大學生不拍畢業照,一代人被逼出了集體冷漠

題圖由豆包生成,提示詞:大學生,學士帽
一些大學生不願意去拍畢業照,其實也是對大學的某種“反叛”:他們不願意受到擺佈,參與虛假的共同體塑造,他們希望自己來主導社會網格的構建,對強加的情感捆綁不屑一顧。
撰文丨青柳
來源:冰川思享號(ID:icereview)
前不久,有一個話題火了:很多2025屆大學生不想拍集體畢業照了。
小紅書上,一個叫博主發帖:“大家不去拍畢業照的理由看得我爽死了”,配圖是一張統計畢業照拍攝到場情況的表格,是否拍攝畢業照一欄,表格內17名大學生都填了“否”。理由分別是:不想去、無意義、睡不醒、沒必要。
另一個博主也發帖:班裡所有人都選擇不拍畢業合照,人均純恨戰士笑死我了。
圖/網路
這終究也只是個例,但是卻很精準地表達了一種敘事:大學生似乎已經不想虛與委蛇,去參與一些“虛情假意”的集體活動了。
這屆大學生怎麼了?就這麼一次的大學畢業照,都不想紀念一下了?
我想,他們大概是被掏空了吧。
在看到這個討論之前,其實還有一篇報道更讓我感慨:《保研,突然變難》。
這篇報道里有一個細節很令人窒息,一個大學生為了保研,掰著手指頭計算自己和第二名的差距:
專業分流之後,第二名同學也想保研,所以我倆捲了三年,比著考了三年,能考99就不能考97,差兩分就是不行,現在我們幾乎每門課都是往滿分考。其實我本意也不是這樣,但是真的沒辦法。
這個大學生甚至能清楚地記得這幾年兩人具體的平均分,而為了拿到這樣的分數,他每堂課都雷打不動地坐在大學課堂的第一排。
很難想象,在這種氛圍下,同學之間會有多少真摯的情誼。
毋庸諱言,現在的大學生的生存難度比之前難多了。他們要拼績點,要搶保研,要爭工作,哪怕是一點資訊差,都足以挑動他們之間的關係,且變得更微妙。
大學生早就在一個高強度競爭的環境了,在這裡,別說冷漠,扭曲都不算什麼罕見的事。不信可以搜搜社交平臺,關於保研舉報的各種故事有多少。
在一個關於保研期間如何自我保護的貼子裡,是這樣告誡大學生的:
在日常生活中,一些不當的言行也可能成為被舉報的理由,比如違規在宿舍使用電器,就可能導致一位本來穩穩保研的同學綜測減分,失去資格;
如果在社交媒體上過度炫耀自己的保研成果、優秀成績或豐富的科研經歷,可能會引發他人的嫉妒和不滿,甚至導致人際關係緊張,被惡意舉報。有同學就因此被對手偽造聊天記錄,舉報學術造假,差點失去保研資格。
因此,“要保護隱私、保持低調、謹言慎行”。
這甚至比高中還要殘酷:高考,學生至少還知道自己的對手不是同桌,自己要和全省的考生一起競爭;大學,只怕一個不小心,上鋪的兄弟都可以搶走自己的機會。
在這個背景下,大學生之間的關係只怕很難那麼純粹。加上還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的傳統智慧,大學生的彼此設防是免不了的。就算還能維繫基本的體面,但也是足夠疲憊、壓抑。
畢業照,就算了吧。
不拍畢業照,還展現了一個問題,即大學集體敘事的破產。
2018年,曾有媒體深入剖析了大學的就業去向統計,結果發現很多學校“專業完全對口的比例不超過1/3”,“一些學校雖然總體對口率較高,但有超過20%的人淤積在‘一般對口’、或‘比較相關’的模糊地帶”。
這並不讓人意外。
大學生找一個不對口的工作其實非常普遍,尤其是對於一些較為“通用”的文科。仔細看看每年考公考編的數字也就明白,有多少大學生其實並不在意專業是否對口,他只要透過“本科以上學歷”的模糊初篩就夠了。
另外還有一個有意思的數字,2024年有媒體調查,問“校園招聘能否滿足大學生尋找工作的訴求”,只有16.27%選擇了“可以滿足”,49.15%選擇了“一般”,13.15%選擇了“不能滿足”。
圖/網路
從這也可以看出,學校在找工作的時候,其實提供的幫助並不多。大多數學生還是靠自己努力地扔簡歷,或身邊親友幫忙推薦,找到了工作。
這其實已經潛移默化地改變了現在大學生的認知,相信找到出路,更多靠的是自己,而不是“平臺”——學校,或是專業。
這意味著學校價值的變異:學校主要是負責給學歷蓋戳,而不是傳授知識、提供支援。很簡單,如果當找的工作和專業都不對口,學校也沒什麼辦法幫忙“推薦工作”,那一個學生和集體,又有多少關聯呢?

這當然也會造成共同體意識的缺失。想象一下,一個學生的成長路徑,完全是自我努力的結果,自己收集資訊,自己考證刷題,自己筆試面試,那麼他不想去參加集體畢業照,也太正常不過了。
從這個層面來說,一些大學生不願意去拍畢業照,其實也是對大學的某種“反叛”:他們不願意受到擺佈,參與虛假的共同體塑造,他們希望自己來主導社會網格的構建,對強加的情感捆綁不屑一顧。
也可以稍微想得遠一點。畢業照代表著某種校園文化的表達,這和婚紗照沒有什麼區別,它的本質是一種浪漫,是一重濾鏡。
畢業照不再重要,是因為校園不再值得留戀。
而這樣想的又何止是學生呢?其實社會文化,也已經不留戀校園了。
不妨回憶一下,過去有很多所謂校園童謠、校園小說、校園電影,無論是高中還是大學,它們都曾是社會文化中非常鮮明的部分。
這些可以隨便舉例,比如很多人看不上的《小時代》,小說賣了1000萬冊,四部曲票房超過17億元。
而今天校園文化還有什麼呢?大概只剩下大學生以宿舍為背景的直播了吧。
隨著畢業照一同枯萎的,大概就是校園本身的韻味了。在今天,提到校園,腦海裡還能浮現什麼?
中學,是得不到的雙休,是做不完的題,是上廁所都要精確到分鐘的作息表;大學,是一大堆考證,是扔不完的簡歷,是為了一張保研升學或就業門票的勾心鬥角。校園生活本身,已經在迅速地乾癟了。

圖/豆包AI
從某種程度上說,校園是社會的安慰劑,它提供一種超功利的精神給養。就像哪怕功成名就,但只要回到校園語境——無論是同學聚會,還是返校活動,很多“標籤”,都會還原成“人”。在某個位置上的頭銜,都會變成住在某個宿舍、被起了一個外號的同學。
但在高度工具化、競爭化的結構中,校園已經無法維持它原本的文化意義,只能淪為社會功能的預備階段。它只是無數學生在特定人生階段、偶然相聚的物理場所,而不是瑰色回憶的寄託。
這其實是很苦澀的事兒。校園被社會所影響,所以變得殘酷、冷漠;而最終,這種殘酷、冷漠也迴流社會,造成一種集體的情感粗礪。
這個問題,很難說有什麼解決辦法。人們或許應該明白一點,看上去關係冷漠的大學生,都像一座座孤島,彼此毫無關聯;但其實不是,人的根莖終究和土地相連,他們也不過是通行生存邏輯的展現罷了。
在生存面前,又何需浪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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