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的三種實戰能力:群策群力、隨機應變、堅持己見。
群策群力的關鍵是讓團隊中的其他人多貢獻想法和力量,隨機應變的關鍵是因地制宜、順勢而為地進行變通,不過最終還需迴歸——迴歸到導演自身以及自身的想法、見解、創意。一旦導演確信自己的決定正確無誤,就要排除干擾、克服困難、堅持己見。
在實拍階段,導演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幾乎時時刻刻都要做出決斷。從某種意義上說,導演工作就是由這無數個決斷組成的。
《蜘蛛俠》裡有一句經典臺詞——“With great power comes great responsibility”,即“能力愈大,責任越重”。導演作為電影藝術創作的總負責人,他的這無數個“堅持己見”決定了影片整體的藝術質量。
以《我不是潘金蓮》的“圓形構圖”的確定過程為例。
在籌備期去江西婺源的勘景過程中,導演馮小剛和攝影師羅攀幾經討論,確定下來圓形構圖的攝影方案。回到北京後,羅攀發現北京的建築線條感很強,沒法弄成圓形,建議把故事中的北京部分拍成方形構圖——“北方為方,南方為圓”。於是,馮小剛決定在《我不是潘金蓮》裡全片使用圓形畫幅和方形畫幅。

但接下來質疑聲四起。
首先反對的是編劇劉震雲,他認為用圓和方會讓觀眾太注重技巧、而忽略小說的文字,他希望小說以內容取勝,而不是形式感。而影片的主要出品方“華誼兄弟”的高層對畫幅也比較擔心——方形畫幅還好,因為《山河故人》《聶隱娘》中都使用過,但圓形構圖就太少見了,觀眾未必能接受。
在這種情況下,馮小剛和羅攀決定先拍個測試片,申請下來的預算是100萬。羅攀帶著個三十人左右的團隊去婺源拍了幾段原劇本的節選,目的是看圓形畫幅是否合適。在拍攝測試片時,羅攀也發現了拍圓形構圖的侷限——不能使用搖鏡頭,因為那樣很像用望遠鏡在看;不能縱向運動、而要跟著人水平運動;不能用長焦和廣角,不能俯拍、仰拍,也不能拍特寫。
測試片剪好後,最終時長20多分鐘,在小範圍內進行了放映。看過的人要麼反對、要麼不發表意見,明確支援的寥寥無幾。但馮小剛反覆考慮後,決定還是堅持圓形畫幅。

影片開機後,對圓形畫幅的質疑仍沒有停止。拍到一個半月的時候,王中磊帶著幾個“華誼兄弟”的工作人員來探班,幾位工作人員對圓形構圖依舊不認可。在小範圍的會議上,編劇劉震雲依舊明確反對圓形構圖,管虎導演認為挺好、但也擔心不符合觀眾的視覺習慣,王中磊則沉默不語。馮小剛因此發了火、摔門而去。此後,對圓形構圖的質疑這才停止。
影片上映時,觀眾對圓形構圖反響不一。而馮小剛後來對媒體表達了這樣的意思——他之所以堅持使用圓形畫幅,是因為雖然不知道它是不是好的、觀眾是不是能接受,但他特別害怕自己老了以後會後悔。

再舉一個科波拉拍攝《現代啟示錄》的例子。科波拉的妻子埃莉諾·科波拉拍了一部關於《現代啟示錄》拍攝過程的紀錄片,名叫《黑暗之心:一個電影人的啟示錄》。透過這部紀錄片,能看到一位偉大的導演如何以超凡的意志堅持己見完成一部偉大的電影——《教父》《教父2》上映後,科波拉成為了好萊塢的新貴。他片約不斷,卻決定要拍不被看好的《現代啟示錄》。
好萊塢所有的製片廠都拒絕投資這部越戰題材的片子,於是科波拉決定自己投資,他想盡各種辦法弄來了將近一千多萬美金。因為考慮到安全等方面的問題,科波拉決定在地貌特徵等和越南高度相似的菲律賓進行拍攝。他找到菲律賓的國王,國王答應菲律賓的空軍在空閒時參與拍攝——當然需要付費,而且費用不菲。

開機三星期後,科波拉對飾演過《窮街陋巷》等影片的男一號哈維·凱特爾的表演不滿意,決定換掉他,換成了馬丁·希恩,於是之前的拍攝內容需要全部重拍。那時的菲律賓依舊戰亂不斷,參與拍攝的軍方的直升飛機、飛行員經常剛完成一條鏡頭,就被上級調去參加戰鬥。這種情況下,劇組所能做的只有等待、甚至重拍。沒多久,雨季到了,颱風襲來,搭建好的場景有一大半都被摧毀,損失將近200萬美金。科波拉只好決定讓劇組停拍近兩個月,回美國稍作休整。
重新開機後,男一號馬丁·希恩心臟病突發、幾乎喪命,只得離開劇組休養。科波拉決定堅持繼續拍,用替身代替男一號,回頭再補拍近景。一個月左右後,馬丁·希恩終於重回劇組……經歷了這一生死插曲,馬丁對死亡有了全新的認知,因此對威拉德這名以終結他人生命作為使命的角色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而因為拍攝時間一再推後,馬龍·白蘭度在收取了劇組支付的100萬美元的定金後讓律師聯絡科波拉,說因為拍攝時間變動他無法出演,甚至不打算退回已經拿到手的100萬美金。當然,最終馬龍·白蘭度還是來了,檔期是三星期,每週片酬100萬美金。原著小說《黑暗之心》對馬龍·白蘭度飾演的庫爾茲的描述是他面容憔悴、瘦骨嶙峋,但馬龍·白蘭度出現在劇組時卻是一個體重暴增、腆著啤酒肚的大胖子。
而科波拉馬上就發現,馬龍·白蘭度根本就沒讀過科波拉一再要求他去讀的原著小說《黑暗之心》,甚至連劇本都沒讀完。馬龍·白蘭度和科波拉在現場聊角色、聊表演方案,想不清楚就不拍,剛開始一天拍不了一個鏡頭……科波拉絞盡腦汁,最終決定將庫爾茲完全隱入黑暗之中,讓馬龍·白蘭度穿上黑色的衣服,只拍攝他臉部的特寫,並透過庫爾茲這一角色的死亡,使影片變得更加充滿神話般的寓言色彩。

《現代啟示錄》原計拍攝週期五個月,結果從1976年3月一直拍到了1977年8月,多出了整整一年的時間,預算也從最初的1500萬美元左右上升到3100萬美元左右。
為了將影片拍攝完成,科波拉抵押了所有的資產,還和發行公司“聯美影業”簽下了票房要超過4000萬美元的對賭協議——如果票房低於4000萬美元,科波拉將一無所有。最後,《現代啟示錄》獲得第32屆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金棕櫚大獎,在全球範圍內取得了一億美金左右的票房成績。

*文章內容節選自侯亮導演即將出版的《牽牛鼻——低成本電影的導演創作要領》一書。

作者丨導演侯亮
排版丨馬東西
「注:本文部分圖片來源於豆瓣及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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