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20年12月2日,“弦子訴朱軍性騷擾”案開庭,以“休庭”結束。庭審結束後,回聲計劃邀請“弦子的朋友們”,寫下屬於那一天自己的經歷與感受,希望與大家一起共同創造歷史。
以下是該徵文系列收到的投稿文章。
願你也能從這些記錄裡獲取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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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剛好錯過弦子進入法庭的一幕,於是據說有些許緊張的現場氣氛並未被我及時感知到,導致和很多人的印象不同。為弦子現場支援的過程在我眼裡,大多數時候並不瀰漫著嚴肅的戰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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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似乎比晚上更冷,這催促我和在現場偶遇的wlx大哥一路瑟縮奔往“組織”安排好的酒店會議廳。會議廳氣氛極好,素不相識的大家自發坐成圓形陣列按順序自我介紹,這也是大家真誠剖白自己身份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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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隱秘的共享時刻完全建立在互相信任、彼此保密的前提之上,而大家也真的有在真誠地講述自己。在祝福便籤和鼓勵影片拍攝環節之後,大家在一起喝喝奶茶聊聊天還蠻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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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是整個過程的高潮階段,也是參與者最多、參與程度最深、參與層次最豐富的階段,當然也是最感人、最具備“活動精神”的“第三幕”。在不斷增加、也不斷熟絡的新面孔背後,“弦子現場後援群”最終達到了六個人數全滿微信群和一個二百人左右的小群(這只是我已知的)共3000+人數規模的驚人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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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性少數群體和相關公益組織的參與者人數眾多,但整個過程的參與主體依然是像我一樣的各大高校普通學生和已經上班的年輕人——也或者,我在此做一個人群上的分類本身就無必要,因為大家站在一起實在和諧得毫無差別,而我也只意在強調“這絕對不只是一小撮人做的無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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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權主義”依然是線上線下討論中都不可避免的焦點,甚至很多群內出現了火花程度不同的爭吵。但和個別群友對“中國男性”一詞的較大程度否定形成對比的是,在場的男性人數絕對不少,而且應該有相當比例是常常自嘲“身負原罪”的順性別男性,比如我。甚至於,現場還有一位戴著豬臉面具和軍帽的大哥,以扮演的方式直接表達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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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有一位73年的大叔專程從江西老家連夜趕來,而且原計劃是見到結果後當晚就走。跟我們很多人不同,大叔沒有年輕人的熱血衝動,對米兔運動和女權主義或許也所知不多,他只是又做了一次自己十年來一直在做的事情——關注案件和庭審中的倫理正義。對他而言,我們這些“可愛的年輕人”才是他日常旅程中初次遇到的驚喜。“人是要有一股精神的,不然活再久又有什麼用?”“我最佩服的就是你們會念書的人,你們就是希望,我看到你們後就這麼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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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也提到了,現場源源不斷地被供給了大量後援團們提供的物資,諸如(永遠喝不完的)奶茶、(我這輩子見過最多的)暖寶寶、(放在平常堪稱奢侈但現在基本吃不下的)炸雞全家桶,還有咖啡、可樂、冰糖葫蘆、燒烤,甚至還有圍巾、感冒靈、消毒水、羽絨服和止痛藥……令人感嘆按需分配的“共產階段”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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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令人措手不及又啼笑皆非的上述局面裡,現場的氣氛其實非常……呃,歡樂。讚歎我們“可愛”的大叔帶領我們分發物資並收納垃圾,所有人排程有序,自發領取任務,有條不紊地迎接所有召喚“弦子及其朋友”的外賣員,並且開心認領“弦子的朋友”這一集體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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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嚯嚯),在現場融洽的氣氛裡逐漸開發了“銷售員”技能點,利用“在現場的我們還能幫弦子做點什麼呢?無非是吃下這根雞腿而已!”、“我們擁有如此相似的校服,實在有緣,不如拿走這份薯條,和身邊人一起分享!”、“吃完燒烤口乾舌燥了吧?來,奶茶給你~”等即興話術快速“推銷”成功了大批炸雞、奶茶,得到臨時頭銜“銷售冠軍”,還被拍了段小影片。只可惜那天出門沒有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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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現場的人際氛圍從一開始彼此略帶警惕“有無內鬼”、“是變一嗎”、“都是鷹犬”的備戰狀態,逐漸過渡到“啊,這幾個保安大哥站一天還挺累”、“要不把吃不完的送給他們好了”這樣的飯後狀態。除了物質上的直接暖化,大家愈加親密的群體間際和自身的善良天性也一起共同作用,最終出現了所有人安全感直線上升的真實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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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認為這種“歡樂的氣氛”會沖淡我們的“戰役感”。事實上,沒有刻板印象裡的苦大仇深,也沒有氣勢洶洶的衝突對立,我們彼此之間和諧共處這段愉快時光或許更符合我們這些年輕人(不好意思,又如此不負責任地概括表述了)對“希望”和“共情”的理解。我相信這也是另一種絕不違背最初含義的“革命樂觀精神”。如果說我們真的創造了“歷史上的一刻”,我也更希望這一刻是以這樣溫柔的方式被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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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大家抱團取暖的漫長過程,弦子最後的出場就短暫得多了,而且大多數人在人群后也只能聽個寂寞。本次庭審結果算是意料之內,結束後散去的人潮也有序退散。大家互相交換聯絡方式,一起組隊回家,或者分發剩在現場的物資和鮮花以及垃圾。呃,我最終分到了一瓶酒精消毒液、一包番茄醬和一枝小小的粉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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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感嘆,這是我用想象力很難觸及到的一個夜晚,我完全沒想到大家在前線如此有愛。我們彼此交流教育背景、政z觀點和生活日常,彷彿在現場不這麼做才更不同尋常。以至於我在現場開始拉人跟組,覺得好像也沒太過於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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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路邊共享單車上休息時,大概出於專業本能,我開始構思整個事件作為紀錄片或者文獻劇素材的可能性。和以法庭現場為素材的經典文獻劇文字有所不同,這一次的戲劇性不僅發生在法庭內部我們尚且不能知曉的唇槍舌劍中,也發生在馬路對面所有守望者抱團取暖的化合反應當中,甚至連周邊如佈景般的執法人員也一併可以作為劇場內容的一部分被講述。或許,這些橫亙在我們與對面之間的共享單車群,也確實有可能在舞臺上有一隅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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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整場事件最寶貴的,是我們共同創造了一個所有人都值得相信與被相信、所有人都值得愛與被愛的特殊場景。這在充斥著監shi、暴力、欺騙與極端的網際網路環境之下猶為難得,可以說,這就像一個neverland式的情境,用來說明“弦子是好人,我們也是好人,好人和好人天然是盟友”這樣簡單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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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清楚在看不見的對面堅守十小時的弦子一定比我們堅強辛苦不知多少倍,我們不過是本質上改變不了任何事情的志願後勤,除了儘可能陪同戰鬥中的勇士多走一段路,實在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如果說有額外的戰利品,大概就是暫時奪回了我們對於人與人之間關係可能性的自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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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雖然錯過了最初的開幕,但自己依然幸運地參與了大多數重要場面,也守候了超過十個小時的統一戰線。在這裡,我很難估計我到底學到了多少了不起的東西……但是總之,真的非常非常榮幸能與諸位一同分享過“丹稜街12號”的戰鬥經歷,祝願我們下次再見之時,理由美好且不再沉重。
與有榮焉,歷史上見!
文|Caligula,在疫情期間倉皇畢業的業餘喜劇演員,也是在寫網劇的萌新編劇
編輯|李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