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媽在2022年打了HVP疫苗，我也就一直想打。”4月14日，默沙東宣佈佳達修九價獲得上市批准，4月17日，25歲的廣州男孩“毛鼠”就預約了，21日接種了第一針。
目前，佳達修成為中國境內首個且目前唯一獲批、可適用於男性的HPV疫苗，佳達修九價適用於16-26歲男性，佳達修四價適用於9-26歲男性。
據默沙東官網透露，HPV疫苗自2018年在華獲批以來已有5100萬名中國女性接種，其中超3300萬女性接種了九價疫苗。不過，這兩年來默沙東面臨女性市場需求減少、國產疫苗低價競爭的現狀。2024年第四季度財報顯示，佳達修的銷售額下降17%，為15.5億美元。默沙東將這一銷售額下降歸因於中國市場需求縮減。
快速開啟中國男性市場，對於默沙東而言很重要。不過，與前幾年女性接種“一苗難求”的盛況相比，這次HPV疫苗在男性群體中似乎遇冷了。
案例SHOWCASE在中國經濟最發達的城市——上海，訪問發現，很多疫苗點男生接種人數為0，其中楊浦區4個月以來只有100多位男生接種，“遠遠不及預期”。
基於男性接種HPV疫苗的必要性，我們將廣州毛鼠這樣主動接種的男生稱為“先行者”。我們一共訪問了全國各地13位這樣的“先行者”，試圖描繪出他們的共同畫像，並弄清楚一個最關鍵的問題——都是誰在打男性HPV疫苗？
一項權威的資料顯示，2020年適宜接種HPV疫苗的中國男性規模（9歲至45歲）為3.44億人，達到完全接種的所需對應疫苗約9.8億劑次。該報告也以2025年男性 HPV 疫苗獲批上市為假設，預估中國HPV疫苗男性接種人數將由2025年的約79萬人增長至2031年的700萬人，年複合增長率43.9%。
目前，默沙東以深厚的研發優勢和豐富的市場經驗在國內男性市場獲得了領先優勢，但同時也面臨競爭。比如，康樂衛士與萬泰生物早已在男性適應症領域著手，甚至康樂衛士的九價HPV疫苗也已啟動了三期臨床試驗。
默沙東為了在國內推廣男性HPV疫苗，採取了多維度的品牌宣傳、科普宣傳策略，包括權威背書、媒體合作、社會化營銷等多種手段。
首先，默沙東將“男女共防”定為了基本的宣傳策略，意在提高男生的接種意願和積極性。默沙東中國總裁田安娜公開號召女性去鼓勵身邊男性接種HPV疫苗，並表示默沙東將確保持續地投入，大力提升男性的疾病預防意識，使其達到女性的疾病預防意識水平。
第二，默沙東做了一系列科普動作。比如，聯合北京協和醫院、北京大學公共衛生學院等權威醫院、高校和專家，呼籲提升男性接種的必要性。支援了國內中國首個沉浸式 HPV 科普小劇場《她的多元新世界》的公演，透過互動體驗展示男性感染風險。與上海圖書館合作開展 “美好值得期待” 為主題的沉浸式科普展覽。
第三，與權威媒體合作。四價HPV疫苗男性接種獲批後，默沙東就聯合新華網釋出了“HPV男女共防計劃”，並在北上廣三地舉行釋出會。早在2023年，默沙東就聯合澎湃新聞發起了“美好共建計劃”。
第四、社會化營銷。4月18日，默沙東官宣贊助今年的北京半程馬拉松合作，透過馬拉松博覽會、親子跑等活動植入“群體免疫”理念。其又在各大平臺推出了一支宣傳片，女演員譚卓出鏡呼籲女性轉告身邊的男生：不止女生，男生也要儘早預防HPV。
可以說，默沙東形成了“政府 – 學術 – 媒體 – 公益” 四維聯動模式的宣傳和科普策略。默沙東中國總裁田安娜在接受新華網專訪時指出，默沙東致力於成為中國醫療健康生態系統中值得信賴的領先合作伙伴，與社會各界緊密協作，比如政府，醫藥行業的專業人士和醫生，學術機構和學校、商業夥伴等。
幾乎必須承認的是，相對於女性對HPV疫苗的認知，男性群體的認知程度與主動接種意願相當不足。
一項基於美國人群的模型研究估算，至少有一位異性伴侶的人一生中感染HPV的平均機率，男性為91.3%，女性為84.6%。男性感染HPV雖然不會得宮頸癌，但可能得生殖器疣、肛門癌、口咽癌等，且可能傳播給伴侶。
但在一些男生看來，“宮頸癌疫苗”跟自己沒有啥關係。“女性賣不出去了，又來賣給男的。”“男生沒有子宮為啥要打宮頸癌疫苗？”“三針4000元，有這錢不如買雙AJ！”微博上到處可見諸如此類的評論。
男性認知的不足反映到市場上的結果就是，接種人數“遠遠不及預期”。4月18日，案例SHOWCASE電話上海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相關業務人員表示，目前上海可以接種四價男性HPV疫苗，價格約為800元/針；九價暫時不能接種，要等統一通知，價格約為1300元/針；想接種可以到各個社群衛生服務中心預約。
隨後，我們線下走訪了上海市的多個社群衛生服務中心。其中，黃埔區外灘街道社群衛生服務中心、豫園街道社群衛生服務中心和楊浦區平涼社群衛生服務中心的男生接種人數都是0。
4月23日，楊浦區五角場社群衛生服務中心的工作人員則表示，他們這裡主要是上海財經大學的男學生來打，1月份四價剛開放的時候有一些人，但現在幾乎沒有了。
男性HPV疫苗市場不僅沒有火爆，反而有點冷清。楊浦區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的有關負責人向案例SHOWCASE透露：“截至4月底，整個楊浦區接種男生人數才100多一點，遠遠不如預期。”
他認為，市場遇冷的原因主要有：第一，男性群體對HPV病毒和疫苗的認知還不夠，在他們的認知裡，HPV疫苗就是宮頸癌疫苗，男生不需要打，還有一部分男生在等著接種九價；第二，對男生來說HPV疫苗是一個非免疫規劃疫苗，不是必須接種的，消費者需要自費；第三，政府主要是從預防角度做宣傳，包括定期篩查、提倡健康的生活方式等，如果只是宣傳疫苗，“畢竟是自費的，政府不適合宣傳品牌。”
黃埔區豫園街道社群衛生服務中心的有關負責人則指出，年齡限制太窄（國內男性接種HPV疫苗的年齡限制在9-26歲，有些國家限齡在45歲以下）、價格過高也是影響市場的重要因素。
“家長很少帶未成年的孩子來打，因為家長的意識沒有那麼前衛。價格也是很大的因素，三針九價疫苗將近4000元，對於26歲以下剛畢業的年輕人來說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該負責人分析，作為全國最富裕的城市，如果上海都接種人數少的話，那麼全國其他城市的接種人數也不會太多。
這邊是男性HPV疫苗市場遇冷，那邊則是一些期望接種的男生被9-26歲的年齡限制卡掉了。我們注意到，網上有不少呼籲把男性接種適應年齡擴大的聲音。
那麼，像廣州毛鼠這樣主動接種的“先行者”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群體，他們有著怎樣的共同畫像和特點？案例SHOWCASE線上線下多方訪問，試圖找到答案。
1、“先行者”們絕大部分是18-26歲在校或者剛畢業的大學生群體。
上述楊浦區疾控中心的有關負責人表示，楊浦區的接種案例主要就集中在同濟大學、復旦大學、上海財經大學幾個高校所在的社群。“因為大學生自我健康防護意識比較強，更容易接受新鮮事物。”
楊浦區五角場社群衛生服務中心的工作人員則表示，他們這裡主要是上海財經大學的男學生來打。而我們訪問的多個疫苗接種點，都表示沒有家長帶著孩子來打的案例。
我們隨機訪問的13個接種男生使用者中，年齡範疇為20-26歲；學歷方面，6人為研究生學歷。6人為本科生學歷；1人為大專生學歷；6人為在校學生，7人為畢業工作了。
2、“先行者”們年收入普遍在10萬以上，而在校生則多由父母支付疫苗費用。
我們訪問的7位工作了的男生分別是銀行職員、體制內工作者、高中教師、工程設計、護士、私企文員、國企會計，他們普遍年收入在10萬以上，都表示承擔HPV疫苗接種費用沒有經濟壓力。
不過，來自山東煙臺的“土豆”是國企會計，年薪為稅前5萬。他表示自己用有很大的經濟壓力，希望國家能把HPV疫苗的價格降下來。
而在6位在校學生中，有3位的接種費用是靠父母支付，2位是靠讀研補助和學校獎學金支付，1位是靠課後輔導兼職收入支付。
22歲的“小浩”是深圳某大學的大三學生，他表示九價HPV疫苗1300元/針，相當於自己兩週左右的課後輔導兼職收入。“我身邊的男生也挺贊成我打疫苗的，但是由於價格高，勸退了他們很多人。”
目前，默沙東的HPV疫苗在全國各地的價格相差無幾，四價為800元/針左右，九價為1300元/針左右。HPV疫苗接種要打三針。
3、“先行者”們主動了解過HPV疫苗的知識，強調打疫苗是對自己健康的保障，甚至很多就是醫學專業。
我們隨機訪問的13位使用者中，有4人是醫學相關專業。在上述黃埔區豫園街道社群衛生服務中心的有關負責人看來，“學醫的年輕人，或者特別關注這方面需求的人，對這個HPV疫苗就比較認可。”
“我是學醫的，2019年左右在課堂上就學習了HPV病毒的相關知識……我這麼快決定打，是因為年齡限制在26歲，我馬上就要超齡了。”25歲的“海辭”正在同濟大學念醫學碩士，他表示自己身邊的十幾個醫學男生已經接種了HPV疫苗。
成都市26歲的護士“小C”則表示，自己一直關注男性HPV疫苗的落地情況，在大學期間就在做關於性病、艾滋病、毒品相關的同伴教育活動，“所以對這個疫苗沒有認知障礙。”
需要指出的是，我們訪問的使用者中部分是男同性戀群體。對此，他們都表示，HPV疫苗不應該區分性別、性取向，有條件的適齡男女都應該去積極接種。
上述楊浦區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的有關負責人也表示，在HPV疫苗接種上，他們並沒有針對同性戀等特殊人群著重宣傳，可能同性戀是一個重要的風險因素，但是從HPV病毒防控角度來說，日常一些其他接觸也有可能感染，不像艾滋病人群那樣比較聚焦。
世界衛生組織的一項資料表明，性行為是感染HPV的主要途徑，但不是唯一途徑，HPV的感染還可透過母嬰傳播以及直接接觸傳播，如皮膚黏膜接觸等。
案例SHOWCASE隨機訪問的13位使用者，分別來自廣州、懷化、西安、杭州、昆明、上海、深圳、合肥、成都、北京、煙臺11個城市。他們絕大部分表示，自己是身邊第一位接種HPV疫苗的男生，去疫苗站打針的時候基本上都沒其他人打，而自己向身邊人宣傳HPV疫苗，“身邊的男生都沒有行動”。
下面就讓我們看看這些“有料”的故事吧。
可能是學生物學的原因，2017年左右我就知道了HPV疫苗，我媽媽在2022年打了，我也就一直想打這個疫苗。
之前大陸一直打不了，我就想著到香港澳門去打，但又考慮到路程遠還有藥品來源安全問題就一直沒行動。4月14日國家批准了九價上市，我17日就預約了，21日接種了第一針，價格是1331元。我現在還是學生，費用是我父母幫支付的。
我找到了一個外貿行業的工作，明年可能被外派到中東或非洲，我就考慮要在國內把這個疫苗全部打完，到國外後有更好的防護。
其實這個HPV疫苗就是男女都可以用的，我打的疫苗盒子上寫著2023年6月生產，說明書都沒有改，就是原先給女生打的。
前些年女生HPV疫苗火爆的時候，我就刷到過說男生也可以打這個疫苗，但是國內一直沒有放開。
這次是我關注了當地婦幼保健院的公眾號，推文說男生可以打九價了，我就立馬聯絡了醫院預約。我打疫苗的主要考慮是預防重症，對未來伴侶也有比較好的防護。
目前身邊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男生也接種了。我感覺宣傳力度還是不夠大，身邊很多女生都覺得只有女孩子才能打。我接種之後，還有朋友對我“稍有微詞”，不理解我的行為，但我不在乎他人議論。
我以為25歲之前九價不會開放呢，沒想到這次這麼快。
我是學新聞的，對這塊新聞比較敏感。2017年還在上學的時候我就關注了HPV疫苗，那時候女性接種很火爆，一苗難求。2020年我就出錢給女朋友打了HPV疫苗，那時候價格更貴，我記得一針是2000多。
我行動這麼快，主要有這樣的考慮，一是年齡快到26歲了，二是更多考慮保護伴侶。
我在西安打的，4月21日接種了第一針，價格是1338元。這個價格我能接受，沒有壓力，因為我個人醫保賬戶的餘額就夠用了。
我打的四價，價格是800多。我還是學生，費用來源於讀研的國家補助以及學校獎學金之類。
讀本科的時候，我聽到有女性朋友在搶打九價HPV疫苗，當時就知道了它能預防HPV病毒和生殖性系統癌症。今年國家放開男性四價HPV疫苗後，我因為25歲剛好快到年齡限制了，也沒怎麼想就去打了。
因為我是同性戀群體，所以一直比較重視自身健康。今年1月份，我透過小紅書、抖音刷到了國內男生可以打HPV疫苗，就詳細瞭解了情況，然後很快就打了。
我是身邊第二個接種的男生，去接種第一針的時候也就我一個人在那打，當時護士還誇讚我認識超前。
我覺得無論男女都應該接種，沒必要區分性別、性取向。我勸過身邊的朋友，他們都說考慮一下，不過就是沒有行動。
之前我對HPV疫苗完全不瞭解。今年年初，在公眾號、小紅書上看到男生也可以打了，為了保護自己，就決定去接種。父母支援我打疫苗，就替我出了錢。
我身邊有一個朋友主動諮詢我，目前還在考慮當中。打完第二針才看到國家批准了九價，不過我也不後悔提前打了四價，因為男生四價就夠用了。
四五年前身邊就有女性朋友在打HPV疫苗，然後我就開始查詢相關資料，我也想打，但發現大陸男生還無法接種。
到深圳上班後又想去香港打，但是覺得中介可能不太靠譜，就沒成行。
今年年初大陸批准四價上市後，我也沒打，特意等著九價。4月14日九價上市後，我很快就預約了，19號就打上了，這樣只要花一次的錢，不用重複接種。
我還好趕上了年齡限制的末班車，希望國家能像國外一樣全民接種，這樣才能起到更好的保護作用。
我是醫學專業，所以特別關注自身健康，大概五六年前，我就比較瞭解HPV疫苗的相關知識了，也一直關注相關政策。
4月15日接種了第一針四價，價格為825元。三針加起來要3000左右，我在學校的獎學金之類可以覆蓋這個費用。
我是同性戀，有固定性伴侶。我接種後，也要他去打一下，但是他沒有這個意願。
大陸男性接種開放時間不長，在我們同性戀群體裡接種的人也不多。我覺得要在這個群體里加大HPV疫苗的宣傳力度，提升大家的認知。
我想說的是，不光是同性戀群體，所有適齡男女都應該積極接種，因為HPV疫苗有年齡限制，不要覺得貴就猶豫，後面超齡了就是想打也打不了。
我是深圳某大學的大三學生，有一天去校醫院接種乙肝疫苗，護士給我科普了一下，後來注意到校醫院裡也有小冊子、宣傳欄之類的，深入學習才知道男生感染HPV病毒的機率挺大的。
4月20日，我就在校醫院接種了第一針九價，自費1300多元。這個費用對我們學生來說有點高了，相當於我兩週左右的課後輔導兼職收入。我身邊的男生也挺贊成我打疫苗的，但是由於價格高，勸退了他們很多人。
我是學醫的，2019年左右在課堂上就學習了HPV病毒的相關知識。今年年初，我醫院的同學說國內可以打，我很快就預約了，2月11日打了第一針，800多，是父母給我的錢。
我這麼快決定打，是因為年齡限制在26歲，我馬上就要超齡了。身邊陸續有十幾個男生去打HPV疫苗。我呼籲，男生們主動去打，也鼓勵女生們帶自己的男朋友去打。
我學的是護理學專業，畢業後也做了護士，一直關注男性hpv疫苗的落地注射情況。在大學期間我就在做關於性病、艾滋病、毒品相關的同伴教育活動，所以對這個疫苗沒有認知障礙。
重新整理聞看到4月23號成都接種了第一例男性HPV九價疫苗，我就諮詢社群能不能打，然後直接過去了。
我們男生首先要對HPV病毒去汙名化，正確看待這個事情，積極接種既能保護自己又能保護他人。
前幾年國內女性接種HPV疫苗很火爆，我就瞭解到在國外男生也可以接種，一直希望國內也能放開男生接種。
2月6日我接種了第一針，價格是800多，對我來說沒有經濟壓力，但還是希望能夠納入醫保報銷或者國家能夠為適齡人群免費接種。
打疫苗是為了保護自己也保護我女朋友。她在2022年就打了九價的，這一次她也很支援我來打。我也拉著我一個同事一起去打了。
3月2日，偶然間我在疾控疫苗小程式裡看到煙臺可以接種四價HPV疫苗了，就路過接種門診進去問了一下，結果不用預約可以直接打，我就毫不猶豫的打了。第一針價格是830元，第二針要等5月份打。
目前國內只有默沙東進口疫苗，還沒有國產替代，我工資比較低，這個費用有很大壓力，希望國家能把價格降下來。
我身邊沒有認識接種這個疫苗的男生，打針的時候還跟護士交流了一下，她說很少男生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