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9日,以色列和哈馬斯停火協議正式生效,持續470天的巴以衝突,終於告一段落,和平到來。
停火協議的內容具體如下:以色列從加沙全面撤軍、放鬆對拉法走廊的控制、允許救援物資進入、同意加沙難民返回、雙方交換人質和俘虜。
在這份協議下,哈馬斯只需要釋放人質和俘虜,其他的,並不需要做什麼,而以色列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等於哈馬斯佔了很大便宜。
這是相當出乎外界意料的。
我們知道,當下的中東局勢,對哈馬斯是地獄級的。
伊朗在萊希不明不白空難、新總統上臺後,立場明顯轉變,希望與美國緩和關係,對“抵抗之弧”的支援減少。巴沙爾政權倒塌期間,伊朗沒有任何動作。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
很多人懷疑,伊朗是不是把巴沙爾當做投名狀,給賣了。
真主黨的退出,則是又一個壞訊息。
在“阿克薩洪水”後,真主黨同步發起對以色列的一系列打擊,有力地支援了加沙,然而在納斯魯拉被殺,以及IDF入侵黎巴嫩後,經過一個多月的戰爭,儘管真主黨給IDF造成了5000多人的傷亡,但自身損失也不小。
真主黨被迫與以色列停戰,暫停對加沙的支援。如此一來,以色列就可以集中精力,對付加沙。
敘利亞變天更是災難,導致“抵抗之弧”從陸路上斷掉,新上臺的朱拉尼明顯親美親以色列,面對IDF在戈蘭高地的“圈地運動”,朱拉尼沒有任何表態。
還有懂王的歸來。
作為內塔幾十年老朋友,懂王勢必加大對以色列的支援,而加沙卻沒有類似的外援。
外部條件對以色列完全有利,對哈馬斯完全不利,這種情況下,以色列不弄個“城下之盟”就不錯了,竟然還在“停火協議”上大幅讓步,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其實最根本的原因,是加沙的堅定抵抗,讓以色列真有點打不動了。
在470天的抵抗時間中,哈馬斯的軍事機構卡桑旅,傷亡不會低於2.5萬,而卡桑旅戰前成員數量不會超過三萬,約等於傷亡了八成以上。
許多高官身亡,最高權力機構政治局原有7名成員,活到今天的只有3人。
哈尼亞和辛瓦爾這兩任首領,更是先後被殺。如此巨大的損失,換作一般的組織,早就跪了,但哈馬斯始終沒有認慫。
加沙其他10餘個抵抗組織,也沒有一個認慫的。即使是敘利亞變天后,依舊如此。
2025年1月初,IDF調集了“納哈爾旅”等主力部隊,再次大規模進攻加沙北部,重點放在拜特哈農,這個距離隔離牆不過幾百米的小鎮。
“納哈爾旅”很快吃了大虧,1月6日,“納哈爾旅”一個連被哈馬斯伏擊,連長和副連長陣亡,有意思的是,IDF只承認連長和副連長的陣亡,士兵則沒有。
類似的操作太多了,懂的都懂。
1月11日,“納哈爾旅”再次被伏擊,傷亡一個排,包括受了重傷的副旅長埃爾哈耶夫中校,兩天後,“納哈爾旅”又有一個班的巡邏隊被團滅。

拜特哈農
一個連、一個排、一個班,停火前夜的15天時間裡,僅在拜特哈農這個地方,IDF就傷亡了不低於200人,而加沙戰場遠不止拜特哈農。
在極度艱難的環境下,還能給敵軍以重大打擊,傳遞出的訊號是:死磕到底,環境再艱難,條件再惡劣,也休想我認慫。
疫情前,以色列的GDP年增長率通常在4%以上,疫情後哪怕受到影響,負增長了一年,也很快在2021年恢復。
2023年原本預計4.75%,屬於正常值,但沒想到,“阿克薩洪水”爆發,戰爭的巨大影響,讓2023年第四季度的以色列GDP環比負增長了20%,全年增長率降至2%。
2024年,情況沒有任何改善,甚至進一步惡化,前三季度中,有兩個季度負增長,四季度資料不管如何,全年增長率撐死1%上下。
和2023年相比,又下降了一半。
伴隨GDP增速斷崖式下滑而來的,是企業倒閉加劇,據不完全統計,自戰爭以來,以色列有超過6萬家企業倒閉,而正常年份,以色列企業倒閉數量不會超過2000。
以色列經濟,處於相當艱難的境地,急需喘一口氣。
急需喘一口氣的不只是經濟,還有以色列國防軍(IDF)。
IDF內部,因傷亡巨大、且遲遲看不到拿下加沙的希望,很多人早就不想打了。從2024年6月開始,IDF的高階軍官掀起了一股辭職潮,包括:
“加沙師”師長阿維·羅森菲爾德准將、陸軍司令塔米爾·耶代少將、第8200情報部門負責人約西·沙里爾准將、談判小組副組長奧倫·塞特准將、國家安全總幹事埃亞勒·扎米爾少將。最重磅的,當屬總參謀長哈列維中將。
9月,哈列維公開說打算在年底退休,要知道,他的任期到2027年才結束,提前兩年多退休,顯然是要跑路,究其原因,在於他的觀點和加蘭特等人是差不多。
加沙確實拿不下,承認現實吧。
你們非要我拿下,那我只能退休。當然,內塔不會批准。畢竟戰爭期間,總參謀長跑路的影響過於惡劣,所以一直拖到停火協議生效後的2025年1月21日。
僅有抵抗意志是不足以實現和平的,哈馬斯在外交上,還進行了巧妙的操作。
2024年10月,哈馬斯在土耳其設立了新的政治辦公室,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舉動,過去,哈馬斯的政治辦公室位於卡達的多哈。
這使得卡達成了哈馬斯的第一大金主,對哈馬斯擁有巨大影響力,比伊朗要大得多。國內常常誤以為伊朗是哈馬斯的幕後大金主,其實不是的。
對於卡達的影響力,土耳其向來眼饞。
哈馬斯的前身是穆兄會分支,埃爾多安也是穆兄會成員,雙方師出同門,理論上,土耳其能夠以此為切入點,擴大對哈馬斯的影響力。
“阿克薩洪水”發生後,土耳其不斷髮出邀請,希望哈馬斯來土耳其設立政治辦公室,哈馬斯始終感到猶豫,雖然加強和土耳其的聯絡是好事,卻可能得罪卡達,因此沒有實行。
直到2024年10月,連續兩任領袖被殺,形勢空前嚴峻,哈馬斯意識到,卡達有錢是有錢,但它沒法在政治上提供太多的庇護。
對於美國和以色列的施壓,卡達有時候也頂不住,而埃蘇丹就好多了,他不怕美國。於是哈馬斯正式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布林,設立了新的政治辦公室。
為了平衡卡達的利益,新辦公室設立一事異常低調,沒有任何的通告,也不回應媒體的報道。
同時,哈馬斯只是將政治辦公室的部分職能,轉移到了土耳其的新辦公室,主要職能還是在卡達。作為交換,土耳其在2024年限制與以色列進行貿易。
2023年,以色列與土耳其的貿易額為98億美元,而到了2024年,貿易額出現暴跌,前半年僅為24億美元,全年很難超過50億美元。
得到了好處的土耳其,自然不會允許加沙被以色列佔領,更不允許哈馬斯被消滅,考慮到土耳其的重要性,以色列和美國多少還是要給點面子。
另外,葉海亞·辛瓦爾的外交遺產,也意外在關鍵時刻發揮了作用。2025年1月中旬,懂王就職典禮的邀請名單上,出現了一個不同尋常的身影——胡沙姆·侯賽尼。

此人居住在密歇根州,密歇根是關鍵搖擺州,兩黨候選人的差距通常很微弱,比如2020年,拜登在密歇根州的優勢是7萬票。
而該州有超過20萬阿拉伯人,其中註冊選民14萬,是非常關鍵的群體。正常來說,阿拉伯人是親民主黨的,屬於民主黨鐵盤。
畢竟民主黨雖然虛偽,但共和黨對阿拉伯人更不友好,是明著來的,所以當他們對民主黨不滿時,頂多就是不投票,很難轉投共和黨。
只是2024年大選,奇蹟出現了。
大量密歇根州的阿拉伯人,要麼轉投共和黨,要麼投給第三黨(美國還是有第三政黨存在的,儘管是吉祥物),總之就是不投給民主黨。
這一結果,最初讓美國媒體深感困惑,直到就職典禮的邀請名單釋出,謎底揭曉了。懂王私底下和胡沙姆·侯賽尼做了交易。
胡沙姆·侯賽尼是密歇根州阿拉伯人的領袖,影響力巨大,通常是他說投給誰,大家就投給誰,胡沙姆·侯賽尼要求懂王促成加沙停火。
作為回報,懂王將得到選票。
胡塞尼是反猶的什葉派教士,而懂王是極端親猶的,兩者竟然能做大交易。小說敢這麼寫,分分鐘被讀者噴死。只能說,現實永遠比小說更魔幻。
正因如此,懂王任命的中東問題特使威特科夫,對以色列態度強硬,要求必須1月19日前達成停火,經濟形勢艱難、軍隊不想再戰的情況下,懂王還要施壓,成了壓垮內塔尼亞胡的最後一根稻草。
內塔尼亞胡會感到不滿,卻沒有更好的選擇。問題來了,這一切和葉海亞·辛瓦爾,又有什麼關係呢?
關係大了。
我在《哈馬斯簡史》中說過,哈馬斯在敘利亞內戰後,在金主卡達的要求下,加入了反對派一方,甚至派兵與敘利亞政府軍作戰,導致身為遜尼派的哈馬斯,與什葉派的關係急劇惡化。
2017年,葉海亞·辛瓦爾上臺後,認為要和以色列鬥爭,必須建立兩條“統一戰線”,團結更多的人,否則單靠哈馬斯或者遜尼派,是做不到。
一條是加沙地區內部的,所有武裝派別的統一戰線。
為此,哈馬斯和10個派別成立了關係協調辦公室,協調各方行動;
另一條“統一戰線”,是團結什葉派。
恰好,那時大金主卡達也在改善與伊朗的關係,於是從2017年開始,在葉海亞·辛瓦爾的推動下,哈馬斯與伊朗、伊拉克、真主黨等什葉派勢力,全面和解。
前面說了,與懂王達成驚天交易的胡沙姆·胡塞尼,是什葉派教士。如果哈馬斯沒有與什葉派和解,胡塞尼大機率不會幫忙,沒有驚天交易,就不會有懂王對以色列的施壓。
一份對加沙有利的“停火協議”,大機率不會達成,這場長達470天的、艱苦卓絕的鬥爭,將很難勝利。不過在暫時的勝利背後,誰都知道,雙方的仇恨沒有化解。
停火是有期限的。而以色列,仍然是優勢的一方。
首先,其經濟形勢艱難更多還是由於戰爭的存在,導致投資減少,嚴格來說,戰爭對以色列經濟的損害,沒有到達傷筋動骨的地步。以色列的基礎設施沒有大量被毀壞,製造業也沒有被打爛。
隨著戰爭結束,投資重新增加,經濟可能重回正軌。
與之相比,加沙地帶完全成了廢墟,基礎設施毀壞殆盡,滿目瘡痍,殘存的製造業,比如各種軍火製造工廠,遭到了嚴重的破壞。
以致於在戰爭後期,“亞辛-105”的出鏡率越來越低,既有原材料不足的問題,也有裝置、場地毀壞的原因。
其次,敘利亞的意外變天,以及朱拉尼的不抵抗,令以色列獲得了領土擴張的機會。
按照以色列官方公佈的計劃,佔領計劃分兩部分,第一部分是已經佔領的戈蘭高地,納入直接的國土進行管理,由IDF駐防;
第二部分,是從戈蘭高地繼續向前推進60公里,這60公里先由IDF打下,但後續不會納入國土,而是交給摩薩德,聯合德魯茲人等勢力,打造一個緩衝區。
目前,擴張進展順利,幾乎沒遇到抵抗。
敘利亞的庫奈特拉省已被整體佔領,蘇韋達省和德拉省也被佔領了一部分。擴張計劃完成的懸念不大,以色列會獲得更多資源,得以增強國力。
而加沙和黎巴嫩,沒有類似的條件。
還有最重要的因素——懂王。
雖然懂王和胡塞尼進行了交易,但選舉已經過去,雙方很難再有大的交易了,懂王加大對以色列的支援力度,是可以預期的。
作為對比,伊朗減少了對“抵抗之弧”的支援。
所以對抵抗組織來說,未來的形勢依舊嚴峻。以色列的水平放到東亞很菜,分分鐘被半島北邊教做人,可放在中東大區,確實是矮子裡的高個。
儘管沒有完全贏,“停火協議”依舊是歷史性的。
沒錯,加沙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獲勝者依然是加沙,慘勝也是勝,這是阿拉伯人歷史上第一次,打破以色列軍隊不可戰勝的神話。
不敗金身被打破後,以色列的日子不會那麼好過了,神一旦流血,人們就會清楚,它不是真的神。
本次勝利的關鍵,是頑強的鬥爭意志和巧妙的鬥爭策略,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不管是同為穆兄會的土耳其,還是被遜尼派視作異端的什葉派。
論物質基礎,哈馬斯等抵抗組織是非常薄弱的,除了卡達每年給一億美元左右,其他國家給得並不多,尤其是海灣國家,哈馬斯前身是穆兄會的分支,而海灣王爺和穆兄會向來不對付。
所以海灣國家對哈馬斯的真實態度,是忌憚。
至於伊朗,就更沒多少錢了,主要是技術援助,“亞辛-105”就是伊朗援助的產物。
作為對比,法塔赫的物質基礎,遠強於哈馬斯,每年拿到的各種援助起碼在五億美元以上,加之約旦河西岸面積較大,能收不少稅。
所以法塔赫的資金,要比哈馬斯充裕得多,以2022年為例,法塔赫的預算接近30億美元,這已經相當於整個加沙地帶的GDP了。
論地緣條件,法塔赫也有利得多,加沙只有拉法走廊一側的短短14公里,能夠與外界連通,補給線很脆弱。
而法塔赫所在約旦河西岸,和敘利亞、約旦接壤,邊境線漫長,無需擔心補給。
然而條件好得多的法塔赫,卻未能打出好的戰績,面對以色列的蠶食,沒有任何反應。背後的差異,就是一個敢鬥爭,另一個不敢。
1月20日,也就是“加沙停火協議”生效一天後,IDF從加沙撤出的部隊,大部分被調到了約旦河西岸的傑寧市,並封鎖了傑寧市。
按照以色列媒體的說法,針對約旦河西岸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即將開始。加沙攻不下,就拿約旦河西岸撒氣,玩“取償於東”的套路(約旦河西岸在以色列東邊)。
治不了哈馬斯,難道還治不了法塔赫?你看,這就是不敢鬥爭的下場。
加沙停火協議是個奇蹟,但奇蹟不是無緣無故降臨的,是由鬥爭得來的。自助者,才能天助之。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
不要問抵抗有什麼意義,抵抗本身,就是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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