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50歲的蘇有朋開始回望人生

今年5月,蘇有朋的演唱會頻頻出現在熱搜,先是03版《倚天屠龍記》的周芷若、小昭、蛛兒齊聚,後來有人發現《還珠格格》容嬤嬤的扮演者,88歲的李明啟,坐在觀眾席中,聽著還珠主題曲,悄悄抹眼淚。在他演唱會的首場,紫薇格格、陸如萍的扮演者林心如也到場助陣,當時就引發了一場熱烈的討論,所有人都說,「我們的青春回來了。」「聽他的演唱會,就像和我的青春對視。」
蘇有朋的巡迴演唱會,有一個很獨特的名字,叫「在多重宇宙中遇見你」,過去很多年,蘇有朋的確都站在了宇宙的中心。
他是亞洲天團小虎隊的成員,這個男子偶像組合製造了無數的奇蹟,因為他們的爆紅,中文世界第一次出現了「追星」這個詞語,形容那些粉絲瘋狂的偶像崇拜行為。他也是亞洲收視率第一的電視劇《還珠格格》的男主角,這部電視劇陪伴了一代人,甚至兩代人度過了他們的童年、夏天和暑假。後來,他參演的《情深深雨濛濛》《絕代雙驕》《倚天屠龍記》,也都成為了一代經典,蘇有朋的演藝經歷,可以說是亞洲流行文化20年的變遷記錄。
他是幸運的,15歲成名,一躍成為亞洲偶像,很快就站在了流行文化的風暴中心,很多機會都是意外闖進他的人生,像為他準備好的禮物。但是,這個故事的另一面,他過早地進入演藝圈,經歷殘酷的生存法則,當他還只有15歲時,很長一段時間,他只能服從,當聽話的小孩,他的每一張成績單都要接受全民的檢視,晚上補習稍微遲點回家,路人看見都會指責他,你怎麼不在家學習,怎麼能在街上呢?他不被允許抱怨,不被允許難過,隨時隨地,他只能保持偶像般的微笑。50歲了,講起當年從臺大退學的往事,蘇有朋的聲音仍然微微發顫。
夏初,在蘇有朋巡迴演唱會的間隙,我們在北京見面。50歲的他,連開了幾場演唱會後,黑色漁夫帽下的臉略顯疲態,他說,自己早就不是宇宙中心了,流行文化已經走進了下一個時代,但是他依舊希望用自己的作品,記錄些什麼。
站在50歲這一年,蘇有朋與我們一起回望了他的人生。他不太容易的年少,他跌宕起伏的演藝經歷,他如何成為「乖乖虎」,又怎麼擺脫「乖」的標籤,掌控自己的人生,以及他如何思考自己的命運。聊天的最後,他說,半輩子過去,其實他也很無憾了,50歲了,人要學會接受命運,不用對它那麼苛刻。
以下,是蘇有朋的講述——
文|賴祐萱
編輯|金石
圖|受訪者提供


1

這次巡迴演唱會,是我送給自己50歲的禮物,我像講故事一樣,跟大家回顧了我的人生。
我沒想到觀眾好像特別喜歡戲劇那一趴,當我邀請紫薇格格、容嬤嬤、倚天三美來到現場,她們都是二話不說就來了,我跟她們中的有些人也非常多年沒有見過了,我和紫函殺青之後就沒有聯絡了,還有大家的容嬤嬤,李明啟老師,多年之後能再次和她們相見,真的是太好了。
無論是現場還是網路,這一趴大家的反應都特別激動,超乎我的想象。
《還珠格格》的確是很不同,它是擁有時代意義的電視劇,這是一部穿著古裝的時裝劇,我們的舉手投足,我們的想法,我們的愛情觀都挺現代的。那個年代播出這樣的電視劇,是很前衛的,很創新的,它給予那一代人非常多的衝擊和新鮮感,也是一個真正的時代陪伴者。
後來,我看了很多人的評論,我非常能理解大家為什麼反應這麼熱烈。一個網友說,「如果你重新出現在我面前,是個很頹廢的樣子,那我會很傷心,那就代表我的童年崩壞了。所以謝謝你,現在的你還是當初的樣子。」我想,這就是一種安慰吧,我們都長大了,但都沒有變,你們的童年過得還不錯。
這次我的演唱會也很像一個故事,想要講述一個普通少年,如何走過了35年。但演唱會的開頭還是用小虎隊的成名曲們,和大家一起回到1988年。
那是我出道的年份,我今年50歲,演藝生涯35年,說實話,這35年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還是在剛剛出道的時候。
闖入演藝圈,真的是個意外。小時候,我是一個很貴的小孩。很喜歡唸書,也很愛補習,我喜歡學各種各樣的東西,我上過珠算、心算、書法班,還同時練琴。我每天晚上都要去補習班,塞得滿滿的,而且都不是我媽媽逼我的,都是我自己主動要去的,我媽怕我辛苦,我還會抗議,所以我老說,我這個小孩很貴。
那時候,我就是個書呆子,真的就是家裡、學校、籃球場這三個地方。後來到初中了,因為我自己從小很愛唱歌,所以我自己報名應徵綜藝節目的助理,我想看看是不是有機會可以接觸到舞臺,也讓我的生活多點挑戰。我還記得,那份報名表右上角就是貼證件照的地方,我還自己燙了頭髮去拍了新的照片。然後,我就去打工了,和另外兩個男生組了個叫小虎隊組合,在節目中場休息時,幫忙活躍氣氛,沒想到就火了。對我來說,那只是學生時代的一份兼職,沒人會想到,嘭!我的人生從此就改變不了了。那一年,我15歲。
小虎隊第一次在臺北辦簽名會,在市中心,那是很大的一個場地,結果當天被擠爆了,湧來了差不多5萬人,當天立刻變成社會新聞。那也是第一次出現了「追星」這個詞,我們人還沒到現場呢,什麼名也沒簽呢,現場的簽名背景板已經全部被推倒了。
那時候,我是很開心的。那也是我演藝生涯最開心的一段時期。我並不覺得自己是個巨星,只是覺得好多人、好多人,我是不是成功了?但這種成功感很微妙,並不會讓十幾歲的我認為,我開始與眾不同了,我膨脹了,只是覺得快樂得剛剛好。
真正對自己的「紅」有了切實感受,是聽每週五晚上8點的流行歌曲排行榜,我印象特別清楚,小虎隊的歌是一路飛上去,第一週進入20名,接下來就是第15名、第10名、冠軍。當時的我還住在小公寓裡,就是個讀初中的學生聽眾,每週聽著明星們的歌登頂,忽然有一天,我在電臺裡聽到自己的歌,我是本週冠軍,那種感覺非常夢幻。
但也就是僅此而已,那時候公司總是嫌我沒有事業心,老想著回學校唸書,怎麼都不主動爭取機會,可是我連「事業心」三個字都聽不懂,我就是個學生啊,什麼叫事業心,我只是想念書啊,小虎隊對我來說,就是打工啊,難道打工比唸書重要嗎?
我對整個娛樂產業也沒有很懂,包括我應該唱什麼樣的歌,穿什麼樣的衣服,我到底要怎麼定位自己,小虎隊三個人要怎麼做區隔,這都是我這個年紀才有辦法分析的事情。那時候,忙得只想要睡覺,你給我穿什麼衣服,做什麼事情,我照做就好了。
所以,最開始我並沒有感到壓力,也沒有覺得自己是明星了。作為小孩,我甚至感到了一種快樂,就是很多人喜歡我的那種單純的快樂。那時候的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什麼。

2

我在小虎隊裡的外號叫「乖乖虎」,大家也叫我「小乖」,因為我當時在臺北最好的高中,我的形象代表著優等生也可以當偶像。更誇張的是,那時候,「乖乖虎」的口號是「會玩、會念書」——你說說,玩跟唸書怎麼可能放在一起?
愛的另一面就是瘋狂的關注,我們做什麼事情大家都在看。早期我們去吃飯,所有簾子後面,所有牆壁的縫隙,都是眼睛,都是一雙雙盯著你的眼睛。現實生活中,我的課業、成績、升學選擇,也都被一雙雙眼睛盯著。
成為乖乖虎之後,我真的很困擾,沒那麼多時間學習了。初中,我成績很好,基本也都是第一名,剛考進建中,小虎隊就火了,公司是有跟家人承諾,只有寒暑假工作,但還是會影響學習。比如,我們在全臺灣連做過20場巡迴演唱會,每個週末都跑去做演唱會,回來學校我就從週一睡到週五,週六中午又被公司抓走。到高二下學期,我發現不對勁了啊,我從第一變成了倒數第一,而且馬上要考大學了啊,我必須力挽狂瀾了。
我記得升高三那年暑假,小虎隊發了《星星的約會》那張專輯,我練舞的時候都擺臭臉,我還被舞蹈老師說這著名的小虎隊工作態度這麼差,可是我心裡在想,快放我回去唸書。
我的不開心也是從這時候開始的。看起來,我好像很火,很風光,其實我承受了很多那個年紀小孩還沒有能力承受的東西。
那個年代,價值觀還是非常單一的,都是「惟有讀書高」這樣的觀點。更何況,我是乖乖虎,又是建中的學生,一個優等生,念最好的學校,為了當偶像,不好好唸書,你怎麼做青少年的榜樣,全社會都要對你失望的。那時候,我自己覺得我必須要把書也念好,我給自己施加了壓力,也害怕全社會對我失望。
剛出道時候的那種天真的快樂慢慢消失,在臺上的時候,我還是快樂的,畢竟我喜歡音樂,喜歡唱歌,但等你回過神來,發現它影響太大,影響到你的課業,影響到所有人都在關注你考多少,學得怎麼樣,你才意識到那不是你能承受的。
高三那年,我相當於一年唸了三年書。那時候在臺北車站附近,有一條補習街,全都是各種各樣的補習班。晚上9點多,所有學生都會從不同的樓棟和教室走出來,密密麻麻的,面無表情,一起坐公交回家。每天,我戴著800度的眼鏡,混在學生之中,一起去補習,同時,我還要去練舞,跑通告。
我也會去k書中心,專門唸書的地方,一個個小隔間,你就在自己的空間裡面唸書,時租費也沒有很貴。也是有人認出我,但沒有人理我,k書中心的大家都忙著考大學。
整個高三,我都非常非常排斥工作。那種壓力大到,我覺得天要塌下來了,我沒有開玩笑,真的是這樣。那時候,我才17歲,大學就是我的未來,這件事情的成敗代表我的天會不會塌下來,我堅定地認為考不好我就會身敗名裂。
我拼命追趕,每天超用功讀書,從年級倒數慢慢升上來。聯考(相當於大陸的高考)當天,我發揮得超好,就這樣考入了臺灣大學機械工程系。
榜單出來的那一天,媒體在密密麻麻的臺大錄取名單裡,找到了蘇有朋這個名字。這個事情很快爆了,它不僅是娛樂圈的頭版頭條,各大報刊的社會版、家庭版都在說,我成了全方位的偶像。
大家難以置信啊,一個偶像歌手考上了臺大,還考上了不是那麼容易的科系?加上小虎隊的影響力,哇塞,我一下被吹成神了,學神、考神。很好笑,我一天到晚去參加這座談那演講,我才18歲耶,然後到處去傳授人生成功經驗。
那一年,正好是小虎隊《愛》那張專輯發行,根本都不用做太多宣傳,所有人都在關注你,關注小虎隊。去綜藝節目,都在說吹捧你的話,我才意識到,原來一個人被造神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3

等我真的入學之後,發現完全和我想象的不同。我們的表演工作,都是比較感性的,比較人文的東西,機械工程非常理智,我不是很有興趣。說實話,當初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考機械工程科系,我只是為了完成一個任務,向所有人證明,乖乖虎是一個會玩會念書的人,我甚至沒有去想象過我的大學校園生活應該是什麼樣。
大學是非常自主的地方,你要自己規劃時間,安排自己的行程,每天從這棟大樓跑到那棟大樓,跑來跑去。新的遊戲規則沒有來得及弄得很熟,與此同時,我又要適應單飛藝人的身份。
我考上大學那一年,志朋去當兵了,我跟吳奇隆開始單飛,從團體開始單飛也是個壓力,以前在臺上忘了動作就瞄一眼,你和另外兩個夥伴就是一個單位,現在突然一個人在那兒,沒有人可以瞄了,變成solo藝人,你自己是一個單位了。
大二開始,我每個禮拜要飛一趟香港做宣傳,因為平時還有大學的課業,所以集中時間至少飛兩三天。當時的香港娛樂圈是最繁華、蓬勃的時期,能夠踏進紅磡開演唱會,還是演藝圈非常標誌性的行為。1993年,林志穎是年紀最輕的踏上紅磡的第一人,第二年是吳奇隆和金城武,吳奇隆去香港的成績非常好,我是第三年去的,我們四個人被稱為「四小天王」。
在這兩三天集中的時間裡,我的通告密集到什麼程度,大概每半個小時一個,一天可以累積下來十幾二十個。小時候,我看那些港星好羨慕,好酷,好大牌,可當你真的在那個位置的時候,天哪,原來那個生活是這樣的,不停說話,不停擺pose,一整天下來,你人都是麻的。說實話,對於在背景板前面擺pose,耍酷這件事情,我到現在也都還挺彆扭的。
那時候飛香港,我都是坐商務艙,帶來一些小虛榮。我的同學們都還是二十出頭在唸書的小孩,可是我開始往臺灣以外的地方飛了,還是坐商務艙。在香港做宣傳,我住在海港城的五星級酒店的大套房裡面,我還記得那時候晚上冷氣好強啊,冷氣強到像不要錢一樣,我一個人睡在偌大的床上,又孤單,又很冷。我會覺得無助,很有壓力。當外界看起來你有這麼好的機遇的同時,其實當事人本人晚上一個人在酒店房間的時候,是會害怕,怕很多東西,怕我一直在做有點超過我能力的事情。
其實從出道開始,我就一直在承受不是我那個年齡能承受的壓力,不管是心智、抗壓能力,甚至是真實的業務能力,都是洶湧而來的各種問題。那時候的香港樂壇,眾星雲集,我在其中真的什麼也不是。那是一個多麼蓬勃的年代,到處都是巨星,你很容易看到一個巨星帶了七八個人,像一陣風,劉德華一陣風過來,王菲一陣風過去,每天都是一堆龍捲風在你面前飛來飛去,而我只是個小颶風,那種無力感會更強。
在那樣的環境下,我並沒有那麼強的專業能力,卻要跟所有人競爭,想想那是非常割裂的生活,外面世界多麼漂亮,多麼花俏,突然一堆巨星出現,但回到學校,我又要面臨血淋淋的課業,我的同學在宿舍準備了筆記說,來來來,我就坐下來閱讀英文原版書,學習流體力學之類,分析籃球架的每一個槓子的受力到底是什麼角度。你覺得這兩個世界差距大嗎?你能靜得下心來嗎?
那段時期,我感覺自己被切成了兩半,難以招架,外界看來,我是個神童、考神,確實會玩、會念書。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並不是這樣啊,我好像沒有那麼負荷得來,我也沒有把兩邊做得那麼好。每次去節目,主持人會這麼介紹我,會玩會念書的乖乖虎,我一邊笑,一遍心裡想,不要這樣介紹我。
但我好像騎虎難下了,所有人把你推到了那個位置,我很難開口說,我真的不行,我念的科系我也不那麼喜歡,我也不要「小乖」「乖乖虎」這個標籤。我沒辦法透露出來這種心情,我不被允許難受,我必須始終保持著笑。

4

如果看過這次演唱會的朋友,可能會注意到,我有一個很重要的轉場——有一片非常色彩、非常繽紛的城堡,突然開始下雨,水中也有個倒映著的城堡,突然,嘭,整個場景翻轉過來了,原來那個水窪裡的城堡是暗黑色的,有點斑駁的,沒有那麼完美的。
這是我跟演唱會導演組提的idea,我想表達的是,我的人生在某個階段也是這樣的,大家看到的燦爛表面,背後是有些更復雜的、沉重的東西。
讀了一年大學後,我想轉系,轉到企業管理組,那是人文科系最熱門、排名最高的專業,一年只開放7個轉系名額,每個科系裡的前5%才有可能轉系成功。臺大是什麼地方?臥虎藏龍,我連在建中的學弟都是高中就寫了C語言書籍的那種人。
那時候,外界知道我要轉系,反對的聲音很大,所有人都盯著你,乖乖虎啊,你不是會玩會念書嗎?怎麼要轉系呢?我也有點任性,還沒轉成功,就開始修企業管理的學分,沒有再學機械工程了。當我發現自己轉不成功的時候,我本科系的學分統統沒修,一切都沒有退路了。
最後,我實在受不了了。1994年,大三的時候,我決定從臺大休學。
當時,我有儘量告訴大家全部的心路歷程,從我選科系只是要證明給大家看,沒有考慮自己喜歡什麼,到我想要轉系但錯失了機會等等。即使我把一切都坦白了,也還是被罵到狗血淋頭。
電影《我的少女時代》開頭,為了交代背景年代,有一臺收音機的廣播就在講,「近日乖乖虎蘇有朋休學……」真的是年度大事件,全臺灣人都知道,我的休學變成了一個標記年份的符號,可想當時這個事件有多大。
我向公司認真說明了我想休學的考慮,公司也為我安排了一場記者會。後來我只能開記者會跟大家坦白,上大學的意義是什麼?是為了讀給大家看嗎?還是讀給自己呢?即使我把機械系真的唸完,我以後就會成為機械工程師嗎?我應該不會吧,還是我只是為了拿個文憑告訴大家,我是你們想象中的樣子。這些話我都有講,媒體記者們也很客觀地記錄下了一切,報道開始出現在各種頭條版面上。
那場記者會我印象真的很深,沒有主持人,只有一張椅子放在那裡,公司說,你要休學,好啊,那你自己上去說。你有想法,你自己負責跟大家澄清啊。你要跟大家說,很抱歉,我沒有做到你們想象的那樣。
記者會之後,臺大論壇聊得最多的就是,蘇有朋靠賣學校出名吧,賣自己是建中學生、臺大學生,最後還不是這樣。最讓我難受的是,大家打我的名字,會打成「輸又碰」的諧音字,當時的語境下,是很羞辱人的,而且這個名字甚至上了報紙的頭條。那之前的人生,我遇到的善意居多,這是第一次我感受到那麼多惡意。
我整個人都充滿了羞恥感,我把自己關在家裡面,我不敢上街,不敢見人,我覺得所有人都會嘲笑我。
我第一次意識到娛樂圈的殘酷,人們對你的期望有多高,當你沒有做到,他們就會用一樣的力度罵你。當你是神的時候,你就到處去宣講嘛,當聚光燈不在你身上,你想解釋都沒人聽,你的心情也沒人在乎。考上臺大,你就是臺灣之光,從臺大休學,我就是臺灣的過街老鼠。
當時我也不算大,還不到21歲,家人也不在我身邊,公司也沒有人幫你,更不用說有什麼心理疏導了。當時真的覺得,我的天塌了。
現在回過頭看,這可能就是人生的兩面性吧。我乖乖虎時期的事業、工作很多都是來自我的好形象,我是小乖,我的形象越好,我的事業就越好。可是我越紅,就越沒有時間學習,書就越念不好,如果我不是優等生了,我的事業就會受到影響。這兩者糾纏在一起,糾纏了很多很多年,它曾經很困擾我,但至少我兩邊也都還擁有。
當它崩壞的時候,一夜之間,兩邊都沒有了,你不是優等生了,你也沒有事業了,兩手空空。我真的不知道未來該怎麼辦,我入行7年了,早就沒有什麼新鮮感了,即便我才22歲,也不過是一個過期的偶像歌手。
真的很殘酷啊。娛樂圈就是這樣,永遠有人年輕,永遠有人18歲,少一個乖乖虎不會怎麼樣。所有娛樂公司都在做同類型的藝人,選新的偶像,連我們自己公司都是,很快就有了小虎隊二軍、三軍,有源源不斷的新人。誰不想擠掉四小天王其中一個,我又是最好擠的那個。
1995年,我大三休學之後,小虎隊還辦了一次龍騰虎嘯巡迴演唱會,那也是我們最後一輪演唱會。當時在臺上,我心裡很苦,有很多很多話想說,但是說不出來,我覺得自己的形象返不回來了,從此就黑掉了,演藝生涯差不多歸零了,我想,我的人生可能也就這樣了。

5

沒想到,我還可以遇到《還珠格格》,遇到五阿哥,是他讓我沒有斷糧,讓我不至於失業,讓我的人生還能繼續走。
《還珠格格》招募演員時,公司認為瓊瑤阿姨的公司製作水平很好,機會不錯,我這樣一個過氣偶像,必須要找出更多大家沒有看過的技能,才有辦法繼續吸引住大家的目光。所以,這個機會是從天而降,闖進我人生的。
離開臺北前,小燕姐請我吃了一餐飯,她是我們公司的大股東之一,她挺擔心我的,我還傻乎乎的,完全不知道未來要面對什麼,也不懂藝人北漂可能會遇到什麼困難。現在的孩子,能夠透過網路獲得很多超齡的價值觀,可那時候我按部就班長大,沒有得到超齡的想法,就是個孩子。
在出發北京拍戲前,公司同事會說,你就是溫室長大,沒吃過苦。那好啊,我也有點較勁吧,我就做給你們看。北漂生活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樣,每天都是一個人提著椅子,帶著劇本,坐著中巴車出工、收工。每天回到招待所,就開始搓衣服,一件件晾。大家還蠻驚訝的,覺得你畢竟也紅過,也是個小偶像,怎麼連個助理都沒有。但是,我其實根本就沒有「需要一個助理」這個概念,那時候我只是充滿了茫然,我有好多東西專業上的東西要進步,我怎麼辦啊?
我不是表演專業出身,也沒有接受過系統性的表演訓練,拿到劇本就開始演了。我的臺灣腔很重,第一次聽到原來標準的普通話是長這樣,我更不知道原來講臺詞還有邏輯重音,好嶄新的名詞哦。原來表演還有那麼多技術。
我就是個新人,誰管你小虎隊在亞洲有多火啊,換了跑道之後,即使那些比你不出名的人,也都比你演得好,他們都是專業院校唸了4年出來的。如果我跟自己較勁,放不下身段,那我永遠別往前走了。
當時,我每天在現場看別人都是怎麼表演,一點點學。沒有專業知識,我依靠的只有真誠,帶著一種本能去演五阿哥。說實話,我早期的那些天生的單純、真誠、好的教養、乾淨的眼神,也都和五阿哥很像,挺像身在宮中的。所以,我其實也不太需要去塑造這個角色,說實話,當時我也沒有這個能力去塑造一個區別於我自己的角色。
1998年,《還珠格格》在臺灣首播,一下就火了。劇組裡的一幫年輕演員們,都被邀請到臺灣做宣傳,我們一群人浩浩蕩蕩到處走。陣仗真的很大,當大多數都在為還珠的火爆歡天喜地時,我還是很不安,總覺得臺灣的媒體和大眾看我的眼光,彷彿休學陰影還沒過去一樣。畢竟,我在臺灣的ending依舊停留在休學這件事情。
我們其實都是後來才知道,天哪,原來《還珠格格》當年這麼萬人空巷,它是亞洲電視劇收視率第一,百分之六十的收視率,現在仍然無人打破。當時的我對這些都沒有感知。
儘管我演了五阿哥,看起來好像關注度挺高,但是還珠之後,我立刻就沒戲演了。那時候不流行給年輕演員寫戲,我是個過氣的偶像歌手,又是個娃娃臉,又不太會演戲,誰要你啊?這是很現實的問題。
在影視賽道積累人氣之後,又開始有唱片公司青睞我找我出專輯,我也很開心,畢竟我一開始演戲的目的都是為了能夠重回歌壇。我真的太愛唱歌了,我每天在劇組到處唱歌,我洗澡也唱歌,唱到隔壁都聽到。我心想,當初你們就這樣拋下我,有朝一日,我要殺回來唱歌。
即使發了那張專輯,也回不到過去了,距離我休學已經過去了五六年,時代的流行已經變了。當時,我到大陸宣傳,大家還在問小虎隊的事情,因為當年我們火的時候,大家都沒有機會跟我們聊天,那時候我們在對岸,終於有機會遇到本人,就會問很多小虎隊的事情。可是,我現在發新專輯了,我也在拍戲了,是不是要問問其他事情呢,不要再聊過去好嗎?我想要上每週新歌這個單元,可以不要讓我去上懷舊金曲的單元嗎?
但後來是2000年之後了,流行文化進入另一個時代了。年輕人開始聽周杰倫、林俊傑,我們已經從潮流之中退場了。那麼,我開始決心那就好好走演員的道路。
五阿哥之後,我接戲儘量接不一樣性格的角色。五阿哥算是個挺正常人的角色,他之後,下一部我就演了花無缺,一個幾乎沒有表情的人。這是我給自己的一個練習,一個「收」的訓練,我想練習怎麼用眼神演戲,而不是肢體、動作。後來我接了個杜飛,杜飛又是一個極度外放的人,那小眼神多的啊,現在年輕人都特別喜歡用他的表情包。
我就在這樣的角色之間不停地去訓練自己。拍戲之餘,我也想辦法給自己出很多表演題目,那時候我常常和心如一起拍戲,我們就互相出題目,比方一句臺詞有一百種說法,笑可能有一百種笑。我很慶幸入行的時候,我什麼也不懂,導演說過了,我不是覺得太好了,而是想我還可以加點什麼東西,怎麼上點難度呢?
那時候拍戲,我最忐忑的不是收視率,而是有沒有演好。演《倚天屠龍記》的張無忌,我每一場戲都不敢放鬆,都不允許自己有失誤,我很擔心自己被嘲笑,那是我最在乎的事情。可能也沒有人嘲笑我,但休學的陰影還在,我很怕自己做不好,我又讓所有人失望了。
電視劇的反饋沒有演唱會那麼及時,現場就可以看到大家的反饋,有的劇拍完了半年才播出,你也不確定它的效果到底好不好。我一直待在劇組,也沒有實感,只能一直埋頭苦幹,一直往前走。
後來,戲劇作品累積多了,在《情深深雨濛濛》《還珠格格2》之後,大家才覺得你不是偶像歌手來玩票,我才被認證了「演技實力」。你才重新有機會去接受訪問,有人才可能願意聽你說話。我當時的心情是,終於輪到我講一下我的感受了。這些都是我靠著一部部戲,一點點扎紮實實的作品換來的,換來我能有表達的權利,換來我也可以講講當年發生了什麼。

6

真正的我和「乖乖虎」似乎沒有那麼像,儘管這個稱呼跟隨了我那麼久。從某個角度來講,我也應該有所謂的乖,不然也不會喜歡補習,帶著大家的期望走了這麼久,但與此同時我又是一個愛冒險的人。
我喜歡嘗試各種沒有做過的事情。過去我在英國遊學,那種燈火通明的觀光大道,我偏不去,就喜歡鑽進小巷子,開發很多有意思的小店。開車也都是專門去找山路,找那種不認識的路,我喜歡去未知裡面。
但是當明星沒辦法隨意冒險,這一行就是這樣,你要一直討好觀眾,要符合當下的價值觀,當下觀眾的喜好,你才有辦法繼續活下去。這也是一份非常卷的工作,你不往前跑,或是你消失個半年一年,你的戲其他人就頂上去了。接下來,你就不會在首選名單上面。做明星,你一旦上路了,你就得不停地跑,你沒辦法停下來。
這一路上,大家好像都會覺得,為什麼我總是選擇困難模式,在某個賽道駕輕就熟之後就想要挑戰其它的賽道。這和我的成長環境也有關係,我媽媽從小對我很嚴厲,還不准我看電視,我沒有資格看電視,更不可能看什麼八點檔。後來拍戲了,我還開玩笑地說,你看,就是因為你從小都沒有讓我看電視劇,後來做了這一行,我都不知道怎麼演戲。這樣嚴苛的環境下,我只能一次次選擇困難模式,讓自己變得更完善,更完美。
差不多到了30歲左右,我告訴自己,不要再拍那些很千篇一律的偶像劇了,比如說,男女主角正好在轉角路口摔倒,男生扶著女生,就這樣驚奇般相遇愛上彼此,類似這種東西我演了成千上萬次,我覺得夠了,這不是真實的。我也不希望大家再叫我奶油小生,我聽到這個詞就煩。在我從小的價值觀裡,我都非常崇尚實力至上,包括小時候,我在建中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我有很高的人氣在學校裡就很厲害,我其實因為書沒念好超羞愧的,在我心裡我認為這是沒有實力的。長大後,我也依然保持著「偏學者」的價值觀,我希望我一定要是個實力派。
我一直超有這樣的意識,具體哪部戲有點忘了,有時候是太簡單的劇情和情感,我只要給個罐頭表情就能很快就過,有時候是當導演發現你越來越能夠扛票房了,他們都不太敢喊卡了,你演成什麼樣子,導演都說,好,OK,下一條。我就開始覺得有危機感了。
有些演員可能會覺得我終於擁有權力了,你們不敢說我了,這件事情多開心啊,可是我不是,我覺得超危險的,我高處不勝寒了,導演都不敢得罪你了,他不會告訴你演得不好,那麼,你得更加自律,更加審慎地看自己。我開始去演話劇,去各種想辦法磨練自己,也試圖把自己曬黑一點,弄糙一點。
大概有十年,我很希望能夠做一個很實力的電影演員,不希望自己靠臉。《風聲》的白小年,算是我的一個機會。
我花了一年的時間在做這部戲,我戲份那麼少,進組很快就領盒飯了,前期訓練的時間比我進組的時間還長。我請那些崑曲老師的費用都超過我的酬勞了,我是賠本進組的。但是,我非常開心,我頭一熱就投進去了。
訓練到後來,我發現我身上真的有名伶的氣質啊,原來為了拍戲,我從頭到腳完全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我的動作,我的眼神,連我的思維模式都變了,這是一個巨大的身心靈的考驗。
現在重新給我一個白小年的角色,我可能會說,no,太辛苦了,可我那時候就好迷戀這樣的事情,覺得自己好棒哦,能做一個藝術家自我感覺也特別好。後來也有在電影這條路上努力走一走,都特別去接一些比較邊緣類的角色,還是想挑戰自己,結果就沒有比白小年更成功一個案例。
我想要轉換一個跑道了。當導演這件事情也不是我的計劃。那時候有一波演員轉導演並獲得了成功,資本就看到了商機,開始找一些有這樣國民基礎且有能力的人。有一天,我在家裡睡覺,經紀人打電話給我,說有人要找你做導演,我直接說神經病,就掛了。我講,導演這事情這麼容易的,開玩笑,張口就來。結果去開會後,發現是真的。
之前兩部電影我自己知道還可以更好,還可以進步,《左耳》算是第一部全部演員都是新人的電影,連我這個導演也是新人,大家在劇組也是有蠻多焦慮的。那時候的大家對青春片的期待和現在也不同,我對電影的認知和理解也不夠,受到批評我也是很認同的。這件事情我也不想吹牛,不夠好就是不夠好。第二部我也沒有特別滿意。第三部電影我是希望擁有更多的話語權,更加被人尊重。這也意味著你需要有很多的責任,你挑選專案、劇本,尋找投資,這個過程中,我算是比較明白電影行業是怎麼執行的。
做導演,它不在我的人生規劃內,那緣分來了,我就盡我的全力,我一邊拍,一邊學。後來,我也有去上進修課,希望第三部作品可以做得更好。
一步步走來,我從偶像歌手到演員,最終成為了導演,也是逐漸掌控話語權,脫離控制的過程。小時候做偶像藝人,什麼都要聽公司的,公司的人比你年長,比你專業,無論做什麼,你都沒有什麼話語權,連穿什麼衣服自己說了都不算。後來當演員,也更多是被挑選,等待別人選擇我,給我一個機會。成為導演後,我體會到我想離開那種被控制的人生,很多事情都是你自己可以決定的,包括如何找投資,如何分賬,如何選角……這或許更符合我的冒險人生,本質上,我可能就是一個「不乖」的人,我不想再做乖乖服從的事情,不想去迎合別人為我設定的人生。

7

我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很多機會和好運,都是毫無預兆地闖進我的人生。
當我還是個初中生,因為想要打工,遇到了小虎隊。演技相對稚嫩的時候,在戲劇路上第一步就遇到了還珠,它讓我沒有從此失業。演員這條路走得差不多時,又有人來找我導戲,願意給我投資,拍兩部電影。因為當綜藝導師,又被綜藝圈看見,參加了更多的節目,最後也拿到了披荊斬棘的哥哥總冠軍。
早年接受採訪時,我說過,其實我不那麼喜歡自己的命運,我不喜歡在生活中被注視,我喜歡吃野食,不太喜歡去五星飯店、吃米其林,我喜歡冒險,不想當聽話的乖孩子,可是當明星就是要付出這些,這是你必須要承受的。
漸漸地,我學會了接受命運,命運帶我往哪兒走了,我就往哪兒去了。
如果命運為我關上了門,我就面對、接受。如果命運引來了一扇新的門,我會卯足全力,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機會。不管怎麼樣,我要接受娛樂朝代一直在往前推進,我和很多事情的緣份就已經走到這兒了,回顧過去35年,我這一生真的很豐富了,什麼都做過,偶像、唱跳歌手、演員、導演、製作人、綜藝導師、主持人……娛樂圈所有的工種我幾乎都做過,我非常感恩我擁有一個又一個的機會。
五十而知天命,這句話真的太對了,你就是要接受命運。
50歲之後的人生,我開始特別珍惜每一次機會,每一次我都想象成最後一次,那種感受都對我來說特別不一樣。李安的電影講,我們人生都是在告別,很多人、很多事情我們最後一次遇見時,我不知道那是最後一次,所以來不及告別。現在的我常常會跟自己說,這有可能是最後一次,那我特別珍惜這一次的機會,我會記住每個細節。
比如,我已經很久沒有演戲了,幾年前,有個關於御廚文化的綜藝,邀請我扮演乾隆。我真的好久沒演戲了,我都沒想到,我竟然還有機會再演個戲。妝發的時候,我就想,這有可能是我輩子最後一次演戲,那我得記住整個的歷程。從穿衣服、量頭圍、戴頭套、粘頭套到定妝,我深深地記得每一個細節。那些過程,我都刻在心裡面。我想,萬一這是人生最後一次演戲,至少我有珍惜最後時刻。
在披荊斬棘的哥哥總決賽,我唱《放心去飛》這首歌時,眼眶一下紅了,當時我心裡正在和小虎隊告別。我對小虎隊有太深太深的感情,當時我也在想,萬一之後不再去唱小虎隊的歌了。那也曾是我的一個儀式,我有在舞臺上和小虎隊揮揮手,說再見。
沒想到,後來又有了巡迴演唱會。演唱會也是意外闖入的事情,去年初,突然間演唱會很蓬勃,就有人來問我有沒有興趣也開一個。我數了一下跟我這輩子演藝事業有關的歌,發現確實也可以開個演唱會。我把它當成我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個人巡迴演唱會。所以,我把自己的人生故事放在演唱會里。
我非常珍惜它。我本來不應該跟唱跳有什麼關係了,我已經要轉去做幕後了,結果,從天而降一個機會,給你兩個半小時的時間,和大家一起情感交流、重溫曾經的青春與熱愛。這輪演唱會還能喚回這些人,我也很感恩。我還有機會面對面跟真正喜歡支援我的人交流,我真的非常珍惜也慶幸自己能有這個機會。
演藝圈早就換代這麼多人了,老粉絲也有自己的生活了。你早就不是宇宙的中心了,可現在竟然還有這個機會,你的人生還有人關心,我覺得這是個福氣啊。
這一切都很神奇。我可以唱那些很好聽,但沒什麼人知道的歌,可能我這輩子也不見得再有機會在這麼大的舞臺上唱的歌,而且下面這些人是真的為你而來,過去很多演出,臺下可能就是路人或路人粉,那種情感不一樣。
演唱會像是一個巨大的能量場,在臺上那兩個半小時,你整個人會覺得特別豐盈,因為臺上臺下一直在情感流動,我才明白,原來個人演唱會是這樣的滋味。
所以,我才會想寫一首新歌,MV全都是演唱會的畫面,作為一個紀念的禮物,歌詞也是關於我對人生的記錄。新歌發行之後,身上的揹包突然卸了,我好像可以重新出發了。其實這首歌的初衷是跟演唱會告別,但我發現這是一個新的出發,跟過去的蘇有朋告別,新的蘇有朋也會再次出發。我發現我過去糾結的所有,在這輪演唱會之後,我真正地放開了束縛。
雖然話不能說死,但我覺得應該不太會有下一次演唱會了。我的體力、精力,我關注的事情,都已經改變了。
大家常常說,蘇有朋看起來都不會老啊,可能因為我娃娃臉,就是不顯老。但是我也是50歲了啊,45歲之後我明顯感到身體的變化,過去有些苦,咬咬牙就能吃的。拍戲趕殺青,你不讓我睡覺,兩三天不怎麼睡覺,我也可以。現在,不是我咬咬牙,吃吃苦就能做到了,身體不允許了。其實,我蠻想跟大家說,你們遭遇的事情,我也都是要遭遇的,老天也是公平的,我也是一個普通人,也會變老,也會力不從心。
雖然時間在流動,但作品是永恆的,我也希望我的歌,我的角色,我的作品會一直陪伴著大家,它們可以一直流傳下去。


「是個人物」系列帆布包
點選圖片掃一掃購買↓↓↓

親愛的讀者們,不星標《人物》公眾號,不僅會收不到我們的最新推送,還會看不到我們精心挑選的封面大圖星標《人物》,不錯過每一個精彩故事。希望我們像以前一樣,日日相伴。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