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亂…2024我的年度漢字

做公眾號裡的《紐約客》

戳藍字一鍵關注渡十娘

轉發也是一種肯定

文字｜木然

編輯｜渡十娘

作者簡介：木然，曾任加拿大《星島日報》副總編輯、《加拿大都市報》總編輯。同時在電臺、電視獨立主持多個時政類節目，目前為自由撰稿人。

2023年我的年度漢字選的是「丟」，理由是步入疫情後時代，世界在一步步退讓，有人丟失工作，有人丟失存款，更多的人丟失供房的能力。人們從丟失一座城市開始，到丟失言語，丟失思維，丟失希望，丟失夢想，丟走溫暖的家園。

2024年世界時局動盪、波雲詭譎、亂象叢生。我選擇的年度漢字是：亂。

“亂”的正體字是“亂”。在甲骨文書寫中，「亂」字最早的形體表意是一束放在紡織架子上無序的亂絲，上下兩手在整理。所謂「剪不斷，理還亂」，這正是2024年整個世界政治、經濟和文化的景象。

2024年全球最大的亂象仍然是造成雙方傷亡人數超百萬的俄烏戰爭。隨著夏天烏克蘭攻入俄羅斯庫爾斯克地區（Koursk），為北朝鮮軍隊加入戰爭創造了藉口，美國也因此批准烏克蘭使用遠端導彈（ATACMS）打擊俄羅斯境內軍事設施。俄羅斯總統普京稱俄烏之戰已達到世界大戰的“雛形”，他不排除未來發動戰爭打擊西方國家的可能性。目前這場膠著的戰爭不單止令交戰雙方、同時也令東西方陷入無法承受的勝利代價中，災難已經遠遠超出戰爭以外。

在中東，隨著以色列軍隊對黎巴嫩真主黨發動大規模的火力進攻，2024年加沙地區有近2.8萬人喪生。戰火同時在伊朗、敘利亞和葉門蔓延。約旦河西岸的動盪已為新冷戰重塑了舞臺。

在蘇丹，持續一年多的內戰已造成2,500萬人糧食極度匱乏瀕臨饑荒；1,150萬人流離失所，以及至少15萬人死亡。成千上萬的婦女在性暴力的摧殘下艱難生存。

戰火紛紛、城市廢墟、生存艱難、數百萬人流離失所和經濟的長期衰退迅速瓦解了舊有的世界秩序。由西方主導的國際體系面臨多極挑戰，國家之間缺乏共識，國與國之間的邊界不再穩固，傳統的硬實力再也難以勝任解決跨國挑戰。

2024年有76個國家舉行了政治選舉，被稱為全球超級選舉年。從1月孟加拉大選開始，到10月美國大選塵埃落定，全球超一半人口共40多億人參與了投票，選舉是真民主假民主結果有目共睹。由多家國際組織進行的調查顯示，全球民主正處於停滯或衰退狀態，主因是選舉被操縱。

無論是政治操控抑或金錢操縱，2024年一些原本在虛構的影視作品中才會出現的場景真真實實地在我們身邊發生。

二月被普京囚禁的政敵納瓦爾尼（Alexeï Navalny）於47歲的人生路上忽然英年早逝，一個月後普京以88%的得票率贏得第4次總統選舉；八月在位15年的孟加拉總理哈西娜（Sheikh Hasina）終在民眾的圍攻下遠走印度；同樣的情節在12月的大馬士革再次上演，在伊斯蘭叛軍的強大攻勢下，敘利亞總統阿薩德（Bashar Al-Assad）被終止了24年的鐵腕統治；在韓國，總統尹錫悅因在12月3日夜間頒佈短暫的戒嚴令觸發憲政危機開啟政治亂象，尹錫悅被國會彈劾後，在憲法法院大法官任命上與反對黨產生意見分歧的代總統韓徳洙也面臨被彈劾。韓國政壇這場混亂在2024年6月奈飛上畫的韓劇《政壇旋風》（The Whirlwind）裡不難找到一一對應的人物和情節。

當然，2024年最精彩的政治劇當推被多起訴訟案纏身、躲過造勢槍擊死劫的美國前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贏得了十月大選。宣稱將會帶著一份“報仇名單”“二進宮”的特朗普，最大的作亂不是反平權法，不是要把加拿大變成第51州或者收回巴拿馬運河，也不是在全球退群以及對一些國家發動稅收戰爭。特朗普捲土重來旨在他政治生涯接近尾聲時將“特朗普政治”傳遞給他的兒女和信徒。在這“最後的晚餐”裡，“國家”被一群金融和科技寡頭瓜分。

最典型的富豪干政例子就是作為特朗普身邊“第一哥們”的馬斯克（Elon Musk）在X上攻擊和阻止參眾兩院高票透過的“短期支出法案”，逼迫兩黨議員讓步妥協，核准只有100多頁的“潔淨新版法案”。一個沒有經過民選的總統“哥們”在行使總統的職權，並且把拳頭砸向兩院，此舉已經打破了兩百多年前由治國先賢確立的權力平衡，但這僅僅是“特朗普之亂”的開始。未來我們還將會看到美國一系列的政治規範、民主價值以及文化建構被一一破壞和顛覆。這是特朗普最喜歡的惡作劇，一如《紐約時報》專欄作者PETER BAKER所寫的：“他把一顆巨大的手榴彈扔到了國家首都的正中心，然後惡作劇般笑著看誰跑得遠，誰會撲上去。可以說，到目前為止，前者比後者多。特朗普說過，’真正的權力’是製造恐懼的能力，他似乎已經做到了這一點。”

一個無需多少智商就能想象出來的情景是廿多天後，特朗普、馬斯克、貝左斯(Jeff Bezos)等公子哥們會坐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喝著香檳玩打怪獸的遊戲。他們要打的怪獸就是美國政府，以及政府正在履行的各種協定，例如“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富豪們歷來只相信自己手中的權力，最不屑的就是政府。

當然今天這一切都是自由主義者咎由自取的惡果。極端的政治正確令民眾生厭，尤其在2008年金融風暴之後，“黑人命也是命”和LGBT被利用為對付民粹主義的武器，結果是令社會、尤其是貧富兩極更加分裂，那些處於冷漠狀態的民眾在精神上也更加墮落。

自由主義和民主敘事的崩潰令蓄力已久的右翼民粹主義有了上位的機會。他們藉助經濟的不景氣——例如物價、房貸、生活成本飆升、付出昂貴代價的綠色能源——挑起人們對窮人的福利、零元購、政治正確、白左、傳媒、非法移民、難民等等的憤怒，達到集聚民意的目的。當貧困線快速移向中產時，人們對代議民主制的抱怨集中在政治精英並沒有代表和保護選民的利益，固有的政治理念和民主價值因此被拋棄。選民掉頭而去，他們在恐懼中對能說會道、處處居功不讓的江湖草莽英雄頂禮膜拜，這是自由主義陣營崩潰的根源。

2024年美國大選我們經常聽到的一句話是：儘管特朗普不完美，又或者他內心充滿仇恨和破壞的慾望，既然世界那麼亂，為何不讓他試試呢？他的壞也許只是說說而已。

但今日世界確切地說已經不是試試而已這麼簡單膚淺了。民粹主義的不滿情緒正在不斷被放大。不同國家此起彼伏的民粹運動進一步削弱了跨國合作，種種不確定性催生了對極權政治和民粹主義的依賴。氣候變化、網路安全、全球疫情、經濟衰退、難民潮等等問題超越國家界限，成為摧毀各國固有政治生態圖景的決定因素。

在2024年歐洲議會選舉中，右翼民粹主義政黨取得了更多的優勢，其中許多政黨都以尖銳的反移民路線為綱領。這個趨勢勢必導致歐洲多個國家在文化和身份認同方面加深政治分歧。移民、墮胎、女性權利、性少數權利等議題不斷在民眾間產生撕裂，美國這場亂火在新的一年還將會燒至加拿大、澳大利亞、以色列、法國和英國。戰勝自由主義最有效的辦法是點燃恐懼並以此操控公眾，挑起分裂和仇恨。極右民粹主義政客利用這種政治策略不但削弱了民主的核心價值，還助長了全球範圍內的排外主義和孤立主義。全球權力格局將被破碎重塑，沒有人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進步還是落後。

2024年是AI之年，這從諾貝爾科學類的三大獎項物理學獎、化學獎、以及生理學或醫學獎被AI領域悉數奪走可見一斑。這個秋天當人們津津樂道即將到來的AI生活時，看著馬斯克那張躊躇滿志的臉，我想提醒大家注意的是新技術革命的到來，必然加劇了國家之間的不平等，也使得傳統的政治體系難以應對快速變化的社會需求。當權力集中在一些“巨頭”手裡的時候，人工智慧和大資料的濫用，更可能帶來新的專制危險，導致政治混亂、經濟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