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 巫珩
2024年的經濟成績單出來了,“中部第二城”之爭見分曉,長沙以15268.78億元的經濟總量,領先鄭州守擂成功。
當然,長沙未來能否穩居“中部第二城”的位置,仍有變數。2024年的上半年,鄭州以微弱的優勢反超長沙,到了第三季度,長沙再次實現反超。你追我趕之間,這兩座城市的經濟競賽將會更加白熱化。
在經濟維度之外,長沙更像一個摺疊城市,潛藏著令人詫異的三個“最”,訊號意味深長。
這座中部雄城的重要性,可能超乎你的想象。

在全國26個GDP萬億城市中,長沙是工業用電量最低的城市之一。
低到什麼程度?

2023年,長沙工業用電量212億千瓦時,僅為蘇州的1/6左右,在26座萬億城市中倒數第二,只略高於西安。
工業用電量是工業發展的一面鏡子。你看看工業用電量最多的蘇州和上海,同時也是工業增加值最高的城市之一。

在萬億城市二產增加值排名中,長沙位列第20位,高於工業用電量排位。2023年,無錫第二產業的增加值為7377億元,長沙為5366億元,無錫是長沙的1.4倍。但是無錫的工業用電量為615億千瓦時,長沙僅僅只有212億千瓦時,無錫足足是長沙的3倍之多。
從全國範圍來看,大部分城市的工業用電量佔社會用電量的佔比大概在三分之二左右,也就是66%左右。尤其是北方的重工業城市,工業用電量佔比甚至能去到90%以上。但長沙的工業用電量佔比是多少呢,2023年這一比例只有40%。
那麼,長沙的工業用電量為什麼這麼低呢?
其關鍵就在於工業屬性不強。在26個萬億城市中,長沙的二產增加值為5366億元,僅僅位列第20位。而中部六省的鄭州和合肥,2023年的GDP分別比長沙少714億和1658億,但二產增加值卻反而比長沙多出13億和2288億。
長沙雖然擁有工程機械、食品菸草、汽車及零部件、新材料、電子資訊、先進儲能材料等七大千億產業叢集,但其中產值最高的工程機械叢集,2022年也只有2000億左右。同期汽車產業產值為1600億元,電子資訊製造業產值為1578億元,先進儲能材料產值剛剛突破1000億元。
反觀鄭州,其千億產業的規模簡直是碾壓長沙的存在。鄭州擁有六大千億產業叢集,其中電子資訊產業叢集的產值高達5334億,新能源汽車叢集的產值高達3000多億,光是這兩個已經讓長沙相形見絀了。
不過,長沙的工業用電量少還有另一個關鍵原因——那就是工業的單位電耗低。

從全國26個萬億城市來看,長沙、深圳和合肥三個城市的工業單位電耗最低。長沙每創造1萬元的二產增加值,只需要耗費395度電。
這是什麼概念呢?你看看山東煙臺,每創造1萬元的二產增加值,耗費的電竟然高達1122度,是長沙的2.8倍。
為什麼會形成如此大的差異?
煙臺工業結構以高耗能行業為支柱。煙臺主要的支柱產業則是石化。2023年,煙臺的化工行業總收入2060億元,利潤總額佔全省行業總利潤的五分之一。
而長沙的支柱產業都不屬於高耗能產業,且近年來長沙一直在最佳化產業結構,透過持續減少高耗能企業的數量,將重心轉移到高加工度工業和高技術產業,從而提高產品的附加值。這樣做的結果就是,長沙用更少的電去創造更高的產出。
當前,全球正在變暖,南北極的冰川面臨融化危機。未來的低碳時代,城市比拼的不是誰的煙囪更多,而是誰家工業的單位電耗能更低。
長沙,是非常值得其他城市搬小板凳過來“抄作業”的。

在全國26個GDP萬億城市中,長沙是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最低的城市之一。
前幾年浙江之所以能成為共同富裕示範區,關鍵的原因之一,在於全省的居民收入倍差小。但是,可能很多人都沒注意到:
長沙的城鄉居民收入倍差只有1.6,比浙江的寧波(1.69)、杭州(1.7)、溫州(1.87)一眾城市還要低。
在26座萬億城市當中,長沙一直是城鄉居民收入倍差最低的城市之一,僅次於東莞。

為什麼呢?原因有二。
第一,長沙的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相對較高。在萬億城市中,長沙農村居民人均收入高居第5,位列寧波、杭州、東莞、蘇州、無錫之後。
讓農民錢袋子鼓起來的關鍵,在於發展村鎮經濟,而且重點是工業。當年,東莞從“村村點火、戶戶冒煙”起家,到如今工業重鎮林立。江浙兩省則憑藉鄉鎮企業的興起、工業的發展,使農民擺脫了土地的束縛,走上致富之路。
長沙下轄一縣,代管兩個縣級市,其做法如出一轍。
這裡有貴為“中西部第一縣”的長沙縣,光是入駐的世界500強企業就有41家,高新技術企業就有600餘家。
這裡還有“中國花炮之鄉”瀏陽市,全國60%的煙花都產自這裡,出口總額佔全國的70%,四分之一的本地人都在從事煙花產業。
而寧鄉市,則聚集起了長沙四分之一的產值百億級企業。這裡早早就佈局了長沙新晉的千億級產業叢集——先進儲能材料,產業規模更是撐起了湖南的“半壁江山”。
農村的可支配收入由四個板塊組成,工資性收入,經營淨收入,財產淨收入,轉移淨收入。
如果將長沙的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進行拆解,你會發現其中經營淨收入佔比相當高。
我們不妨拉無錫來比較,長沙和無錫的農村可支配收入都超過4萬元,工資性收入相差不大,但長沙農村居民的經營淨收入高達11707元,佔比為29%,而無錫僅僅只有6793元,佔比只有16%。

其中的關鍵正是長沙有相對發達的鄉鎮經濟。像長沙縣、瀏陽市、寧鄉市有足夠多的人口和產業集聚,當地農民不出去打工,也能在周邊從事生產經營活動,大至開飯店、酒店等,小至開個便利店、五金店等,都可以增加居民的經營淨收入。
第二,長沙的城市居民人均收入並不高,在萬億城市當中僅僅位列第13。農村居民收入高,而城市居民收入低,一來二去倍差自然就低。
長沙薪資不高一直廣被吐槽:有雙休、有五險一金、月薪5000的崗位,就可以被稱為“神仙工作”了。有的長沙企業甚至會在招聘網站上用“雙休”“五險一金”來描述一個職位,並加上兩個感嘆號來著重強調!!
那長沙的工資水平到底什麼樣呢?
筆者找出2023年長沙和鄭州人力資源市場工資價位和人工成本資訊報告,比較了兩市公佈的名稱相同的115個崗位,其中,鄭州有71個崗位的薪資中位數比長沙要高,長沙只有44個崗位中位數高於鄭州。長沙壓倒性優勢的崗位只有企業董事長了,薪資中位數幾乎是鄭州的2倍。

另外,長沙的中高階人才崗位薪資上漲速度也比較慢。根據獵聘釋出的《2022未來人才就業趨勢報告》,長沙中高階人才薪資五年內的上漲幅度2000元,遠低於武漢的1.24萬元,鄭州的8000元。

為什麼會這樣呢?
很多人都說是產業結構的原因。長沙的金融業和網際網路行業不夠發達,沒法像網際網路之都的杭州、國際金融中心的上海一樣,享受到超級地租的紅利。但說實話,金融業和網際網路不發達的毛病,二線城市普遍都有,絕不單長沙一個。
在筆者看來,最關鍵的因素還是長沙的房價低。
得益於政府調控以及巨量的土地供應,長沙的房價多年來處於低位,可以說是省會城市中的一股“清流”。根據安居客公佈的資料,2022年,合肥的平均房價1.68萬/平方米,武漢1.63萬/平方米,鄭州1.36萬/平方米,而長沙僅為1.1萬/平方米,一萬多的望江豪宅隨處可撿。
長沙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公佈的資料,2022年長沙的房價位於30個省會城市及直轄市第22位,房價收入比保持在7以下,也就是一個長沙家庭不吃不喝7年就可以買一套房。
房價與工資之間,具有非常緊密的關聯度。因為地價的成本最終一定會傳導到企業的用工成本。在一個房價/租金很貴的城市,只有給予更具競爭力的工資,企業才有可能招到人。反之,在一個房價/租金很低的城市,企業就有空間和條件儘可能地壓低薪酬。
2022年,長沙成為全國萬億GDP城市“人口增量第一城”,然而到了2023年,人口增量排名卻滑落至第8名。房價低確實是吸引人口流入的一個關鍵因素,但不具備競爭力的薪酬水平,久而久之也會產生反噬效應。畢竟,比起“詩和遠方”,年輕人還要去應對生活中的苟且。
長沙曾公開表態要成為“年輕人友好的城市”。對於長沙而言,保持低房價的窪地優勢的同時,加快產業結構最佳化,進一步推動先進服務業和高新制造業的發展,提升薪資水平,才能讓“幸福感”更加有稜有角。

在全國26個GDP萬億城市中,長沙還是一座最需要“倒時差”的城市。
不管是美國的娛樂之城拉斯維加斯,還是曾被《孤獨星球》評為全球夜生活之都的塞爾維亞城市——貝爾格萊德等等。每到夜晚降臨,這些城市就化身為一個個狂歡派對,流光溢彩,把夜生活的氣氛推向高潮。然而,如果你想要感受到這種狂歡,你大機率要坐著飛機,穿過千山萬水,跨越不同的時區才有可能。
但在長沙,你就可以感受到“超長待機”。因為這座城市“從不打烊”,“倒時差”的夜生活俯拾即是。
凌晨一兩點鐘,當全國大部分人都已經進入深度睡眠時,長沙街頭還有成群結隊的人在聽音樂、逛酒吧、吃烤串。不管多晚,長沙的大街小巷總有營業的店鋪。凌晨的長沙,還有人排著隊等著去酒吧和沐足。午夜的長沙五一商圈,打車排隊竟然還能排到200多號,時常看到“凌晨堵車”的盛況。
外地遊客來長沙之後,不禁感慨“長沙人需要睡覺嗎”?他們想象不到,這裡晚上想去“泡個吧”,居然都得託人找關係或者高價買黃牛號。
廣深的經濟發展比長沙迅猛多了,但其“夜經濟”卻不及長沙火爆。中國城市夜經濟發展聯盟成立大會上公佈的全國“夜經濟”影響力十強城市,分別為重慶、長沙、青島、成都、上海、北京、武漢、深圳、廣州和天津。
重慶是因為天氣太熱了,大家只能晚上出來消費,如果不是因為這樣,長沙哪能把“夜經濟”第一城的地位拱手相讓。
網上不乏有聲音說,長沙是一座“娛樂至死”的城市。但在筆者看來,這正是長沙獨特的魅力,是長沙與眾不同的城市“性格”。
你有沒有發現,在工業化的時代,我們的城市被鋼筋水泥的摩天大樓包圍,我們的經濟發展被冷冰冰的機器推著往前走。到了網際網路時代,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更加便捷,卻失去了很多面對面交流的機會,人變成了原子化的個體。
但長沙的夜經濟,恰恰就保留了城市本應該有的溫度。凌晨的大排檔,人們喝著酒、划著拳,正是在煙火氣中,讓人重新找回面對面交流的情感火花。
實際上,很多一二線城市晚上亮燈最多的,不光是住宅,還有密密麻麻的寫字樓。不少打工人到了深夜,還在強行開機,隨時線上,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畜用,黑夜當白天用, 壓根就不允許你有時差。
長沙可不一樣。這場夜派對,長沙人混雜在外地遊客之間,撐起了一個個讓腎上腺激素上升、多巴胺分泌的場子。年輕人不為房價發愁,沒有丈母孃經濟泰山壓頂,自然人生有酒須盡歡。晚上十點,不正是夜生活才剛剛開始的時間嗎,大家敢於拿出錢來消費,“娛樂至死”。此外,長沙的城鄉居民收入倍差小,農村居民也成為“有閒階層”的一員,龐大的消費群體讓長沙“夜經濟”更加躁動起來。
在產能過剩、出口承壓的當下,很多城市將目光轉移到消費驅動,推動夜間經濟也成為了各地政府佈局的重點。但你要知道,羅馬並非一日建成。
白天的長沙看起來千篇一律,到了夜晚,這座“從不打烊”的“24小時城市”才真正展現出它的軟實力和獨特性。

在“失落的三十年”裡,日本的年輕人不願意結婚、不願意社交、不願貸款買房買車、對物質沒有強烈慾望,呈現出低慾望社會,“宅經濟”盛行。
而今天,我們也可以發現很多國內的年輕人在低慾望化。網上有一個段子:在上班和上進之間,選擇了上香;在關係和體系之間,選擇了佛系;在中悲、大悲之間,選擇了我佛慈悲……
“永不打烊”的長沙,讓“宅文化”難以生存。從這一點來看,長沙的重要性超乎你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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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1.劉浪:《中國夜經濟地圖|長沙樣本:吃飯泡吧要“找關係”,夜經濟火爆後需要冷思考》,第一財經,2023年11月
2.付笠:《夜經濟,還當紅嗎?》,秦朔朋友圈,2023年7月
3.維舟:《經濟發達的江浙城市,為什麼沒有夜生活?》, 中歐商業評論, 2023年0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