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 林覺民
編輯 | 林海峰
宿華四面皆敵,還是沒有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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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強出局,誰人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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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強出局,誰人得利?
半個月前,一位接近快手的人對雷鋒網感慨:“某些人拿了核心業務,大權獨攬,感覺鬥爭快要到達轉折點了呀。”
半個月後,快手釋出公告,程一笑接任快手CEO。
事實上,在宿華讓出CEO位置前,他的忠實支持者嚴強就已經出局,有快手內部人曾將這件事歸結為“程一笑的勝利”。
嚴強為什麼離職?雷鋒網聽到3種說法:
一、宮鬥說,有快手離職員工曾經跟雷鋒網抱怨,嚴強是宿華舊部,卻要向程一笑彙報。這讓嚴強很是尷尬。
程一笑作為快手創始人,一直對普惠價值觀有執念,宿華雖然想用嚴強推進變革,卻又下不了大決心。
嚴強始終處於左右夾擊狀態,日常工作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二、問責說,嚴強主導了對東京奧運會的大筆投放,但是因為疫情的原因,2020年的東京奧運會辦的稀爛,專案自然也做得一塌糊塗。
嚴強不得不為東奧會失利背鍋,快手要對其進行問責;
三、失控說,嚴強太過年輕,根本無法管控來自百度、阿里的商業化總監們,管創新業務的副總裁劉依涵、商業化市場總監王思涵等人將商業化團隊弄得鐵板一塊,嚴強根本指揮不動。
這裡補充一個,外界顯而易見的商業化部門失控的事實:
所有人都知道快手被辛巴、散打哥等六大家族把控,所有人也都知道快手高層天天想著“削藩”,但是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結果?據說是商業化部門動力不足導致的,原因是六大家族一被封禁,快手的電商資料甚至廣告收入就會閃崩(辛巴們每次直播都會投一定比例的站內廣告,所以電商收入有三到四成是會上供給廣告收入的),商業化部門就要為此負責。
為了保證業績好看,為了維持自己的位置,快手商業化團隊必須小心保護六大家族,用他們來保證自己的KPI完成。商業化團隊甚至有自己獨立的市場公關、資料、戰略團隊。
然而,快手高層絕不會容忍這種“失控”存在,他們需要更強有力的人把控商業化團隊,原快手運營負責人馬宏彬因此被推到了前面。

馬洪彬
有意思的是,圍繞嚴強的評價,內部有兩種不同的說法,一種是嚴強很能幹,是超級將才,值得追隨;另一種是很佛系,很平。
這兩種截然不同評價發生的時間點,在嚴強與馬洪彬崗位互換前後。
2020年5月,嚴強和馬宏彬突然收到宿華、程一笑等人的任命,兩人立刻調換工作,必須在一天之內完成交接,不許帶走任何部屬。
這種不帶任何預熱,沒有任何徵兆的對調在整個中國網際網路歷史上也是絕無僅有的,這是快手第一次將其在公司治理和組織變革上的外強中乾暴露在公眾面前。
也是在這次調整後,嚴強在運營崗上錯招迭出,做什麼都會被下面的人罵“能力不足”、“什麼也不會”。於是,嚴強開始佛系起來,反正做什麼都不對,不如不做。
不久前,嚴強宣佈離職,內部信中其實已經隱隱透露出怨念,宿華、程一笑在全員郵件中感謝了他5年的貢獻,並對他數次臨危受命表示讚賞,某種程度上也是寬慰。
嚴強是宿華頭號嫡系,曾經三次來到宿華帳下。
第一次是2010年,嚴強在中科大讀書期間,曾經實習於百度鳳巢,宿華既是面試他進來的人,又是後來帶他的老大。
在百度期間,嚴強是宿華的強兵,宿華是鳳巢負責人張棟的猛將。

嚴強
2011年,在發現被李彥宏的“百萬美金大獎”忽悠之後,張棟毅然離開百度,宿華和嚴強也跟隨離開。
在這段時間裡,張棟和宿華進入《快手是什麼》這本書提到的“僱傭兵”階段,兩人先後為360和阿里做了搜尋引擎方面的工作。
嚴強的經歷比較有趣,他去了當時與奈非齊名的影片網站Hulu。
這裡面有個細節值得玩味,Hulu中國負責人張小沛的丈夫是邸爍,邸爍是宿華進入百度前的創業夥伴。不知道嚴強加入Hulu有沒有宿華的關係。
第二次相聚是2012年,宿華與張棟創辦OneBox,嚴強離開Hulu再次回到宿華身邊。
一年後,他們將公司賣給阿里,張棟和嚴強因此進入阿里體系,宿華則帶著部分人離開繼續創業,然後就有了快手的故事。
三年後的夏天也就是2016年6月,宿華將快手做到3億使用者,日活千萬,但是團隊總共不到100人,人手極度缺乏,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嚴強離開阿里回到宿華帳下負責商業化,這是第三次相聚。
眾所周知,快手是宿華、程一笑雙核心制,所以先負責商業化後負責增長的嚴強總是被外界認為是快手的實際3號位。
嚴強以30歲左右的年紀成為中國網際網路頂級大廠中最年輕的SVP之一,如果不是始終追隨宿華,恐怕不會有這樣的機遇。
嚴強出局後,快手形成了這樣的格局:笑古負責電商,徐傑負責遊戲,王劍偉負責主站運營,眾人都向程一笑彙報,馬宏彬負責商業化和仇廣宇負責國際化,向宿華彙報。如今,馬和仇也轉向程一笑彙報。
從彙報關係來看,程一笑似乎真的成了“最大贏家”,宿華被架空,所以最後退位做“太上皇”,但現實真的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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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與火之歌》中有句名言,“在權力的遊戲中,武器只是工具,人是關鍵。”
五源資本投資人張斐曾經說過,他根本沒有想到宿華會將演算法融入快手,他和程一笑拉宿華加盟的首要原因就是——宿華可以聚攏更多優秀人才!

宿華和程一笑
宿華在谷歌和百度都做出過優異成績,本人就是國內技術圈的頂流,無論是清華圈還是百度圈,崇拜他的技術人不在少數。
在此之後,宿華也不負所望,果然從阿里、百度、騰訊、美團等處挖來一眾優質人才:
比如前文提到的嚴強,這是宿華多年嫡系;
比如在快手建立起世界最強音影片中臺的於冰,這是宿華清華學弟;
比如之前因為發《談談我司的病》出名的老員工朱藍天,這是宿華一直在挽留維護關係;
比如快手現任產品負責人王劍偉,這是宿華親自從騰訊招進來的;
……
再比如從美團來的馬宏彬。
馬宏彬2008年從清華畢業,是宿華的清華師弟,畢業後一直在波士頓諮詢公司工作,直到2015年才進入美團做起網際網路。
宿華認識馬宏彬據說來自張小沛,張小沛從Hulu中國出來,想做業務去找王興,王興當時只有團購一個業務,王慧文帶人在琢磨著做新業務,同時團購戰場沒有打完,想找人做CTO,錯過,張小沛去了能給他業務空間的宜信。但由此張小沛和王興王慧文爛熟,也由此認識馬宏彬。
2017年,馬宏彬加入快手,開始搭建商業分析師團隊,最初乾的仍然是諮詢公司的老本行,他真正展露頭角還是一年以後。
在馬宏彬加入前後,快手有過一段CXO們快進快出的亂局。
宿華和程一笑當時想要推進公司擴張,但兩個人都沒有做好管理大公司的準備,於是找來一票CXO共治,其中包括網易總編出身快手首席內容官曾光明,字節跳動國際運營總裁出來的首席增長官劉新華,YY人力副總出身的首席人力官賁國肖等等。
這些人快速入職,又在一年左右的時間內快速離職,給快手帶來了不小的震盪。
劉新華遭遇的是授職不授錢,他在推進國際化時能花的錢根本不在頭條一個數量級上。劉新華入職前和宿華、程一笑都做過交流,當然主要還是和宿華聊,入職後,他同時負責國內使用者增長、商業化增長和國際化增長,向兩邊同時彙報。
劉新華進入初期,快手在國內增長業務上還是可以跟頭條有效抗衡,不過2018年3月後,考慮到國際化意味著未來更大的增長,於是他將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出海方向,然後他就遇到了位元組超越一個數量級的投放,劉新華沒錢只能躲著Tik Tok做市場。這年11月,劉新華在經歷3次手術和1次暈厥後,身體實在無法堅持,只能將國際化業務交接給楊遠熙後匆匆離去,不過後面還給快手做了1年顧問。
曾光明遭遇的是授職不授時間,他被指責最多的兩點一個是沒有扭轉快手Low的調性,另一點是內容合規問題。
但是如果站在快手自身發展角度來看,快手的這些問題都是長久以來積累的,而且快手還在主打“普惠”這張牌,甚至這段時間還是快手內容的快速增長期,曾光明怎麼可能迅速解決呢?
賁國肖遭遇的則是授職不授權,他將快手從“朝十晚十”改成“朝九點半晚七”,並取消大小周,實行一週五天的上班機制,其實在快手內部頗受普通員工歡迎。但是,管理層顯然對此並不滿意,賁國肖入職5個月就匆匆離職,快手迅速有恢復了大小周。員工們都傳言,他是被高管們排擠走的。
總的來說,這些CXO們面臨的困境都非常相似,宿華程一笑會給很好的頭銜,並給予極高的期待,但在做業務過程中卻沒有給充分的資源支援。
自此之後,快手就很少輕易給O,CTO陳定佳除外,陳定佳系騰訊雲的老臣,騰訊又是快手最大的外部股東和戰略合作伙伴,騰訊向來有給被投企業輸出CTO的傳統,快手只是這個傳統的一部分而已,陳定佳本身也有快手所需的大規模後臺伺服器和儲存部署的能力和經驗。
不靠O們一起管,只有宿華程一笑兩個人中選一個人去管,這個人更可能是宿華。
雖然掛著CEO的頭銜,但宿華這個CEO更多是一個HR+GR負責人,HR這塊快手在引進騰訊投資後引進了騰訊背景的劉峰(話說騰訊給被投企業除了CTO還喜歡輸出HRD,但騰訊的HRD的口碑顯然沒有CTO的整體反饋要好,這是另一個話題,我們後續展開),也開始推動形成經營管理委員會這種很騰訊的機構形成,經營管理委員會這種組織在騰訊裡之所以會出來,是因為騰訊當年有很多業務,於是總辦就劃一條線,超過多少規模的在總辦討論,激勵那些規模小的業務單元加速成長,早日上總辦會議上討論,但快手的問題是組織體系和整體流程一團亂麻,又有強敵壓迫,收入也不是最重要的衡量指標(國慶前後的這次組織變革終於到了與經營管理委員會匹配的地步了),所以,進展甚微。
GR這塊,快手位元組都遇到了所謂的技術價值觀捍衛和監管之間的博弈,各位讀者會問,這有什麼好博弈的,在監管面前,其實就只有“從了”這一條路。但為何張一鳴宿華都出現過在監管面前用技術價值觀的情況,原因只有一個,位元組和快手都在拼命的追求和掠奪推薦引擎相關的優秀年輕人,一名服務過其中一家公司的獵頭公司創始人和雷鋒網感慨,他們對候選人的要求驚人的一致,名校、有工作經驗、能加班,至於薪酬,兩者相差無幾,往往只是每月500-1000塊的差距。聲稱自己有更自由更開放的技術價值觀這個事情其實是勝負手之一。
在技術人才的爭奪上,項亮成為一個重要的競爭關鍵點。
項亮是推薦引擎界天選之子,讀書期間就拿過世界級推薦大獎,他既是是嚴強的中科大師兄,又是張小沛的多年部屬,宿華自然早有結識。2017年項亮離開瓜子,宿華果斷出擊將其招入快手,雖然宿華足夠重視,但項亮非常不適應快手的工作氛圍。另外,項亮當時最想做的影片理解專案在快手也沒有發揮空間。
就在這時,張一鳴出現了。他沒有在第一時間知道項亮離職這件事,以至於被快手搶先,但他並沒放棄,仍然多次遊說項亮。結果是,項亮在快手只短短工作數月就被位元組搶走。
戰略投資這塊也是宿華在管,其最大的失誤是在競購Muscily上馬失前蹄,讓給了張一鳴,最新出版的《沸騰新十年》還原了這段故事,為取得Muscily重要股東獵豹的支援,張一鳴親自跑到傅盛樓下的咖啡廳等傅盛,並答應傅盛買下另外兩塊資產。反觀宿華,他對於傅盛提出的夾帶要求不理不睬,也沒有很好的站在陽陸育和朱駿兩個創始人角度上去設身處地思考,更多細節,可以查閱《沸騰新十年》。
這些組織結構、人才和投資上諸多錯失,在當時並不顯山顯水,但到之後一一成為快手與頭條的這場頭手相殘中越來越開的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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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略問題不統一,只能變成內外交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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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剛剛開始,短影片賽道的戰爭就已經打到白熱化,2018年春節期間,抖音投放激增超過火山影片和西瓜影片總和,更是遠遠甩開快手。
整個2月,抖音在春節節目贊助,答題抽獎,熱點營銷等多個方向開戰,抖音的活動運營無疑是非常優秀的,C哩C哩舞、海藻舞、手勢舞的洗腦配樂在春節期間中華大地上似乎就沒有停下,這場戰爭的結果是抖音日活達到2.5億,快手被拉開1億日活的差距。
快手眼看著抖音透過各種強運營活動爆發起來,終於意識到運營的重要性。
在此之前的很多年裡,快手不僅沒有運營,甚至可以說排斥運營。張斐曾經要求宿華等人招募運營人員,他們也確實招募到1個人,但是很快就將這個人放到了設計崗位上。
那些年裡,在宿華等人看來,快手有演算法就已經足夠,運營編輯之類的崗位完全沒有存在必要,和張一鳴曾經口口聲聲說的“今日頭條沒有編輯”如出一轍。
但其實,頭條一直都有編輯,而快手真的沒有運營。
2018年之後,馬宏彬開始不僅僅是做商業分析,而是逐步接手越來越多的運營工作,他小心翼翼的做著每一項運營工作。
為什麼說是小心翼翼呢?
一位接近馬宏彬的人曾經跟雷鋒網這樣描述他面臨的局面,“老闆們是那種喜歡低成本高回報運營模式,但人家位元組是巨量引擎跑出了一個先大投入買鉅額流量,提高DAU後賣給穿山甲的模式,而快手的老闆卻不敢大投入。馬老師也是孤掌難鳴。”
馬宏彬也在一次採訪中也說過這樣的話:“我們像一個小學生一樣,摸索著、嘗試著和整個行業開始有接觸、有了解、有共識,前提是不希望對原有的價值觀有什麼衝突,所以我們是一個小心謹慎的狀態。”
如果說抖音的運營是“大力出奇跡”,那馬宏彬能做的就是“沒那麼大力出點成績”,不過他做的相當好,有兩把刷子,所以也能小力出奇跡。
2017年之後,快手雖然在人員上迅速擴張,但其戰略最重要最核心的諸多問題並沒有得到解決,相反在抖音的衝擊下,開始被拉的越來越大。
快手的關鍵問題是要不要和抖音形成不同的商業模式。
在與抖音競爭的早期階段,快手對外講述的故事主要是短影片領域自己為什麼會領先,普惠分發帶有很強的“公平”意味,這也讓快手對內對外都能站在道德高地上輸出,也更好的穩住自己的作者,但隨著抖音的量越來越大,快手不僅沒有贏得增量作者的青睞,更不得不面對原有作者的流失。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情懷多少有些弱不禁風。
對於抖音的崛起,快手有一部分人特別是程一笑這條線的人更多是嗤之以鼻的,更多的認知是,都是買出來,都是運營出來,沒有留存和黏性,之後很快就會下來。這種算不上自欺欺人,而更多是認知上不同。當年Tiktok與Facebook也有這樣的故事。話說當年Tiktok在Facebook上瘋狂投廣告,當時Facebook也在做自己的短影片產品,於是想斷了Tiktok的投放,這個時候Tiktok找到Facebook廣告部門的leader,該leader找到小扎,說Tiktok留存這麼差,他們反正在燒錢,為什麼不讓他們燒呢,小札以為然。說到底,程一笑和扎克伯格都是社交網路出身,所見略同。
即便當抖音在2018年迅速超過快手並距離越來越開的時候,整個快手上下陷入極度的恐慌和不自知中,程一笑還是固守自己的觀點。
好在騰訊送來了3.5億美金的投資,並開放QQ關係鏈,這讓快手裡的與位元組正面剛的力量開始迅速冒頭。
也就有了快手極速版的高歌猛進,以及王劍偉的一戰封神。也正是有了快手極速版的成功,快手才有從之前雙列改一列的決定。

王劍偉
騰訊的投資和極速版的成功還是迴避不了快手要不要形成與抖音不同的商業模式這個終極問題。
位元組系很長時間的商業模式都是依託推薦引擎的,基於推薦引擎賣資訊流廣告,穿山甲以及垂直品類的催肥這些關鍵玩法快手跟不上可以接受,但同等量級的流量下,資訊流廣告差不止一個量級是無法接受的。
這又回到上文提到的人才缺失的問題,快手不僅放走了項亮,沒有自己的張利東,還沒有朱文佳。關於快手和位元組為什麼在資訊流廣告上天差地別,雷鋒網後續有長文放出,如果用一句話來表達,那就是,快手更多是方法論層面去理解資訊流廣告,而位元組是從世界觀層面去認知。
遊戲這塊資訊流廣告倒不錯,但這很大程度上是位元組開始自己做遊戲,給了快手的機會。譬如胡森的MetaAPP,就是因為位元組對其封殺藉助快手當然還有某手機廠商的內亂給起量的。
快手本來背靠騰訊,可以把遊戲直播好好做起來,以及把遊戲投資和遊戲業務做起來,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快手對此根本沒有予以戰略層面的重視,要知道,上市前最後一輪,快手就是講可以在遊戲市場上對騰訊形成強支撐並阻擊位元組而拿到錢的。
某美元VC頂級投資人H想加入一家巨頭公司去做遊戲產業投資,H直接就去問宿華,宿華說有興趣買,但拉了一個HR微信給他。H加了HR後,HR竟然讓一位諮詢背景的遊戲負責人來面試他。H哭笑不得,最後拒絕。
宿華如果真的想用好H,他應該讓H去面試遊戲負責人,而不是讓他被面試。就在快手錯失H的同時,位元組和騰訊在遊戲以及元宇宙賽道 瘋狂下注,快手在這個領域越拉越遠。
宿華老婆來管遊戲業務以及投資,以及親戚做相關的業務,也被廣泛詬病。
唐宇煜雖然是程一笑人人網前同事,之前曾經做到開心網遊戲和社群事業部總經理,她進入快手負責遊戲和投資也是夠資格的。但是,她畢竟是宿華的妻子,“老闆娘管錢”的傳言還是不太好聽。再有,宿華是有親戚朋友圍繞快手做生意,雖然都是正常往來,但到底瓜田李下。
程一笑就算沒有意見,他身邊的人也不一定會這麼看。
直播這塊沒問題,私域流量,與原有的調性也不衝突,也是難得的兩位老大有統一認識的領域,也成為快手最後的堡壘。
技術上快手也有壁壘。宿華在2016年除夕前夜,帶著陳定佳、王天舟、李偉博等技術骨幹緊急定下直播基礎架構方案,最終將直播做到世界第一,不過已經是兩年後的結果了。
2017年的前一年快手註冊使用者達到3億,快手App每個月頻寬消耗的錢接近3000萬,如果不解決商業變現問題,快手會被巨大的消耗吞沒。直播救了快手,但很難引領快手走向未來。
不知不覺間,快手形成兩個路線,一個路線是守著原有的快手做一個短影片版的QQZone的路線,另一個路線是與抖音短兵相接的路線。
程一笑和宿華各自領一個路線。
表面上,程一笑守住快手的基本盤,而宿華則是仰仗資本紅利向位元組開炮,用錢買資料,買業績,買成長,來取悅資本市場,進而形成一個閉環。
看上去很美,但在實際執行中形成內卷無數。
一位硬體供應商曾向雷鋒網講過這樣的經歷,他去快手談合作,不但被某核心高管拖延很久,而且被當著很多人罵成狗。後來才知道,是因為兩位老闆一位力挺,一位反對。
一位滴滴前員工也曾對雷鋒網描述過這樣一件事:宿華挖角滴滴負責國際化的強人仇廣宇,結果人還沒有過去,滴滴的上下就已經知道這件事,原因是仇在快手內部討論中引起爭議——宿華支援,程一笑反對並給出質疑,快手裡也不乏滴滴的人,於是這些快手內部滴滴的人就跑去問滴滴現在的人仇到底怎樣;眾人都嘲笑快手洩露如篩子。
就在最近幾天,一位從快手離職員工還向雷鋒網描述了這樣的工作日常:
“一個部門內,各個小組鬥;一條業務線內,各個系統鬥;不同業務間,合作方使勁鬥;屁大點事拆成七八塊協同,每天活沒幹多少,撕逼甩鍋鬥成一團!”
前50號員工朱藍天更是發文稱,快手的氛圍是“吃人的制度”,他甚至點出了鬥爭雙方的姓名,大體如此:
徐欣VS 王劍偉、於冰VS劉春雨、Zack VS 楊遠熙、hr部門的劉峰VS行政、連喬 VS萬指導、林磷VS周馳、商業化銷售一部VS銷售二部的較勁。
最後,朱藍天發問:“難道宿華和一笑兩個人之間,在這一兩年沒有那麼多較勁嗎,還像17年以前那樣的親密嗎?”
外界傳說快手之弊,弊在黨爭,但是從朱藍天列舉的鬥爭雙方來看,基本上很難看出類似“騰訊幫”、“清華幫”這樣的黨派,比如被列在最前面的一對徐欣和王劍偉就都出自騰訊,鬥爭的基本上是業務接近可替代的部門。
這裡有一個粗略的資料,快手在2017-2018年的兩年間,員工數從100人擴張到大約10000人,原來依靠工程師自我驅動的體制突然被暴力撐大。
就是這一階段,脈脈上開始出現大量指責快手“內部管理混亂,流量注水,自帶原罪”的負面評論。
一名剛剛入職就被辭退的員工寫道:“我‘被’離開了快手公司,hr給我的理由居然是無比荒謬的‘因為部門沒有人帶你’。。。沒有人帶我?沒有人帶我?沒有人帶我???”
從普通人的角度來看,這種做法不僅粗暴,而且無理,既然沒有人帶新員工,為什麼公司還要招人?既然員工沒有犯錯,為什麼要把人辭退?一家D輪融資的大公司不應該把架構做好再招人嗎?
但是從現實層面來看,這也是快手的無奈之處,他們在制度上並沒有做好擴張準備,快手急需大量高階管理人才。
老闆給職位不給資源,結果就是底下的管理層都需要自己搶資源,然後才能出業績,否則就只能被淘汰。因為資源是自己爭取的,所以也要承擔相應的問責,所以也就有了背鍋的撕扯。
上行下效,所有人都要搶資源,所有人都要想方設法脫責,快手的鬥爭風氣大體就是這麼來的。
除了空降高管,宿華走的另一條路就是學騰訊、學美團、學阿里,結果學成了四不像。
一位騰訊出身的快手前員工曾經這樣跟雷鋒網說:“快手處處學騰訊,處處學的不像。”
騰訊設定元老院式的總辦會,快手就設定經管會,但是卻做不到像騰訊那樣的資訊流動和激勵;
騰訊搞遊戲賽馬,快手就搞春晚活動賽馬,但是Pony是不會輕易說No的,大家也是可以隨意說話的,而快手的問答已經成了誇誇群。
快手學阿里則體現在喜歡宏大的東西,喜歡儀式感,比較典型的例子是用黨史名詞形容業務進展,比如“重慶會議”,比如“K3戰役”,喜歡把一件事講的有革命浪漫精神,這也是馬雲等上個時代的企業家最喜歡乾的事,但是宿華卻做不到他們那一代人的殺伐果斷。
快手學美團,不僅請了退休的王慧文出任快手獨立非執行董事,也成批次的從美團挖人,更是將直播帶貨做出了團購的影子,甚至涉獵了本地生活,但是卻沒有美團強大的地推能力。
《大明王朝1566》裡面,海瑞曾經有一段振聾發聵的話:“歷來參劾嚴黨者,都因牽涉皇室反罹其禍。我看恰恰相反,就是因為他們只敢參嚴,不敢直言天下大弊,才使得嚴黨能夠藏身大弊之後,肆行貪墨而不倒。天下大弊不革,就算倒了一個嚴黨還會再有一個嚴黨!”

其實快手之大弊是什麼,快手的高層不說,但他們應該是清楚的:
戰略上不清晰,一直處於左右搖擺中。這種戰略上的搖擺造成了兩個創始人各自較勁,形成內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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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笑是當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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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笑是當下選擇
雷鋒網從一位宿華的老同學處聽到這樣的評價:“宿華他缺少自我認知和勇氣,一直就是這樣。”
導致的結果就是,在每次需要放手一搏的時候,宿華總是隻放手半博,見好和見壞都收。這對於宿華有些苛求,說到底,雖然給了宿華與程一笑對等的股份,但本質上,這家公司程一笑是創始人,宿華只是聯席而已。
有接近宿華和程一笑的投資人表示:宿華是真聰明,但揣糊塗,他明白自己的職責是給資本市場講故事,而講一個位元組樣的故事是皆大歡喜的。而程一笑是小聰明,雖然反對,但躲在後面,等宿華出招,對了,是集體領導的功勞,錯了,再出來收拾。
有了上面的邏輯,我們再來看所謂“程一笑的勝利”。
程一笑是快手的真正創始人,性格上沉默寡言,甚至連HR都會特意跟面試人提示他話少,網上也流傳著宿華提示程一笑說話的段子。
一位接近程一笑的人曾經跟雷鋒網表示:“他只有談到跟產品有關的內容時,才話題多多。”
程一笑一直負責業務和生態,基本沒有對外,也很少挖人、搞關係、搞投資,甚至在2013年就已經被投資人判定為不適合獨立做CEO。
那麼,為什麼這樣的人還會被揣測成大權獨攬“篡位”的人呢?
首先,兩人雖然表現的親密無間,對內對外也都以聯名的方式共同出現,但實際關係在2017年之後並沒有那麼好了,尤其是在2018年快手總部搬遷之後。
朱藍天曾經在文中曾經提過“難道宿華和一笑兩個人之間在這一兩年沒有那麼多較勁嗎?”
據雷鋒網所知,宿華和程一笑的辦公室雖然在一層樓,但卻在樓道的各自一頭。
心理學上有一種觀點,人會不自覺的向親近的人靠近,即使走路也會相距更近,很多雙核心公司的兩位老大都會坐在相鄰辦公室,既方便時時交流,又方便員工彙報。張一鳴甚至會為了和新來高管拉近距離,主動要求對方和自己坐一個辦公室,比如收了Musiclly就和陽陸育坐一起。
宿華和程一笑的這種安排,無論如何,外面人看起來都會覺得疏遠。
其次,程一笑提出的“普惠”價值觀其實已經漸漸被快手淡化。
按照程一笑的描述,快手和抖音不是一個物種。
對應的觀點認為,抖音對標新浪微博,是表演者和觀眾的關係;快手對標的是微信,其中有社交的關係。
程一笑的“雙列式”對使用者的侵入沒那麼強,被認為是平衡社交和推薦的最佳模式,一直受到廣泛推崇,甚至有“南抖北快”、“刷抖音累了可以刷刷快手的說法”。
但事實是某年春節,宿華帶隊眾高管前往重慶調研,在重慶市中心沿街問詢,發現解放碑前人人刷抖音,竟然無一人用快手,大受震撼。
鐵的事實和固有認知面前巨大偏差,還是蠻諷刺的。
之後,快手高層發動K3戰役,成立連喬、徐欣、馬宏彬三人指揮部,共同向宿華負責。
這場戰役的結果是,快手在北美重金撒幣做的類Tik Tok產品Zynn不了了之;重金投入的春晚專案趕上疫情,沒有達到預期效果。
程一笑甚至說出了這樣的評價“我對結果不滿意,但是對達成結果的過程很滿意”,翻譯翻譯就是“做的不好,但是同志們辛苦了。”
這場戰役的唯一戰果就是,王劍偉和馬宏彬把快手極速版做起來了,這也是現在兩人成為快手當家之臣的原因,而快手極速版是“單列式”的。
極速版倒逼著快手也改單列,但各種曲折,一言難盡。
朱藍天吐槽“資訊不透明”,“雙列要逐漸轉型單列,這樣大的戰略轉型員工不清楚”,原因自然是方向很正確,但政治不正確。
於是,有人基於做事推單列,還有人揣測上層需求頂雙列。
這樣的分歧在快手內部不在少數。
從“核心班委會”到“經管會”,快手內部至少已經做了3次大的架構調整,很多人已經意識到了管理上的問題,他們無法將問題直接指向宿華,只能借創始人程一笑的名義表達異見。
簡而言之,在快手體制內,很多反對宿華的人,都打著程一笑的旗幟,而別人很容易理解成雙核心制度的問題的。
宿華讓位程一笑,儘管程一笑可能並不是一個合適的CEO人選,快手最終或許還得另請CEO,但這已經是解決當下分歧的最佳選擇。

關鍵詞
抖音
業務
宿華
馬宏彬
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