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為什麼不喜歡特朗普?
文/秦暉
(著名歷史學家、經濟學家,曾任陝西師範大學教授、清華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歷史系教授、博士生導師,現任香港中文大學教授)
本文根據秦暉老師2017年的影片課程《21世紀全球化危機》中的觀眾問答內容整理而成。
觀眾問:秦老師,您在課程上提到您本人是不喜歡特朗普的,您為什麼會不喜歡特朗普,具體在哪些方面?
秦暉:我的確是不喜歡特朗普,但是我並不只是從個人視角來不喜歡特朗普這個人的。
我覺得“特朗普現象”可以被理解為,在當前全球化危機下,西方普遍找不著北的一種感覺。在這種感覺之下,西方出現了很多在以前的常規政治中很難出現的現象,英國脫歐就是這樣的例子,“特朗普現象”也是這樣的例子。
這個例子的本質,與其說是一個壞人,一個叫特朗普的壞人,做了一大堆壞事,不如說美國人或者說西方,在面臨一系列新問題的情況下,找不到一個正確的應對方式。
對於這個情況,特朗普有很多做法,我覺得是非常不對的,至少我覺得是很臭的招數。比如說,他一上臺就退出TPP(注:TPP,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英文Trans-Pacific Partnership),這個是非常不對的。以前,西方在全球化的問題上,忽視了很多東西,造成了比較嚴重的後果。TPP就是來解決這個問題的。
比如說,全球化帶來的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使得血汗工廠打敗福利國家,使得全球化面臨一個劣幣驅逐良幣的問題。可是TPP它就是要強調這一點的,TPP的很多條款,都涉及到勞工條款,人權條款,它是來解決這個問題的。打個比方說,美國以前在全球化中犯了錯誤,而TPP就是來糾正這個錯誤的。
可是特朗普一上臺,反而把這個東西給搞掉了,這不是很荒唐嗎?
再加上他退出的還不光是TPP,他退出了一系全球性的遊戲,那就等於美國把這些舞臺都讓給別人了。我覺得即使從美國的角度講,這也是個非常不得體的事。
從這些角度講,我覺得特朗普顯然不是一個值得我們推崇的人,我覺得顯然是一個很不怎麼樣的。但是這並不能說,贊同白左的觀點,也並不能說我就認為希拉里比他要好得多,我並沒有這樣的想法。
我剛才講了,如果特朗普僅僅是這麼個壞小子,問題倒簡單了,因為美國總統你也不能當一輩子,你這一屆就算不怎麼樣,那也就過去了。
現在一個很大的問題是,現在看起來不光是他的問題,在21世紀面臨的這種新局勢下,美國的傳統左右派都沒有一個比較好的應對方式。而且一個更糟糕的現象是,越是在這種情況下,在這個局面進一步惡化的時候,由於他們原來左右派的主張都不能夠應付這種局面,此時他們就更傾向把責任推給對方,以致他們的左右派矛盾變得更為尖銳。
老實說他們在傳統上來說,左右派就是有矛盾的。以前的矛盾比較理性,現在好像兩邊開始撕裂,矛盾就顯得越來越厲害了。
現在這左右兩派的話術是,右派以前說羅斯福像斯大林;左派就說特朗普像希特勒。其實羅斯福的那套做法,不管有沒有缺點,和斯大林完全是兩回事,特朗普和希特勒就更是兩回事。
但是現在這兩派越來越把對方當作敵人,這個關係搞得越來越糟糕,這是很成問題的。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近二十年的西方,問題積累得越來越多,他們有點不知道怎麼辦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本來左派右派都應該有反思,但他們都習慣於把責任推給別人,使得爭論越來越厲害。西方一旦出現一些原來沒有想到的危機時,左右兩派的矛盾就會嚴重化。
這個現象也不止看到過一次了,像三十年代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你說希特勒為什麼能上臺,希特勒要講選票的話,他得到的並不多,希特勒上臺的時候只得到了三分之一的選票。
那他為什麼還能上臺呢?就是因為當時德國傳統的左右兩派鬥得你死我活,雙方那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他們如果稍微有一些合作,希特勒其實是上不了臺的。
後來法國有一次,也就是十幾年前,勒龐所在的党進入第二輪投票。也就是說原來說社會黨和左右兩派,投票的時候左派被淘汰了,右派的保衛共和聯盟和勒龐的黨,進入了第二輪。當時法國這兩個黨競選時,左派就提出我們要投戴高樂派的票。也就是說他們寧可支援右派,也不能容忍勒龐上臺。可以說那時候法國的左右派還是實大體的,當他們面臨最壞的情況的時候,還是願意彼此合作的。
但是現在你看美國兩派鬧成這個樣子,將來他們會不會有這種理智,就很難說了。
所以我覺得這不是特朗普個人的問題,當然特朗普個人有很多毛病,這個不用說,比如有人說他滿嘴跑火車,還有人說他對女性如何如何。關於特朗普,我們可以討論他個人,也可以討厭他這個人。但是對於他主張的那套政策,我單純就是不喜歡這些政策,這和討厭他的人品不是一回事。
(這是一本為美好社會理想構建政治地基的探索之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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