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導演潘禮德三十多年記錄紅色高棉的殺戮時刻

近日,第47屆世界遺產大會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部巴黎舉行。柬埔寨在紅高棉時期設立的三處惡名昭著的集中營和刑場(“柬埔寨紀念地:從鎮壓中心到和平與反思之地”),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它見證了柬埔寨近五十年前那段血腥的特殊時期,四年期間,柬埔寨全國近三分之一人口(約 170 萬至 200 萬人)非正常死亡。
有一位柬埔寨導演,用了三十多年時間,圍繞柬埔寨“紅色高棉”獨裁政權對個體的傷害,創作了一部又一部讓人印象深刻的紀錄片,他的名字叫潘禮德,他最被人熟知的紀錄片是曾經獲得戛納電影節一種關注大獎的《殘缺影像》。而他在2020年創作的《輻射》摘得了當年柏林電影節的最佳紀錄片榮譽。以下為關於《輻射》的一篇文章。
如同攜死者同行”:潘禮德柏林影展入圍作品《輻射》
來源:NFCine
潘禮德的三十年多創作生涯基本圍繞柬埔寨“紅色高棉”獨裁政權對個體的傷害這一母題展開,他用各種創造性方法,拓寬了獨裁與極權主義對個體帶來的影響與創傷記憶這一題材的表徵形式。
例如他最有名的兩部作品:《S21-紅色高棉殺人機器》(S-21:The Khmer Rouge Killing Machine,2003)與《殘缺影像》(L'image manquante,2013)。前者用事件親歷者(分別是倖存者和施刑者)的口述,試圖還原70年代的集權主義屠殺史。這是比較經典的影像口述史記錄。後者更具影像本體上的創造性:用黏土動畫、口述與歷史影像的組合,試圖建構一個導演版本的大眾集體記憶。兩部作品實際上都在透過記憶打撈歷史,試圖建立一種有別於官方歷史敘述的“另類檔案”(alternative archive)。而諸如近幾年的《無名冢》(Graves Without A Name,2018)、《放逐》(Exil,2016)這樣的作品,則更加私密與個人化,形式上也更具實驗色彩。 
 殘缺影像 / The Missing Picture導演: 潘禮德片長: 95分鐘
這部新作《輻射》基本上延續了他一直以來的創作母題,但不再是聚焦“紅色高棉”這一導演幼時曾親歷過的具體事件,而將物件擴充套件到納粹大屠殺、廣島核爆等類似性質的種族滅絕行為中。
潘禮德小心翼翼地找尋合適的表達方式,使得這種殘酷影像不具有桑塔格所說的透過苦難影像攫取一種快感。他最後選擇用三聯畫(triptych)、疊印結合畫外音的形式來表述,似乎是散文電影與影像裝置藝術的一種融合,因此整體來說更具抽象色彩。
潘禮德討論了種族滅絕行為為何會成為二十世紀的一種普遍現象,他發現這種滅絕猶如“輻射”一般,對後代產生了不可逆轉的傷害。這正是電影之所以取這一片名的原因。正如潘禮德所說:“邪惡在輻射。它傷害著人們——甚至是未來數代人。但在這傷痛的深處,是一種純真。”
《輻射》劇照
Hollywood Report記者對潘禮德的訪談
柬埔寨電影作者潘禮德從不逃避過往經歷給他帶來的恐懼。20世紀70年代,他從血腥殘酷的紅色高棉政權下逃離出來,隨後,在他導演生涯30餘年時間裡,一直深耕於這個奪走至少兩百萬人生命的政權的題材。在如同奧斯卡提名作品《殘缺影像》這樣的作品中,潘裡德試圖將四散開來的記憶拼湊在一起,而有些記憶,則在對人性的摧殘之下,早已殘缺不全。
這位導演堅定地表示會將這種拍攝過程作為一種持續性的研究的一部分,一直進行下去。這種拍攝過程的最新產物,是他的新紀錄片《輻射》。電影入圍柏林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電影重返廣島、奧斯維辛等死亡與絕望之所,以與種族滅絕有關的悲慘影像,探討了人類邪惡的天性。
電影的拍攝靈感來自於導演與法國作家、電影人、女演員與奧斯維辛倖存者馬賽琳·洛裡丹·伊文思(Marceline Loridan-Ivens)之間的交談。
伊文思女士90歲高齡去世,她鼓勵潘禮德“無所畏懼”地挑戰這個議題。
潘禮德說多年來,伊文思女士的這些話語時常縈繞在他心頭,驅使他將這個專案一點點地完成,而他也是花了大量時間,讓自己沉浸在人性之惡的深淵之中。
《輻射》劇照
Hollywood Report:你可以談談這個聚焦於惡行所帶來的影響的構思是如何成型的嗎?
潘禮德:這個專案在我腦海中醞釀了有四年多的時間了。它始於我與馬賽琳之間的見面,我跟她談了我的感受。她是一位精力旺盛的女士,強健、積極。
但是在我們交談的過程中,我們都意識到有一些我們體內的東西破碎了。我們如同攜死者同行。我跟她說了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要拍一部該主題的電影。我不知道過去一個世紀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有越來越多的大屠殺,越來越多的殺戮,越來越多的種族滅絕行徑?人類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們談論瞭如何拍攝這種電影。你應該怎麼做,才能使得電影顯得不那麼聳人聽聞?她鼓勵著我,給了我希望與自信。
《輻射》劇照
Hollywood Report:那麼關於你所選擇的風格呢?這部電影大部分的畫面,都以三聯畫的形式呈現,電影幾乎既像是一件裝置作品。
潘禮德:有那麼多的影畫素材要看,因此最後我決定選擇那些能夠引起我內心共鳴的畫面。畫面需要能同我、我的故事以及我身上發生的一切,產生共鳴。但是拍攝一部種族滅絕電影對我來說是很困難的。我們需要尋找到一種形式、一種方式去表達它。
我發現三聯畫是十分適合的。三個畫面使我能夠表達出我想要表達出的東西。那就好像是一種沉浸,就像你沉浸到單個畫面之中。我們需要尋找到一種形式,以使人們可以駐足觀看。
Hollywood Report:而且考慮到我們所觀看的物件的性質,這部電影的觀看過程一定極具挑戰性。
潘禮德:你需要一遍又一遍地看它。而且我們在旁白中也說了這句話。這就好像是一種藝術作品,可能這有助於你去觀看它。
這裡有藝術,這裡有電影,二者結合在一起,可以幫助你觀看那些你拒絕觀看、拒絕思考的事物…… 那些時過境遷、滄海桑田的事物。
我們現在有太多的資訊、影像與謊言。真相被遺忘,謊言永遠流傳下來,這是危險的。人們依然說他們不覺得納粹集中營的危害有多大。所以重要的向人們呈現發生過的事件。
Hollywood Report:這部電影是否也反映了你對你所目睹的今日之世界的恐懼?
潘禮德:我並非悲觀主義者,但是這個世界正在變得越來越糟糕。
我們有了更多的武器,人們變得越來越不寬容,種族主義與仇外情緒變得越來越嚴重。從歐洲到亞洲,從北半球到南半球,皆是如此。無論大國小國,均不例外。你看到納粹上街遊行,你會問:發生了什麼?
《輻射》劇照
Hollywood Report:你所看到的人性之惡,比我們在銀幕上看到的要多得多。這對你個人有何影響?
潘禮德:天哪。有時候實在看得太多了。與我共同參與完成這部檔案電影的人會說,實在是受夠了,有些人還會大病一場。有些畫面非常殘酷,非常悲傷。我的這些同事非常堅強、非常憤怒。但是在這四年多時間以來,我們學到了不少歷史。我也做筆記,但是我試圖不做太多記錄。你如何拍攝這類物件,並將它們呈現出來?這是我給自己佈置的一個任務。你會被恐怖迷得神魂顛倒,因此我必須小心翼翼。我需要“藝術”在場。我需要“電影”在場。
Hollywood Report:電影在迫使我們面對我們不想面對的事物之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潘禮德:對我而言,電影是一種言說的方式,是一種哭喊出來的方式。對我來說,它還提醒我們:要照顧好自己。
《輻射》(Irradiated2020)預告片
本文轉自:NFCine
凹凸鏡DOC
ID:pjw-documentary
微博:@凹凸鏡DOC
推廣|合作|投稿  加微信☞pjw200951288
加入交流群或工作團隊加微信☞aotujingdoc 
用影像和文字關心普通人的生活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