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兒子說話，像對著空氣喊叫」如何正確養育一個男孩？

前陣子在社交平臺上看到一位媽媽說，自己「不想單獨和青春期的兒子待在一個房間」，因為三句話下來必定吵架。

這條帖子瞬間引起無數男孩家長的共鳴：

「每天和兒子說話，都像對著空氣喊叫——他戴著耳機頭也不抬，偶爾回一句『嗯』，連敷衍都懶得裝」
「小時候總牽我的手過馬路，現在連並肩走都躲著，去接他放學和我說以後別來了」……

這些瞬間，讓青春期男孩的家長們產生了深深的無力感，也覺得孩子正變得越來越陌生——那個時時處處仰望、依賴自己，說著「愛你」的小孩，為什麼消失了？

其實，青春期男孩的種種表現，與他們生理上、心理上出現的變化密不可分，這也是他們開始獨立探索世界的必經之路。

「易燃易爆炸」的青春期

是成長的必經階段

「前幾天喊兒子吃飯，喊了幾次沒反應，就過去拿走他的手機，他衝我大吼『別煩我』，摔門進了房間。後來我看他QQ空間才知道，他考試沒考好被老師罵，心情特別差，但他不會跟我說自己的壓力。」

——小潔，高中男孩的媽媽

青春期男孩的身體正經歷一場劇烈的變化。研究顯示，青春期男孩大腦的發育尚未成熟，負責規劃、確定優先順序和做出明智的決策的大腦關鍵區域前額葉皮層，要到20歲中期才能完全成熟^[1][2]，而大腦邊緣系統（情緒和獎賞系統）會早於前額葉皮層的發育，這可能會導致情緒化的傾向^[3]。

這些生理狀態意味著他們容易做出衝動行為，比如頂撞父母、冒險嘗試危險活動，或者因為一點小事就情緒爆發、情緒起伏大。

除了生理變化，青春期男孩的心理也在經歷一場深刻的轉型。

心理社會發展理論將這一階段定義為自我同一性vs角色混亂（Identity vs. Role Confusion）的關鍵期，此時男孩們開始探索自己的身份，渴望獨立、擺脫父母的「控制」；與此同時，他們會渴望透過獲得群體歸屬感完成自我認同，也會因為與同齡人的社會比較而感到焦慮。

此外，當出現壓力、焦慮等負面情緒，男孩可能比女孩更難以表達脆弱和情感需求，因為青春期男孩更傾向透過外化行為（如憤怒、衝動）而非語言表達情緒^[4]。

而且，男孩比女孩更不擅長向外界尋求幫助。一項調查發現，女孩在尋求社會支援和解決問題方面的得分更高，而男孩在迴避應對方面得分更高^[5]。

當我們瞭解這些青春期男孩的成長特點，就需要認識到，「家長」這一角色也應當是動態的、成長型的——隨著孩子成長階段的變化，調整自己的角色定位，成為那個能夠真正理解孩子、支援孩子成長的夥伴。

面對青春期男孩的變化

父母也應該是「成長型」角色

從親子關係中的主導者到引導者

「從小到大，兒子有什麼不懂的、拿不準主意的事都會問我。但他進入青春期後，口頭禪已經變成了『你什麼都不懂，別說了』，讓他往東偏往西。」

——匿名，初中男孩的媽媽

在孩子的幼兒期，家長往往是無所不能的「超人」：決定他們穿什麼、吃什麼、和誰一起玩。隨著孩子進入青春期，他們的自主意識越來越強大，掌控式的教育方式也會開始失效。

這時，家長可以試試賦予孩子決策權。有研究表明，做選擇具有增加動機的效應，當個體擁有選擇權時，其內在執行和堅持任務的動機會提升^[6]。

此外，想讓孩子養成好習慣，比說教更好的方式是以自身為榜樣。社會學習理論強調，觀察模仿是青少年學習社會規則的核心方式。

從事無鉅細的照顧者到支持者

「兒子和我除了衣食住行，幾乎沒有其他對話。問他學校的事只會說：『沒啥事』『就那樣』，多問兩句他就低頭扒飯，吃完立馬回房間鎖門。」

——Ann，高中男孩的媽媽

青春期的孩子並非不需要父母，而是他們需要一種「抓大放小」的支援方式。父母不妨試試從直接照顧轉向「腳手架式支援」（Scaffolding Support）——即多給予原則與方向的指導，在孩子需要時提供輔助，而非全程監督、代勞。

比如孩子學習遇到困難時，多問「你希望我怎麼幫你？」。以及在尊重孩子邊界的同時設立彈性規則，例如週末可以和朋友聚會，但必須提前告知地點和回家時間。

尤其是在升學、專業方向選擇等重要時刻，為孩子的生涯發展規劃提供必要的指導與資訊。例如：「你對程式設計感興趣？需要我幫你聯絡一位程式設計師朋友聊聊嗎？」

在給孩子自由的同時

不讓保護缺席

「那天幫兒子收拾房間，無意中看到他們男生群裡轉發的激情電影。想問他又怕他生氣，就假裝隨意提起：『聽說你們學校開性教育課了，你們班有嗎？』他愣了一下，點點頭。我心裡稍踏實了點，至少他有獲取正確資訊的渠道。」

——匿名，高中男孩的媽媽

青春期男孩會初次解鎖許多體驗，如嗓音變低、出現喉結、遺精等生理現象。這些變化令他們對性的好奇與困惑悄然滋生，卻又可能因尷尬而羞於向家長求助。此時，如何在給予孩子自由和信任的同時提供隱形的保護、避免傷害，就成為了家長必須面對的課題。

很多家長感覺很難開口和孩子談論性，因為他們將性教育等同於「鼓勵性行為」。對男孩的性教育甚至比女孩更缺乏。一項針對青少年的研究發現，在家庭中，父母與女兒之間的性溝通比父母與兒子之間的性溝通更為廣泛^[7]。

其實，男孩子青春期的健康教育同樣非常重要。他們在探索更廣闊世界的過程中，也面臨著各種各樣的健康風險。

以HPV感染為例，隨著HPV相關知識的普及，已經有越來越多媽媽開始注意給自己和女兒預防HPV的感染。但很多家長還不知道，HPV也可能威脅男孩的健康。

一項基於美國人群的模型研究估算^[8,a]，在HPV疫苗上市前，至少有1位異性伴侶的人一生中，感染HPV的平均機率為女性84.6%，男性91.3%。

尤其需要家長重視的是，男性青少年的HPV感染率處於較高水平。

一項全球系統性綜述和薈萃分析顯示^[9,b]，男性青少年時期的HPV感染率較高；15~19歲男孩生殖器HPV感染率達28%。因此，男孩也要預防HPV。

還有一項資料可能很多家長都沒有意識到。一項橫斷面研究顯示^[10,c]，中國39.94%性活躍大學生首次性行為發生在19歲前。青少年性成熟提前，社會開放程度增加，作為家長更需要儘早關注如何正確的保護孩子。不止女孩，男孩也要預防HPV。

還需要注意的是，雖然性行為是感染HPV的主要途徑，但不是唯一途徑，HPV的感染還可透過直接接觸傳播。感染可發生在咽喉、口腔、肛門、宮頸等多部位^[11,12,13]。酒店浴巾毛巾、門把手、公共廁所、浴室、泳池等清潔消毒不到位接觸到皮膚粘膜也可能傳染HPV^[14]。

而HPV持續感染可能引發多種疾病。HPV感染後大多可被免疫機制自行清除，但是持續感染HPV仍有可能會導致多種疾病^[12]。有研究顯示^[15,d,16]，幾乎所有的宮頸癌，約90%的肛門癌和生殖器疣有可能歸因於HPV感染。

家長可以將預防HPV作為青春期健康對話的契機，向孩子傳遞風險意識，提供無聲的愛與保護。

首先，從觀念上要正確引導孩子，幫助他們不吝於與自己討論成長過程中遇到的各種問題。

其次，家長們也可以儘早展開保護孩子健康的實際行動。從預防HPV感染切入，開啟一場關於健康與責任的對話：「預防HPV感染，對男生來說同樣重要，這不僅是保護自己，也是保護未來的伴侶。」

現在，不止女孩，男孩也可以接種HPV疫苗了。

根據2023年中國《子宮頸癌綜合防控指南(第2版)》提出的三級預防策略與《人乳頭瘤病毒疫苗臨床應用中國專家共識》，接種HPV疫苗是預防HPV相關疾病的有效方法之一^[17,18]。

（與任何疫苗一樣，無法確保其對所有接種者均產生保護作用。也不能取代預防HPV感染和性傳播疾病的其他措施）

有些家長疑惑，青春期接種HPV疫苗會不會太早？並非如此。HPV越早預防，越早保護。低齡人群接種HPV疫苗的效果優於高齡人群，性暴露前接種免疫效果最佳^[17]。

另外，也不需要擔心「接種疫苗，會不會導致我感染HPV？」目前中國境內已獲批上市的HPV疫苗，其活性成分均為蛋白質，不含有病毒DNA（不含有活病毒），不具感染性^[19-24]。

這種觀念&行動的雙重保護，像一張無形的網，默默守護著孩子的成長。正如一位母親所說：「我不需要每天對他說『我愛你』，但我會在他需要時成為他堅實的後盾。」

愛是一種無聲的力量，它賦予為人父母未雨綢繆的智慧，讓保護像空氣一樣無處不在，融進生活的每一個細節，卻又輕得讓人幾乎察覺不到：它是深夜書桌旁那杯溫熱的牛奶，是對話方塊裡「隨手轉發」的性教育科普文章，也是一次提前進行的HPV科普。當孩子某天卸下防備吐露青春期的心事——這便是愛最好的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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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ferences：

[1]National Instituteof Mental Health.The Teen Brain: 7 Things to Know

[2]Gogtay, N., Giedd, J. N., Lusk, L., Hayashi, K. M., Greenstein, D., Vaituzis, A. C., … & Thompson, P. M. (2004). Dynamic mapping of human cortical development during childhood through early adulthood.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101(21), 8174-8179.

[3]Casey, B. J., Getz, S., & Galvan, A. (2008). The adolescent brain.Developmental review,28(1), 62-77.

[4]Chaplin, T. M., & Aldao, A. (2013). Gender differences in emotion expression in children: a meta-analytic review.Psychological bulletin,139(4), 735.

[5]Eschenbeck, H., Kohlmann, C. W., & Lohaus, A. (2007). Gender differences in coping strategies in children and adolescents.Journal of individual differences,28(1), 18-26.

[6]Patall, E. A., Cooper, H., & Robinson, J. C. (2008). The effects of choice on intrinsic motivation and related outcomes: a meta-analysis of research findings.Psychological bulletin,134(2), 270.

[7]Nolin, M. J., & Petersen, K. K. (1992). Gender differences in parent-child communication about sexuality: An exploratory study.Journal of adolescent research, 7(1), 59-79.

[8]Chesson HW, Dunne EF, Hariri S, et al. The estimated lifetime probability of acquiring human papillomavirus in the United States. Sex Transm Dis. 2014;41(11):660–664.

a. 研究設計：該研究建立了一個簡單模型，因為沒有研究跟蹤整個生命週期來估計HPV感染的累積發生率，所以只能根據現有證據來估計終生獲得HPV的機率，主要基於人群一生中性伴侶數量的分佈以及每個性伴侶感染 HPV 的機率，來估算美國人在 HPV 疫苗上市前一生中感染 HPV 的機率。該研究對兩個年齡段人群（首次性行為到 44 歲；45 歲到 70 歲）感染 HPV 的機率進行了估算，第一年齡階段感染 HPV 的機率是根據直到 44 歲的性伴侶數量以及性伴侶 HPV 感染情況進行研究，第二年齡階段的 HPV 感染率是使用每年 HPV 感染機率的估計值進行計算。44 歲之前沒有異性伴侶的人被排除在研究之外。

研究結果：在至少有一個異性伴侶的人中，女性感染 HPV 的終生患病率為 84.6%（53.6%-95.0%），男性為 91.3%（69.5%-97.7%）。

[9]Bruni L, et al. Lancet Glob Health. 2023 Sep;11(9)e1345-e1362.

b. 研究設計：該研究為一項全球系統性綜述和薈萃分析，從 Embase、OvidEmbase、Ovid MEDLINE 和 GlobalIndex Medicus 中檢索在 1995 年 1 月 1 日至 2022 年 6 月 1 日發表的在 ≥15 歲沒有 HPV 相關病理報告或已知 HPV 感染危險因素的男性中進行的基於人群的調查或 HPV流行率研究，以評估一般男性人群中生殖器 HPV 感染率。使用隨機效應模型進行薈萃分析估計任何 HPV、高危型 (HR)-HPV 和各個 HPV 分型的全球和地區年齡特異性感染率，並按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地理分類進行分組。

研究結果：從資料庫中共檢索到 5685 篇文獻，其中來自 35 個國家的 65 項研究（涉及 44769 名男性）被納入分析。結果顯示，全球任意 HPV 型別的感染率為 31%(95% CI 27–35)，高危型HPV 感染率為 21% (95% CI 18–24)，15-19 歲人群的 HPV 感染率較高，任意 HPV 型別的感染率為 28%(95% CI 24-32)。

[10]Shu C, et al. Public Health. 2016 Jun;135:104-13.

c.研究設計：一項橫斷面研究，共向中國七個城市的大學生髮放了78,400份自填式匿名問卷，以瞭解中國大學生首次發生性行為（AFSI）的年齡，以及AFSI與生殖健康和意外懷孕方面的知識、態度和實踐 (KAP) 之間的關聯。

研究結果：平均 AFSI 為 20.14 [標準差 (SD) 2.98] 歲，按性別劃分的平均 AFSI 為男性 19.97（SD 2.97）歲，女性 20.41（SD 2.97）歲。

[11] 王臨虹,趙更力.子宮頸癌綜合防控指南(第 1 版)[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7.8

[12]中華預防醫學會疫苗與免疫分會.子宮頸癌等人乳頭瘤病毒相關疾病免疫預防專家共識[J].中華預防醫學雜誌,2019,53(8):761-803.

[13]喬友林.中國婦女人乳頭瘤病毒感染和子宮頸癌的流行病學研究現狀及其疫苗預防前景[J].中華流行病學雜誌,2007,28(10):937-940.

[14]健康杭州.http://www.hangzhou.gov.cn/art/2022/3/1/art_1228974667_59050840.html

[15]元玫雯, 等. 中華流行病學雜誌. 2022, 43(5): 702-708.

d. 研究設計：該研究為一項中國 HPV 流行病學研究，旨在分析 2016 年我國歸因於人乳頭瘤病毒（HPV）感染的腫瘤發病和死亡情況。結合腫瘤發病率、死亡率、全國人口數及人群歸因分值（PAF）計算 2016 年全國不同地區、不同年齡及男性和女性人群歸因於 HPV 感染的腫瘤發病數和死亡數。

研究結果：2016年全國有124,772例（6.32/10萬）腫瘤新發病例歸因於HPV感染，其中宮頸癌和肛門癌的歸因分值為100%和88%。

[16]https://www.cdc.gov/std/treatment-guidelines/anogenital-warts.htm

[17]李雙,李明珠,叢青,等.人乳頭瘤病毒疫苗臨床應用中國專家共識[J].中國婦產科臨床雜誌,2021,22(02):225-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