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文學似乎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能把「你愁啥」的虎勁兒掄成荒誕派話劇,讓拖拉機突突聲和二人轉嗩吶在小說裡蹦野迪。
簡單的話語裡藏著對人性複雜的深刻洞察。冰溜子般的敘事稜角下,藏著查干湖冬捕時鑿開的活水,冷不丁冒出哲學家的透徹。
《賊拉魔性東北話》作者@馬曉晴 在知乎提問:林海、雪原、人的生存環境,會對東北文學表達有什麼影響?一起來看看答主們的回答吧。
林海、雪原、人的生存環境,會對東北文學表達有什麼影響?
|答主:瑩如玉
開玩笑地說,紅色經典《林海雪原》,裡面的解放軍比別地的解放軍都要「暴躁兇猛」。為什麼呢,看看文中對暴風雪的經典描寫就足夠了。
比如奇襲奶頭山時抓舌頭審俘虜,沒時間講俘虜政策,說話非常簡單「講實話,半句假話我就活開你的膛」。
一個匪徒正在面向東小便,他的身體側面向著小分隊。少劍波向身旁的高波和李鴻義把手一指,兩手一搿,向下一按,比劃了一個手勢。這兩個機靈的小戰士已完全領會了,就飛身向匪徒撲去,像兩隻抓狼的小雄鷹。匪徒一點也沒發覺,高波掐著匪徒的脖子,李鴻義彎腰一抽腿,把匪徒一跤摔在地上,被高波兩人按了個仰胯朝天。匪徒一面掙扎,一面說:「別鬧!大冷天,真發賤!……」當匪徒看清高波是個人民解放軍的戰士後,「媽」的一聲驚叫,叫聲未落,欒超家和少劍波已趕到跟前。欒超家腳踏匪徒的肚子,刺刀尖直逼匪徒心口,低聲嚴厲地喝道:「別嚷!洞外還有多少人,說實話。要是說半句假的,我活活開你的膛!」
再比如當土匪刺殺我軍首長少劍波時,我方的反應是這樣的,看著解恨:
當他們走到那個院裡,只聽到屋裡有人嚷:「日你奶奶!鱉犢子!找死啊!你這狗日的!大卸你十八塊。」並聽到有亂紛紛的拳打腳踢聲。陳振儀搶著說:「我也進去揍他一頓!」這時劍波想到同志們在高度仇恨的驅使下,完全陷入了感情用事,這也是難免的。但這違背政策,也解決不了問題。他緊走幾步推開了門,戰士們尚沒發現是他進來,還是你一拳我一腳地在打那個兇手。……
姜青山狠狠地一腳,「起來!」兩個戰士一把將兇手扯起。
「你放明白!」姜青山湊到兇手跟前,雙目發著兇光,「今天你說了實話還罷!你不說……」他回頭喊著:「賽虎!賽虎!」
賽虎汪的一聲,撲將上來,兩隻肥大的前爪搭在兇手肩上,和那兇手臉對臉張開了大嘴,露出了銳利的狼牙,大舌頭觸到兇手的腮上。
「你不老老實實,我就叫它扒你的心吃,給你個大開膛。」在姜青山那兇猛的眼光威逼下,在賽虎銳利的牙齒的威脅下,這個兇手的滿身凶氣被拿得乾乾淨淨,代之而來的是全身亂抖。
兇手馬上像一隻綿羊,口稱:「姜老弟!饒命,我說……」他開始說起漢話來。
然後,我們再看看文中一場暴風雪的經典描寫,會不會有與此相關的切身感受呢?
號嘯的大風隨著雲頭的下壓來臨了,好像塌下來的西北天把所有的空氣一點不漏地驅趕著擠過來,狂風好像在拼命地反抗這種逐趕和擠壓,發出暴烈的狂吼,這吼聲好像是在拼盡平生的所有力量要把西北天鼓破。世界上恐怕再沒有任何聲音比它再大了!大炮彈大炸彈的爆炸,火車的吼鳴,暑天的霹靂,海洋裡的驚濤駭浪,這一切如果和這裡的聲響比起來,只不過和折了一根小樹枝、咬了一粒黃豆粒、一聲牛叫差不多。都會被這暴風的號嘯淹沒得一點聲沒有。
小分隊已經不能用語言來傳達他們的決定、命令和行動號令了,因為此刻說話的人就是把嘴像電話耳機一樣緊貼在聽話人的耳朵上,也不可能聽見他說了些什麼,甚至連聲音也沒有。
狂風捲來的暴雪,它的密度向來沒有見過,空中幾乎擁擠不下了,兩人相隔三步的距離,這密雪就像一堵雪牆一樣把兩個人隔開,誰也看不到誰。天、地、空、雪,成了無空間的一體,小山溝填平了,百年的老樹折斷了腰,人在帳篷外甚至連幾秒鐘也立不住。在這裡,人和雪花的重量幾乎是相等了!誰也不敢說可以憑著自己的重量,而不會和雪花一樣被大風颳跑。
一連三天三夜,連一分鐘也沒有停息。小分隊無時無刻不在和風雪搏鬥。五個人輪番地把守住帳門,把沖積封堵帳門的大雪堆,推翻出去,保持通路。否則就會連帳帶人一塊埋葬在雪墳裡,像沉入海底一樣。
帳與帳之間的通路兩側,已形成了一人多深的雪溝,這標誌著雪的深度。
帳篷外面滿是刮折了的樹枝,可是要去拿到帳篷裡做飯或取暖,那比火線上在嚴密的敵火封鎖下爬行還要困難。出去時首先要把繩索拴在腰裡作為保險帶,回來時需要帳內的人努力拖拉外面已經凍得半僵的人。
第四天清早,風消雪停,東方的一輪淡淡的灰色太陽,疲乏地掛在天空,好像它也被這狂風暴雪打擊得筋疲力盡,奪去了它無限的熱量。它對著大地也是冷冷淡淡的沒有神氣,無精打采。整個的山林被酷寒的威嚴嚇得寂靜無聲。只有天空剩下的雪粉碎末,像霜渣一般下落,它遮蔽著太陽的光芒。



|答主:琴團長
東北文學簡直是個摩羯男啊——你瞅他裹著軍大衣蹲在暖氣片邊上抽菸,菸灰抖落時都帶著股凍梨般的倔勁兒。就像遲子建在《額爾古納河右岸》裡寫的那樣: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歲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們給看老了。
白山黑水在他脊樑骨上刻滿年輪,字裡行間撥出的白霧能結成冰碴子,偏又在凍土層下埋著滾燙的筆觸。

這位摩羯座老哥天生自帶節氣感應器,十月剛飄雪片子,他就把棉褲腰提到胳肢窩,筆下的人物在零下三十度裡照樣能整出熱氣騰騰的狠話。
遲子建在《群山之巔》中寫道:
生活並不是上帝的詩篇,而是凡人的歡笑和眼淚。
在這片白山黑水間,生活的酸甜苦辣都被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那些裹著軍大衣在暴風雪裡討生活的男男女女,活脫脫是他星盤裡土星壓制的具象化——凍得通紅的臉蛋子蹭著命運磨刀石,每道皺紋裡都卡著二兩黑土地 。

別被他外表唬住,這哥們在酒桌底下偷摸藏著文藝魂。就像摩羯座上班西裝革履、下班吉他彈唱的反差萌,東北文學能把「你瞅啥」的虎勁兒掄成荒誕派話劇,讓拖拉機突突聲和二人轉嗩吶在小說裡蹦野迪。
正如《群山之巔》中所批判的荒誕:
人們可以萬口一聲地把一個侏儒塑造成神,也可以在一夜之間,眾口一詞地將她打入魔鬼的行列。
簡單的話語裡藏著對人性複雜的深刻洞察。冰溜子般的敘事稜角下,藏著查干湖冬捕時鑿開的活水,冷不丁冒出哲學家的透徹。

這位摩羯男紮根於東北大地,將生活的苦難釀成歲月的陳釀,用帶著煙火氣的黑色幽默,勾勒出生活的荒誕與真實。他隱於文學的角落,像一位沉默的工匠,用手中的刻刀,在冰面上雕琢出白山黑水間的悲歡離合。他筆下的故事,是普通人在時代洪流裡的堅守與掙扎,是對生活的不甘與倔強。
就像雙雪濤在《平原上的摩西》裡所寫:
我告訴他這已經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時代,苦難依然在民間流行,但是已經完全不是我們父輩經受的那種。而且我們都太渺小,都不配把整個時代作為對手,我們應該和時代站在一起,換句話說,自己要先混出個樣來。他也完全不能同意我,他說他拒絕和這樣一個時代同流合汙。我說你這樣活法,革命還沒有來到,你已經先成了烈士了。
這位摩羯男最擅長的就是把苦難醃成酸菜,在時光罈子裡釀出黑色幽默。他蹲在文學鄙視鏈的牆角根兒,悶聲不響地拿小刀刻冰雕,刻著刻著就雕出了整個凜冽而熾熱的關東。
|答主:寧採野花不採臣
日頭才剛墜到黑龍江水平面時,老赫哲人的樺皮船便已搖碎了金箔似的水紋。
有個老人蹲在灘頭上補網,粗楞的手指叫尼龍繩勒得通紅通紅,就像他記憶裡恍如隔日那般年輕時節獵的鹿胎血。
就這樣的老了啊。
他的感慨中冬天就來了。
老人回首看見小孫子在冰窟窿邊上釣鮭魚。
眼角細紋裡綻出一段他也是個孩子的記憶,此時彼時他爺爺總唬他說冰窟窿裡的魚線那頭牽著好奇春來沒來的龍王爺。
釣上來的魚可都是龍王爺的鬍鬚變的,小孩子靠近冰窟窿耍魚晚上龍王爺要找哩。
他記得以前的老人家還喜歡嚇唬小孩說結了冰的江底沉著金代海東青的銅鈴。誰家小孩不聽話鑿冰窟窿,夜裡就有披著羽毛的女人浮上來在誰家小孩床頭叮噹響。
兒子才把小孫子送來身邊沒兩天,就跟著外來旅遊的遊客和遊船馬達聲攪在一起進了城裡,說得補課了。
老人不肯跟兒子進城說起來也好笑,這片土地他埋怨了半輩子,臨老了反倒放不下了。
送走小孫子的夜裡老人做了個夢,夢裡夢見他竟然變成了條胖頭魚。
浮出水面好奇春來了沒來的時候,窺見一個孩子蹲在冰窟窿邊上網魚,網眼裡篩著千百片日光。
風鼓起腮幫子一吹。
鵝毛似的雪花被捲起來乖巧供在江神廟的供桌上。
林子裡的雲杉苗擠著老紅松,他被孩子拎起又放在雪地裡曬成魚坯子。孩子奶奶手下的鹽粒子簌簌落,像龍王碎給這片土地上艱難討活人們的碎銀子。
夢裡的小孩子一會是老人,一會是孫子。
窗外是零下四十來度的極寒,遠處林子裡一棵紅松的樹脂正在緩緩凝結成今年的晶瑩的琥珀。
牆上掛著顆小孫子撿來的琥珀,小孫子舉著手機給老人科普說琥珀裡凝結跟封存著遠古時代的生命密碼。
而東北文學也正是這樣一枚特殊的時代凝結而成的琥珀。
於皚皚雪原與莽莽林海的淬鍊中,將薩滿鼓的震顫、狩獵民族的呼喊、闖關東者的血淚以及工業文明的鐵鏽味兒都層層包裹著,最終成了一顆獨特的審美晶體。
我上小學的時候課本中描述這片土地時寫作「白山黑水」,肥沃,棒打狍子,鍋跳魚。
當我真實的第一次踏上土地我才發現這片土地的嚴酷。
這裡拋開其他的不說,就單純以一種寫作角度來思考的話,恰正是這種白山黑水嚴酷的自然法則才孕育出來了文學場域中東北文學的野性又悲愴的敘事傳統。
單純以寫作來形容,白山黑水恰是一場冰與火之歌。
於冰雪林野中,於柴火噼啪裡終是淬鍊出了頑強不息的一種堅韌生命力。
比如說鄂溫克族的創世神話中,他們描述出來的神話是薩滿用樺皮船載著日月星辰渡過黑龍江,鹿角上棲息的精靈化作漫山白樺。
這種將自然元素人格化的敘事策略,也許是構成今天東北文學最原始的基因圖譜。
遲子建寫《額爾古納河右岸》時提到的馴鹿不僅是一種交通工具,更是一種連線著人間與神界的靈媒。它們的犄角劃破霧靄時,神話裡山神「白那恰」的呼吸便在這片土地的針葉林間流動。
我們研究民俗文化的時候一種提到薩滿教信奉著萬物有靈。
萬物有靈落在了東北文學的認知體系裡,就使得東北作家筆下的自然從來都不是靜默的背景。
而是一種充滿了神性的敘事主體。
滿族說部《烏布西奔媽媽》記載了一種叫「雪祭」的儀式。
這種儀式落在班宇的《冬泳》中封凍的渾河便成為了一座巨型祭壇,破冰而入的泳者們彷彿正在以肉身獻祭,當神話民俗與當代文學碰撞就演化為了一種對自然暴力的美學轉化。
可能是作者企圖以此來洗滌掉工業創傷的精神滌盪?可能啊,我也是猜測。
但我的閱讀理解中,這是一種將生存困境昇華為儀式的寫作策略,(別槓,我也是北方人,不要來槓說脫離群眾或者何不食肉糜。我們單純從寫作和文學角度來思考的)其實也是一種暗合著北方先民們企圖透過巫術來征服自然克服恐懼的集體無意識。
但也是這種才使得苦難敘事獲得了超越性的審美維度。
在落在《平原上的摩西》裡,鏽蝕的工廠廢墟里遊蕩著熊的幽靈。也許這裡的幽靈既是計劃經濟時代的精神遺骸,也是對當時迷茫的叢林法則的一種隱喻。
當鄂倫春的獵人們不再向熊骨獻上菸草,當浩浩蕩蕩的下崗浪,這種截然而止斷裂的祭祀傳統在小說中又被轉化為了對當年……資本倒賣國企的一種暴力的無聲控訴。
闖關東民謠中有一種「死逼梁山下關東」的決絕。
當這種昂揚向前的人們一路來到這片土地上後,又化作了一種孕育出後來東北文學特有的硬漢美。
這種響噹噹的硬漢美學落在蕭紅的《生死場》裡,化作了金枝在暴風雪中分娩的場景。
硬生生將生育的痛苦與黑土地萌發的力量並置,揭示出了生命哪怕是在最嚴苛的環境中依舊能悖論式綻放。
我一直覺得這種將肉體苦難轉化為存在勇氣的書寫方式很能觸動人心,因為這是一種人類的讚歌。而這種讚歌恰成了構建起東北敘事的倫理根基——即在絕境裡尋找尊嚴。
而這種人類的讚歌又跟薩滿教構建出來的「三界宇宙觀」於東北文學中一起演化為了一種獨特的空間詩學。
比如說阿成《胡天胡地風騷》中寫鐵路的汽笛聲驚醒了沉睡的山神,火車車廂成為流動的人間界,原始森林是神靈棲居的上界,而煤礦巷道則通向黑暗的下界。
這種蠻有文學鑑賞的垂直空間敘事不僅再現了東北的地理層級,更是隱喻出了現代化程序中的這片土地的……價值。
鄂溫克有一句諺語叫「火塘熄滅時,故事就死了」。
火塘熄滅時,故事就死了。
還真是。
這句諺語落在東北作家們創造的故事裡敘事裡就形成了一種以冷暖當敘事的機制。
鄭執的《仙症》裡寫精神分裂症患者在冰燈裡說瘋話。
人在極端寒冷中透過語言燃燒來獲取溫暖的寫作姿態有些太悲涼了。同樣的還有遲子建的《偽滿洲國》故事裡關東軍司令部的地基下滲出的薩滿的血。
殖民、侵略與原始信仰在文字中激烈碰撞。
火塘熄滅時,故事就死了,這種歷史錯位造成的劇烈敘事張力又使得東北文學中的魔幻書寫始終帶著一股冷冽悲涼刺痛的痛感。
我看書上寫額爾古納河有一處永不封凍的河段,就好像給東北文學的文字裡又注入了一種生生不息的頑強生命力。
雪壓折了樹枝,冰封死了狍子眼。風像狼群撕扯帳篷,雪是薩滿撒向人間的骨粉又充斥著一種殘酷無情的自然暴力。
可是這一種殘酷下又暗示著人與環境間的征服關係。
落在文學作品裡又描寫出一幅零下四十多度的嚴寒,可人們的每一個動作都在鑿穿苦寒。
落在文學創作裡就是當物理世界的寒冷已經超出日常經驗的閾值,就需要用一種暴力的語言來書寫。
這種暴力描述慢慢演化成了東北文學特有的一種「巫性修辭」。
我第一次聽說鄂倫春語中……emm 描繪冰雪的詞彙有 36 個。
「那尼諾」(黏雪)、「庫爾蘭」(冰霧)等等就好像再給東北文學敲響了千百年前神話裡的薩滿用樺皮船載著日月星辰渡過黑龍江,鹿角上棲息的精靈化作漫山白樺。
一個又一個詞彙彷彿是薩滿手下擂鼓般的節奏。
火塘熄滅時,故事就死了。
可這片凍土上的人們仍在一茬又一茬的繼續生長。
林木,大江,屋簷下的冰溜子,琥珀,落在文學作品中化作了被暴風雪打磨過的敘事晶體。它既是從遠古走來的記憶化石,又是指向未來的文學路標。
是神話與現實的裂隙中,永遠躍動著不屈的冰與火之哥。(歌)
東北文學作品中的文字便是這片土地上韌性的人們手裡的冰鎬。
東北文學以文字來鑿開歷史凍層尋找文化礦脈,落在紙上的字夾著冰霜卻化作了火種。再冰封的夜晚只要點燃篝火,我們人類的讚歌就能於絕境中不斷重生。
一如當地諺語說的一樣——暴風雪中的紅松,越是嚴寒,樹脂的芬芳越是濃烈。
進屋的人們抖落皮帽裡頑皮的松針與星屑,一雙雙鹿皮靴夯實凍土,門縫中吐出家的溫暖白霧。夜來的時候點燃篝火,薩滿把熊骨擲向火堆。
爆響驚飛了樹上的白雪。
冰碴子沾在睫毛上,鼻毛上,凝成半融的雪粒,踩實的雪徑越來越松。
春終究是要開的。
冰溜子也許明天,也許後天汩汩呲啦一淌。
鐵鍋裡的五花肉就蹦出油渣,酸菜在湯裡歡快的翻起跟頭。碗裡的五花肉是雲,血腸是彩虹,粉條是我的嗯就是我的。
也許一碗飯吃下來屋簷下的燕窩裡燕子已經回來了,正銜著草木簌簌掉屑的縫補新房。
玻璃上終日凝著水珠無聲無息的幹了。
老人搖著樺皮船搖碎了霜雪跟冰碴兒。
補好的漁網裡一條條江魚出水時也沒了冰碴,折一根抽了綠芽兒的柳條穿過魚鰓,掛在屋簷下風乾。
日頭曬的人打瞌睡老人又做了個夢,夢裡夢見他又變成了條胖頭魚。
他被一代代人們懸著屋簷下吊了很多年。
他看見孫子長大了變成爸爸,又變成爺爺。
石片掠過冰凌驚起葦叢裡的綠頭鴨,小孩子靠近冰窟窿耍魚晚上龍王爺要找的故事一代代相傳。
他看見西伯利亞的氣旋年復一年地雕刻著東北平原。
他看見文學在暴風雪的語法中不斷自我展示白山黑水。
他看見先民的薩滿鼓跟煙囪的工業。
恍惚中他看見老婆子滿頭的銀髮倒退化作青絲。
那天夜裡他顫抖著解下紅繩那刻,外面夥伴們起鬨的嗓子把棒槌鳥叫得還急。
白皙透著青筋的腳趾上翹著一滴水珠,拉起的水絲比新娘的頭髮還細。
燒的燙起毛氈的坑不及她的心口暖。
那些林海深處的故事,終將化作開江的第一塊冰排,在春風裡撞響五千年未絕的迴音。


題圖來源:答主@琴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