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地時間4月21日,美國教育部宣佈,將於2025年5月5日正式恢復對聯邦學生貸款的追繳。這是自2020年3月新冠疫情以來,聯邦政府首次重新啟用全面的“違約催收”機制,包括工資扣押、退稅抵消和信用記錄處罰。530萬名已逾期借款人將被納入財政部的“追債名單”,一場事關數千萬中產家庭的財務重構,由此開始。
這次恢復追繳,看似是財政收緊之下的政策收網,實則暴露了美國學生貸款體系的根本性質——它從不是一種教育補貼,而是一種政府主導的金融業務。聯邦政府作為放貸人,借的是利息,保的是償還,面對違約潮來襲,選擇的不是改革機制、減輕負擔,而是啟動催收程式,把借款人推向市場化的追債流程。這不只是出於“財政吃緊”,還是出於制度設計本身的邏輯延續:學生貸款從來不是“社會投資”,它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國家債權。

自2020年3月起,聯邦學生貸款的償還、計息和違約追繳機制被全面暫停,借款人無需還款、無需計息、也不受任何信用懲罰。

這場“特殊赦免”原計劃為期六個月,最終卻因疫情持續、政策反覆而一拖再拖,最終持續持續多年。儘管還款與計息早在2023年秋季恢復,但催收機制至今仍未啟動。
這一長達五年的執行凍結,堪稱美國高等教育財政政策史上前所未有的“寬容視窗”。
但,寬限即將終結。
2025年5月5日,美國教育部將正式恢復追繳程式,530萬名逾期超過360天的借款人將被納入財政部的“國庫抵消計劃”(Treasury Offset Program),工資、聯邦退稅、社保福利等將成為首批可被扣押的還款來源。

而這530萬人只是冰山一角。
根據官方資料,美國現有4270萬名聯邦學生貸款借款人,總債務規模超過1.6萬億美元。當前,只有38%的人恢復了正常還款,其餘借款人要麼處於寬限期、延期期,要麼已經進入逾期狀態。另有400萬人處於91至180天的“高風險拖欠區間”,還有近190萬人因系統停擺至今無法恢復還款流程。

圖源:美國教育部官網
在如此龐大的違約潮背後,不只是賬單太高,而是整套學生貸款機制已經變成了“違約製造機”。五年來,政策朝令夕改、減免計劃反覆跳票、還款系統故障頻出,借款人不是逃避責任,而是被困在一個連“怎麼還”“去哪還”都說不清的迷宮裡。
學生借款人聯邦官員警告稱,如果逾期趨勢持續擴散,幾個月內將可能有近1000萬人陷入違約狀態,屆時近四分之一的聯邦學生貸款都將正式違約,對國家信貸體系構成系統性風險。
學生借款人保護中心執行主任邁克·皮爾斯則直言,這一政策恢復“既殘忍又多餘”,不僅難以解決違約問題,還將“進一步加劇全國工薪家庭的經濟混亂”。
教育部還將授權擔保機構,對聯邦家庭教育貸款(FFELP)下的違約賬戶展開非自願催收,與財政部協調實施行政扣款。借款人將在未來兩週內收到聯邦學生援助辦公室(FSA)發出的郵件通知,被要求儘快聯絡違約解決小組,參與還款計劃、重組貸款或申請收入驅動型還款。

2023 年 2 月 28 日,美國華盛頓最高法院門前,一塊呼籲減免學生貸款債務的標語
面對服務系統失靈與還款路徑混亂,FSA承諾將推出簡化流程,包括增強版IDR計劃、AI助手Aiden、還款模擬器、延長服務時間等工具,以幫助借款人恢復還款節奏。
但政府也明確表態:這不再是“協商期”,而是還款秩序的重建。大規模減免不再是選項,制度的主旋律已從“緩一緩”切換為“清一清”。

學生貸款的制度設計雖然以“擴大入學機會”為名,但自始至終並非無償援助,而是政府主導的債務機制。隨著體系逐漸市場化,它早已偏離了公共資助的初衷。
過去十年,大學學費大幅攀升:
私立大學平均學費上漲超過36%,而美國人平均工資同期僅上漲2.1%;

聯邦與州財政對高等教育撥款逐年縮減,學費成本全面轉嫁給家庭;
同期,貸款利率卻持續維持高位,聯邦學生貸款利率常年在5%以上,私人貸款甚至高達15%。
這使得借款人不僅在“還學費”,更在為系統冗餘、行政成本、奢華校園建設和教育排名工程買單。金融機構、大學本身、評級公司和貸款服務商在這個過程中皆有利可圖,而真正承擔風險的是借款人本人及其家庭。
更嚴重的是,借款並不能確保“教育回報”。
大量畢業生並未獲得足以支撐償還貸款的薪資,尤其在社會科學、人文學科等領域,貸款與就業回報嚴重錯配。一紙學位並未改變命運,卻帶來長達數十年的債務繫結。


當前的學生貸款違約危機,並非發生在最貧困人群中,而是集中爆發在被認為“負擔得起大學”的中產階級。
資料顯示:
在收入中位數為6萬美元的家庭中,違約率顯著高於高收入和低收入家庭;
中產家庭不夠窮,拿不到獎學金;也不夠富,負擔不起全額學費;
他們以為自己透過貸款能提供更好教育,卻換來一紙信用套索。

統計顯示,美國有超過720萬名50歲以上成年人仍在償還學生貸款。他們既是為自己借貸的第一代大學生,也是為下一代借款的父母。貸款成為一種代際轉移債務,甚至在退休後仍要從養老金中扣除還款。

在制度意義上,這種現象標誌著“教育階層躍升功能”的退化:美國大學,已經從通往中產的階梯,變成了困住中產的債務陷阱。

美國教育部此番重啟追繳,被包裝為“保護納稅人”,但實質上,它無視了整個學生貸款系統結構性失衡的問題。

財政需要追債,中產無力還款,政策頻繁反轉,服務系統故障頻發——這不是一場簡單的“違約處理”,而是一場圍繞高教、財政、階層和信貸之間深層矛盾的爆發。
從理性視角看,真正的解決方案不是靠追繳或減免一邊壓制另一邊,而是重建一個基於真實支付能力、可持續成本評估、合理財政責任劃分的學生資助體系。

否則,這場債務危機不會被償還解決,只會隨著時間沉澱、規模擴張,最終演變為整個國家中產信貸基礎的系統性動搖。
美國學生貸款,不再是“教育問題”,而是一個關於制度代價的警示。
只不過,這份代價,從來不是制度自己來付的。
是18歲的年輕人簽下的第一張貸款協議,替整個教育體系買單。
知識改變命運?或許吧,只是先要從還債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