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IBM突然關閉中國研發中心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作為一名前中國研發中心的員工，最近很多很久沒訊息的前同事群，又開始活躍了起來，大家在裡面討論還有誰在，討論最終的補償，和發各種曾經的合影。
感慨之餘，寫一篇稿子記錄一下在我眼裡的IBM，它曾經是一個多麼夢想中的公司，以及為什麼命中註定地走到了今天這步——
我是2016年加入的IBM，這是我研究生畢業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內部管這種應屆生入職的叫做Pure Blue，純藍。
到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見識了很多家各種各樣的公司，對我個人來說，IBM是迄今我見過的最烏托邦的公司。
– 在IBM時拍的照片
我對IBM最大的印象是，不卷。
當時的我從阿里剛結束實習，還不知道外企是什麼風格。
第一天入職下午五點多，一回頭，發現辦公區裡的人已經走完了…
後來發現周邊的幾個組都是這樣，大家早晨十點多陸陸續續到公司，中午吃飯加午休近兩個小時，下午基本五點前就走了，每天有效工作時長我都不敢去算。
尤其是節假日的前一天，記得有一次端午前，下午三點多，老闆（一線經理）就過來拍我的肩膀：怎麼還不走？要勞逸結合啊~
我：啊？？？勞逸結合裡面多少得帶點勞啊？？
– 午飯後在軟體園湖邊遛彎
後來每天下午五點下班，騎著腳踏車會融澤嘉園，路上空空蕩蕩的，很難相信這是以卷出名的西二旗。
每天晚上太閒了學著做菜，下班先去超市買菜，五點多到了超市一看全是大爺大媽，我一個年輕人在裡面格格不入。
大爺大媽看我的眼神也充滿了不屑：這麼年輕這個點在外面遊蕩，也不找個班上…
我的眼神只能閃躲，這確實很難解釋啊！
– 剛入職時下班太閒了，學著做菜發的朋友圈
另一個特點是，假期特別多。
剛入職的應屆生一年基礎年假15天，還有3天的optional假期，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到底啥意思，加起來18天年假。
更重點的是平時幾個小時、半天的請假根本沒人管你是不是錄入系統了，所以18天年假貨真價實。
更離譜的是，老闆會催著你休假，不然會影響老闆的某些考核，HR會來問。
只能含淚休，請十天能連休兩週多，一年裡面兩次大休，上半年去趟歐洲環遊，下半年去趟澳洲自駕。
環球旅遊路上朋友圈都不敢多發，之前的朋友會問：這是被裁了嗎？怎麼剛在社會上上鍾就下崗了？
我在評論區只能閃爍其詞，這確實很難解釋啊，說出來人家真的不信啊！
– 休假去澳洲自駕發的朋友圈
另一個印象很深的特點是，上下級和同事關係都特別好。
首先是同事之間，大家都特別禮貌又有分寸，真正實現了下班就斷聯。
我在國外度假，離開前把工作交接好，十幾天真的沒有一個人找我…
其次是上級，感覺上下級關係有但不多，我從沒感覺到有過什麼命令式的語句，這讓從網際網路剛出來的我很不習慣。
每個月有和老闆的1v1，老闆都會問我：最近心情怎麼樣？工作累不累？生活如何？
有種感覺是那老闆就像是我的生命粉慈母，只要我能坐在工位前喘氣兒，老闆就已經很滿意了。
平時工作量也不大，每次完成分內的工作，老闆都會猛誇甚至瘋狂吹（C）捧（P）你（U）：真棒，真有潛質，效率真高！
後來大家總說職場CPU什麼的，我都是：嗯，之前確實經歷過…
– 團隊內部活動，外加給員工過生日
不過雖然IBM百般好，雖然是烏托邦，雖然是神仙外企養老公司…
最後還是走了，因為每個當時的IBMer都知道，這一切都不會持續太久。
首先，IBM根本招不到好的新人了。
在2000前後那些年，IBM最好的時候，北京平均的白領工資3000，房子每平米幾千塊，IBM的起薪8000。
當時的入職門檻極高，招的基本都是清北之類的高校的畢業生，而且除了能力，都得是形象氣質很好。
當時戴著IBM的工牌站在公司樓下，都有來介紹物件的。
前同事跟我說：當時剛畢業根本花不完每個月的工資，太多錢放在手裡不知道幹嘛，只能買房……
而到了這幾年，IBM的起薪仍然是一萬左右，漲薪緩慢，這時國內網際網路公司給好學校畢業生的起薪都年包30W加了，而且漲薪很快。
IBM的薪水已經很沒有吸引力了，當時在我們學校畢業生中選擇外企的，基本只有兩種：
一種是為了拿戶口，一種是圖個清閒…
其次，IBM實在是太慢了。
我到組裡做開發最大的感受是，IBM一個月的工作量，不夠在網際網路一個周的，誇張點說不夠在一些網際網路公司一天的。
當時我負責的那個軟體，一年裡面，半年開發半年測試，在網際網路，這種專案一個月不上線大家都要背低績效的。
對員工來說很友好，但是這種友好太不可持續了，因為市場不會等的。
那感覺是，當年跳舞的大象說要轉型，但只是轉個身就已經費盡全力。
至於關閉中國市場裡，肯定還有一些不能展開說的原因，我也就確實不展開說了。
– 留下的不多的工區照片
即使沒有被裁，很多IBMer都選擇主動離開了。
前段時間我參加一個前IBMer的聚會，發現很多人離開IBM後，反而實現了很多在IBM時的夢想。
僅僅是CDL Cloud team，大家離開後就做出了一個上市公司和幾個估值十億以上的獨角獸，核心創始團隊基本都是IBM的。
大家紛紛感慨，人還基本都是IBM時的那些人，但這些事在IBM內部卻肯定完不成。
後來的IBM其實已經慢慢限制了大家的發展空間。
就像這次裁撤，提前一天關閉所有人的許可權，第二天半小時的會議就結束了。
分手來得太草率，像是單方面突然提離婚的另一半，ta自己已經很多問題解決不了了，已經不願意做任何溝通了。
雖然ta是很多人的初戀，可能是很多人人生裡最好的那個伴侶，雖然有很多曾經美好的回憶。
但很可惜，只能說聲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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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西二旗生活指北”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