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遺囑:她在自殺之前,將9位地震遺孤交給了我|有愛孤兒院14

大家好,我是陳拙。
如果能讓你回到2008年,你想幹啥?
我以前看過一篇帖子,博主問假如讓你穿越到幾十年前,能幹點啥?
有人說穿越回1983年就去深圳創業。還有人說1993年上海浦東房子980一平,放今天能翻五十多翻。如果去了2009年,屯一萬塊錢某虛擬幣,21年狂賺上百億不是夢。
我印象最深的,卻是一條穿越回08年的評論。那人大概意思是說:我要是能回2008年,512號那天我豁上命也要去汶川,告訴所有人得逃。
昨天就是512號,是那場大地震17年的紀念日。
17年,能讓一個剛出生的小孩,變成即將成年,馬上參考高考的大孩子,但17年卻抹不平大地震留在親歷者們心裡的痛苦。
今天帶給你們的,是幾位親歷了地震的孩子,內心痛苦被慢慢抹平的故事。
我的朋友紀良安,她在福利院做兒童康復師十幾年。汶川地震發生後,她前往災區,接回當地收容所僅剩的八個孩子和一個地震前剛出生的孩子。
後來,孩子們慢慢長大,但大地震留在她們心裡的傷口還在撕裂擴大。
紀良安決定,必須伸出雙手擁抱孩子們,直到她們長大。而這也是一個好朋友,臨終前交給她的遺願。
2012年,我接到一通陌生的電話。
電話裡的人給我念了一封遺囑,內容是委託我照料9個孩子,她們有兩個共同的身份:
她們是沒有雙親的孤兒,或者遭到遺棄的孩子,自幼生活在福利院;
她們是汶川地震的倖存者,有些眼睜睜看著同伴在地震中失去生命。
寫遺囑的那個人,要我做的,不是照顧孩子們日常起居,而是在她們“內心地震”時,將其扶穩抱緊。
對方要我照顧的是孩子震後依然沉浸在悲傷中的心。
我接受了這樣一份特殊的遺囑從此,我開始每月給孩子們寫信,聊那些最細微的日常生活,教她們傾吐自己的感受,而不是把痛苦憋在心裡。我還把9個孩子裡最小的妙妙接到身邊,看著她一點點長大。
這個小女孩剛出生,就被寫遺囑的那個人,親手抱給了我認識。
當時我的內心也在經歷一場“地震”。
20081月,我經歷了最好朋友的死亡,一年未開口講話,被確診創傷後應激心理障礙,心理醫生為了讓我接觸正常的社會,帶我去了兒童福利院。
在福利院,醫生將我託付給一個善良、慈愛的老大姐阿慶姐,讓她多照顧我。
阿慶姐是四川一家收容所(福利院前身)的院長,到北京的福利院進修,她沒有過多關注我在福利院的動向吃喝日常活動。她只是像對待普通人一樣對我,但是遭遇突發情況,她都像及時雨般趕到。
福利院裡有義工和來訪者,剛見面時會找我聊天,寒暄時總會問你在哪上班啊,為什麼來福利院啊之類的問題。
這些問題對普通人來說再簡單不過,但是對我來說,足以引發一場“內心的地震”。
因為回憶起那一幕幕,我就緊張心跳加快,喘不過氣。
阿慶姐總是第一時間發現我,假裝焦急地喊我過去幫忙,讓我避開這些“恐怖”的社交。
遇到格外熱情和鬧騰的孩子找我玩,我緊張、不適,阿慶姐也用糖果把他們引走。
她從心理醫生那裡瞭解我的過去,但沒有和我聊過,也沒有說過“一切會好的”“你要如何如何”,只是用一個個巧妙的方法,幫我解決問題。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阿慶姐為什麼這樣懂我。
一個月後,阿慶姐回四川了,我都沒來得及和她說一聲謝謝。
沒想到,四個月後我又見到阿慶姐。
當時發生了汶川大地震,阿慶姐所在的縣城受災極其嚴重,收容所42個孩子,倖存的僅8人,她自己也受了重傷。
當地並沒有救治資源和能力,阿慶姐聯絡了我們福利院希望我們接收倖存的幾個孩子,除了日常的照顧,還希望看看心理上是否出現了創傷。
阿慶姐點名要我去。
當時我來到福利院僅4個月,自己的心理都還有嚴重問題,更不是全職工作人員,是不適合此次任務的。但是阿慶姐堅持要我去,她說“她受過傷,她懂得這些孩子的傷。”
後來阿慶姐和我說,當時地震時她應該就已經骨折了,無法動彈,是四五個小時後才被救出去。
“身上的疼痛都在我可以忍受的範圍內,但是看一屋子沒有反應的孩子,我一個個喊著他們的名字,想給他們力量讓他們堅持下去。我的心臟疼到無法呼吸。”
收容所有兩層,一層的孩子都死了,倖存者都是當時在二樓的孩子。
而她自己深受重傷,房屋已完全倒塌短期之內孩子都無法回到她身邊,擁有一個穩定的住所。
她想,這些倖存的孩子們需要治療兄弟姐妹死在自己身邊帶來的創傷在她以外,還需要有個擁有類似創傷修復經驗的人,來一起陪著孩子們走完這段路。而在她認為這個人只能是我,所以堅持要我來。
院長聽了很能理解,帶上了我,但並沒有把我算作工作人員的名額裡,讓我照顧好自己就行。
當年的我,已經1年多沒有出過門,沒有與外界交流過我深知不能繼續下去,但也無能為力那時有很強烈的挫敗感,當阿慶姐提出要我去災區,我突然覺得,自己也有些價值了。
很奇怪,在那個巨大的災難面前,我內心的創傷正在變小,我擁有了一個向前的目標。
我踏上了這段旅程。
地震後二十多天,我們抵達阿慶姐的災區在安置房裡找到倖存,但重傷的孩子們。阿慶姐的後背扎進去大量玻璃,需要緊急處理,最後被送往前方醫療隊。
我們就幫忙照顧這些孩子,給她們換藥,拿食物。
三天後,阿慶姐回來了,拄著柺杖。孩子們看到她,撲上去大哭。
阿慶姐抱著孩子們哭了很久說:“事情已經發生,我們就得按發生了以後的樣子去活,不要去追究公平不公平,為什麼會是這樣就是這樣,生活就是這樣,那就這樣去過,好不好?
孩子們邊哭邊點點頭,被迫接受命運。
阿慶姐看到我,還是非常高興,跟我說:“那邊有一個小嬰兒,地震時應該才出生幾天,一直哭一直哭,地震時到現在就沒有停過,沒辦法餵奶只能打營養液,你去看看?”
我一路攙扶著她,她說:“這些特殊的娃娃需要的不是專業技能,是和他們一樣的人。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是天生做這個工作的料,你是和他們一樣的人,你去看看她,說不定會和別人不一樣。”
這個女孩就是齊妙妙。
當時有個人一直試圖給她餵奶,奶瓶放在嘴邊,她就哭。後來,我們找到村裡的產婆,她說這孩子地震當天12:50出生,家人全部遇難。
阿慶姐把孩子抱給我我接過去,站著搖了搖,大概半分鐘,她突然不哭了。阿慶姐和身邊的人都覺得很神奇,就試圖喂喂奶看看,她遞給我奶瓶,我小心翼翼地塞到她嘴裡,她竟然喝了起來。
阿慶姐給她取名,妙妙,讓我把她帶回北京。
三天後,我們坐上飛往北京的專機。機艙裡都是傷員。我聽到呻吟與哭泣聲,懷裡的嬰兒卻格外安靜。
妙妙剛出生那年
回到北京後,9個孩子送往醫院。醫生給妙妙做體檢,很奇怪,她沒有任何外傷,不知父母是怎樣在地震中保護她的。
大概一年後,孩子們要返回原籍9個孩子裡有一個女孩被迫截肢,其他基本痊癒。我掛念著妙妙,因為她太小了,住在福利院二樓,那裡都是疾病嚴重或比較小的嬰兒,平時我基本見不到。
阿慶姐打來電話說,不想讓孩子們回四川,不想讓他們回憶起地震那一幕。
她聯絡了雲南和貴州的福利院接收9個孩子因為從方言、飲食習慣來說,比起北方,雲貴川相差不大,他們更容易適應。於是6個孩子送到貴州,妙妙和另外2個送到雲南。
2012年,我到雲南玉溪出差,順便去看雲南的三個孩子。
那時我已經戰勝心理創傷,生活也平穩下來。走進福利院時,看見2歲半的妙妙在一輛學步車裡歡快地狂奔著,看到我,倒回來,笑著。我蹲下來問:”你記得我嗎?”
她一直笑著,小手摸了摸我的臉,“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說:“你想叫我什麼呀?”
她突然哈哈大笑說:“你叫蔥頭呀!”
我有點驚訝。因為我的小名就叫蔥頭。除了家人,沒有人知道,這也太巧合了。
紀良安和妙妙小時候 
再過了三年,我移居雲南,所在的福利院孩子數量少,主管部門讓我們接收本省其他福利院的孩子。我想起妙妙,和院長提出接她過來,院長同意了。
這時候的妙妙已經7歲,我到縣城的福利院接她時,她激動地招手,衝我喊:
“大蔥頭,你來了!”
當時我背上都冒冷汗了。這些年我們沒有聯絡,她2歲多那次,我只待了兩天,怎麼能記得這麼清楚呢?
後來我測試過其他2歲多的孩子,過一個月就忘得一乾二淨,我也問過福利院的阿姨和老師,他們都不清楚這回事,這實在難以解釋。
這種怪事,如果說我還能和誰聊聊,那就只有阿慶姐了。
可是,她已經不在人間了。
20122月,我突然接到阿慶姐的電話,一個陌生的聲音說:“她走了。”
我沒反應過來,問:“她去哪了?”
對方說:“她自殺了。你要不要帶之前她的孩子來參加葬禮?”
我腦子一團懵,她怎麼會自殺呢?一週前,我們才剛剛見過面。她來福利院看我,還說她要考察10個福利院,學習學習,準備新建一個福利院。
那天,她完全沒有說任何有隱晦和指向性的話,都是在問我,現在的孩子都什麼病?能不能治好等等。她很匆忙,待了一個多小時就走了,說還要去其他福利院。
沒想到那就是最後一面。
阿慶姐留下一封遺書,裡邊有我的聯絡方式,鄰居大姐看了,所以打電話給我。
記得2010年,我回汶川參加馬拉松那是我和阿慶姐第一次深談,聊了一整夜。
阿慶姐以前有個自己的孩子,8歲時肝硬化去世了,她無法釋懷沒有救下自己孩子這件事。
後來,她把父母留下來的老房整改,再將隔壁的房子買下來擴充。從此她家就成了收容所。
她收容的孩子,大多都是因為重男輕女被遺棄,或常年在村裡撿垃圾沒人管的留守兒童。她把孩子們從街上撿回家,哪個生病了需要特殊照顧,就一起睡。
我們那夜的談話都是關於福利院、孤兒的未來。
得知阿慶姐去世的訊息,倖存的孩子之一,已經15歲的阿哭著說:
“阿慶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親媽拋棄了我和我爸,嫁到城裡了,我爸天天賭博酗酒不管我阿慶媽把我撿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外面流浪十幾天沒有吃過一口熱飯了,她撿回我的時候我髒兮兮的,她都不嫌棄,給我洗乾淨,每天抱著我睡覺。我還想著我以後掙了錢要買大房子,把妹妹和阿慶媽都接過來,我們就可以像小時候一樣,生活在一起了。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這個收容所裡甚至沒有阿慶姐自己的房間。
她全身心灌注在收容所。當地震帶走大多數孩子,她人生也付之一炬,堅持了4年的她還是選擇了離開。
那天,我帶著三個比較大的孩子,去葬禮上送別阿慶姐。
可是在現場,很多人低聲說:“怎麼這麼想不開,都多少年了,該想開了”“政府給了這麼多幫扶,現在日子越來越好了,怎麼就……”“當年那麼慘都過來了,現在越來越好了,真不應該……”
我帶著的三個女孩默默流淚,擦著阿慶媽媽的遺像,整理靈堂的香灰。
阿芒和兩個妹妹說:“阿慶媽肯定努力過了,她想翻篇,可是死了三十多個弟弟妹妹,太難了她沒有錯,他們不應該這樣說她。
兩個妹妹拼命點點頭“阿慶媽做的所有事一定有她的理由,她肯定是累了。”
阿慶姐要推進去火化時,我讓三個女孩最後看一眼媽媽,大姐和妹妹說:“我們不要哭,要讓媽媽知道我們一定會好好生活下去。”
妹妹們重重地點頭,9歲的妹妹說:“媽媽,這麼多年照顧這麼多孩子,您太累了,您現在好好睡吧,去那邊就可以見到弟弟妹妹了,說不定他們會成為你的媽媽呢。”
我很欣慰,三個孩子懂得尊重別人的傷口。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阿慶姐在親生孩子離世,收養的孩子又死去那4年,每一天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但我大概能猜到,應該是很痛很痛。
阿慶姐的那封遺書,寫得更像是給那9個孩子寫的信,上面跟孩子們說:“如果長大後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和需要媽媽幫助的地方,就去找紀良安,她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孤兒的人。”
除此外,她還專門交代:不要回到家鄉生活,會回憶起那慘烈的瞬間。
現在阿慶姐走了,輪到我來照顧這些孩子。
我也覺得,不再回到四川是最好的。她們不回去,那些傷痛就會慢慢地隨著記憶淡忘而遠離。
只是過了很久,我都能感受到,那場地震在孩子們內心的世界從來沒有結束。
我最先發現仍然活在地震中的,是身邊的齊妙妙。
雲南經常地震,基本每年都有幾次,都不大,三四級。每次地震,妙妙都下意識地趴在地上,抱住腦袋,而我會立刻過去抱住她。即使我不在福利院,也給她打電話,讓她到家裡住。
以前在縣城裡的福利院,就連一個擁抱她也沒有,只能蜷縮在一個破紙箱子裡,掰著手指數1、2、3、4、5……數到10還沒有倒塌,她就鑽出來。
妙妙在紙箱裡倒計時
有一回地震,妙妙也是這個反應,我抱住她,福利院一位阿姨說了風涼話:“這有什麼呀?這點震級又不會死人,瞧你那麼誇張。”
想制止阿姨,她嘴快已經一溜煙說出來。
次,妙妙哭特別嚴重,我以為她是害怕,後來她告訴我不是。
一來是阿姨的風涼話她特別生氣,後來作為報復,她往人家的飯裡撒了好幾把鹽。
二來是我的擁抱讓她想起了媽媽。
妙妙沒有親生母親的照片,也沒有任何遺留下的物件13歲那年,院長去四川出差,妙妙央求院長帶她回去,問遍村裡所有人,都沒有和她媽媽的合影。
妙妙說,她對媽媽的唯一印象就是地震的瞬間,媽媽抱住她。
但是她那時只是個嬰兒,我並不覺得她有什麼印象和記憶,或許只是對親生媽媽的幻想。
福利院的孩子都渴望有自己的媽媽妙妙從阿姨那裡得知,地震時她身上沒有外傷,自然也就覺得,這是因為媽媽在地震時抱著她,保護她的結果。
直到要寫這一篇故事時,她才告訴我我第一次抱著她時,她非常小聲地、輕柔地喊了一聲“媽媽”,我沒有聽到。她說那一刻,她腦子是懵的,好像忘記自己在哪,剛才在做什麼,以為媽媽回來了。
“地震時用身體保護她”,這就是妙妙腦海裡對媽媽的感覺。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在她心裡,她和我的關係發生了質變“當所有人都覺得這些小地震習以為常,只有你在意地震這件事在我心裡留下的印記,那是隻有媽媽才會有的本能如果我媽媽還活著,她肯定會和你一樣。
她平常和我嘻嘻哈哈,直到現在,還每天喊我蔥頭,唯獨那一刻,顯得脆弱而無助
自那以後,妙妙經常來我家住,晚上和我睡一被子,尤其是讀中學以後,福利院基本不管
有一次,她拽拽我,問“你睡著了嗎?”
我其實沒睡著,我想一會兒嚇她一大跳,就裝睡。
她趴起來在黑暗中看了看我,問我,你睡著了嗎?
我還是沒有回答。
當我準備嚇唬她時,她突然抱住我,一個勁地喊我“媽媽,媽媽”把手放在我的胸口。
我突然想,也許以前她也有過同樣的行為,只是我真的都睡著了。可能她太想媽媽了,想在我睡著以後,偷偷體會抱著媽媽的感覺。
後來經常在夜裡偷偷喊我媽媽”。那時我不懂,她為什麼不願意直接說出來。
直到她讀初一時,我成為她學校的家長聯絡人,第一次以家長的身份去學校參加家長會,她和我商量能不能不要告訴同學的真實身世就讓別人覺得你是我媽媽,好嗎?
我說,可以啊其實可以成為你媽媽
她說不要。當媽媽要承擔很多責任我不想讓你再做媽媽,我也不想你結婚,我想你自由的想幹嘛幹嘛,去做所有你最想做的事,一丁點都不要再為別人著想了,你的人生為別人做的已經太多了,我要你完完全全為自己隨心所欲。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阿慶姐。
妙妙和阿慶姐沒有什麼接觸,但是倖存的孩子有群聊。她從哥哥姐姐那裡,得知過這位媽媽全身心灌注在收容所的故事。
我想,妙妙肯定是想有一個媽媽的,但她這樣做,就是想讓我有一個“自己的房間”。
於是,繼妙妙的親生媽媽、阿慶姐以後,我成為她的第三個媽媽,或許只有半個吧。白天她喊我大蔥頭,夜裡再喊我媽媽。
這半個媽媽沒當多久,妙妙就把我拉黑了。
妙妙拉黑我,是因為我沒有按照她的要求責罵她。
初二那年期末,她突然給我一張紙,上面寫滿斥責的話
“你是豬腦子啊?這都不會?考這點分?以後我就不來家長會了,我丟不起這人……
她要我下次開家長會時照著這些話罵她,囑咐我必須要在教室裡喔!
我感到莫名其妙,隨便應和著她,沒有放在心上。
四五天後,我去參加放假前的家長會,發下考卷時,我都驚呆了。妙妙的成績一直很好,英語成績平常107、108分左右,這次考了56分。
我的第一反應是,福利院裡發生了什麼,晚上得和她好好聊聊。可是家長會期間,妙妙一直用胳膊擠我,給我使眼色,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散會時“一次沒考好沒事,我們回去研究一下原因。行了,收拾書包,我帶你去吃披薩。”
她氣呼呼地扭頭,把東西劃拉到書包裡,飛速地跑出去。我跟著出去她甩開我的手,生氣地衝我吼“不是說好了你按照那張紙上罵我的嗎?
我也一臉委屈,“罵你幹嘛呀?不是說了回去我們找找原因。”
她生氣地大步往前走,走了幾步,扭頭回來衝我喊“我不喜歡你了!我再也不去你家了!不和你好了!”
我看著她飛速地上了公交車,後來福利院阿姨說她那天沒吃飯,一個人反鎖著房門
第二天我去福利院看她,她也不理我往後一個多月,都不跟我講話,我想找她聊聊,打電話給她,發現永遠都在佔線,敢情把我拉黑了,微信也把我給刪了。
這件事讓我摸不著頭腦,於是我找了幾個有青春期孩子的朋友聊天。一個朋友和我說,有段時間她覺得自己管女兒太嚴格,想放鬆管教,女兒戰戰兢兢問她,是不是不愛她了。
可能對於她來說打是親罵是愛,相敬如賓,是不在意的一種表現。
我想,可能妙妙長大了,需要更多的關注訓斥,就是她覺得被關注的一種方式。
後來妙妙在籃球場用籃球砸了一個男生,班主任給我打電話,要我去學校。
我心想,這簡直天賜良機。趕緊到學校,見她在老師辦公室門口站著,我摘下帽子敲敲她的腦袋,“你是不是故意的?幾歲了?怎麼這麼幼稚?有問題好好溝通,砸壞你要坐牢的,就這點境界?”
我把能罵的詞都用上了,她低著頭偷笑,高興極了,終於如願以償了。
解決了學校的事,吃飯時我問,為什麼要我在學校罵她。
這孩子上一秒還眉飛色舞,下一秒就哭著說:“沒有人真的在乎我,他們(指福利院的工作人員和阿姨)都把我當工作,只有你真的在乎一個人才會生氣,他們都不會因為我生氣。”
在福利院,大部分人都很包容她因為在工作培訓中,上級倡導和顏悅色,要耐心講道理,不能暴躁,從來沒有人和她吵架,也沒有人訓她,她覺得沒有人在乎她。
她和說,有一次見到前座的同學發燒了她媽媽來參加家長會,一開始很關心女兒,摸著她的頭但考卷發下來,女孩考不好,媽媽立刻變臉,拎起她的馬尾辮批鬥。
妙妙在後面看著偷樂,覺得這才是親該有的樣子。
我說“我很在乎你啊,但也不必以訓你的這種方式吧。”
她靠近我,拉著我的胳膊,跟我撒嬌“我知道,你當然是關心在乎我的,可是我就是想體驗一下。”
自那以後,妙妙就經常故意和我吵架,也並非是真的生氣,她就是喜歡那種感覺。
我覺得這是對親密體驗的渴望,更是某種安全感的缺失。
而我能做的,就是和她吵,用行動向她證明,我在乎她。
有一次我答應國慶假期都陪她,但是臨近國慶,我有一個需要臨終關懷的服務物件突然惡化,我需要全天在醫院守著。妙妙說:“你怎麼這樣?你答應我的,你說話不算話,我以後再也不相信你了。”
她說完就去衛生間關起門覺得她不是生氣,是進去笑場
於是我隔著衛生間門喊:“我的工作性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能和病人說,你等假期結束再死,死神又不知道什麼是工作日什麼是假期,它還能專挑你上班的時候下手啊。
衛生間裡傳出一陣偷笑聲。
她知道自己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媽媽”,但是,她面對了這個事實,還獲得了成為女兒的體驗。
每個月都有一天,我要和妙妙進行一場黑暗中的對話,就像兩個成年人分享彼此的秘密。可以肆無忌憚,天馬行空,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黑暗中的對話,在我家的小酒館裡。大概有兩平米,是我拆掉一堵牆搭起的。裡面有復古桌椅,燈光、我從世界各地淘的酒杯,還有一臺我淘來的民國老電話。
每次黑暗中對話,我就把桌子搬出來,放兩個椅子背靠背,關掉燈,開啟天窗,讓月光灑進來,誰說,誰就拿起那臺老電話,它象徵著時空機,對它的傾訴,都不影響現實世界。
紀良安家裡的酒吧
或許正是因為有這樣一個房間,妙妙能把生活裡的不快,還有心裡脆弱的東西都講出來,這孩子一直都挺開朗的。
不管是地震的時候抱住她、配合她吵架,還是搭建這樣一個房間,其實都是我想的辦法,是為了讓地震給她的壞影響降到最低。可是有些影響,似乎已經融進妙妙的性格里,我無能為力,也說不上是好是壞。
妙妙自幼就不習慣依靠別人,她覺得自力更生是最踏實的生活,從很小的時候起,她就開始偷偷地攢錢。我每年過生日,她都送我禮物。兩年前,我說,你不要亂花錢,你要攢著上大學的時候用,她說“我有錢!”
我笑話她,“你能有多少錢?”
她說,“我有4萬塊呢。”我很意外,你哪來的這麼多錢?
她那一副做了壞事的樣子,告訴我,福利院每月給她800塊零花錢,她存著,逢年過節發的壓歲錢、紅包她都攢著
每年寒暑假學校都有補習班,但不是強制的,自願參加,她就和院長說是必須參加,問院長要了錢,她也不去,攢著錢,假期每天來我家寫作業,上網課
她每年過生日,領導都會送她禮物,坐姿矯正器、單詞機、錯題印表機領導知道她愛跑步送她拉伸筋膜槍,她統統都上二手平臺賣掉,高中送了她一個手機,她已經用上我給閒置,就把新手機賣了,錢都存著。
福利院裡的孩子多數都會討好大人,會展現出小聰明扮演乖巧。這樣的孩子如果沒有被收養,在即將成人時,多數都能得到些資源,比如去福利院資助者的企業工作,比如透過來訪的明星,得到一些便利。
甚至就連我跟她說,我給她付大學的學費,她都堅決不要。
妙妙給紀良安買的帽子,做生日禮物
有一回黑暗中的對話,我問出這個問題。
結果她說:“地震的時候,人是沒有依託的,地動山搖,你無法掌控一切,人只有腳踩在地上,是安全的,是可以靠自己掌控的。地震,這片牆砸下來的位置偏了一點點,就活下來了,再偏一點點,就死了。別人給的寄託,就像是地震時那牆掉下來
我不想聽天由命,我想要的,我都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得到。
那你想要什麼呢?我問她。
她說,我要的很簡單啊,我學習成績足夠好,我就可以自由選擇去哪個學校,上了好的大學我就可以回四川當消防員,我8歲開始就背磚頭跑步,我只要體能成績足夠好,我就可以如願當上消防員,我只要不喊你媽媽,你就可以又愛我又愛自己,不必為別人承擔責任,這些都是別人給不了我的。
妙妙的願望,就是要當消防員?還要回四川?
她說,自己也忘記這個念頭是哪來的了,只記得4歲的時候,一對法國夫婦想要收養她,她特意找了一件髒兮兮的衣服,抱著一個髒兮兮的娃娃,把自己搞得邋里邋遢,不想被收養。
老師問她為什麼,她說:“我有爸爸媽媽,只是他們死了而已。”
然後她說:“我要回四川當消防員的,我不能去國外,要是她是四川人那就可以。”
8歲那年,福利院隔壁倉庫起火了。她放學回來的時候,救火工作已經接近尾聲,她就跑過去問人家,“叔叔,我怎麼才能當消防員?”
叔叔看一個小孩,以為她開玩笑,就說:“這裡不能玩,你趕緊回家去,我們還有下一個任務。”
她不肯罷休,追在消防車後面跑,消防員大概是怕她出事,就停了下來,問她什麼事?
她又問人家:“怎麼當消防員?我要當消防員!”
自那以後,她就認真地做準備。初中時,她就清楚要考安全工程這個專業,前些天還告訴我說,自己理想的學校是北京科技大學和北京理工大學。
我聽完她的想法,沒有阻攔。即使阿慶姐在遺書裡第一條提到,希望這些孩子永遠不要回到家鄉,因為地震帶給親歷者太深入骨髓的痛,她希望孩子們可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但妙妙是個自己有主見的小孩,有主見到沒有媽媽,也會創造一個媽媽給自己;害怕地震,但仍然嚮往成為第一線的消防員。那時她選擇的生活目標,我攔不住的,而且還有點敬佩。
然而並非每一個倖存的孩子,都能像妙妙這樣憧憬未來。
有的孩子,依然被困在地震的裂縫裡,從來沒有掙脫出來過。

阿慶姐委託我的9個孩子裡,一個因病去世,其他8個包括妙妙,他們的衣食住行都有福利院或者寄養家庭照料,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他們的心理創傷。
於是我就像這些孩子的知心姐姐,經常和他們聊天,比如在學校發生什麼事,哪個老師不好,暗戀哪個同學,福利院裡有什麼新鮮事,他們都能和我聊起來,我也偷偷叮囑孩子裡的大姐,如果知道哪個弟弟妹妹有什麼心理陰影,就悄悄告訴我。
8個孩子裡,唯一一個因重傷後被胳膊截肢的孩子,叫安然。
有一天大姐告訴我,安然寄養家庭的鄰居家著火了,她反應很激烈,好幾天沒有出門,不吃不喝,每天把頭蒙在被子裡,“我問她什麼,她都不說,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是不是地震後遺症。”
於是,我出差的時候繞道去看她們。我把安然帶進臨時租的房子,讓她戴著眼罩進來,坐在地上,找了兩張汶川地震時的照片放大靠牆放著。
我說,你現在回到2008年5月12日。
我剛說這一句,她就開始抖,我給她披上一件衣服,摟著她,她好了很多。
我問她,“地震發生的時候你在做什麼?”
她哭得很大聲。我抱住她說沒事,如果你不想說就不說。她狠狠地搖頭,下意識地抓住我的胳膊,“我想說,我很多次都想找人說說,可我也不知道和誰說,別人都無法理解,我好幾次想和你說,可是,你要照顧那麼多孩子,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我也不想給你添麻煩。”
我摟著她,“好!那今天你就說。地震時,下午兩點多,你在做什麼?”
“妹妹剛起床,我給她穿好了衣服,正在疊被子,準備上學。阿慶媽就在隔壁,她一直在催我,要我快一點,然後突然……”她顫抖了一下。
我問,“你當時知道是地震嗎?”
她說不知道,我說:“你當時心裡想什麼。”
她哭得很兇猛,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的肩膀,哭著說:
“我想去找妹妹,她就在離我一米處的兒童床,我想過去把她拽到我這邊,就算死也抱著她一起死,可是,我看到她的小手,我就是夠不著,我一直喊她丫丫,丫丫,你聽得到姐姐嗎,她沒有聲音,也沒有哭,我喊了她好久,她沒有任何反應。”
丫丫當時2歲,安然7歲,小妹妹很喜歡跟在姐姐後面,安然就和阿慶姐說要把妹妹抱到自己的房間,和她一起睡,安然每天哄她睡覺,喂她吃飯,給她穿衣服,她去上學前把妹妹的被子疊好,穿好衣服,給她兜裡揣一些小零食,囑咐她要乖,姐姐放學回來帶你玩。
安然簡直把丫丫當作自己的孩子照顧。
我頓時明白了,她是為自己沒能救下丫丫感到內疚。
安然說從沒有和別人講過這件事,每次有類似的情景,她就會回憶起丫丫。
我開啟她的眼罩,已經哭得不行,我讓她回頭看後面的畫,她就抱著那個畫,喊著妹妹的名字,問她,“你有沒有怪姐姐沒有救你?我也不知道怎麼救你?你最後一刻會不會恨我?”
她嘴裡一直說著這幾句,“她還那麼小,她一定害怕極了,可我都沒有去抱著她。”
她轉頭問我,“她會不會怪我?”
我說:“她在生命的最後聽到你喊她,一直在救她,不會怪你的。你當年也是一個孩子,地震誰也沒有辦法。”
她抱著畫一直說對不起,又抱著我哭了一會兒,哭過之後,整個身體鬆弛了很多。
她過去從沒和人說過這些。
自從離開北京,她輾轉換過3個寄養家庭,和養父母感情都不深。有好幾次她表現出緊張和恐懼的情緒,養父母都問她,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即使情緒過去,還是追問,你當時怎麼了。
養父母沒有辦法聯想到,這是地震的創傷。安然不怪養父母,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體驗。
有一年512,我帶這些孩子旅遊,新聞裡講地震緬懷,說得很官方,安然不想看,特意躲在別的地方。我過去找她,她說,我不愛聽他們瞎白話,什麼積極樂觀的生活,不是這樣子的。
她覺得在這種“樂觀”的大環境下,沒有人能真正理解她的內心。

自那以後,我就成為安然的筆友,每個月都跟她寫信。
信的內容不是地震,也不是那些心理創傷,都是雞毛蒜皮的生活碎片。
比如有一封信裡,我就說家附近來了一隻松鼠築巢特別可愛,我就納悶,為什麼同樣是大尾巴鼠,松鼠大家就那麼喜歡,老鼠就得趕盡殺絕呢?
其實信裡寫什麼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想讓安然學會,怎樣表達自己的感受,讓內心的脆弱和無助,釋放在陽光下。起初她給我的回信,都是很籠統的,比如最近挺好,學校挺好,家裡挺好,後來慢慢地,開始有了細節。
每一封空白的信紙,其實都是一個釋放自我的房間。
記得這樣寫信有兩三年吧,有一封她的信,開頭是整整兩行“嘿嘿嘿嘿嘿……”
我還納悶這是什麼喜事?結果她寫道:“我我昨天說髒話了,說髒話真的是太爽了,從來不知道說髒話這麼爽,簡直是世界上最最爽的事情啊……”後面連著半頁,都是講她為什麼說髒話的前因後果。
那一刻,我感覺安然彷彿慢慢邁出了第一步,接下來每一天,都能離當初地震帶來的陰影遠一點。
8個孩子每年都會進行一次旅行聚會,分享彼此的生活。有一年,我帶著這些孩子們去瀘沽湖旅行,提議聊聊當年地震的事,刻意喊安然,“你有沒有想和姐妹們分享的事情呀?”
她點點頭,講了丫丫妹妹的事情。
大家都哭了,這時候妙妙從後面摟著她的脖子,親了她一口,說:“姐,說你太偉大了,你真了不起,我媽媽也是那樣,盡她努力救我了,你當時七歲就有媽媽的天性了。”

如今這些孩子都已經開始了自己的生活,包括安然和妙妙,一半的人都回過家鄉四川。
我有時也叩問自己:阿慶姐如果知道我違背了她的遺願,讓那些孩子永遠不要回到家鄉,她會怪我嗎?
其實當年的我,也覺得這樣是最好的,以為他們不回去,傷痛就會慢慢地遠離。
然而地震發生17年之後,我想這8個孩子,找到了更適合自己的生存方式:真正的強大是站在光亮裡,還擁有回頭去看昏暗來路的力氣。這些孩子都讓那些記憶,和自己共存了下去。
如果可以回到最初,我也想見見當年失去親生孩子的阿慶姐,和她一起面對那段時光,不假裝無事發生。
當年,阿慶姐在遺書裡,將這些孩子委託給我,她這樣說:
們都遭受過被親生父母遺棄或忽視,又看著自己的弟弟妹妹瞬間死在自己面前,被迫離開家鄉,現在還要面對我的離去,她們的創傷一定是很深的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以懂她們,那這個人只可能是你,我把她們託付給你,她們要重新理解這個破碎的世界,地震摧毀一切,也摧毀她們的心靈,她們長大以後勢必要重建內心的堡壘,也只有你能夠輔佐她們完成她們自己的功課,我在天上將我所有的祝福都給予你和孩子們,一切都好。
距離阿慶姐將孩子們託付給我,已經13年了,孩子們都長大了,我也可以“交卷”了。
今年,他們在阿慶姐忌日的時候組隊來看我,其中一個孩子悅悅,躺在我腿上說,“我想回四川了,我對地震已經從仇視變成敬畏了”,當她說出這樣的話,我就知道又一個孩子在慢慢離開陰影了。
持續了17年的“工作”,我可以完工,寫工作總結了。
今年5月,我本來打算陪著妙妙,在她生日那天重返她的故鄉,我也想去看看阿慶姐,看看當年她照顧孩子們的地方,結果因為別的事耽擱了,於是我給阿慶姐寫了一封信。
阿慶姐,現在是2025年5月12日,地震發生17年了,妙妙也17歲了,那個當年出生不停哭著,但我一抱就不哭了的神奇小孩,她8歲那年被我接到我們福利院,她的愛好就是和我吵架,每天喊我大蔥頭,煩死了,但她學習很好,很快就能當上消防員。
阿芒去年生了寶寶,她取名為“憶慶”,她說你是她唯一的媽媽,你教給她的所有事情她都記得,她也活成了另一個你,她現在在雲南生活,是兒科護士,丈夫是疾控中心的。
她說等孩子大一些就帶他回四川,雖然您說過希望他們永遠不要回去,但是阿芒說真正的釋懷是傷口已經不會傷害到你,地震於她已經是財富,而不是創傷了。
悅悅已經大二了,在廈門大學讀社會學,我好幾年沒見到她了,她每年寒暑假都在公益機構實習,她以後也要成為和您一樣的社會工作者。
安然今年要大學畢業了,她要當空姐,她說只要每天在飛機上,在更高的地方,就有機會再見到您。
而我呢,今年結束了所有的工作,準備去北大讀歷史系研究生,要想解決今天的社會問題,需要從原點去探究,歷史是一種規律和社會變革的本質,我想我去搞明白本質,才能更好的解決今天的社會問題。
我們都很好,一如你希望的樣子。

讀完這個故事,我問紀良安,要是我身邊有受心理創傷的朋友,和他相處該注意點什麼呢?
紀良安告訴我,怎麼自然怎麼來,就像對待普通朋友一樣,如果想讓他和你傾訴,可以儘量少講一些“我理解你”之類的話。
她說不管自己,還是阿慶姐、文中的孩子們,以及她經歷過的,大多數有傷痛的人,都挺牴觸別人跟他們說這句話。
因為他們經歷過巨大的傷痛,一句“我理解你”,好像就顯得這些傷痛特別輕描淡寫。
最關鍵的是,這句話其實阻斷了更多的傾訴,似乎理解了,也就沒必要談了。
這個故事裡,我們見到了不同的人,是怎樣處理痛苦的,有的人選擇傾訴,有的人選擇轉移注意力,有的人逼迫自己和痛苦面對面。
我沒有經歷過那樣的心理創傷,不敢說哪樣好,哪樣不好,只是透過這個故事,給大家呈現出更多的選擇。
(文中部分人物、地點系化名)
編輯:迪恩 小旋風
插畫:魚頭
如果你想閱讀更多【有愛孤兒院】的故事,可以點選下方圖片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