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手機螢幕的光在臉上割出一道裂縫。
我刷到第38個揉麵影片時，忽然想起張愛玲那句"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只不過現在這袍子換成短影片，蚤子變成了賽博倫理的潰爛。
嫂子們揉著麵糰，麵粉在鏡頭前飄成銀河，彈幕裡飛過"這麵糰真白"的虎狼之詞。
你說這屆網友口味真刁鑽，看個揉麵都能看出花來，活像當年賈寶玉看林妹妹吃燕窩粥都能看出風流債。
流量是面照妖鏡，照出人性裡最飢渴的慾望。
小姨子的圍裙帶子鬆了半寸，評論區立刻上演《雷雨》；媽媽給成年兒子擦汗，彈幕秒變《俄狄浦斯王》劇場版。
原來我們早就活進了魔幻現實主義，只是這魔幻被演算法包裝成土味日常，裹著倫理糖衣的氰化物順著光纖往人腦子裡注射。
記得二十年前衚衕口王嬸揉麵，麵糰在她手裡摔得啪啪響。
那是真摔給生活看的，面醒好了丈夫要喝酒，孩子要上學，院裡的月季要修剪。
現在的嫂子揉麵像跳探戈，腰肢一擰就是三千萬點選量。
從前揉麵為了活命，現在揉麵為了活該。
低胸裝取代了粗布圍裙，麵粉成了最廉價的催情劑，姐夫和小舅子在評論區擊掌相慶，彷彿家族相簿突然變成了《金瓶梅》插畫。
更絕的是那些"媽媽挑戰"，成年兒子抱著母親轉圈像在跳華爾茲。
我盯著螢幕裡那隻遊移在後腰的手掌，恍惚看見俄狄浦斯在直播間刷火箭。
有些親密本該是月光，曬久了就成了X光。
當倫理界限被流量衝成馬賽克，我們終於活成了自己最熟悉的陌生人。
外賣小哥敲門的瞬間最魔幻。
門後可能是穿真絲睡裙的田螺姑娘，也可能是精心設計的流量陷阱。
有個姑娘就因為在監控裡彎腰取餐，被截成九宮格配上"白饅頭"的葷話傳遍十八個縣城。
這年頭取個外賣都要防著被賽博剝皮，比防賊還累。
杭州那位被造黃謠的姑娘還在打官司，新一批"嫂子"又在麵糰裡摻著軟色情重新上市。
更荒誕的是那些"初吻宣言"。
當母親對著鏡頭炫耀奪走兒子初吻時，我分明看見倫理綱常被剁成餃子餡，包進了流量的薄皮裡。
有些餃子看著白白胖胖，咬開全是黑色幽默。
那些本該在家庭相簿泛黃的溫情，現在成了公共浴池裡的表演專案。
深夜刷到第九十九個擦邊影片時，我突然想起《圍城》裡方鴻漸說的"城裡的人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衝進去"。
如今這圍城是用流量程式碼砌的，城門上掛著"親屬倫理"的牌匾，城裡城外都在上演《洛麗塔》番外篇。
我們既當觀眾又當群演，既唾棄又忍不住點開下一頁。
但總有人在深夜裡守著最後防線。
那個堅持穿高領毛衣揉麵的真實主婦，那個拒絕和成年兒子拍親密挑戰的單親媽媽，那個取外賣時裹著羽絨服只露眼睛的姑娘。
她們像水泥森林裡的螢火蟲，用最笨拙的方式守護著人性的餘溫。
也許明天演算法會吞沒更多倫理邊界，但總有人在揉麵的時候，只記得麵粉的溫度。
螢幕暗下去的瞬間，我聽見波伏娃在1949年的嘆息穿透資料洪流：
當流量成為新的父權，每個點贊都是打在女性身上的烙印。
而我們能做的，或許只是關掉自動播放，還給親情最後一片不被凝視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