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跟澤連斯基之後,特朗普昨天又在白宮跟來訪的客人爭吵。

這次客人是南非總統拉馬福薩。一開始氣氛還算融洽,特朗普親自到門口迎接,但到了辦公室裡,談著談著,就不對勁了。
歐洲媒體用“伏擊”來形容特朗普,因為特朗普突然要求關燈,並播放一段宣稱南非出現“白人種族滅絕”的影片。
此舉導致拉馬福薩措手不及。拉馬福薩當場反駁稱,南非所有種族都受暴力影響,其中黑人受害最深,所謂“白人種族滅絕”的說法毫無依據。

馬斯克在現場也神色嚴峻地盯著南非總統,出生於南非的馬斯克認同特朗普的說法。
接著,特朗普拿出一大疊新聞剪報,開始嗶嗶嗶……
他用英國《每日郵報》記者蘇·裡德撰寫的一篇報道(講述為何南非白人因暴力與“種族主義法律”而紛紛逃離)

拉馬福薩並沒有像澤連斯基那樣暴跳如雷,他保持了冷靜。
他解釋稱, 南非一些政客的過激言論不代表南非政府認可這種說法。
特朗普質問:“但你們確實允許他們奪取土地。”
隨行的南非白人富豪和高官也發聲反駁特朗普,他們用自身經歷證明南非不存在針對白人的種族迫害。
在七嘴八舌的爭吵中,會談最終在尷尬的氣氛中結束。
南非媒體用“緊張的交談”來形容兩國總統會面。
其實,今年年初特朗普就職以來,美國與南非關係就處於緊張狀態。
導火索是南非頒佈的新版《徵用法案》,特朗普2月就稱這是對白人的壓迫,並宣佈切斷對南非的援助(相當於制裁)
法案的關鍵詞是:土地。也是美國與南非矛盾之根源。
這些矛盾,既然是歷史的,也是現今的;既然是種族的,也是經濟的。
聖人曼德拉留下的“遺產”難題
南非自1994年結束長達46年的種族隔離政策以來,土地改革就是最核心的施政問題。
然而這個問題始終無法完全解決,人們也從期待走向焦躁。

這片土地,本來就不屬於白人。白人是在1652年來到南部非洲,他們透過屠殺、戰爭、掠奪和欺騙等手段佔領了這些土地。
荷蘭人、英國人相繼於19世紀中葉建立起了四個政治實體:兩個英國殖民地,即開普、納塔爾殖民地;兩個布林人共和國,即德蘭士瓦共和國和奧蘭治自由邦。
1899~1902年,英國人艱難贏得對布林人(荷蘭裔白人)的戰爭。1910年,南非聯邦成立,布林人與英國人和解。
白人之間打死打活都是為了土地,有了土地就有資源、有農田、有礦山、有港口……
白人和解後,就攜手推行種族壓迫政策。土地重新分配只是白人之間的問題,黑人仍然一無所有。
1913年,南非透過《土著土地法》,1916年透過《土著信託土地法》,白人以法律形式將非法掠奪的土地合法化。
短短3年時間,就有近400萬黑人被趕出家園,拒絕離開的,就地消滅,因為白人有槍。
這樣,僅佔南非總人口15%的白人,就“合法”地佔有了超過87%的土地。
接下來就是全面的種族隔離:無論是公園座椅、餐廳、學校、公交車、火車車廂、醫院、劇院……都實行了嚴格的黑白隔離。
南非一個國家變成了兩個世界。
一邊是安全、有序、衛生、舒適的白人世界;
一邊是危險、無序、骯髒、混亂的黑人世界。
二戰之後,非洲獨立運動風起雲湧。
但南非是非洲白人統治地位最牢固的地方,1948年,它反而將種族隔離政策法律化,一直拖到了90年代才結束。
在鬥爭期間,南非非洲人國民大會(ANC)在曼德拉等人的領導下提出了“把土地分給沒有土地的人”的口號。
1955年6月26日,非國大在克利普城召開會議,正式將口號制定為憲章。
但白人統治者根本不予理會,黑人不要說分得土地,就算踏入白人世界也必須先得到允許(做僕傭或做苦工)
當黑人發現和平手段無法實現訴求時,1961年11月,曼德拉建立了“民族之矛”武裝組織,自任總司令,要用暴力手段迫使白人讓步。
然而,非國大的黑人領袖盧圖利照搬了印度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主義,一直反對成立“民族之矛”。
因此,盧圖利在1960年成了第一個拿到諾貝爾和平獎的黑人。
1962年開始,“民族之矛”以游擊戰形式與白人當局展開了鬥爭。
曼德拉一躍成為黑人的精神領袖,聲名遠揚,威震四方。
人人都在傳誦他,自發的保護他,每天禱告他的平安。
1963年,英國情報機構成功抓捕了曼德拉,他這一進去…..再出來就是1990年了。
南非人民後來前赴後繼的鬥爭,曼德拉其實啥忙也沒幫上。
但他在黑人心目中的形象,從英雄變成了神話,激勵著整個非洲大地的獨立運動。

曼德拉的影響力也遍及全世界,當年,黃家駒還專門為曼德拉創作的一首歌曲 《光輝歲月》
但外界根本不會知道,從1985年開始,曼德拉實際上是這樣坐牢的。
他有一輛配有茶色玻璃窗的賓士轎車,有三名武裝白人獄警(保鏢)隨時陪他到山區或海邊散心,回來有寬敞的住所,有專人提供飲食。當時媒體是無法得知這一切的。
白人沒有殺掉曼德拉,是因為他在關鍵時刻可以發揮關鍵作用。就跟法國人不殺掉被捕的阿爾及利亞革命領袖們一樣。
一位曾經的黑人領袖,慢慢地變成了白人手中的政治工具。
當然,也不能都怪曼德拉。畢竟,一個人與世隔絕27年,被各種勸說、引導,導致鬥爭意志被消磨是不足為怪的。
南非當局的倒行逆施引發了全世界的怒火,各大國紛紛要求其結束種族隔離政策,釋放曼德拉。

1990年初,《人民日報》也發文要求南非當局必須立即釋放曼德拉。
1990年春天,曼德拉終於離開了他的囚禁地羅本島,迴歸社會。
在出獄之前,他於2月11日給非洲人民寫了一封信,確認了“不重新分配土地就不會有自由的基本原則。”
土地分配,仍然是核心問題,沒有公平的土地分配政策,那麼,任何“民主轉型”都是虛的。
然而,1994年曼德拉當上南非總統後,卻沒有兌現土改承諾。
這期間發生了什麼?
非國大與白人的談判,分成了兩個部分:一是政治;一是經濟。

政治方面由曼德拉跟南非總統德克勒克(國民黨)談判,主要是黑人選舉權的問題。
只要黑人獲得選舉權,那麼,代表黑人的非國大透過選票獲得政權是易如反掌之事。
這場談判吸引了所有黑人民眾的目光,他們很簡單地將談判理解為:只要曼德拉選上總統,幾十年的土地訴求就會實現。
拉馬福薩當年是曼德拉的首席談判代表,被視為曼德拉未來接班人之一。
但真正決定土地分配和利益歸屬的是經濟談判,非國大代表是姆貝基(後來的總統)
白人的策略是政治讓步,經濟絕不讓步。
而事關命運的經濟談判,黑人們卻不關注,那些資料、數字,聽著就讓人頭大,無所謂啦,只要曼德拉當上總統,一切就OK了。
姆貝基同意將經濟權力交給“公正”的國際組織—IMF、世界銀行、WTO(當時是GATT)以及經濟學家們。
曼德拉也同意這些方案,因為他在政治上“贏定了”,西方輿論都說他是勝利者。
1993年,談判進入尾聲,白人提出一個要求:南非中央銀行要變成獨立機構。
曼德拉居然也同意了。這意味著南非將國家貨幣政策交給了白人。
2017年非國大終於醒悟,要將央行收歸國有,但已經太晚了。
在組閣時,白人又提出讓原財政部長德雷克.凱斯留任。《紐約時報》也對凱斯進行了輿論吹捧,曼德拉又答應了這一要求。
經濟權力丟失殆盡,黑人們仍然相信他們取得了徹底勝利,因為總統是他選出來的。
其實,黑人得到的只是面子,但丟了裡子。
連曼德拉的經濟顧問邦德都說,“我們掌控了國家?是的,但權力在哪裡?”
土地問題,曼德拉選擇了迴避。
南非新憲法應當明確土地的國有性質,因為這是幾十年鬥爭的主要目標。
但新憲法卻根據白人地主們要求,加入了一條“保護所有私有財產”條款(憲法第25條),這就封死了土改之路。
從曼德拉到姆貝基再到祖瑪,三任總統都沒有去真正解決土地問題。
他們只是在用贖買方式收回土地,但白人地主的開價根本不是南非政府所能承受的。
更何況,佔南非總人口8%的白人擁有大約72%的土地,經濟命脈控制在白人手裡,政府哪有錢去完成這一使命?
南非想透過憲法修正案去奪回經濟控制權,也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白人資本集團可以用錢收買許多議員。
南非社會則變得越來越混亂,久拖不決的土地問題,將會毀滅這個國家。
2018年7月31日,剛上任的拉馬福薩總統公開表示,他將允許無償徵收土地,否則南非經濟將難以發展。
8月23日,美國國務院發言人諾爾特聲稱,南非走上了“錯誤的道路”。
特朗普說得更乾脆:南非政府“正在侵佔白人農民的土地”,他還威脅要制裁南非。
英國都不著急,美國為什麼這樣著急?
因為美國在南非有三大戰略利益:
一、南非是礦產寶藏,黃金、鉑金、錳、鋇、鉻等儲量都居全球第一,其它礦產亦是種類齊全,蘊藏豐富。
美國的汽車、航空、電子、軍工都離不開這些原材料。
還有個定價權問題,白人資本集團背後力量就是美國。礦產資源定價權在美國手裡,意味著什麼?
二、南非是非洲最強大國家,一些非洲國家的外交政策往往追隨南非。
南非曾經擁有核能力,實力碾壓非洲各國,南非如果被納入美國陣營,一旦發生大戰,南非的軍隊和軍事基地將發揮重大作用。
三、南非好望角周邊海岸線對美國海權具有重大意義。
西歐有60%石油需要經過這裡,北約有70%以上戰略物資也要經過這裡。
如果白人失去了對南非的控制力,也就意味著美國海權的衰落。
所以,拉馬福薩要強行土改,美國絕不會善罷甘休。
但南非再不進行土改,國家就毫無生氣,矛盾已積累到了爆炸邊緣。
拉馬福薩決心修改憲法第25條,推動土地改革、打破造成經濟困局的制度障礙。
然而,憲法修正案歷時三年也未能獲得議會透過,因為有的黑人議員代表的是白人資本的利益。
2020年,非國大繞開修正案,起草了新的《徵用法案》,新法案於2024年3月終於走完相關程式。
拉馬福薩在今年1月簽署生效《徵用法案》
裡面最關鍵內容是允許政府在特定情況下可以“零補償”徵收土地。
所以,特朗普一觸即跳,再次干涉南非內政。
他在白宮跟拉馬福薩的爭吵絕不是偶然發生的,而是有預謀的一場鬧劇。
其實白人掠奪非洲數百年,積累的財富也吃了幾代人。
不管南非政府的治理水平可以打幾分,但只要白人還在掌控南非經濟命脈,那麼,南非將永無出路。
白人,出來混總要還的。
但特朗普這些“白人至上”主義者,卻還想世世代代地掠奪非洲。

對南非來說,曼德拉在最關鍵歷史時刻沒有負起責任。
西方已經用諾貝爾和平獎給他蓋棺定論了,他是一位聖人。
如果曼德拉當初推行土改承諾呢?那麼,西方就會把他說成是一位不學無術的非洲暴君。
曼德拉選擇了當好人,圖虛名,結果給後代埋下了一顆巨雷。
時代在變化,美國也不可能永遠一手遮天。
南非要想改變命運,就必須頂住特朗普們的壓力,絕不能再學曼德拉,整個非洲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