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嘴該重新為中國經濟提供情緒價值了

上週,筆者接待了一位紐約回來的校友。他在美國學習、工作十三年了,這次是到上海參加一個遊學專案。經過一週的學習,他感觸頗多。一邊向我傾訴美國“移民一代”的艱辛,一邊在籌劃回國發展。
城市首選上海!
我和他外灘眺望東岸,陸家嘴的天際線是那麼近,也那麼遠,它曾是無數中國人心中“經濟奇蹟”的具象化象徵。
在電視劇《繁花》裡,東方明珠多次出現,意味深長電影《讓子彈飛》結尾喊出“去上海,去浦東”,代表著一個新的時代。
然而,近十年的陸家嘴,像一臺轉速漸緩的引擎,平添了幾分“躺平”的氣質
近日,第五次中央城市工作會議召開。這是新中國成立後的第五次同規格會議,上一次要追溯到2015年。
此次會議提出了——
“轉變城市發展理念,注重以人為本;轉變城市發展方式,注重集約高效;轉變城市發展動力,注重特色發展;轉變城市工作重心,注重治理投入;轉變城市工作方法,注重統籌協調”的方針。
總結起來就是——
以推動城市高質量發展為主題,
以堅持城市內涵式發展為主線,
以推進城市更新為重要抓手,
走出一條中國特色城市現代化新路子。
在這樣的時刻,筆者認為,陸家嘴該重新為中國經濟提供情緒價值了

情緒價值:被低估的經濟驅動力

浦東,尤其是陸家嘴,從來都不只是一片“地理區域”,而是承載著“中國向前走”的“集體情緒容器”
1994年東方明珠亮燈時,黃浦江兩岸擠滿了看新鮮的市民,有人帶著孩子騎兩小時腳踏車趕來,只為看一眼那旋轉的燈光——那束光裡,有對“現代化”的原始嚮往,有對“追趕世界”的樸素決心。
《繁花》裡的爺叔深諳這種情緒的力量。他不讓阿寶過早涉足浦東,卻總在深夜對著對岸的工地出神,因為他知道——
當東方明珠的球體開始組裝,
這些具象的“建設場景”,
比任何政策檔案更能點燃人們的奮鬥欲。
是陸家嘴情緒價值的第一次爆發:它讓“敢闖敢試”從口號變成了每天都在發生的現實。
這種現實感是具備集體心理暗示意義的,更能轉化為一種經濟驅動力。
經濟學熊彼特曾說,創新不僅是技術的突破,更是“打破舊均衡”的心理革命。陸家嘴的高樓群恰恰扮演了這種革命的“視覺催化劑”
當然,今天陸家嘴僅有高樓群是不夠的,還應在文化內涵、體制機制等方面發揮先導作用。
此次城市更新,發力的不僅是硬體,也有軟體。

停滯的十年:那些被磨掉的鋒芒

在筆者看來,近十年的陸家嘴,除了那幅熟悉的高樓天際線圖景外,增長似乎停滯了,氣質開始躺平了,宛如一個當年浴血拼殺的大哥,在初露鋒芒後顯得身心疲憊。
這裡面的原因是複雜的,有外資的撤離,有疫情的衝擊,有資源分配的再平衡,有地產經濟的掉頭向下
正大廣場作為最早進駐的大型商業體,曾是“逛陸家嘴必去”的打卡地,這裡週末的客流量突破10萬人次。但隨著疫情的衝擊和其他原因,商場一度陷入招商停滯、客流銳減的蕭條,最冷清時連主力店都掛出“清倉離場”的橫幅。
儘管近年透過裝修煥新挽回些許人氣,但對比曼哈頓洛克菲勒中心“商業+文化+景觀”的立體生態,正大廣場仍停留在“傳統購物與餐飲中心”的思維裡,未能與金融城的氣質形成深度共振。
2022年的靜態管理讓陸家嘴的寫字樓空置率一度攀升至20%以上,創下近十五年新高。不少金融從業者隨著企業搬遷去了新加坡、中國香港以及內地的其他城市。
此外,規劃重心的轉移也讓陸家嘴略顯落寞。上海近年力推的“大虹橋商務區”分流了部分會展功能,黃浦區外灘金融集聚帶、虹口區北外灘轉移部分金融機構,連浦東內部也將資源傾斜給前灘、張江等新興板塊。
更有意思的是,城市介面的割裂在此期間愈發刺眼。從陸家嘴地鐵站出來,沿著世紀大道走分鐘是玻璃幕牆的環球金融中心,但拐進旁邊的路,就是晾著衣物的老公房
一邊是金融機構年度峰會的紅毯,一邊是老小區居民為停車位爭吵的日常。這種“冰火共存”的景象,在曼哈頓是不存在的——華爾街周邊的Tribeca區雖保留老建築,卻透過統一的褐石風格、精緻的沿街小店形成和諧調性,而陸家嘴的老破小區域,連沿街商鋪都多是五金店、修鞋攤,加之陸家嘴部分街道的擁堵與侷促、破舊,與金融城的定位形成尖銳的視覺衝突。

城市更新:破局的契機

經歷了這一輪調整,陸家嘴的二次發力反而有了更堅實的邏輯。“城市更新”成為主題詞。
從城市發展規律看,核心區輪迴”是國際大都市的常態。紐約在上世紀80年代經歷曼哈頓空心化後,透過高線公園等更新專案重煥生機;東京銀座也曾被新宿、澀谷分流,但憑藉“全球奢侈品定價中心”的定位鞏固了地位。
陸家嘴的優勢在於:它佔據著上海城市天際線的“C位”,黃浦江的天然分割讓這片區域具有不可複製的視覺辨識度——當無人機從外灘起飛,當國際友人在黃浦江輪渡,鏡頭裡最先聚焦的永遠是陸家嘴的摩天樓群。
今天,陸家嘴的空間挖掘潛力依然巨大據統計,陸家嘴街道仍有近15%的區域屬於90年代的老舊住宅。這些地塊若透過城市更新釋放,可新增約200萬平方米的優質空間——足夠容納50家總部企業、10個文化場館和30公頃的綠地。
更重要的是,中國經濟當下最需要的“信心錨點”,恰恰是陸家嘴能提供的。當外資對中國市場的觀望情緒濃厚時,陸家嘴的煥新是最直觀的“開放訊號”;當年輕人對“奮鬥價值”產生懷疑時,金融城的活力復甦能重新點燃“向上流動”的希望。
就像上世紀90年代它用高樓證明“中國能追趕”,今天它需要用更新證明“中國能突破”——這種情緒價值,是其他區域難以替代的。
而且,這一次陸家嘴並不孤獨。如果說90年代陸家嘴的破土建設有種“孤勇者”的氣質,今天隨著前灘、徐匯濱江、張江雙子塔的崛起,再伴隨對岸外灘、北外灘的陪襯,陸家嘴更有了一種眾星捧月、交相輝映的氛圍。只要把自身的獨特優勢發揮出來,其引擎效果會比上世紀90年代和21世紀初更明顯。

“浦東四子”陸家嘴的精神座標

秦朔先生曾寫過一篇影響很廣的文章:浦東四子,介紹了四位浦東人:穆藕初、黃炎培、張聞天、傅雷。他們分別是企業家、教育家、革命家、翻譯家,全都留過學,是開眼向世界的覺醒者。
“世界不問你是何人,只問你能做何事。”這是穆藕初的話。他留下的遺言是:“我一生從事棉紡織事業,棉紗事業為我心之所歸。我死之後只需為我穿土棉織之物,不需絲綢之物,不宜厚葬。”
“一、我浦東人要不斷地提升知識和能力;二、我浦東人要腳踏實地幹本分內事;三、我浦東人要放棄私見和私利,大家團結起來,為大眾服務,為國家服務,為人民服務;四、我浦東人要努力前進,發揮日新又新的精神。這是1936年11月21日,浦東同鄉會新大廈落成時,黃炎培提出的自勉之語。
“我始終相信一個人的主張和行動,如其希望對於他人有絲毫的影響,有一分的效力,非有高尚的人格不可。”“真理在誰手裡,就跟誰走。”這是張聞天的話。
“赤子孤獨了,會創造一個世界,創造許多心靈的朋友!永遠保持赤子之心,到老也不會落伍,永遠能與普天下的赤子之心相接相契相抱。”這是傅雷的話。
顯然,陸家嘴所擁有的,絕不僅是那一幅鋼筋水泥築成的天際線,而是這四位浦東人給這塊土地賦予的精神氣質,這才是陸家嘴最寶貴的財富。
這些財富,給陸家嘴的二次建設提供了精神座標。穆藕初的“實業救國”、黃炎培的“日新又新”、張聞天的“追求真理”傅雷的“藝術滋養”,這些特質是金融城的底色。
就像《繁花》裡的東方明珠是“闖的勇氣”,《讓子彈飛》裡的浦東是“新的可能”,今天的陸家嘴應該成為“破局的信心”。
當它能讓年輕人相信“在這裡奮鬥依然有回報”,讓外資相信“中國市場依然值得投入”,讓大眾相信“國家依然在向前走”,這場二次建設就超越了城市更新的範疇,成為重振中國經濟的“情緒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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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459 原創首發文章|作者 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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