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自拍》第401個口述故事
我是武當傑克,來自美國伊利諾伊州的小城基瓦尼,今年33歲,現在是武當三豐派第十六代傳人。

我在武當山展示後踢腿。
我是單親家庭的獨生子,爸媽在我三歲那年離婚。不過我的童年挺自由,放學就在外面玩。但我們那個地方很小,人口大概就一萬五。慢慢地,除了出去玩,我也喜歡向內探尋,小小年紀就喜歡想事情。
十幾歲的時候,我迷戀上看電影,每個星期都要去鎮上DVD店租碟,尤愛科幻片和中國功夫電影,看得最多的應該是李連杰的《Fearless》,中文翻譯是《霍元甲》。它不是搞笑片,但我覺得很有意思。迷到我的不是那個美國大力士,而是霍元甲的經歷,特別是他行雲流水的武術動作,非常刺激我的想象力。
我跟朋友有時在外面閒逛,會模仿電影裡的動作,一人拿一根棍子,開始對打,正兒八經的武術訓練,我是完全絕緣的。我甚至都不是健身房裡的擼鐵達人,做得比較多的運動就是打籃球。

16歲青春期,我玩衝浪運動的留影。
我按部就班上了大學,專業是工商管理,學了一段時間後,我明白這不是我的興趣所在,畢業後我也不打算做和這相關的事。於是我捫心自問,到底想做什麼?想來想去,我發現我真正的熱情給了兩個東西:一個是音樂,一個是武術。
我喜歡各種各樣的音樂,以前比較鍾愛Pink Floyd。我外公是木工,經常做些桌子、掛鐘之類的工藝品,受他影響,我最開始的夢想是去學做吉他。至於武術,更像我腦海裡的一個美麗的執念,從小到大我生活的附近沒有像樣的武館能讓我去真正接觸它,但我透過各種媒介瞭解到的武術訊息持續讓我著迷。
很多個夜晚我閉上眼睛,各種武術動作就像在腦海裡放電影一樣翻來覆去,讓我很渴望去遙遠的武術大國——中國,親身體會一下。

高中畢業時,我和媽媽的合影留念。
18歲高中畢業後,我在網上知道了武當山會開設國際傳統武術班的訊息,我的熱情一下子有了明確的投注目標。因為做樂器可以隨時開始,但是學武術這個機會錯過就不知什麼時候再有。想清楚這一點後,我開始為遠赴武當山做準備。
準備的兩個方面主要就是錢和體能。我沒有武術基礎,但是保證身體體能的充沛和健康是我能做的,所以我一有時間就去運動,體魄是比較健康的。另外,我努力存錢,打了兩份工,每天只睡四個小時,用了兩年存夠了讀國際武術班前面一年半的費用。
事實上整個課程長度是3到5年,我也沒完全想好,一年半之後錢從哪裡來。但我覺得很難完全做好百分之百的準備,等我存滿五年的學費再去,說不定武術班又不開了,所以我想人先過去,然後邊走邊看,就當是冒險一次。
我的家人其實都很開明,但起初聽到我要去中國學武術,第一反應也還是說我在做“白日夢”。但轉念一想,他們覺得有這個衝動,去試一試也無妨。美國很多年輕人喜歡去旅遊,去西班牙啊巴西啊,待幾個月,最長可能有個gap year,然後又回美國學習生活,估計我的家人當時也是這麼想,去中國體驗幾個月武術,然後回來繼續唸書。
但我自己心裡是很堅定的,我就是要去武當山系統地學習武術,必須達成目標。為了顯示決心,我直接把我房間裡不相干的東西全扔了,包括床啊、衣服啊,都不要了,只留下了一些有紀念意義的照片。
快出發來中國的時候,我媽媽在電視裡看到一些報道說在北京街頭,遊客要注意自己的隨身口袋,街上時不時會有小偷偷東西。我媽知道不能全信媒體釋放的訊息,但她希望把風險降到最低。
她就給我找到一個很特殊的衣服,所有的隱形口袋都放置在衣服內側,可以把護照錢包都放在裡面。但是我後來落地中國之後,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可能歐洲街頭這種情況都比這裡要多得多。

2010年,20歲的我初到中國。
時間終於來到2010年5月31號,這是我從美國出發的日子。沒有離家的不捨,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興奮,是那種盼來盼去終於盼到希望的感覺。轉了幾趟飛機後,我在6月1號,順利落地武當山。

初到武當山的留影。
很多人問我剛來武當時有沒有經歷“Culture shock(文化衝擊)”,我覺得情況還好。因為文化差異本來就存在,比如西方人對私人空間的界限感更分明,中西飲食文化有差別等等,這些我在來中國前就瞭解了,所以並不感到意外。
況且來了之後,我發現很多人的行為也不是出於惡意,打聽你的訊息、圍觀你練功,只是出於好奇,沒有什麼不好的意思。明白了這些行為背後的原因,我生活上也就沒有太大壓力。
最大的挑戰還是來自練武本身。我們國際武術班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同學,加拿大、德國、瑞士、法國、俄羅斯等等地方,一共30個人。那一年我20歲,是班裡年紀最小的一個學生。
武術班的課程設定是三年結業,能獲得優秀學員的證書;五年畢業,則可以獲得當教練的資質,能當武術老師。班裡的其他同學來的比我早一些,我進來的晚些。
其實我在選地方時,也看了少林寺,因為少林寺在國外更出名。但我感覺少林寺是硬功夫,經常出現後空翻這些很有爆發力的動作,我沒有任何功夫基礎,十分擔心不能適應。而武當山可以練太極拳、內家拳,講究以內養為主,以靜制動,不管多大年紀都可以去學。長時間去研究,一輩子去修煉,我覺得更適合我。

在國際傳統武術班,我和同學一起練太極。
我們早上五點半起來跑步,練一個小時氣功。接著練各種基本功,像是劍法基本功,或者身體靈活性基本功,還有散打、摔跤,各種專案都要練。
最基本的要求,通常也是最困難的。中國武術所要求的靈活性是西方體育界沒那麼關注的,而在武當,每節課都以熱身和伸展運動開始,“拉伸”這套動作時常貫穿整個訓練。我需要用非常富有表現力的身體動作來做高踢腿,但老實講,我那時候的身體僵硬到連蹲都不能完全蹲下去,所以練好多動作身體最直接的反應就是:痛。
老師會告訴我們,靈活性是一種只有緩慢才能實現的東西。你不能用力過猛,否則就有受傷的風險,但如果動作太慢,也可能錯過進步的機會。找到平衡並學會傾聽自己的身體是訓練武術時最重要的細節。

我在練習推手。
我們武術班的同學都需要和教練籤一份協議,大意就是教練可以用中國的教育方式適當“體罰”學員。教練打學生手板這種事,武術班裡幾乎每個同學都經歷過。
在美國,如果老師這樣打學生,大家就會說要告你,所以當我第一次看到老師對學生打手板,是很驚訝。但是也很尊重,因為我瞭解到中國傳統的教育方式有一種叫“嚴師出高徒”,如果沒有一個規則約束,誰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我有一次,在訓練中不小心肋骨斷了,準備跟師傅請假,結果他說,“你肋骨斷了,腿還是好的,不是還能練嗎?”總之就是輕傷不下火線,在這種情況下我的意志力倒是越磨越強。

我也會經常練習身體的靈活性。
當然了,我有同學受不了訓練的強度,加上想家,在沒練多久後離開了武當山。這種時候我就會再次給自己打強心針,提醒自己不要忘記當初來是為了什麼。我就是豁出去了,學習和練功都比較認真,有時候身體上痛歸痛,心理上想到學了自己想學的東西,其實是滿足的。在武術班待了半年後,我劈叉踢腿都已經沒問題。這時候開始有了一些成就感,和更多的學習動力,感覺一切皆有可能。
生活上,雖有不便利之處,但都能克服。我們住宿是兩人一間,宿舍沒有空調、風扇和暖氣,房間裡玻璃還壞了一塊,直到我畢業之後整棟樓才開始整修。廁所是老式蹲廁,洗澡也是十幾個人共用一個洗澡間,如果有同學動作慢了,那麼輪到後面人時就沒有熱水。吃飯也是一樣,八人一桌,上五個菜,來晚5分鐘肯定就沒有吃的。不管衣食住行哪個方面,我和同學們都學會了快速解決戰鬥。
其實來之前我還擔心過飲食問題,怕吃不慣,但實際我吃得非常好。在武館,我們一般早上吃麵條或饅頭,中午吃食堂,5個菜中,西紅柿炒雞蛋是最固定的,每個老外都愛死這道菜。此外還有1個肉菜,3個素菜。除了苦瓜我沒習慣,大部分食物我都喜歡。茄子、西蘭花、花菜這些我以前在美國不怎麼吃,到了武當山反而覺得很有味道,可能是中國的做法不一樣,讓它們變好吃了。
我知道食堂或許能提供刀叉之類的餐具,但我還是想入鄉隨俗使用筷子。所以我在美國家中看功夫電影時,就用筷子練習夾爆米花,一顆一顆地夾著吃,每次電影看完,我的手都是痠痛的。
除了學習武術,我們晚上還會上一些基礎的道家文化課,或者打坐。《道德經》《金剛經》這些書我在來武當之前都沒有看過,就是單純想學武功。武術學了一段時間,又慢慢接觸這些書籍之後,像是緣分到來一樣,我開始從中體會到一些道理,可以說《道德經》給我打開了道家文化和中國哲學的大門。

我在玉虛宮前打坐。
我小時候就喜歡想事情,現在也一樣,邊學武術,邊想進一步瞭解武術背後的文化,如果沒有文化的東西支撐,武術本身只會有單一的生命力,不會有更廣闊的發展。我明確一件事,既要練武,也要學道家文化。所以看書、交流、悟道,也變成我的日常。
由於是國際武術班,我們每年可能有一兩個星期需要回去處理簽證。按理說離家這麼遠,回去一趟很高興,但是比起離開美國來武當時的興奮心情,我離開武當第一次回美國時是很難受的。因為我看到了自己的進步,知道堅持下去會有變化,我非常想繼續把握這個機會,很擔心返美之後有各種原因不能回來。
好在一切順利,我的家人看我如此堅持,還主動給了我經濟上的一些幫助,讓我之後不用擔心學費上的問題。因為我的認真和領悟能力,在武術班學習期間我還順利拜入武當袁師懋道長門下,成為武當三豐派第十六代傳人。
中國有句話叫“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一開始只是想嘗試武術這件事,經歷之後覺得武術和道法確實是我的激情所在,也成為了一名道士。拜師之後,我甚至感覺練好武術,傳播道教文化成了我的使命,越來越不敢懈怠。

我和同學們的合影。
2014年,我順利完成國際傳統武術班五年制課程所需要學習的內容。我們班的30位同學,有的因為個人問題、家庭問題或者不適應環境等問題中途退出了,最終5年順利結業的只剩13個人。
同學們互相開玩笑,說5年的時間感覺是一輩子。我有同感,20歲之前的生活很自由但也很普通,過去了就過去了,在武當習武的這五年,身體的磨練,意志的洗禮,文化的詰問,舞過的一招一式都長成了身體的一部分,讓人難以忘懷。
我們這順利畢業的13個人都獲得了教練資質,有了資質是可以在其他地方當教練,不一定要留在武當山。所以一畢業同學們都返回了家鄉,我是唯一一個留在武當的。

我和我的師傅袁師懋道長在外籍傳統武術班畢業典禮上的合影。
除了要繼續修煉的原因,還因為我在武當結識了我現在的妻子Lily(正一教道士可以結婚)。Lily是陝西女孩,她在武當山的一個小超市裡工作。說起來,我們的結緣還是各自母親搭的橋。
我媽媽知道我比較內向,擔心我在中國交不到朋友,就給我訂做了一件T恤衫,上面用中文寫著幾個大字:我的名字叫傑克,我經常穿著這件衣服在武當山走動。因為地方小,很快Lily的媽媽就注意到了我,她就很好奇,這個外國人是不是真的叫傑克?因為Lily會講一點英文,她總讓Lily去問我。

我和Lily的自拍合影。
那時候,武館的外國人不少,所以Lily本身沒怎麼注意到我,是她媽媽老讓她去問,我們才因此搭上話。我們做語言上的交換,她教我中文,我教她英文。按照西方的標準,我很傳統內斂,按照中國的標準,莉莉思維比較開放。我們相處起來也沒有太大鴻溝,時間久了,就自然而然地開始交往。
Lily的媽媽也說武館裡形形色色的外國人看多了,覺得我是那一幫老外裡面最實在的一個。比如和她的家人在一起時 ,我會積極招待客人吃東西喝茶,我不怎麼會做中餐,就主要負責後勤,打掃衛生搬東西。Lily的家人覺得我看事做事,平日也勤快細心,所以我倆準備結婚時,沒人阻攔。

我對喝茶感興趣,平時會自己泡茶。
2014年,我和Lily結婚。有人問過Lily結婚後需不要調整生活方式,去適應一個老外老公。但她根本不需要,她做自己就可以,反而是我在不斷深入瞭解中國的生活方式。
一來,這樣能更好地與妻子交流,她小時候玩過的跳皮筋活動我都會去嘗試;二來,我是三豐派的第十六代傳人,瞭解並傳播道教文化義不容辭,而道教文化又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所以我在生活裡會隨時注意積累,在日常中去“悟道”。
我格外注重中國禮儀,還把中國的茶桌禮儀、餐桌禮儀教給我的外國學生。比如,和師父長輩一起吃飯他們要上座,等他們先動筷子,徒弟或者晚輩才可以吃。
Lily的家人對我的接納度更高,有時候直接把我當成洋麵孔的中國人在對話。至於我美國的家人對Lily,也是一樣,大家都期待著見到她。
我還記得我出發來中國時,我媽媽預言說我會找一箇中國女朋友。當時我極力否認,因為我一門心思想著武術,其他事情完全不在計劃之內。沒想到等再次回去時,我就帶著老婆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一起了。

我和Lily剛回美國時的照片。
我在美國的外公打電話給他的老朋友炫耀我們倆的結婚照,我外公外婆穿著大紅色的毛衣迎接我們做客,我媽媽把錢放在紅色的錢包裡,當成是給Lily的紅包。我全家人都很喜歡Lily。
我外公84歲,知道Lily喜歡吃香菇,於是開三個小時的車跑去農場買香菇,放到我們廚房冰箱後,也不說什麼,就走了。我舅舅也是,有一次我和 Lily聊天提到舅舅工作的地方有個賣蘋果派的店,挺好吃。在那之後,我舅舅每一個星期都會去買蘋果派帶過來(最後我們都吃得想吐)。
那時候結婚不久,又是剛回美國,我外公擔心我們經濟條件上可能會差一點,經常找機會貼補我們。有一次他喊幾個朋友來家裡玩,大家說想吃中餐,Lily就張羅著做飯。我外公坐在Lily背後,陪她一起,做完飯以後他就拿一卷錢給Lily,說她做這麼多菜太辛苦。
緊接著,我們的女兒琳娜在美國出生。因為孩子還小,所以我們打算在美國待一段時間。雖然我們人在美國,但過著非常傳統的中式生活。

Lily和琳娜在美國。
比如,美國很少有人坐月子,但是Lily的體質和生活習慣是中式,所以我們早就達成一致要好好坐月子。Lily還在醫院裡時,她看醫院的菜譜,不是冰紅茶就是冰激凌,看得快哭了。
回家之後,我負責做吃的,甜酒雞蛋、煮麵條、煲湯、炒米飯……我媽媽不太會做中餐,就早上買甜甜圈,然後把牛奶加熱,搬到Lily房間去。Lily大概整整兩三個月都沒出門,就中途趁天氣好出去散了一兩次步。
後來琳娜週歲,我們也按照中國習俗辦了一個抓周儀式,岳母跟我們影片,教我們怎麼弄。我提前跟親戚朋友們講怎麼配合,最後抓周弄得很隆重,大家都覺得這個習俗很有意思。
琳娜剛開始學說話的時候,我媽就在樓下教琳娜。她說“琳娜你必須要愛你媽媽Lily,你媽媽這麼遠過來非常不容易,你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天天都給孩子灌輸這種思想。
我因為了解了越來越多的傳統中國文化,對中醫裡的按摩推拿也感興趣,於是就買了一個按摩床放在美國家裡,琳娜總是站在旁邊看。有時有親朋好友來家裡玩,我給他們推拿,我按客人這條腿,她就按另一條。我躺在按摩床上,她就過來踩我的背。

我在加拿大做武術交流,展示劍法。
在美國,我也經常扎道士頭,穿道服,練劍,打拳,我的朋友都笑說我是白皮黃心。其實以前我剛到中國這樣做時,有些人覺得我是某個公司搞來做噱頭擺拍的,面對別人的質疑,我的方法就是不理會他,堅持自己。
第一天我弄道士頭,第二天我弄道士頭,半年過去我還是這樣,甚至在家裡我也這樣幹。這並不是一種規則,我的師傅也並沒有這樣要求過我們,只是我覺得這樣做更容易幫助自己進入到道家體系裡。再之後,就已經習慣成自然。唯一變化的地方就是,長時間這樣綁頭髮,我的髮際線已經比較危險。
然而,不管怎麼過著中式生活,遠離了那個環境,也還是覺得差一點什麼東西。我懷念武當山的生活,在那裡練功學習時感覺離自然更近,食物從當地農民那裡購買,出門就能散步到山上去,日子簡單而緩慢。但是在美國,時間過得很快,一切都很直接。
我一直在說我想在中國文化上深造,茶道、香道、古琴等等都是我想去研究的。我記得我畢業之後,武館開始教系統地教一些這樣的課,我還一度很羨慕後來的學生。思來想去,我認為回到武當,回到原來的環境中去,更有利於學習和傳播中國文化。在和家人好好商量後,他們也很支援我的決定。

我在動車上學習。
於是,在美國短暫停留後,我們一家三口又在2018年重新回到了武當山。重新回來,那種親切的感覺還在。唯一不同的是,以前大家喜歡看我這個老外,現在是看我女兒琳娜比較多。最搞笑的一次是,有不認識的人把我當成琳娜的爺爺,猜我60歲了。雖然我沒有那麼年輕,但也搭上了90後的末班車好不好。
我們一家三口在武當山旁邊租了一個小平房,由於我愛喝茶,便在房子裡開闢了一個小茶室,每天都要抽時間喝上一小會,普洱、白茶、紅茶,我都喜歡。回來之後,我每天都很充實,一天的時間好像被拉長,能做很多事。


我們一家三口的合影。
早上五點半起床,6點至7點要練太極拳,8點30分到玉虛宮幫助我師傅代課,就像傳統的師兄帶師弟那樣,指導新學員們練氣功。下午要教形意拳、八仙棍,晚上打坐、吹洞簫。晚上9點至11點要上網課,教海外學員武當功夫、中國傳統文化。我教網課,我妻子有時幫學員訂做太極服、鞋等,是我們目前主要的經濟來源。

我給外國學員代課。

帶外國學員一起練棍法。
我非常喜歡這種方式,也時常感到自己很幸運,有支援我的家庭,還碰到一個好師傅領進門,不一定每個人都會碰到這麼合適的契機,所以我很想把我瞭解的東西系統地整理出來,當一個橋樑去和真心感興趣的人交流。因為我自己切身的經歷以及熟悉西方人思維,所以在和海外學員教學過程中是非常愉快的。
當然,在日常代課中偶爾會受到質疑,有人問為什麼讓一個外國人來教中國武術,我會不會像韓國人一樣,幾年之後把太極說成是美國的?甚至有一次,有個學員錢都交了,第二天準備訓練,知道有我這個“洋教練”後,連夜捲鋪蓋走人。
我哭笑不得,但我每次應對的方式是一致的——堅持做好自己,做好傳播。只要我是潛心練習的武術,我是真心研究的中國文化,誤解就會慢慢消除。
以前我在武當山,多數當地人都很友好,有少部分人有一種天然的距離感,但是後來這些人因為常常見到我,知道我不是來博眼球的,我的生活就在這裡。我練功,我教課,我吹樂器,我女兒在當地公立小學是小班長一枚,疫情期間,我們也不想離開,時間長了,那些隔閡好像就慢慢沖淡掉了。

女兒琳娜也對打拳感興趣。
有一次我一個人去街上買菜,旁邊可能是一些遊客在談論我,說你看那個老外打扮的樣子蠻好笑之類的話。有個武當山當地的水果店老闆就叫他們閉嘴,說我是武當傑克,是正經在這裡教武術的。其實我不認識這個幫助我的人,但那時候就感覺進一步被當地人接納了。以前是大家對你好奇,現在還要維護你,我內心特別感動。
除了做好自己,傳播也很重要。年代不同了,要讓文化走出去,就得有渠道有機會給別人瞭解。所以我和Lily還堅持在一些短影片平臺分享在武當練功、喝茶、學習等等影片,發現對傳統文化感興趣的人不在少數,甚至現在有粉絲直接來武當山找我,沒看到我人時,他們就去問保安。
武當山所有的保安基本都熟悉我的活動路徑,要麼把我微信推給他們,要麼就準確告訴他們去哪找我,這種交流方式,出了武當山,估計現在很難出現在大城市裡了。
我現在這個階段,十分醉心於學習一種傳統樂器——洞簫。這種純粹的旋律和情緒傳遞,是一種藝術。而且我感覺這種樂器的表達和道家文化以及傳統武術關係緊密,就像你在一些中國電影裡會看到的那樣,總有習武之人吹洞簫,音調高低和呼吸控制關係很大,如同在打坐中不斷調整自己。

我在練習吹洞簫。
對我來說,學這個也並非易事。因為沒有入門的英文教材,我只能花時間一點點摸索。除了上課吃飯睡覺,我天天都在吹洞簫,走哪背哪,每天只睡四個小時,到現在吹了五年多,熟練是熟練,但還在繼續研究。
前段時間,我整理出版了一本英文版的洞簫入門書,希望這對那些和我一樣對洞簫感興趣的外國人有幫助。之後我還想系統地研究道家音樂,工作量很大,但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要整理出來,讓之後想學的人有多一點資訊參考。

我和女兒琳娜一起練習樂器。
我女兒琳娜也喜歡音樂,她常吹葫蘆絲。我們兩就經常一人背一個樂器,一起上山,有時獨奏有時合鳴。我那時候就想以後要是在美國開一個武館,裡面不僅有武術還一定要有文化的配套,包括道教文化、茶道、香道,還有音樂,一定不能少。
好多次我在山上晨觀日出,暮閱雲海,雨天有雨天的溼潤,雪天有雪天的清冽,琴聲盪漾在山間,我意識到我完全過上了小時候嚮往的生活。對哲學背後的好奇、對學武術的嚮往、對音樂的愛好都在武當山得到了回應。
常看常新的《道德經》是兼具世界觀的中國傳統哲學,常吹常新的洞簫中有清風明月和萬物之聲,常練常新的內家拳剛柔相濟,內涵功夫真意,
*本文由武當傑克口述整理而成,文中照片除特殊註明外均由武當傑克本人授權提供。
*本文在今日頭條首發,未經授權禁止轉載。
武當傑克 | 口述
李 西|撰文
孔寧婧 | 編輯
–THE END-
這是我們講述的第401個口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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