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餓殍》製作人嵇零開播，親述零創遊戲的“是非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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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零本人

凌晨五點半，廣州仍沉浸在夜色中，而零創遊戲工作室的燈光卻未熄滅。製作人嵇零站在鏡頭前，語氣平靜卻略顯疲憊，回應了近期的節奏問題，同時也向玩家們說一些掏心窩子的話。

《餓殍：明末行千里》steam商店頁面

說到零創遊戲，可能是近兩年國產獨立遊戲圈最被“看好”的名字。2024年，他們以《餓殍：明末行千里》橫空出世。這款聚焦明末亂世、融合文字冒險要素的作品，以冷門的歷史背景與不失歷史厚重的敘事節奏打動了大批玩家，自發售以來累計銷量超過120萬份，總流水突破5000萬元，長期穩居各大平臺熱門榜單，被不少玩家視為“國單之光”。GameLook也在 2024 年的 GameLook Awards 年度評選中，將《餓殍：明末行千里》評為“年度最佳獨立遊戲”。

而《餓殍：明末行千里》的製作人——嵇零則更具傳奇色彩。從中學寫網文到海外輟學創業開始，嵇零16歲起步，10年間跨足動漫、電影、遊戲三大賽道，屢敗屢戰。先是靠寫小說月入幾千、高中辦漫展月賺兩三萬，卻在輟學回國後遭遇動漫泡沫破裂，收入驟減。之後轉戰電影圈，自掏腰包拍片，前三部作品卻幾乎“打了水漂”，直到一部恐怖片在國際電影節小有斬獲。最後隻身闖入遊戲圈靠著《葬花》、《1/2》、《餓殍：明末行千里》等等遊戲逐步打響了名號。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樣一家處於上升勢頭的工作室，正是最不需要“道歉”的時刻。更何況，據瞭解，團隊內部還在並行推進多款原創專案，整體開發節奏並不遲緩。也正因如此，不少玩家對於這條在凌晨時分發布的影片感到十分意外。製作人卻選擇以這樣一種方式出現在公眾視野？深夜錄製、態度誠懇的道歉影片背後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GameLook在這兒裡想先賣個關子。

國G信用崩塌潮

開門見山，嵇零先是在影片裡帶領我們參觀了新搬來的工作室。

“我們剛搬來沒多久。”嵇零說著帶大家在昏暗的燈光下繞了一圈，“之前只有一百來平，連會議室都沒有。想開個會都得在工位上擠著聊。”這是他回憶中的起點：一群人，坐在逼仄的空間裡，憋著一股勁，熬通宵。他笑了笑，“現在這個辦公室雖然也不是多高階，但起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有會議室了，像模像樣了。”

但哪怕是在這樣一個“像模像樣”的空間裡，最近的他，心情卻並不輕鬆。

“前段時間，我其實挺焦慮的。”他說，“評論區四五千條，有些人罵得特別狠。我知道大家有情緒，我也承認我之前有些話說得不太對。也可能是因為，我一直都太希望被理解了”

“很多人指責我，感覺我把節奏搞砸了。其實，我本來是可以不參與這些節奏的，但最近國產Galgame圈爆雷的事件層出不窮，比如《戀愛豬腳飯》和《高考戀愛100天》DLC等一系列的崩盤情況，讓我不得不發聲。原本我可以什麼也不說，但還是沒忍住，結果把所有的仇恨全都引向我自己。”

國G圈爆雷不斷

為了更好理解這場突如其來的“深夜對話”，GameLook想和讀者解釋一下當前國G的背景。近期的國產Galgame圈並不好過，這個曾被寄託了無數玩家青春與夢想的遊戲品類，彷彿陷入了多事之秋，多款被寄予厚望遊戲的頻頻爆雷，讓玩家們的信任與熱情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塌。

《戀愛豬腳飯》

第一個跌落神壇的是作品是《戀愛豬腳飯》。最早憑藉“工地女神”與“土木工程男主”的魔性設定，這款遊戲在摩點眾籌平臺斬獲14.5萬元，在圈內掀起一股“賽博民工愛情”的討論熱潮。本以為這是國Gal題材創新的一次破局，卻沒想到後續專案的更新進展徹底停擺，主創以“重病住院”為由宣佈延期後便音訊全無。玩家在冷嘲熱諷之餘紛紛稱其為“賽博爛尾樓”。

與此同時，老牌國Galgame《高考戀愛一百天》這邊也不好過。本來作為國gal心中的白月光，《高戀》本可以壽終正寢，活在玩家的記憶裡，但遊戲的十週年DLC上線後遭遇差評狂潮，劇情被批敷衍，男主“啃老廢人”的劇情是在太過崩壞，製作人炒飯不得不開啟長達14個小時的直播瘋狂道歉，坦承自己低估了IP的影響力和玩家的期望。

而曾被視為國產gal希望的《戀愛綺譚》更因製作人windchaos一句“Galgame需照顧女性玩家”引爆核心玩家怒火，Steam評分暴跌至多半差評，即便火速道歉也難挽口碑崩塌。

隨著國g遊戲產業呈現出愈發明顯的兩極分化趨勢，開發者之間的“基尼係數”也持續拉大。在這種背景下，體量較小的開發團隊不得不借助遊戲本體之外的手段來吸引關注，紛紛採用各種“碰瓷式”噱頭營銷，結果往往引發遠超其掌控範圍的流量效應。可以說國G領域如今爆發了最為嚴重的信用危機。

但是到這裡，今天故事的主人公嵇零以及其代表作《餓殍：明末行千里》可以說和前面的各種爆雷事件都搭不上關係，甚至說零創現在正是國產文字劇情冒險遊戲最後的避風港。

可哪曾想，這一巨大的風浪終究也是刮到了唯一的避風港上。一天，嵇零在知乎上表示，《餓殍》不是Galgame，也不屬於Galgame的圈層文化，並強調以後的作品也會與當下的Galgame賽道“劃分清晰界限。但是玩家們都知道《餓殍：明末行千里》得以在發售之初有如此巨大的關注度，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遊戲在宣發時強調了自己是一款galgame遊戲。而這一“主動切割”的表態當即引發軒然大波，玩家們紛紛表示“小丑竟是我自己”。在多數玩家看來嵇零在遊戲爆紅之後就急於”切割“，是否有了一些“劃清界限”的意味，甚至不乏“端起碗吃飯，放下筷子罵娘”的質疑聲音。

如今的嵇零也對當初的言論進行了道歉。“我們的遊戲並不是Galgame”，這句話引發了很多人的憤怒，結果就開始在各個平臺上衝我。這部分言論，可能確實讓大家很容易誤會，因為我有時說話情緒化，確實不太經過大腦，導致有些話讓其他人產生不滿，真的很抱歉。”

隨後嵇零也解釋了為什麼會說出這樣一番言論“我的意思並不是針對Galgame的群體，而是想給大家做個解釋。我知道，有些人覺得我是捏著鼻子做“媚男”內容，還有一些人認為我沒有足夠男性向，這讓我感覺自己確實得承認一些不當的言辭。還有一些玩家覺得，我擅自更改了Galgame這個定義，改變了大家的認知，覺得自己被背叛了。我理解這些聲音，大家當初可能是透過朋友推薦，或者是看到這個標籤才接觸的遊戲。

《高考戀愛100天》

“但從我的角度看，Galgame這個詞本身就是日本的文化產物，無論我們做的是什麼樣的國產劇情遊戲，掛上這個標籤，都會讓它看起來像是對日本遊戲的拙劣模仿。而且我也一直在思考，很多國產Galgame的製作者，雖然想做中國故事，但實際上很多遊戲裡面的元素還是日本化的。比如人物說話方式偏日本，穿著日式校服，甚至活動設定也偏向日本式社團活動，這在我們中國根本沒有。所以，我覺得我們有必要重新思考這個問題。如果我們一直用Galgame來定義國產遊戲，恐怕會制約我們的發展。很多優秀的國產遊戲，可能並沒有明確標榜自己是Galgame，但他們做得更好，賣得更好，反而也有更多的機會。像《高考戀愛100天》這樣的作品（除去DLC），雖然也有些日式元素，但它的表現已經比很多所謂的Galgame作品要好得多。“

“所以，我並不是想切割這個詞條，只是從長遠角度看，我認為如果不再使用Galgame這個詞，國產劇情遊戲會走得更遠。這樣不僅能避免被誤認為是日本遊戲的拙劣模仿，還能讓更多人接觸到國產劇情遊戲，讓製作者有更多的創作空間，避免一直被日本風格所限制。”

在GameLook看來，嵇零並不是想去與gal圈劃分，而是想跳出galgame領域的框架，探索一條屬於中國自身風格的文字劇情向遊戲。

“我承認，我的作品有很強的男性向屬性。”面對對作品Galgame風格的質疑，嵇零沒有迴避，“我就是一個正常性取向的男性，我喜歡的角色，也確實是‘媚男’的。但我不認為‘媚男’是一個貶義詞。只要創作是真誠的，為什麼不能？”

接著他說：“我創作的每一部作品，都是我發自內心喜歡的。如果其中有媚男的成分，那是因為這些本身就是我自己的興趣。作為一個正常的男性創作者，創作一些偏向二次元、令人心動的內容，其實是很自然的事情。畢竟，這些內容是我自己喜歡的。我想做的只是表達我的真實想法，也希望大家能夠理解——這一切並不是刻意針對任何人群，而只是一些被誤解的地方，我覺得有必要澄清。”

嵇零當年釋出的那條微博

隨後，他講起了自己2022年做過的一件事，自嘲道“2022年7月12日，我在微博投稿了一篇關於相親軟體的文章。很多人現在可能會覺得，我是為了相親才去投稿的，但其實完全不是。我的初衷，更像是強尼銀手炸荒坂塔——我就是想製造一點動靜，搞點事。”

“我之所以投稿這個相親軟體，是因為我覺得它本身存在一些問題。比如，它裡面有很多人其實根本不是二次元，卻要裝成是。而且在兩性關係上，我也看到很多不公平的現象，尤其是某些雙重標準的行為，讓我非常不滿。這款軟體是朋友推薦給我的，我當時觀察了很久，越看越覺得它的文化氛圍有問題。所以我就想著搞點事情，引發大家思考。可以說，我當時帶著一種社會實驗的心態去釋出了那篇帖子。我承認，我可能天生就有點‘恐怖分子’的基因，總是想挑戰一下常規，打破一下規則。但說到底，我發帖的目的從來不是為了相親。”

“結果可想而知，那篇帖子發出去之後，我被罵了5000多樓。尤其是那些本來就不太瞭解二次元的人，對我展開了猛烈攻擊。但是與此同時，也有很多跟我興趣相近的宅男站了出來支援我。他們覺得我做得對——這些問題確實是該被說出來的。”

“現在回過頭來看，其實很多人一直都在關注我，也在支援我。只不過，有些聲音可能因為後來的一些誤解或是節奏變得不一樣了。我想說的是，我從來沒有刻意迎合過任何圈子，也不是為了討好誰。我只是想表達自己對某些現象的反思。所以，不管今天我們有沒有分歧，我依然非常感謝那些曾經站在我這邊的人。哪怕現在大家對一些事情的看法不同，那段經歷對我來說依然很重要，也讓我一直記得：自己最開始是從哪裡出發的。”

往前走從AVG到“3A”

從劇情向遊戲進化，真的很難，嵇零感慨道“有些玩家可能會質疑我，說我‘忘本’了。但說實話，我是真沒忘。我發自內心感謝大家——是你們成就了《餓殍》這個作品，也救了我自己。當初我已經快堅持不下去了，手上沒錢，是靠借朋友的錢才勉強把專案做出來的。那是我的孤注一擲。如果那個作品失敗了，我很可能就不會再做遊戲了，而是回去處理家裡安排的其他事情。所以《餓殍》對我來說不是一個作品，它是一條命。”

正因為如此，“現在這部作品的收益，足以支援我們再做十幾個、甚至二十個專案。我承諾，這些收益絕大多數都會投入創作中。而我本人，每天投入的創作時間超過15個小時，因為我從來不滿足於當下。我不想止步於《餓殍》或《哀鴻》，我不想做一個‘永遠寫AVG遊戲’的作者，我想要往前走。”

國產第一個三A遊戲《黑神話悟空》

他繼續談到自己的規劃和願景：“我想從獨立遊戲開始，做出更多作品，積累更多經驗，逐步邁向二線（AA）製作，然後再挑戰一線（AAA）。我知道這聽起來很遙遠，甚至有點不切實際，但我真的希望有一天，當別人提起‘零創遊戲工作室’的時候，會說：‘他們做的是三A遊戲。’”

解釋了為什麼會以三A為目標：“為什麼是三A遊戲？因為我覺得，只有那種能真正創造一個完整世界的遊戲，才是最高層次的創作。那是一種近乎‘造夢’的過程——你能創造一個完整、活生生的世界，而玩家能夠在其中生活、探索、選擇。這是我真正的夢想。”

說到這個夢想的源頭，嵇零補充道：“我從小最喜歡、影響我最深的動畫是《刀劍神域》。它‘進入虛擬世界’的概念，影響了我整整一代人的幻想。那時候我就在想，未來如果真有一天我們能透過腦機介面或VR技術進入另一個世界，那每個人是否就能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軌跡？”

接著，他進一步描繪了他理想中的“另一個世界”：“選擇當一個魔法師，或者當一個俠客，能不能在這個世界裡變得更加平等？我真的很希望那一天能到來。所以，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忘本’，我永遠都不會停下前進的腳步。”

“我只有一個目標，就是不斷把遊戲做大，把作品做深。哪怕最後沒能實現我的全部夢想，至少我在這個過程中，留下了自己存在過的痕跡。這些作品，就是我與玩家之間的連線。我們透過作品共享生命的片段，一起見證這些情緒和靈魂的流動。”

他也承認：“聽上去確實有點中二、文藝、矯情，可能會讓人覺得‘你怎麼這麼文青’，但這就是我的真心話。未來零創工作室還會繼續堅持，《哀鴻》《黑潮》我們一定會認真完成。所以，希望你們能理解，也能繼續監督我、鼓勵我。我們還在路上，而且永遠在路上。”

從零向前邁進的零創

“其實在做遊戲之前，我最早是做小說的。”嵇零回想起以前，“我當時簽約寫小說，連續寫了560多天，寫了180萬字。但後來趕上了‘掃黃打非’政策，小說因為題材的原因直接被七天，解封后又堅持寫完了結局。那是我初三到高一之間寫的作品。”

小說寫完後，他沒有停下來。“小說完結後我去做漫畫，做了兩年，結果又趕上了漫畫行業的‘泡沫破裂’，那個時候很多人投資漫畫，是希望它們能被改編成動畫或電影，結果發現改編後的市場回報很差，所以投資全撤了。我進入行業沒多久，整個行業就被腰斬了。如果你不是頭部漫畫家，就只能接一些網文改編的低質量專案，那時候，漫畫行業變成了網文的附屬品。”他說這段經歷帶來很大的落差感，但也讓他開始思考新的方向。

“接著我又嘗試做電影，我拍了一部恐怖短片，入圍了某個電影節，原本打算借這個機會去參加電影節，認識一些人、拉些投資資源，但沒想到那時候又趕上了疫情，所有計劃都被打亂。”正因為如此，他“誤打誤撞”地進入了國產AVG行業。

“老實說能一路走到今天，我非常榮幸，也非常感激。有些專案確實挺幸運，遇到了一些支援我們的人，但整體上我們拉投資的過程並不順利，我們基本上是靠玩家一步步撐到現在。我非常感謝你們的支援，我絕不會忘本。現在我每天的創作時間大概都在十幾個小時以上，以後也還是會這麼堅持下去。”他說，“我是漫畫出身的製作人，我見過許多漫畫家一輩子只做一部作品，堅持十年、二十年，我覺得我從他們身上學到了堅持的精神，所以我也會繼續堅持下去。”

說起未來，製作人嵇零提到了兩個專案：《哀鴻·城破十日記》和《黑巢：蛇之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