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怡等了他9年，不虧

2025-07-08 09:28 甘北

本文作者：紫宸
來源：靈魂有香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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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評選今年觀眾期待值最高的電影，《醬園弄》必須榜上有名。
一個直接原因是好久沒看到陣容這麼豪華的電影了，經歷了去年的番位風波，一切塵埃落定。
▲《醬園弄》演員陣容極其豪華，除了章子怡，雷佳音、範偉、王傳君、趙麗穎、楊冪、易烊千璽都將飾演重要角色，大鵬、張子楓、王陽、李現、林永健、吳君如也會出鏡。
更吸引人的還是故事原型，民國奇案“詹周氏殺夫案”。在陳可辛看來，這是一個“任何導演都不能拒絕”的故事。
女人殺掉家暴男的硬核劇情之下，其實是一個小人物被時代改變命運的故事。
1945年3月20日凌晨，上海新昌路醬園弄85號發生了一起駭人命案。
最先發現的是二房東王燮陽，他一隻眼睛殘障，綽號王瞎子。這天早晨他模糊看到樓梯邊有一灘水，他妻子卻說是一灘血。王瞎子用紙揩了一下，真的是血，就上樓去查問。
樓上租客是一對夫婦，男的叫詹雲影，綽號大塊頭。
王瞎子敲了五六分鐘，大塊頭的妻子詹周氏才開了門，精神恍惚呆滯，兩手全是血。面對追問，她起初什麼都不肯說，後來才說自己殺了丈夫，竟是還分屍16塊，裝在木頭箱子裡。
案發之後，整個上海灘為之震驚。
詹周氏的照片被登報之後，吃瓜群眾有些失望，因為“當代潘金蓮”跟他們想象的美豔毒婦實在是太不一樣了，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婦女。
死者詹雲影31歲，長得倒不算差，還曾在1938年電影《黃海大盜》裡客串過一個強盜。他從小從安徽去上海，在當鋪當學徒，後來出來單幹，跟人合夥開了箇舊貨店。

▲報紙上刊登的兩人照片

詹周氏命很苦，她原姓杜，小名叫春蘭，從小父母雙亡，由親戚撫養，改名周惠珍。她從沒上過學，9歲被親戚賣到上海，在當鋪當丫頭，當鋪老闆娘做主把她嫁給了夥計詹雲影。
可以說，她的命運從來都被別人攥在手裡，自己沒有一次主宰過，直到犯下命案。
她17歲訂婚，21歲結婚，婚後4個月就鬧出了事，詹雲影出軌當鋪裡一個叫蘭喜的丫頭，蘭喜懷孕被領回家，居然是詹周氏收留了她。
蘭喜生了個孩子，詹雲影不想要，打算弄死嬰兒，詹周氏阻止，並且想辦法把蘭喜嫁了人，把小孩送了鄰居。
只這一件事，就看出詹雲影是多麼惡毒。
小三風波結束之後，詹周氏想去香菸廠當女工，掙錢補貼家用，但詹雲影不允許，竭力阻撓，罵她就是想出去軋姘頭。
這個階段，詹雲影已經靠做舊貨生意賺了點小錢，卻不拿錢回家，全部在外面吃喝嫖賭揮霍完，也不許妻子外出掙錢。家裡生活拮据，淪落到吃穿用度需要借錢的程度，連外面的大餅攤子都賒著賬。

▲詹周氏的多張當票，她一直為生計發愁

後來被法官問到刀是哪裡來的，是否買來預備殺人，詹周氏說想擺個排骨年糕攤，這把刀買來就是想斬排骨用，誰知道一星期之後竟用來斬了丈夫。
詹雲影對妻子的出身十分嫌棄，罵她是“低三下四的人”。詹周氏想離婚，他說等妻子先去軋姘頭，這樣可以省去一筆贍養費。自始至終，他都有一套流氓邏輯。
更惡劣的是家暴，醉酒、賭輸之後，詹雲影回家就暴打詹周氏。直到案發前夜再次發生家暴，之後他在睡夢中被砍死。
庭審時，法官問詹周氏當時的情景，她的回答十分驚悚，報刊這樣記載，“那時我完全失去知覺，神經早已極度的錯亂，我只知道像有一個惡神在我的背後，喊著殺呀！殺呀！以後好像叫我將屍斬成十六段，藏進箱籠，連我的指頭當時不慎亦被自己斬去，亦無知覺，我哪裡再會想到將來……”
現在看來，她是在精神壓力極大之下產生的幻覺驚恐。
除了殺人，詹周氏還身負另一個罪名：通姦。法官篤定，她一個身材矮小的女人，沒那麼大力氣殺掉將近兩百斤的丈夫並分屍，認定“無奸不成殺”。
被指控的可疑姦夫有兩個。
第一個嫌疑人叫賀賢惠，外號賀大麻子，是詹家的鄰居，案發後這個人就不見了。
被抓獲後，賀大麻子連連喊冤，堅稱沒有殺人，但承認自己與詹周氏確實曾發生關係。他對詹周氏有同情之心，經常省吃儉用，省出一點錢來接濟她，漸漸兩人就有了私情。
沒有“完美受害人”，才更像這個世界的常態。
詹周氏承認自己和賀大麻子有染，但堅決不承認兩人合作殺人。架不住刑訊逼供，她又供認了另一個叫“小寧波”的人，是詹雲影的朋友。
但又很快翻供，說自己和小寧波沒有任何瓜葛，因為小寧波以前總是慫恿她丈夫吃喝嫖賭，她恨，所以誣陷他。
而且各種證人證言表明，兇案發生那天，這兩個男人都不在場。
兩個月後，初審判決刊登在《東方日報》上，這是一份文風獵奇，與眾不同的判決書，像躲在人家床底下寫的——
“周氏以遇人不淑，夜不成寐，感慨身世，頓起殺機。於是乘雲影酣睡之際，離床啟屜，覓取菜刀，猛砍雲影頸部。雲影痛極狂呼，聲震屋宇，同居王燮陽驚問事由，周氏偽稱其夫夢囈，以想掩飾，其後復連砍六七刀斃命……”
結論是，“房幃喋血，情無可原，而分屍成塊，殘忍尤烈，應予論處死刑”，“詹周氏殺人處死刑，褫奪公權終身。菜刀一把沒收。”
如果詹周氏就此償命，案件也就沒有後來那麼巨大的影響力了。
在這件事當中，張愛玲的好友，著名作家蘇青起到了重要作用。

▲蘇青

詹周氏被判死刑後，蘇青意難平，寫了多篇文章，將詹周氏的身世和遭遇呈現在公眾面前，對判決提出質疑。
當年6月10日，她發表《為殺夫者辯》，認為詹周氏殺人是因為精神壓抑，長期受虐待不得已反抗，是死裡求生，“雖法無可恕，但罪有可原”，並上升到社會層面，“如果就此扼殺，女性解放的期盼將重新陷入茫茫黑暗而不可得。”
同時，一位叫姚明點的律師也為詹周氏辯護，並且披露，她兩年前就因為不堪家暴試圖自殺。“前年十月間，吞服來沙而毒水（即消毒防腐藥來蘇爾）自盡，以了餘生，經鄰發覺，送往同仁醫院灌救，住院十日，方得脫險”，“由不可抑止而崩潰而瘋狂，遂致釀成此不幸之殺人案件”，這與蘇青的觀點一樣。
但另一批很有影響力的作家，比如秋翁（平襟亞）、老鳳（朱鳳蔚）卻不這麼認為，他們在報紙上駁斥，“殺人者不死，社會的大幸，這句話可入《拍案驚奇》小說中”，還罵蘇青“始作俑者，其無後乎！”連斷子絕孫這樣的粗口都飆出來了。
因為爭議巨大，很快雜誌上開了一個“殺夫案筆談”專欄，四位作者趙田孫、慶子、關露、沙莉，就此事撰文辯論。
女作家關露寫了一篇長文《詹周氏和潘金蓮》，對詹周氏給予了很大的悲憫，“人到不得已時，只好不擇手段”，“希望更高的執法官吏能夠在殺人者的身世和人情上多多加以探討，對於一個不得已而殺人的人能夠罪輕一等”。
女演員沙莉寫道：“（此案）未嘗不可說是整個社會的問題，換言之，這一對夫婦乃是現實生活下的犧牲者”。
隨著這些文章刊載，被唾罵的詹周氏也逐漸贏得了公眾同情。
這一年夏天，詹周氏多次出庭，她沒有放棄，每次都請求活命。
關鍵時刻，一位外國嬤嬤出庭作證，說詹周氏懷孕了，要判死刑需要等她把孩子生下來。這為她的上訴爭取了時間。
恰在這時候，時代也來到一個重要轉折點，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抗戰勝利。第二天汪偽政權就倒臺了，所有之前偽法院判決的案件完全無效，將重新審理。
直到一年後，國民政府高等法院才重新審理此案，宣判“詹周氏殺人罪，處死刑，褫奪公權終身，兇器刀一柄，沒收。”
詹周氏仍然不服，堅持上訴。
律師施拜休為她辯護，許多人為她發聲。經過各界努力，最終經過三審，改判她有期徒刑十五年，送到提籃橋監獄服刑。
真的是死而復生，恍如隔世。得知自己能活下來，她“感謝不死之恩，頌不絕口雲”。
再之後，她淡出了人們的視野，有人說她在監獄裡死了，其實沒有。在獄中她表現優秀，繡花、縫紉、糊紙盒，都做得又快又好。
上海解放後，人民政府安排她去了農場改造，先務農，後調到託兒所，一直做到1983年退休。
1959年，她經人介紹與農場炊事員嚴少華結婚，兩人一起度過了30年餘生，婚姻生活很平靜。
上海記者徐平曾專門去採訪她，當時她已經80歲左右。根據描述，她身高一米五左右，三角眼，看上去蠻兇的，可能因為經歷了太多苦難，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
對於當年的事，她沒有再提起。直到1990年代去世，她再沒回過上海。
她沒生過孩子，卻喜歡孩子，認了不少年輕人做乾兒子乾女兒，床上方貼有孩子的年畫，掛著玩具娃娃，玻璃鏡框下有許多鄰居孩子的合影。
她依然穿著舊式的大襟衣服，說著40年代的上海話，拿著100多元工資，平時喜歡打打麻將。
還有，她終於無須再冠夫姓，在後半生擁有了自己的名字——周惠珍。
周惠珍的故事，1977年被臺灣省女作家李昂寫成了《殺夫》，還改編成了電影，夏文汐主演。

▲當時雜誌關於電影《殺夫》的報道

再說一點關於電影《醬園弄》的花絮。
醬園弄原本在上海新昌路，因為有一家老牌醬園店得名，現在已經是住宅小區。劇組最終在乍浦路、北海寧路搭建外景，全方位還原了80年前的醬園弄。

▲醬園弄舊址

▲還原後的取景地，醬園地標已成為熱門打卡點，據說搭景團隊就是《繁花》的美術團隊

一個很傷感的細節是，以往陳可辛拍電影時，同為電影導演的父親陳銅民總陪在旁邊。
陳銅民最喜歡的城市就是上海，遺憾的是《醬園弄》拍攝期間，陳銅民因為身體原因已經不能和兒子同去。所以，陳可辛每天戴著父親的手錶，替他圓這個上海夢。
就在電影開機約兩個月後，陳銅民先生在曼谷去世。
有時候真的慶幸——因為有電影，也只能是電影，才能把城市與人的情結，藉助光影流轉，去訴說和銘記。
籌備9年、立項7年，《醬園弄》中間多次擱置，坎坷漫長，最終去年12月開機，今年3月殺青，已入圍戛納電影節非競賽展映片單。
可是陳可辛與章子怡的雙向奔赴一直沒變，陳可辛說章子怡是“唯一的選擇”。
陳可辛9年前就跟章子怡談了《醬園弄》，當時她的女兒醒醒還沒出生。
殺青宴上，章子怡哽咽落淚，感謝他給了自己“重生的機會”，可見這部作品對於離婚後全力以赴搞事業的她至關重要，又或者，經歷了這番浮沉歷練，她會把婚姻中的很多感受帶入對角色的理解中去吧。
有網友已經腦補了章子怡那種凌厲警覺的狀態：“我猜，一定有一個章子怡在啃東西的鏡頭，眼神呆滯，無意識的咀嚼，看到有人來了，眼神立馬變得兇狠。”
你別說你真還別說，有畫面了。
關於趙麗穎和楊冪的角色，始終處於保密狀態。有網友爆料小趙是原型當中蘇青的類似角色。
除了強大的主咖陣容，群演也是數量龐大。據說劇組招募群演，只要滿足外貌條件，“是人就要，一個不刷”。
拍攝期間，著名導演是枝裕和還專門來探班交流。
動人心魄的故事從來不分地域和國界。

▲《醬園弄》官宣海報

這個故事讓我特別感觸的地方，是個人命運在大時代動盪之下，微小得如同螻蟻。
所以，女主那種頑強如荒草的生命力才格外打動人。她當然有汙點，在蠻荒、不潔的生活裡輾轉騰挪，她的愛恨和掙扎，真實又熱切。這種超乎常人的求生欲，讓她在絕境中，以近乎為零的機率活了下來。
所謂自助者天助，對於我們這些觀眾來說，也是一種精神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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