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薄的聲音變成合唱

編者按:
2020年12月2日,“弦子訴朱軍性騷擾”案開庭,以“休庭”結束。庭審結束後,回聲計劃邀請“弦子的朋友們”,寫下屬於那一天自己的經歷與感受,希望與大家一起共同創造歷史。

以下是該徵文系列收到的投稿文章。

願你也能從這些記錄裡獲取力量。

這是一篇後記。對於我來說,實踐的意義更多在於感受本身,加上那天在穿衣上出現失策,凍得手指僵硬,而且自身水平所限沒有辦法在當時當刻用文字有條理地記錄下來有邏輯的敘述。
第二天的今天,現在,我想分享我的感受。
決定去法院聲援弦子的原因其實很幼稚,是我害怕弦子在幫助了那麼多人之後,在她的微博兩年來成為為受害女性發聲的平臺之後,沒有人去支援她,我很害怕她會孤單。但是當我到達法院外路口,遠遠看到了人群的時候,心裡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來了這麼多人支援弦子,人家根本不需要你”,但更多的是感動,真的好多人。
很巧合的是,我過馬路的時候就走在弦子身後,她個子小小的,說話的聲音就跟她上播客的時候我聽到的一樣。可能連弦子自己都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我聽到她說“這麼多人啊”。可能她心裡有些沒底,因為我聽到她身邊的女生說“她需要人壯膽兒”。因為不方便停在馬路上打招呼,所以沒有跟弦子說話,走到法院門口弦子就被擁進人群了。
來了很多人,剛開始層次很清楚,人群從裡到外是弦子和舉著牌子的大家、媒體、其他來聲援的夥伴們,再往外就是其他庭的人和圍觀路人。從弦子一來,人群裡就響起了掌聲和“弦子加油”的呼聲。
大概一點十分的時候,一個女生問我弦子是不是已經進法院了,她帶了一束花想送給弦子。我告訴她弦子在人群中。過了十分鐘我看到那個女生離開了,我問她是不是花已經送出去了,她說把花托付給另一個要送花的男生,拜託他轉交了。這個女生是趁午休的時候趕過來的,要趕回公司上班。
後來我聽到一個記者問那個捧花的男生是不是自己來的,他說是和女朋友一起來的。記者問是因為女朋友才來的嗎,他說不是,即使只有自己也會來的。
弦子進入安檢廳之後popo(我也不知道怎麼簡稱他們,沿用看到的popo好了)就要求我們站到馬路牙子上,亮出了jing官證。後來還不滿足,拉起了jing戒線。他們要求我們不要舉牌子了,有理性反對的聲音。
那個戴豬頭面具和軍綠帽子的男生一圈一圈地繞著法院騎腳踏車,每次看到他騎過來我都感覺很有力量。他們可以拉起jing戒線不讓我們走下馬路,但是管不住那個男生騎腳踏車。
因為早上就沒吃飯,我兩點的時候就去吃飯了。不到三點的時候返回法院門口,人已經少了很多,大概還有三十人左右。一個大哥說有群問我要不要加,因為他看起來很樸實可愛,我還以為是釣魚,就沒有加,現在很後悔(對不起惡意揣度了他)。後來聽那個大哥聊天才知道他很關心中國的女權話題,是週六到北京的,因為臨時要來所以還特地推遲了離京的時間。
戴面具的男生給了每個女生一人一個暖寶寶。我沒用,本來想留作紀念,後來給了另一個女生。
快四點的時候popo要登記身份證號。說實話當時我是有點害怕的,也不是沒在地鐵裡碰到核查身份證號的情況,但是這次不同,我知道是登記身份證號是針對我們的,下意識不想把自己暴露給他們,擔心會對學業造成負面影響。當時戴面具的男生也去喝茶了,本來以為最起碼當天他不會再回來了,結果不到一個小時他就回來了。他好像說了一句“我這麼安全怎麼會有問題”。
另外一個男生因為手勢被三個popo追出去,男生從容大步離去的背影和他們說的幾聲“抓住他”現在還能想起來。後來聽說那個男生沒被追上,替他高興。還有一個叔叔在跟popo講道理,說每個人都有母親,但是被popo打斷了。
再晚一些的時候有一個女生買了兩百個暖寶寶,在人群中分發。人也漸漸多了起來,一起等結果。在等待的過程中最大的感受就是感覺到歸屬感,我不知道這麼說對不對,但是那種跟誰都能聊起來的感覺真的很好。從弦子事件本身聊到其他社會事件、從推薦喜歡的播客聊到怎麼在北京租房。凍得伸不出手不想拿出手機看的時間過得也沒有那麼慢,跺跺腳也沒那麼冷。
後來天黑了,路口被封了,放在車筐裡的花在路燈下更好看了。在人群裡遇到了“絕對是個妞兒”的Alex,中午去吃飯之前就看到了她,很驚訝她居然還。透過她加我進了一個群,還給了她一塊兒另一個女生給我的大白兔。她說有人訂了酒店裡的會議室,可以去取暖。
八點多的時候有訊息說舉證剛剛結束,這時候才有了這會是一場惡戰的實感。如果僅是舉證質證就七個小時的話,法庭辯論就更長了吧。
再後來分發奶茶的時候沒有去拿,一是因為我下午是吃了飯的,想著肯定有很多人沒吃飯一直在堅持;另一方面是一下午在我心裡的那個想法:我什麼都沒做,既沒有站在最前面直面popo,也沒有為在場的夥伴們提供任何幫助,更沒有直接地跟弦子說上一句話,這樣的我很慚愧接受其他夥伴的奶茶和食物,更不好意思去溫暖的酒店會議室等訊息。
對這次庭審一直沒有預設結果,因為抱著只是想陪著弦子,如果能給她一點點力量就好了的想法在等。可是我好像真的沒有做到能給她力量,我甚至沒有守到最後,十點半的時候離開了。因為家人打電話了,因為第二天早上有課,因為我可恥地退縮了。
現在回憶起那天的全部過程,覺得我在一天裡收穫的東西無比珍貴。在聲援的夥伴們中感到很有力量,是在一起等也是一起戰鬥,可能這就是志同道合的一次實踐吧。如果不是真的在場,得到的資訊大機率會出現偏差,甚至是歪曲。如果不是在場,也看不到一個個個體中散發的人性的善。如果不是在場,我可能不會知道守望相助的力量是雙向傳遞的。經過了12月2日,我感受到了實踐之於個體的意義,更能知道一個人與一個系統間位置的落差。
寫到中間的時候看到微博上說內媒全軍覆沒,未免有些喪氣。
開啟手機看到Spotify推送了2020的年度歌單,排名第一的是《島嶼天光》。
標題“單薄的聲音變成了合唱”是在那天加微信的一位姐姐的朋友圈裡看到的。又想起歌裡那句“天色漸漸光,咱就大聲來唱這歌,一直到希望的光線照著島嶼每個人”。
最後,在今天去學校的路上下單了毛絨帽和加絨的棉鞋,下次開庭不會提前離開了。
文| 韓吉一,弦子的朋友
編輯|李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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