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有書君 · 主播 | 安琪

親愛的書友們,大家好,我是安琪。
今天,我們繼續共讀《人間草木》這本書。
在上一節我們說到,汪曾祺經歷了諸多苦難,依舊保持著一顆溫厚的心,能夠安靜而堅定地走自己的道路,這本身就是一種彌足珍貴的力量。
那麼,在這一節中,我們來看看,在汪曾祺眼中,秋天有著怎樣的魅力,又帶給他哪些獨特的感受。

秋天的花
在我們的文學傳統中,文人“悲秋”是主流。
早在《楚辭·九辯》中,宋玉就感嘆“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為秋天的草木凋零、萬物衰敗而傷懷。
到了唐代,杜甫在《登高》中也說“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將漂泊異鄉、命運多舛的憂慮,融入秋天肅殺的氛圍之中,情感沉鬱而悲傷。
對他們而言,秋天到來不僅意味著季節的交替,更是時光飛逝與世事無常的象徵。
但汪曾祺的感受卻截然不同。
他不在風聲與落葉中嗟嘆人世多艱,而在日常的勞作和收穫中體味秋天的喜悅。
對他而言,秋天意味著五穀豐登、瓜果飄香,是溫暖而豐盛的季節。
而秋天的花,也在這樣的季節裡悄然盛開。
桂花熱烈、菊花清雅,次第綻放,不聲不響,卻各有風韻。
汪曾祺去四川新都時,曾在桂湖的楊升庵祠看到過一大片桂花林。
無數的桂樹,從山坡一直延伸到身邊,長得層層疊疊、枝繁葉茂,到了花開時節,每一個枝條上都擠滿了細小的金黃色花朵,香氣濃郁,令人沉醉。
桂湖歷史悠久,據說是被後世譽為“明代第一才子”的楊升庵——楊慎,在湖邊種植桂樹、興建園林,“桂湖”從此得名。
楊升庵出生於四川新都,是明朝四川籍唯一的狀元。
他的作品《臨江仙》被用作了《三國演義》的開篇詞——“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詞境蒼茫遼闊,傳頌至今。
他性格剛正,直言敢諫,因此觸怒嘉靖皇帝,被貶雲南三十餘年,終老異鄉。
傳說他“醉則簪花滿頭”,頗有風流氣質。
後來新都人為紀念他,在桂湖為他修建祠堂,讓滿園桂樹與他相伴。
秋天另一種具有代表性的花是菊花。
20世紀80年代初期,汪曾祺去了廣州的進出口商品交易會秋季展,會場到處擺著盛開的菊花作為裝飾,很有特色。
展會結束後,有位日本商人只花了一點錢,就把那些本來要扔掉的菊花買了下來。
他用專機將菊花空運回了日本,辦了一個“中國菊展”,賣票參觀,賺了一大筆錢。
這件事讓汪曾祺頗有感觸,中國的菊花確實是好,值得人家的讚賞。
我國培育菊花的歷史源遠流長,大約在戰國時期就已經開始了。
南方如揚州、合肥一帶,以精於菊藝聞名;而北方則以北京最具代表性。
菊花品類繁多,色彩繽紛,姿態萬千,不僅具有極高的觀賞價值,更因其被譽為“花中四君子”之一,代表了淡泊隱逸的君子之風,深受歷代文人墨客的喜愛與推崇。
汪曾祺認為,在北京,賞菊最好的去處,是在作家老舍的家裡。
老舍喜愛菊花,把家中的庭院改成了花圃,種了一百多種菊花,還請來精通花藝的哥哥擔任“技術顧問”。
菊花盛開的時候,他家就像是開辦了一個小型花展。
每年的重陽節,老舍都要邀請朋友們到家中聚會賞菊,還會做美食、買好酒。
朋友們酒足飯飽,微醺之際賞花聊天,樂趣十足。


秋天的香氣
除了綻放的鮮花,秋天對於汪曾祺來說,還意味著飽滿鮮美的果蔬,以及它們新鮮、豐富的香氣。
1935年,汪曾祺去江蘇的江陰縣讀高中,在那裡遇到了他的初戀。
暑假時,汪曾祺在家給女孩寫情書,他父親就在一旁出主意。
那時的汪曾祺數理化學得不好,性格也不活躍,不善於和人交往。
初戀是同班同學,兩人雖然通訊,卻並沒有真正在一起。
他心中懷著熱切的愛,在江邊閒逛,看潮起潮落,也在街巷中穿行,打發了不少時光。
汪曾祺閒逛時喜歡去的地方之一,是江陰最大的那家水果店。
店裡的水果種類繁多,新鮮而飽滿。
一走進門,鼻子裡就立刻充滿了水果的甜香。
其中最誘人的是香蕉的香氣,從早到晚都瀰漫在空氣中。
1937年日軍入侵,江陰淪陷,汪曾祺四處借讀,與初戀女孩分別。
大學期間,兩人依舊堅持通訊,最後卻斷了聯絡。
汪曾祺在晚年時期的文章中,常常懷念起那段青春歲月,初戀的滋味和水果店裡的香氣融合在一起,成了他永生難忘的記憶。
後來他走過許多城市,進過許多水果店,卻再也沒有聞到過當年的那種甜蜜的香氣。
人到中年,經歷了諸多坎坷的汪曾祺,越發容易被尋常生活中的一點氣味、一種顏色所打動。
被下放到張家口改造時,汪曾祺參加過不少勞作。
秋收時節,他去地裡收蘿蔔,張家口水土好,挖出的紅皮蘿蔔堆得像小山一樣,可以直接生吃。
擦掉蘿蔔表皮上的泥,用棒子敲一下,咔嚓一聲,蘿蔔就裂開了,香氣瞬間散發出來,吃起來又脆又甜。
黃瓜也是清香爽口的,鮮嫩的黃瓜,整條攥在手裡啃,比起拍黃瓜更有滋味。
汪曾祺還愛小蔥的味道,每年小蔥長成時,他總要吃好幾次小蔥拌豆腐。
這個菜極簡單,放點鹽、香油和少量味精就可以了。
其實,在艱難的生活中,汪曾祺更願意記住那些美好的瞬間,從中感受到生活尚有溫情,人生仍有慰藉。


秋海棠與母親
當然,汪曾祺關於秋天的記憶,也不全是美好的。
每次見到秋海棠,他總會悲從中來。
北京到處種著秋海棠,畫家齊白石很喜歡以它為繪畫題材,他筆下的秋海棠花梗頗長,模樣華美,很有些雍容氣質。
但在汪曾祺的記憶中,秋海棠總是伶仃弱小的,這與他記憶中的母親有關。
汪曾祺幼年時,母親得了肺病,為了防止傳染,母親獨自生活在一間偏房裡,不準任何人進去看她。
母親過世時,汪曾祺才三歲,對她沒有什麼印象。
母親住過的那間偏房裡堆著她的嫁妝,還有她生前用的東西,門常年鎖著。
後來,汪曾祺的父親再娶,繼母進門後,偶爾開啟偏房取點東西,汪曾祺也會跟著去看看。
房間裡面放著的爐子和櫥櫃都積了一層灰,外面有一個小花壇,長著幾棵秋海棠,平時無人照管,卻也開出了花。
花的顏色很紅,卻非常瘦弱,顯得很可憐,這讓汪曾祺聯想到在偏房裡孤獨死去的母親。
成年之後,汪曾祺試圖尋找有關母親存在的痕跡。
母親姓楊,排行“遵”字輩,具體名字他不知道,寫信問姐姐,說是叫“強四”。
汪曾祺覺得這個名字很奇怪,連小名都算不上。
家裡還儲存著母親的畫像,她體格瘦弱,眉頭微微皺著,彷彿心懷憂愁。
汪曾祺覺得,姐姐和母親長得很相似。
母親是讀過書的,在得肺病之前,她每天都要寫一張大字。
汪曾祺曾在父親的畫室裡找到母親寫的一摞大字,字跡很清秀。
憑藉這些零星的記憶,汪曾祺覺得很難真正瞭解母親。
直到有一次,他回到家鄉時,從一個老鄰居口中得知了母親的另一面。
老鄰居結婚後不久,遇到汪曾祺的母親在花園中賞花。
母親跟她打招呼,喊道:
“小新娘子,過來、過來,給你一朵花戴。”
當年那個“小新娘子”,再講起這個故事時,已經是八十多歲的老太太了,汪曾祺也不再年輕了。
這段小小的往事讓汪曾祺意識到,母親不僅是個優雅而瘦弱的女子,在生病之前,她也曾明媚、活潑,熱愛著人世的一切,願意將美好的東西分享給他人。
突如其來的疾病,讓她變得安靜、憂鬱,像一朵開在偏僻角落裡的秋海棠。
汪曾祺的繼母對他很好,長大之後,他結婚生子,從家人那裡也得到了許多的愛。
母親早逝留給他的那一份傷感,讓他對生命中的溫情更加敏感,也更願意在平凡的日子裡,細細體會人間的暖意。
對汪曾祺來說,秋天的花草果蔬不僅是自然的饋贈,也承載著他對往昔的回憶,那些鮮明的苦與樂,交織成了他筆下最真切的人生滋味。
好了,今天的內容我們就先講到這。
下一節我們將會說到,汪曾祺到各地旅行時,有過哪些有趣的見聞和經歷。
讓我們下節不見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