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在巴文克看來,甚至唯物主義者也持守一個宗教性與科學性的世界觀和生活觀,一個信仰和事實的重大問題。即使只考慮感官感知,上帝的啟示在言說並對人格說話:“抬頭看。”只有基督教世界觀可以提供真正的自我和諧:上帝與世界、上帝與自我、自我與世界之間的真正和諧。
隨著從19世紀進入20世紀,許多有名之士大膽地嘗試界定剛剛逝去的一百年的時代特徵。儘管只是提供一項近似的界定,他們嘗試如此行是為了就生命潮流的動向提供自身的見解。
然而,他們要勘察的領域如此之廣,吸引他們注意的現象如此多樣、重要且複雜,以至於無人能成功地以單一的公式去概述那個迅速發展的世紀,或以某些單一的特徵來定義未來的動向。當有人在歷史與自然科學之覺醒中尋覓上個世紀的特定特徵時,另一邊則有人關注商業的發展、機械製造的意義、對解放的渴望或民主的進展。
儘管有些人認為我們今天生活在以新神秘主義或新浪漫主義為標誌的時代,但另一些人則認為心理主義或相對論、自主性或無政府狀態是對我們過去一直在進展之動向的更佳描述。雖然真理或許確實可在這一切名稱中被發現,但這些名稱無一表達了現代生活的豐富。
因為,在現代中首要衝擊著我們的是消耗自我的內在不和諧,以及驅使自我的焦躁性忙碌。“世紀之交”(fin de siècle)被描述為一段過渡期;可是此稱謂意義甚微,因為每個時期都是一個過渡期。
但這一時刻的獨特性在於,當每個人都察覺“世紀之交”無法像這樣繼續下去,並且有些人相較他人更期望這個時刻迅速逝去時,每個人都將這個時刻視為一個過渡期。我們的思考和感覺、決意和行動之間不和諧。宗教與文化、科學與生活之間亦有不和諧。
這個時代缺少一個“合一的”世界觀和生活觀,因而該詞就是我們今日的標語。對此種和諧的追尋,是一切有興趣跟隨他們時代之人所要參與的工作。
“勒南時期”連同其科學唯物主義、宗教現代主義、道德功利主義、審美自然主義和政治自由主義,都不再是時代的精神。
於是,年輕的一代出現了。他們對已被喚醒但未被滿足的期待感到失望,並再次被存有的奧秘所折磨。新生代開始浮現,把我們迄今為止光榮推進的洞見,替換為對圍繞我們的未知與不可知之事的認可。在對科學和文化持續偶像化的同時,我們覺察到向神秘的觀念論、未見之事的模糊信念的迴歸;這在各個研究領域都有影響。
若我們願意,就可以發覺對赤裸裸的利己主義的無恥運用,也可以看到為群體獻身;即便這種獻身具有瘋狂的禁慾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形式,這也使我們充滿敬意。在文學和藝術中,最平淡的實在主義,與對自然和歷史中的神秘主義層面的熱愛,以及與對象徵性事物的尊崇,相互交換。愛國主義在這裡淪為狹隘的沙文主義,因而為了“無家可歸的人性”而犧牲。環境理論和種族本能理論的地位,遭受英雄崇拜、天才膜拜和超人神化的挑戰。除了一個尊榮一切存在的歷史性意義,我們還發現了一種鄙視歷史層面的革命性衝動。
復古(repristination)和解放(emancipation)為了戰利品相互角力。馬克思和尼采聯手贏得公眾的青睞。文明的人性在社會主義與個人主義、民主體制與貴族體制、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無神論與泛神論、不信與迷信之間來回搖擺。
然而,這兩個運動的共同點無疑是對普遍的基督教信仰的厭惡。縱然現代運動確實各有不同,但歷史的基督教顯然已經過時了。它不再符合我們哥白尼式的世界觀、我們對自然及其不變法則的瞭解、我們的現代文化、我們對生活展望的今世性、我們對物質的價值觀。《聖經》的思想世界不再內嵌於我們觀點的框架。
整個基督教,連同其三位一體和道成肉身、創造和墮落、罪咎和救贖、天堂和地獄的教導,都屬於一個過時的世界觀,因而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它不再對我們這世代說話,並且因一道鴻溝而與我們的現代意識和生活隔絕。邁爾·本菲(Meyer-Benfey)說道,“上帝”、“靈魂”和“不朽”這些“舊觀念”對我們已經失去意義。
今天誰仍覺得有必要爭論上帝的存在呢?我們不再需要上帝,在我們的世界中,祂不再有立足之地。讓老邁的隱士在樹林裡繼續敬拜他的上帝。我們這些查拉圖斯特拉的青年,知道上帝已死,且不會再復活。
然而,這種對基督教的棄絕,與現代生活中困擾我們的內在不和諧匯聚,促使人們質疑這兩種現象是否也有因果關係。當我們看到沒有人能為基督教信仰的消亡而感到安慰,並且每個人都在幻想尋找一種新宗教時,這個問題就變得更加迫切了。
儘管成千上萬的人嘴巴上說,不僅基督教,所有宗教都終結了,可是每天都呼籲新宗教、新教理和新道德之人的數量在逐步增加。認為宗教信仰已經過去的那個時代,從我們眼前飛逝而過。懷著科學、美德或藝術會使宗教變得多餘之期待的人只佔少數。
正是宗教的失落在各地產生眾多新宗教的創立者。這些宗教由最詭異和最瘋狂的元素構建而成。有人投身達爾文和海克爾、尼采和托爾斯泰、黑格爾和斯賓諾莎這些流派。有人則根據宗教性土地和民族的歷史,前往印度和阿拉伯、波斯和埃及尋找他想要的事物。有人從神秘學(occultism)和神智學(theosophy)、唯靈論(spiritism)和巫術借用素材。
因此,一切都成為宗教崇拜的物件,包括世界與人類、英雄與天才、科學與藝術、國家與社會、精神世界與自然力量。這些都各有自己的神性。不僅如此,宗教已成為許多人的私事,並按他們自己的意願而安排。
然而,他們所有人都希望致力於“宗教的改進”,一個尚未出現的新宗教,一個可以取代和修繕超自然且“來世性”基督教的“今世性宗教”和“世界宗教”。
基督宗教不以冷漠看待對墮落人性的探究和摸索,乃是保持沉著的平靜,甚至帶著喜悅的確定。它對立於現在以宗教名義進行推銷的事物。如果我們瞭解基督教的權利並希望維護它的本質,那麼我們除了對當今制度以及由其自身發明並塑造的世界觀採取堅定反對的立場,別無選擇。這裡並無“中介”的問題,亦無複合的想法。時代太嚴峻了,以至於無法輕率地對待這個時代的精神。
基督教信仰與現代人之間深刻而鮮明的對立必使我們認識到,從兩者中各挑選一部分是不可能的,而二中擇一已責無旁貸。不管寧靜有多麼美好,鬥爭都落在我們身上。
然而,我們沒有理由感到沮喪。敵人自身向我們提供了與他作戰的武器。當基督教所提供的復和被拒絕時,內在於人心的上述分裂就會不可避免地浮現。我們本質中的一切不和諧都源於以下事實:根據我們良知的見證,雖然我們因罪孽與上帝隔離,但是我們不能失去與祂的團契。如果我們因為基督教不適合我們而予以拒絕,那麼它同時證明了它對我們而言是必不可少的。
正當這個世界呼喊“遠離基督”時,基督在祂的死中正好表明,只有祂才能給世界帶來生命。基督教並不適合現代人類所形成的有關世界和人生的反常概念,而是與之截然相反。可是,因著世界與生活就是自身之所是,它們彼此之間就有更好的契合。凡擺脫了今日的偶像,並認識到要超越科學和學院中盛行之偏見的人;凡清醒和警覺地直面事物本身,並按著世界和人類、自然和宗教自身真實之所是而待之的人;他們都會更加堅持,甚至強化以下信念,即基督教是唯一擁有契合世界和生活之世界觀與生活觀的宗教。
基督教的觀念和實在的意義同屬彼此,就如同鑰匙和鎖頭一樣;它們同在一處才有意義。古時就在處理的三大問題清楚說明了這一點;這些問題亦塑造了一種世界觀和人生觀。
在古希臘,哲學被普遍地稱為科學,並被分為辯證法、物理學和倫理學。這些名稱的含義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會被修改,或是替換為別的名稱,例如邏輯[智慧論(noëtica)]、自然和精神的哲學;但是,所有分類最終都歸結為這古老的三部曲。
人類精神所面臨的問題總是迴歸於此:思考與存有、存有與成有、以及成有與行動之間的關係為何?我是什麼?世界是什麼?我於此世的定位和職責是什麼?獨立自主的思考無法就這些問題找到令人滿意的答案——它在唯物主義和靈性主義、原子主義和動態主義、律法主義和反律主義之間,搖擺不定。但是基督教保持了(它們之間的)和諧,並向我們揭示了一種智慧;這智慧使人與上帝之間得以復和,並由此帶來與自身、世界和生命的復和。
詳情見:ebook.endao.co/book-393#
本書收錄赫爾曼·巴文克的〈當代世界觀〉和《基督教世界觀》。前者是巴文克生涯早期寫的一篇論文,常被人忽略,也尚未譯成英文,在此書中首次從荷文譯成中文出版。雖然兩個著作成文於兩個不同的年代,但採用了兩個相同原則來回應各類文化和思潮。雖然巴文克直到在《基督教世界觀》中才構建一套完成的有機世界觀,但是三一上帝的創造、救贖和完滿貫穿了巴文克世界觀思想的發展,闡明瞭基督教如何面對不同時代的世界觀,以及如何回應此起彼伏的各種思潮。
作者簡介
赫爾曼·巴文克是荷蘭新加爾文主義的領軍人物,他於1880年從荷蘭萊頓大學獲得神學博士學位,以一篇闡釋瑞士改教家慈運理倫理學的博士論文開始他的神學研究生涯。1882年,巴文克被荷蘭基督教歸正教會全國總議會任命為坎彭神學院教授,並於1902年接替亞伯拉罕·凱波爾成為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學系統神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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