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豹回家的道路上,再無電網與獵套

本文部分整理自貓盟的播客,由貓盟新人言熙採訪我們的合作伙伴楊院長,介紹了我們在和順第一線的反盜獵工作。楊院長本名楊曉東,是和順生態保護協會的會長,和順保護野生動物的先驅者之一,關於他的故事,你可以在《他第一次見到野生豹時,它已經中毒死了》這裡瞭解更多。
和順生態保護協會救助野生動物
楊院長的故事
大概從2000年開始,我就開始做反盜獵工作了。最初我騎著摩托車,貼一些“保護動物,不要盜獵”的宣傳廣告。做來做去,有一些人開始認同我的工作,也會給我提供一些盜獵的相關線索。
楊院長防寫野生動物的宣傳標語 ©楊曉東
剛開始我是覺得野生動物可憐,出於同情心去做這個工作,但越做就越感覺到,反盜獵對於保護生態環境至關重要。出於人類發展的要求,去侵佔野生動物的棲息地,是公開的事情,可以透過科研論證進行保護。但偷獵是隱蔽的個人行為,雖然有法律禁止盜獵,但具體的反盜獵工作還是得有人做,保護生態環境才能落到實處。
在貓盟做“豹吃牛”補償之前,農民的門路少,豹子咬死了小牛,要不到補償,也不知道該找誰要。於是就有人放夾子、下毒,進行報復性獵殺,過去還有人找到非法渠道,把打死豹子的豹皮、豹骨賣掉賺錢。我在工作中聽說了這些事,很擔心,如果盜獵放任自流,和順的豹子說不定過幾年就沒了。盜獵對於已經很小的棲息地和種群,很可能是致命打擊。
被當地人報復性毒死的華北豹 ©楊曉東
所以我覺得一定要盡綿薄之力去保護野生動物,可能我們做的事情很小,但宣傳出去讓更多的人看到,這種信念就會聚集更多的有生力量,形成反盜獵的土壤。當反盜獵成為共識,不法分子就會受到震懾。
如何找到盜獵分子呢?
盜獵人有不同的動機。比如有的是為了娛樂,這一類人比較有錢,開著越野車,帶著夜視儀,他們打獵是不計成本的。
有的是為了賣野味獲利。這裡面使用電網的人危害最大,且商業化程度最高,因為電網的收穫是最大的,所有接觸電網的動物都會被一網打盡。他們有固定的交易人群,甚至微信群,銷贓的渠道比較固定,而且隱蔽。
被電網電死的赤狐 ©貓盟
還有一類是報復性獵殺,比如農民的莊稼被野豬拱了,一氣之下就想把野豬打死,現在盜獵用具的電商很發達,隨手幾塊錢、十幾塊錢買一個夾子,就可以打獵了。這幾種動機是可以共存的,比如農民保護莊稼的同時,可能也想打個野豬賺外快。
各大平臺上打著“護農”的表情肆無忌憚地出售非法的盜獵工具
冬季是盜獵的高峰期。一方面是因為冬季農閒,盜獵者有空上山了,牛羊也下山了,陷阱不會誤傷到家畜。另一方面冬季下雪,可以跟蹤足跡,選擇動物活動頻繁的地方下夾子。
怎麼才能抓到盜獵分子呢?貓盟的紅外相機有時能拍到盜獵活動,但主要靠在村子裡走訪打聽。村子地方小,人情關係牢固,難免有關係好的,或者有正義感的人願意透露訊息。跟老鄉熟了之後,他們有什麼資訊都會主動報告我們。我們每次下雪之後都會巡護,盜獵者利用雪地追蹤動物的足跡,但雪地也給我們追查盜獵者的足跡提供了方便。
下雪天,老豹子隊員繳獲了盜獵使用的電網
和順全縣禁獵,法律禁止使用夾子、電網這些獵具,但是目前村民對“打獵犯法”這件事的認識還是參差不齊。比如同村人在地裡下個夾子打野豬,鄰里一般都不以為然,他們覺得放個夾子打野獸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放電網盜獵對人畜都很危險,很多人都會選擇舉報。有的人不敢正面去阻止,但“我們村有人安電網”這種訊息口口相傳,最後也會傳到公安耳朵裡。
另外盜獵人也是有社交網路的,如果他們“分贓不均”或者眼紅別人賺的多,也會把獵人的資訊洩露給公安,然後幸災樂禍。
與公安成為夥伴
反盜獵工作最大的障礙就是難以立案。辦案需要證據鏈完整。盜獵分子的作案活動、作案時間,都要有證據。有時紅外相機拍到一個人鬼鬼祟祟地轉悠,但是沒有證據,派出所也不能指認這就是盜獵者。如果在野外巡護髮現了電網,野外也沒有攝像頭,就很難找到盜獵者。
雪地上發現的盜獵線索,電網的通電鐵絲和動物的血
巡護時我們有時會發現獸夾、獵套,我們會把這些東西清掉,但陷阱製作和佈設成本極低,盜獵者也許佈置了100個,我們跑一趟只能撿到兩個。不法分子能被我們人贓俱獲,繩之以法的比例不高。2024年9月10月,我們發現盜獵線索的案件有五六起,還有正在破案的有兩起
公安機關是保護野生動物的中堅力量,所以跟公安部門保持緊密的合作關係是非常重要的。我和貓盟的同事計劃把“帶豹回家”路線上的所有派出所、公安機關都拜訪一遍,向他們提供一些線索,提醒他們對盜獵保持警惕。不久前我和李衛東就走訪了昔陽的派出所。從和順到北京距離300多公里,有幾十個派出所。如果大家都有了反盜獵的意識,反盜獵工作就不是一個點,而是一個統一的陣線
公安人員參與調查盜獵
另外,反盜獵的許多工作都不能公開,一方面會影響公安辦案,另一方面要保護舉報人的隱私。所以我們的工作不能太具體地告訴大家。但在幕後我們一直在努力,未來也會繼續做下去。
從更多角度看……
以上是楊院長講他和貓盟的工作經歷。下面由本文的編輯從另一個角度聊聊反盜獵。現如今,世界上反對非法野生動物貿易的主要精力都是放在執法上。貓盟和楊院長的和順生態保護協會屬於民間組織,我們沒有執法權,那麼,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能夠做什麼呢?
比格斯(Duan Biggs)等人在2017年發表的論文裡,提出了讓當地社群參與反非法野生動物貿易的四條途徑:強化對非法行為的處罰;增加對管理野生動物的獎勵;減少和野生動物共同生活的損害;支援不損害野生動物的生計。這裡每條都與反盜獵有關。
比如法律懲罰,普通人無權處罰盜獵者,但我們可以讓盜獵者受到法律的制裁,或者至少讓他們感受到法律的震懾力。比如貓盟和老豹子隊員一直在做的巡護工作。
巡護的存在,本身就對盜獵者具有震懾力
減少野生動物對當地居民財物和安全造成的損失,能夠防止人們對野生動物產生“復仇”的情緒(報復性的獵殺常常會跟盜獵和野生動物黑市扯上關係)。比如楊院長說到的“豹吃牛”補償。
給管理野生動物的人提供獎勵,尋找不需要傷害野生動物的生計,這兩條往往是相連的。最常見的例子就是生態旅遊。旅遊可以讓人們看到保護野生動物有利可圖,賺的錢也可以幫助當地人尋找創收的其他辦法。如果動物活著能讓人賺到更多的錢,老鄉不但不會打動物,還會主動保護動物。
我們現在經營豹鄉田,也有增加收入渠道,振興鄉村的作用。
最重要的是,社群保護野生動物,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不僅要和“管野生動物的”林業部門打交道,也要跟各方面的利益相關者合作,比如地方政府、執法部門,甚至旅遊機構。還要在保護工作之中,給予當地人充分的決策權。要爭取當地老鄉的支援,就需要許許多多的實地考察和社群工作。
貓盟和公安機關、林業部門、民間團體和志願者等多方面力量合作巡護
大多數時候,反盜獵工作並不是像電影裡那樣槍林彈雨,驚心動魄,而是細水長流,家長裡短。不管是身在山西和順的我們,還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反盜獵工作者,都在為“統一戰線”而努力,和儘可能多的盟友建立聯絡,織成一張密網,讓不法分子無處遁形。
參考文獻

[1] Cooney R, Roe D, Dublin H, et al. From poachers to protectors: engaging local communities in solutions to illegal wildlife trade[J]. Conservation Letters, 2017, 10(3): 367-374.
[2] Roe D, Booker F. Engaging local communities in tackling illegal wildlife trade: A synthesis of approaches and lessons for best practice[J]. Conservation Science and Practice, 2019, 1(5): e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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