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人稱“寶爺”的著名導演郭寶昌驟然離世。家屬遵照他的遺願,沒有舉辦任何紀念活動。在寶爺離世一週年之際,他的自傳性遺著《只此一個郭寶昌》由三聯書店出版。該書為郭寶昌自傳散文集,集齊郭寶昌尚未發表的散文遺作,收錄摯友親朋的紀念文章,再現他獨一無二的才華與魅力。
《只此一個郭寶昌》
郭寶昌 著
活字文化 策劃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24年10月
在書中,郭寶昌一支妙筆寫下了他所經歷的鉅變時代和離奇人生,道盡了人間的滄桑世情和多元人性。而其抒寫的坦誠,觸及心靈,既是洞悉人性和命運的文學寫作,也是理解一個多變的時代,以及時代中的人的歷史讀本。本書還收錄郭寶昌不同時期私家珍存照片,不少為首度公開。又以郭寶昌偏愛的“叛逆”藏書章特製藏書票一枚,附於扉頁以為紀念。

特製“叛逆”藏書票一枚,作為紀念
10月23日,“寶爺和他的朋友們——《只此一個郭寶昌》新書釋出會”在三聯書店舉行。寶爺郭寶昌一生重情重義,勝友如雲。當天,演員陳寶國、劉佩琦,導演謝飛、侯詠,學者劉樹生、陶慶梅等蒞臨現場 ,在寶爺離世一週年之際,與讀者共同回憶他的傳奇人生和獨樹一幟的藝術創造。活動由活字文化副總編輯劉淨植主持。

演員劉佩琦
“我接觸了很多很多優秀導演,自編自導這麼極致的導演還不是很多,寶爺是之一,也是唯一。”劉佩琦在新書釋出會上說。
他回憶,20世紀80年代,他在老師魯繼先家裡第一次見到郭寶昌導演,見面就聽寶爺聊了一通電視劇《大宅門》。幾年後兩人第一次合作,六個月的拍攝創作期,讓他體會到導演的功力。劉佩琦回憶起在電視劇《大宅門》拍攝過程中一些讓他印象深刻的故事,它們體現了他和導演之間相互的認可和肯定。他認為,郭寶昌導演在藝術創作上最大的特點是“真誠”,“不光劇本,還有寫的書,他的字裡行間,包括拍戲,他對演員,對各個部門那份真誠是讓我們感知到的,他對藝術真誠,對合作者也是非常真誠……其實很多事都是一種假象,真誠鳳毛麟角。所以這是最難得的特質。”

演員陳寶國
“我跟郭導是小三十年的交情,大概應該是1995、1996年吧,是因《大宅門》相識,因《大宅門》結緣,因《大宅門》共事。經歷了一些事,同時也見證了一部經典的橫空出世。”陳寶國回憶道。
他講起與寶爺這段友誼的兩三段趣事,包括兩人為了拍《大宅門》在古玩市場淘白景琦使用的菸袋,包括戲裡郭寶昌專門為白景琦寫的那段獨白,以及寶爺如何生了病,在醫院醒來拔掉針頭就要往拍攝場地趕……陳寶國說:“我看到過有評論說他是中國傳統文學跟戲曲最後的衛道士,我以為他是新千禧年的曙光來臨之際,他給中國的電影業,給中國的戲劇、戲曲和文學帶來了一抹亮麗的色彩,提供了一部經典之作。我只想說一句話,《大宅門》萬歲。”

導演謝飛
在謝飛眼裡,寶爺是個天才。“從5歲開始,他就看戲,學外語,看各種當時能看到的社會的面,所以他在中學的時候就把這些東西寫出來,到了電影學院的時候他又想把《大宅門》這些東西寫成戲,寫成電影,所以他戲劇的東西和文學、人文的東西是童子功,非常紮實。在他腦子裡有這麼多人物,這麼多事情能夠記住,同時又透過藝術的方法把它做成藝術品,是那個東西,又不全是那個東西。所以在文章裡我也總結了,我覺得《大宅門》由電視劇到話劇到京劇到他的小說,可能是過去一百年中國藝術的百年精品,或者絕品,它是最能表現這過去一百年很多事情的。”

導演侯詠
侯詠則談道,寶爺是他人生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人物。“我跟郭導差整整二十歲,但是在我心目中,郭導就像我父親一樣的存在。為什麼這麼說?因為我從小六歲就喪父,在成長過程當中我沒有體會過父愛,或者是父親的榜樣。我在接觸郭導以後,在他身上發現了一個男子漢的寬容、大度、勇敢。什麼事兒在他面前都不是事兒,這一點在我人生中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學者劉樹生
劉樹生回憶自己從前經常到寶爺家裡聊天,兩人十分投緣。到了飯點寶爺就親自下廚。“他做菜做的非常好吃,他是個美食家。比如他做炒土豆絲,做的非常好。有一次他到我家去,我也給他做菜,我給他做了一個蒜苗炒肉,用香菇,還給他炒了一個土豆絲。他就樂了,他說樹生,你這哪兒是土豆絲呀,你是土豆棍兒,說完他就哈哈大笑,寶昌的笑聲,非常有感染力,我住十三層,這笑聲一層肯定能聽得見。”
劉樹生認為,第五代導演之所以能產生,是在第四代導演的基礎上出來的,第四代導演在電影上進行了很多艱苦的探索。“寶昌跟我聊天的時候常常講電影的表現手段問題,當時電影學院白景晟老師說的‘丟掉戲曲的柺棍’,他非常贊成。”劉樹生認為,在第四代導演的探索中,只有兩部是徹底的實驗品,一個是郭寶昌的《霧界》,另一個是吳貽弓的《姐姐》。“寶昌的《霧界》我覺得我們低估了,我們應該把它作為一個學術問題進行更深的研究,寶昌的《大宅門》之所以拍的成功也是因為他進行了大量的藝術準備。”

學者陶慶梅
陶慶梅與寶爺合作完成了《了不起的遊戲》一書。她回憶,跟寶爺一起工作時他已經快80歲了,每次到他家,寶爺都用新沏好的茉莉花茶招待。“我比他年輕三十多歲,我就覺得他是特別特別好的朋友,”陶慶梅說,“因為他是一個長輩,只有他向我學習、向我開放,我們的交流、我們的寫作才有可能是這麼暢通的。要不然我永遠是在記錄,在模仿,而不是在創作。”陶慶梅感慨,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一個長者這麼勤奮,“他真的每天在寫字。因為他不會電腦打字,每次都是寫在紙上,每天都要寫好幾千字,經常是他寫完幾千字給我看,我否了,然後他說沒關係,我再寫。”

《了不起的遊戲》
郭寶昌 陶慶梅 著
活字文化 策劃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21年8月
“他做人特別誠實,我覺得那不是技巧的問題,是他對藝術真的誠實,他知道自己哪些是好的,哪些是不好的,他從來不會諱言自己不好的那部分,他從來都是知道自己哪個地方不好,然後他還要再去好,他對藝術的這種誠實是這些年我覺得中國藝術界很少看到的。他的《大宅門》為什麼這麼動人,真的首先是他遵循自己內心對藝術的誠實,有了那樣一份誠實,他才能做出最好的作品來。”陶慶梅談道。

郭寶昌夫人柳格格
郭寶昌的夫人柳格格也來到了新書釋出會的現場。柳格格說,寶爺生前曾多次囑咐,去世後不要辦任何儀式,也不要留骨灰,海葬。“因為寶爺生出來的時候是哭著來的,他走的時候是看見大家哭著走的。我覺得他真是遊戲,他走的時候都嘎嘣脆,不拖泥帶水,他只讓我全心全意地伺候了一天,從那以後再也不讓,去到醫院都沒有多少個小時,走了。”

《只此一個郭寶昌》
柳格格說:“我覺得他在天上看著,他看到大家那麼愛護他,能看到他這本書的問世,他開心得不得了。就像他天天跟我說的一句話,你怎麼每天都是過著打叉的日子,你應該打鉤呀。他說一年下來你看你叉多還是鉤多,叉多了活著多划不來呀。他永遠給你很多力量,永遠給你很多安全,而且他永遠是逆向思維,你出一個題目,他絕對不按著你的題目走。從他走了以後,為什麼一年來我沒有辦法跟大家見面,因為我沒有了安全感,他就像一棵大樹,我再難的時候,再無助的時候都是他在給我撐著,他在給我力量,所以四十年我很感謝有他的陪伴。”

她透露說,準備把寶爺很多沒有發表的、沒有拍成的手稿,一些電影劇本、電視劇劇本,包括他的很多工作筆記都整理出版,以饗後人。她還準備把這些珍貴的手稿透過謝飛導演全部捐獻給寶爺的母校——北京電影學院。“郭寶昌沒有讓我這樣去處理,但是我覺得他要知道這件事情肯定特別開心,因為可能對以後的學生也好,對以後的研究也好,都是非常有參考價值的。”

郭寶昌身世傳奇,自幼被賣進同仁堂樂家的經歷,最終成就了讓他後來蜚聲海內外的《大宅門》系列劇。但宅門裡的興衰恩怨並非他傳奇經歷的全部:他被時代的車輪傾軋下獄勞改,他追尋自己身世的執著,他對藝術的痴迷和探索,他和梨園行名宿的奇緣,他對第五代導演的扶持以及和他們的友誼,他被命運撥弄因而缺乏親情的孤獨……跌宕起伏的經歷,加上這些經歷所帶來的奇人異事,構成了郭寶昌異於常人的非凡人生。
郭寶昌擅長講故事,他生前編導的影視劇的成功,就是證明。他講故事的天賦同樣體現在他的寫作能力上——擅長用生動爽脆的京味兒口語寫文章,每一個人物,都被他寫得活靈活現地如在眼前。在這本《只此一個郭寶昌》裡:從小到大,其所謂“家庭”所經歷過的近十次大變遷;堅信崇高理想卻在時代車輪傾軋中逐漸失去自我、最終落入騙錢陷阱的偏執摯友;樸實善良、血濃於水的親生大哥;外表優雅美麗卻在宅門裡扭曲變形的小姐們;對他指引前途、影響一生的小學老師;他年從小看遍好戲,與梨園名宿交好,並得以拜名師學戲;他與第五代電影導演共同經歷的傳奇……這樣顛沛但又精彩的人生背後,對時代、對命運、對人性的複雜體味和審視,都被他用一支擅長講故事的妙筆寫在書裡,也為讀者寫下了一個強韌的他和他所經歷的複雜時代。
一年前,郭寶昌驟然離世。因此,《只此一個郭寶昌》除集齊了郭寶昌尚未發表的遺作外,還收入三篇他的至交好友寫作的紀念文章,借親朋的視角,讓讀者更多地瞭解郭寶昌過人的才華和獨特的人格魅力。
謝飛導演在《憶老同學郭寶昌導演》中追憶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他眼中的郭寶昌,對他的影視藝術給予了極高的讚譽,甚至斷言:“現在回頭看來,在北京電影學院一九五六—一九六六年初創時期,招收的六屆本科、近二百位導演學生中,可以稱得上天才的就只有郭寶昌一位,他是個影視戲劇的天才。不是嗎?”
陶慶梅在《郭寶昌的“遊戲”》中回顧他們二人合作《了不起的遊戲:京劇究竟好在哪兒》的過程,聯絡郭寶昌的《大宅門》與《春閨夢》,道出他以“遊戲”為中心的人生態度與藝術觀念:“和他在一起,我總能感覺到他內在有一種巨大的張力。那種張力,貫穿在他的藝術創作中,貫穿在他筆下人物的愛恨、生死、悲歡……之間,讓他塑造的人物形象,那麼豐富,那麼有魅力。更神奇的是,我總覺得郭寶昌有一種神奇的本領,使得他可以在這張力裡自如遊走,不拘泥於張力的任何一端。這本領,恐怕就是‘遊戲’。也許,只有有這種遊戲感,那種張力才能完美釋放。”
而郭寶昌生前摯友、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劉樹生,更是寫下《寶昌最後的日子》,對他從生病到去世的過程,以及不羈的性格、達觀的精神做了詳細的書寫。
這組文章以附錄的形式,觸及郭寶昌影視、戲曲和文學書寫等諸多方面的工作,是對郭寶昌創作藝術價值所做的評價,在郭寶昌辭世一週年之際刊印,表達了朋友們對他的懷念和致敬。
郭寶昌生逢不幸,經歷坎坷。除苦苦尋家外,還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政治運動中被打入另冊。這些境遇,沒有摧垮郭寶昌,而是給予他更加豐厚的沉澱與感悟。在書中,他對物質生活(如飲食)、精神生活(如看戲、閱讀),以及人際關係,做了白描式的書寫,細節精準,而又感情剋制。在看似荒誕離奇、黑色幽默般的故事背後,是普遍微妙的社會心理,以及各種人情世故。除了記述自己,本書還真實記錄了處在極端環境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和往事,文筆乾淨洗練,敘述有條不紊,為特殊時期的特殊景觀作了珍貴的記錄,讀來令人唏噓。
書中帶有自傳色彩的真誠書寫,記錄下出生於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大家庭、經歷時代鉅變的一代知識分子、藝術家的特殊經歷和思想情感的變化,及其對知識和藝術執著的追求。對後來者而言,這既是觸及靈魂的坦誠抒寫,也是理解一個複雜時代與複雜人性的歷史文字。
採寫:南都記者 黃茜
本文原刊《南方都市報》

新書釋出會嘉賓合影

相關推薦
![]()
郭寶昌 著
活字文化 策劃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24年10月
![]() 5
將《只此一個郭寶昌》加入購物車 |
|
![]()
郭寶昌 陶慶梅 著
活字文化 策劃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21年
![]() 馬上覆制淘口令
5
|
本書不僅從中國文化的內部梳理出了京劇獨特的美學特徵,擺脫以往用西方文藝理論和概念解讀研究京劇的套路,更是深植於京劇藝術內部、立足中國文化立場,用京劇原有的“行話”、中國文化獨有的哲學和美學思維,說清楚了中國京劇自己的故事。同時,還以豐富的梨園掌故和趣聞軼事、生動通俗的京味兒語言,令人耳目一新地解開了京劇魅力的密碼。既有開創性闡釋京劇美學本質的理論高度,又具有通俗好看傳播傳統文化之美的普及特性,恰是一本與京劇大俗大雅底色統一的文化著作。
|
![]()
郭寶昌 著
活字文化 策劃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21年6月
![]() 將《都是大角色》加入購物車 |
《都是大角色》以人物寫作為主體,呈現了一組精彩絕倫、複雜生動的人物群像:隱身宅門的傳奇武功高手和他的紈絝少爺徒弟;外表優雅美麗卻在宅門裡扭曲變形的小姐們;樸素善良、卻在被自己賣入豪門又扶正當了太太的女兒面前畏首畏尾的奶奶;長得極醜倒守著最美的媳婦幹著最美的活兒、一身壞毛病卻極其善良懦弱的家僕;宅門花園裡深藏的古琴文化和古琴大師;堅信共產主義卻在時代車輪傾軋中逐漸失去自我、最終落入騙錢陷阱的偏執摯友……人性的複雜多面、人生的不可預測,構成了這部作品的最大特色,這些豐富深沉的人物譜背後,是對時代、對命運、對人性的複雜體味和深刻感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