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魯雯泋,建築師。
北京真的無聊嗎?我既不想輕易贊同,也帶著點怒其不爭的心情。北京似乎在變得無聊,因為它在拒絕一切失控混雜的東西;北京也是有趣的,因為能夠調動感官的事物尚未完全消失。所以我覺得在這個當下,記錄它比以往更有意義。
北京超無聊
2025.4.12 杭州
大家好,我是魯雯泋,非常高興能夠來到一席。
🏠從建築學到學建築
我是一個建築師,在我上學的時候,建築學還是最熱門的專業之一,選專業的時候也不知道它具體要學啥,只是聽說可以畫畫,於是就選了。
畢業後我去了一家外企,做一些大型商業地產專案,每天打交道的都是抽象的數字和抽象的人。坐在辦公室裡,畫圖、開會、打電話,房子就一點點蓋起來了,根本不需要跟真正的使用者進行溝通。
這讓我感覺非常懸浮。我更喜歡看真實的人和具體的生活,那些來自民間的、自下而上的生命力反而更能打動我。
比如說去潮汕,我喜歡看街頭的各種小廟。人們利用城市的邊邊角角,樸素快捷地搭出一個個有遮蓋的空間供奉神明。
這些小廟跟街道的關係各不相同,我把它們透過平面圖的方式一一記錄了下來,因為小廟都在大街上,所以祭拜的人和路上的行人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幅非常生動的市井圖畫。

它們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出現,比如說這個街邊散裝之廟,廟在哪呢,在這,在路邊放一個雕塑就可以開始拜了。

菜市場中心之廟,在這個亂哄哄的菜市場裡面鬧中取靜,買完菜順便過來拜一拜。

還有放在這個亭子裡面的亭中之廟,這些都讓我覺得非常有趣。

日本有一個我很喜歡的建築工作室,叫犬吠,他們在東京也記錄了這樣的空間。比如公寓山寺,這個寺院緊貼在一個公寓後面,依山而建。去到這個寺院的唯一通道,就是要經過這個公寓。

所以公寓的內部樓梯就變成了寺院的參道,公寓的屋頂就變成了寺院的前廳,然後透過一個連橋走過去。這個路徑非常另類,這不是人為的設計,而是在城市發展過程中自然而然的結果,但卻產生了非常獨特的效果。
在歐洲不常見到這種未被規訓的樂趣。雖然人類社會不常見,但是動物界還是有一些,比如瑞士貓梯,這是一個攝影師在瑞士伯爾尼記錄的,給貓走的各種各樣的樓梯。
因為當地人喜歡養貓,又都是散養。為了讓貓咪自由進出家裡,主人就會在窗臺和陽臺上給它們搭建這樣的樓梯。

每一個都不一樣,有螺旋的、摺疊式的,

有垂直的,也有這種坡道式的。這是在歐洲街頭可見的為數不多的民間設計。

🚶衚衕正發生
我感興趣的這些東西跟商業地產都不沾邊,所以2019年我辭職了,和朋友一起成立了建築工作室。
第一個專案是做衚衕改造,後來把辦公室也搬到了衚衕裡,就在這個黃色方塊的位置,位於北京中軸線上,鐘鼓樓的旁邊。

這是我第一次長時間待在衚衕。衚衕的生活太接地氣了,一開門就是室外,所以我們可以圍觀大爺遛羊駝,這是在鐘樓廣場上。

圍觀同事摘鄰居家的香椿,然後我們吃了一個禮拜的香椿炒蛋。

圍觀鄰居大媽的貓咪偷看鄰居大爺的鴿子,

圍觀劇組在衚衕拍戲,這可能是在拍一個科幻片。

於是我正式從一個CBD牛馬變成了一個衚衕串子,這裡有著城市裡其他地方看不到的多樣混雜的氣質。居民把生活碎片都延伸到了大街上,能夠看到很多正在發生的真實生活。
衚衕有很多養鴿子的老大爺,這都是他們自建的鴿子籠,各有千秋,爭奇鬥豔。

但是在這麼多鴿子籠裡,還是有佼佼者讓我感到驚歎,比如這一個,它就這麼簡單粗暴地架在這個衚衕房的屋脊上。我每天上下班路過它都要抬頭看一眼,因為它太大太豪華了,甚至超過了主人自己的家。

但是也有這種蝸居的鴿子,住不了大房子,只能寄人籬下,住在這一條窄窄的屋簷下的夾縫裡。主人給它們貼心地隔出了小單間,還做了門板,白天的時候開啟放風,晚上就把它們鎖起來。

我覺得它們非常可憐。看來同樣是鴿子,命運的差別也是很大的。
有一次我在路上,看到一個被包裹起來的摩托車,包得特別嚴實,而且這麼花式捆綁了一下。

我覺得非常眼熟,讓我想起了美國包裹藝術家克里斯托和克勞德的早期作品,包裹摩托車。把背景換一換,可能根本分不清哪個是藝術品。

衚衕的包裹藝術還在繼續,這一位包了閣樓,下一位更乾脆,把整個房子都包起來了。

當然他們的初衷並不是要搞藝術,是因為衚衕房年久失修,有漏雨的問題。當漏雨的部位過多,他們就用這種簡單直接的方式去解決這個問題。
雖然看起來有點敷衍,但正是這種將物體陌生化的方式,產生了獨特的視覺衝擊和神秘感。
如果把這種感覺持續放大,咱們衚衕大爺可能離包裹巴黎凱旋門也不遠了。

🌟野生設計
隨著這些照片收集得越來越多,我覺得我找到了北京特色的民間創造,那就是衚衕裡的野生設計。

設計它的人沒有任何專業背景,也沒有考慮審美,而是把唾手可得的日常物品重新拿來組合利用,解決生活中遇到的實際問題。
衚衕之所以能看到這樣大量的野生設計,是因為空間和資源都很有限,公與私的邊界相對曖昧,同時也是規則的模糊地帶,也就催生了很多巧解問題的個體智慧。
慢慢地,我不滿足於只是收集照片,我開始思考它們背後的故事和設計邏輯,比如為什麼要這麼做,究竟是怎麼做的,還有什麼沒有被看到的細節。
這些過程我都用小圖記錄了下來。過程大概是這樣的,看到這個野生設計,我先拍一張照片,記錄下衚衕的名字,然後畫一張使用過程的示意圖。

邊畫邊想,這個人為什麼要在水泥樓梯旁邊再加一節鋼樓梯?於是腦海中就浮現出了一個小故事。
因為這個水泥樓梯只有40釐米寬,非常窄,而且沒有扶手,人在晚上走的時候特別容易踩空,非常危險。他為了補救,就強行給它加了一段帶扶手的鋼樓梯。

當然這都是我自己想象杜撰的,作為一個i人,並沒有找主人求證過。但我又很喜歡研究材料和節點,喜歡畫分析圖,所以我就順理成章地把它的做法畫了下來。
最後組成這樣一張完整的圖,放進資料夾,這個野生設計的收集工作就算完成了。

隨著這類收集越來越多,我發現了衚衕野生設計的兩大核心主題:空間利用和廢物再生。
💡拓展空間!
先說空間利用,這個好理解。衚衕的街巷都很窄,居住面積也很小,推開門就是室外,所以人們會想辦法在屋外拓展自己的使用空間。相比於簡單粗暴地佔地盤,我更感興趣他們是如何靈活使用空間的。
比如說棠花衚衕這個窄巷,牆上掛著一張大網,網上還掛著一些東西,我叫它窄巷裡的收納網。
這條巷子特別窄,把外賣雜物堆在地上勢必會影響通行。於是這個主人就在屋對面的牆上掛了一張大網,用掛鉤把外賣、雜物、手套、拖把都掛上去,收拾得非常有組織紀律。

有一次,我在前鼓樓苑衚衕的這個角落,發現了四個健身器材,這在室外非常少見,於是我的野生設計雷達就打開了。

這個居民在一棵大樹和燈柱之間打造的健身角里放了四個健身器材,有拳擊、舉重、動感單車和拉伸器材。這位居民把這個角落利用得非常好,鍛鍊得也很全面,從手臂到大腿一個都沒落下。

這兩根電線杆之間的空間,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還不如打造成讓街坊鄰里聊天的沙發座,成為名副其實的卡座。

除了卡座,還有卡車。都知道北京胡同停車難,但是也難不倒北京大爺。這個夾縫當然不能浪費,大爺把他的代步車嚴絲合縫地給卡了進去,成為他的專屬停車位。

但是卡進去以後,大爺怎麼出來呢,那就得翻越他車內的空間,從後門爬出來。大爺非常愛惜他的車,還給他的車用方鋼和瓦楞板做了一個雨棚。

說到雨棚,這個窄巷裡有一個平平無奇的雨棚,一開始我都沒有注意到它,直到我看到了牆上貼的這張紙,上面寫著:路過的大車師傅,雨搭可以放下再通行,擰支架下面的螺絲就行。

然後我就開始研究怎麼才能把雨搭放下來。這個雨搭透過一個可以旋轉的合頁跟垂直方向連線,所以當我把下面的螺絲擰下來,支桿就能順著滑下來,把雨搭合上,大車也能順利通過了。

看來野生設計不光能解決自己的問題,還能跟他人產生交流。
💡零元智慧!
說完了空間利用,再說廢物再生。
零元屋是這個領域的天花板。日本建築師坂口恭平在調研東京街頭流浪漢自建房時,將這些用撿來的材料、不花一分錢搭建的住所稱為“零元屋”。

雖然是陋室,但是也能看出他們在很努力地提高舒適度。比如說這個完全由廢品製成的房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裡有榻榻米,床板開啟後下面還能儲物,牆上和天花上也都是可以儲物的擱板。
他甚至在頂上裝了一個太陽能電池板,每天可以用它收集的電量看5個小時電視,當然電視也是撿的。

他還用撿來的相機濾鏡做了一個貓眼,可以隨時觀察屋外的情況。在白天想通風的時候,立面的這張牆板也能整個向上折起來開啟。
我非常喜歡這個案例,後來發現咱們的衚衕居民也沒閒著,他們通常用兩大明星單品:用完的礦泉水桶和廢棄椅子。
先說比較初級的。這位居民在屋外給自己的電瓶車充電,從自家窗戶甩出一個插線板,但是這在下雨天非常危險。

於是他拿出礦泉水桶,中間剪一刀,底部開個洞,套在插座上就變成了一個簡單的防雨罩。下雨天充電再也不用擔心漏電會電到路人了。

然後上點難度。這個空調軟管上插著一個礦泉水桶,並且用了兩種外掛把這個礦泉水桶掛起來:麻繩和鐵鉤。這樣空調軟管的水不會到處滴答,而且礦泉水桶可以隨時拿下來,具備了靈活性,難度指數加一顆星。

在衚衕裡用礦泉水桶種花很常見,但是這個操作不太常見:將一個礦泉水桶一分為二,上半部分當花盆種花,下半部分還是套回這個花盆,這樣從土壤裡流出的水就會回收到下面這個礦泉水桶裡了。

我管它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既實現了廢物利用的最大化,又保持了設計的統一性。

再來看一下這個極簡主義作品,這個燈柱上有一個用鐵絲固定的礦泉水瓶,裡面有好多菸頭。

我就腦補了兩個大哥在這裡抽菸,亂丟菸頭當然是很沒有素質的,所以他們就做了一個簡易的懸掛菸灰缸,乾淨又衛生,這裡也成為菸民們的一個據點。

接下來是椅子家族的再就業。衚衕裡能看到很多擺在室外的椅子,因為居民都要在外邊聊天曬太陽,會長期放一把椅子在外面,但又不能太新,因為面臨風吹日曬和被偷走的危險。

於是衚衕居民就對廢棄椅子下手了。這個辦公椅,它的腿已經斷掉了,只剩上半部分,於是有人拿了一個廢棄的輪胎跟它組合,成為了一把名副其實的“輪”椅。我上去坐了坐,還真挺舒服的。

這把實木椅沒有扶手,老年人坐在上面特別容易手抖,於是有人就拿辦公椅的扶手跟它組合在一起,變成了一把混搭風的嫁接扶手椅。

在廢物利用這個領域,衚衕總能讓你大開眼界,能用舊的就不用新的,能用撿的就不用買的。我覺得衚衕的大爺大媽才是走在反消費主義最前沿的人。
🕶️衚衕防走光
衚衕的居住問題其實有很多,比如說我們工作室就遇到過夏天蒸桑拿、冬天暖氣不給力、雨天屋頂漏雨的問題。有些問題單靠個人很難解決,但有些可以後天補救。
比如說隱私的問題,因為衚衕都是平房,窗戶直接對外,於是我們就能看到各種應對的妙招。
比較初級的是防偷窺擋板,在視線高度上掛一塊木板。

掛的方式還有一點巧妙,不是直接打孔哦,而是在木板上釘兩個螺絲,然後用鐵絲這麼一掛,再栓到防盜窗上,就成了一個非常簡易的防偷窺擋板。

這個是稍微極端點的,用一個木罩子把這個窗戶全副武裝,整個罩了起來,非常有安全感,但是它也頗有玄機。

這個木罩子是向外傾斜的,陽光依然可以透過上部的開口照到室內,這樣既保證了隱私,又沒有犧牲採光。

更極端的做法是,用一個大黑布把自家門前的立面整個罩起來,後面留一個通道。如果它是掛在城市的大街上,應該很快就會因為影響市容而被拆掉,但是在衚衕裡,一切皆有可能。

有了大罩子,再也不用擔心開關門會走光。無論街上怎麼熙熙攘攘,主人依然可以坐在黑布後面喝茶。看的時間長了,我覺得這個黑布還挺抽象挺藝術的。
更藝術的是這一個,窗戶上插了一個汽車後視鏡。

它在這裡,就是非常抽象,很當代。

我觀察了一下,透過這個後視鏡正好可以看到屋主家的門,所以我就腦補了有人敲門,屋主在室內暗中觀察的情景。其實就是把後視鏡當成貓眼用了,不僅能夠觀察屋外的情況,沒事的時候還能坐在屋裡看外面的風景。

👣收集無限期
以上這些都是我在工作之餘順便收集的。後來一席問我,這些收集工作對我的建築設計有沒有幫助。說實話,當然是沒有,但它確實幫我度過了一段迷茫期。
因為創業的第二年,疫情來了,生活變成了工作和家兩點一線,娛樂少了,出差少了,工作也少了。以前我老抱怨時間不夠,現在可好,有了更多的時間逛衚衕,成了徹底的衚衕串子。
給大家看一張疫情時的衚衕吧,這是我們工作室附近的饅頭店,當時因為這個“饅頭滑梯”上了新聞。

因為那個時期要保持一米的社交距離,店員就在窗臺和欄杆之間搭了一塊木板,正好形成一個斜面,可以把顧客買的包子饅頭給滑出去,然後再用一個塑膠管套一個塑膠杯收錢,實現了一米距離之外的零接觸。

現在這個滑梯已經沒有了,這算是“期間限定”的野生設計吧。現在看這張圖,好笑之餘還挺傷感的,但更讓我傷感的是,疫情雖然結束了,但是行業不行了。

大家也知道現在建築業變成了什麼樣子,專案越來越少,時間越來越多,於是我開始報復性地逛衚衕。
逛完了工作室周邊的區域,我開始往更大的範圍探索。以前只是工作之餘順便觀察,後來發展為週末專門去調研。
我想更系統地收集和記錄,也是給自己找一個專案,填補空白的時間,為失序的生活增添一個支點。迄今為止我已經逛了這麼多衚衕,每個區域都用黃線圈了起來,按照先後順序給它們編了號。

對於野生設計收集者來說,有幾種衚衕是雷區,其中首當其衝的就是變成了熱門商圈的衚衕,比如南鑼鼓巷和大柵欄商業街。
清一色的店鋪賣著同質化的商品,野生設計密度急速下降,往往走一下午都沒有任何收穫。反而是周邊那些不讓開商店的衚衕居住區,居民用自己家開的店鋪更有趣。
比如這戶用自家視窗開了一個超市,就這麼一個小口對外,窗臺的高度有一點高,顧客只能看到貨架的上半部分。

於是老闆在外面墊了幾塊磚,顧客站在上面就能看到整個貨架了,而且買東西的時候還有一種登基的感覺。

這是視窗更高的情況,根本看不到室內,老闆就把所有貨物都擺在窗臺上,需要什麼就衝裡面喊一聲。在這買東西都得仰著頭,所以我叫他治療頸椎小賣部。

這間商店倒是對著街道開門了,但是因為這條衚衕非常窄,只有不到2米,所以老闆就把樣品全都掛在防盜門上,成了一個很有秩序的展示架。

除了這些不可移動的便利店,衚衕裡還有帶著身家走街串巷的遊商。這大概是衚衕的一種特殊商業模式,因為衚衕裡分佈著老北京的各大熱門景點,能偶遇很多遊客。而且道路縱橫交錯的,商販們遇到城管也很好逃跑。
這位賣鳥的大爺,我在路上遇見他很多次,每次都追不上。直到有一天他在路口等紅綠燈,我趕緊衝過去拍下了這張照片。
這個大爺回頭率超級高,因為他的車後車前都摞了好多花花綠綠的鳥籠,我叫它嚴重超載的賣鳥車。不光有鳥,還有蟈蟈、小兔子、小烏龜,還有裝飾車頭的野花。

我研究了一下他是怎麼固定這些鳥籠的。首先在車後座放一塊擱板,然後壓6個鳥籠上去,用繩子綁緊,這就形成了一個非常穩固的主體,其他鳥籠都是透過懸掛的方式附著在這個主體之上,底部懸空放置,這在我們建築圈叫懸挑。

諾曼·福斯特設計的大疆總部也是這個原理,跟超載賣鳥車有異曲同工之妙。(對不起,大疆。)

衚衕裡最常見的遊商大概是賣糖葫蘆的,這個阿姨推著她的糖葫蘆車在路上走的時候,對拍照的我非常警覺。於是我就開啟了誇誇模式,說阿姨你這個糖葫蘆車好新穎呀,然後阿姨就放下戒備,說這是我兒子給我做的,照片到手。

比起傳統的立式糖葫蘆攤,阿姨推著這個車能更省力,走得更遠,賣更多的糖葫蘆了。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這個,大號糖葫蘆腳踏車,它的直徑達到了驚人的45釐米,比阿姨的還要大好幾圈,城管來的時候也跑得更快了。

有一天我偶然在書上看到了一組老照片,是20世紀30年代的一組糖葫蘆攤。

這個複雜精美的造型讓我不禁感嘆,野生設計在任何時代都是大量存在的,但也幾乎都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了,甚至沒有人去記錄它們。要感謝這位攝影師讓我們看到了一百年前的民間智慧,這讓我覺得,自己現在做的事情或許也是有意義的吧。
後來因為中軸線衚衕騰退的關係,我們工作室去年也搬出了衚衕,但我還會偶爾回去遛彎。新的野生設計越來越難發現了,經過了改造的衚衕都變成了千篇一律的樣板衚衕,就像照片裡這樣。

原住民也少了很多,當真實的生活不存在了,野生設計也就消失了。
儘管變得更舒適整潔了,但是千篇一律的舒適整潔不會刺激和調動人的感官,我們嚮往的其實是更豐富多樣更有生命力的城市空間,這也是作為設計師的我們應該反思的問題。
經過這五年的積累,已經畫了快兩百張。把它們分門別類排在一起,可以發現衚衕裡最具共性的一些問題,比如防盜防雨防曬、停車、晾衣服,一共有十多種類別。

我覺得沒有人找我做衚衕改造,真的可惜了,這是我的郵箱(線上接活)。

去年我開始在社交媒體釋出這些野生設計圖集,並給這個系列起名叫“北京超無聊”,當然我並不是真的覺得北京只有無聊。

曾經的北京很有活力,充滿了自由與希望的精氣神,來自五湖四海有意思的人都聚集在這裡,形成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片區。現在這些地方有的消失了,有的經歷了大刀闊斧的整改,自發生長、混雜有趣的地方逐漸被秩序和資本佔領。
這幾年我的朋友走了不少,他們都覺得北京太無聊了。但北京真的無聊嗎?
我既不想輕易贊同,也帶著點怒其不爭的心情。北京似乎在變得無聊,因為它在拒絕一切失控混雜的東西;北京也是有趣的,因為能夠調動感官的事物尚未完全消失。所以我覺得在這個當下,記錄它比以往更有意義。
項飆老師說,不被無力感擊垮是我們生命中的一個重要義務,我非常喜歡這句話。
在條件缺失的情況下,積極地思考和解決,掌控自己可以掌控的生活,這是衚衕居民的方式。透過觀察和記錄重建對於世界的切身感知,而不是透過抽象的原則和概念,持續做一些微小而具體的事情,這是我的方式。
可能有點太沉重了,最後還是輕鬆一點,給大家看一個我很喜歡的案例,一個衚衕大哥在街上給他的泰迪剪指甲。大家都知道泰迪是有多動症的一種狗,一個人無法完成這個操作。

於是大哥在一個塑膠袋上掏了6個洞,把狗頭狗腿狗尾巴依次塞進去,掛在車把上,他的狗就呆住了,大哥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剪指甲了。

謝謝大家。
策劃丨馬路
剪輯丨Cha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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