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家好,我是田靜。
我的朋友趙趕鵝,是帝都的刑偵支隊重案民警。
他寫過許多罪案故事,唯獨沒寫過強姦案。原因很簡單,他看不起這些人,覺得他們是瘋子罷了。
在實際調查中,有許多警察正是因為小看了連環強姦犯,而導致案子錯失最佳調查時機。
直到遇到女探長趙楚喬。
她偵破了一起重大連環強姦案。但最開始,沒有人信任這些受害者,包括她自己。
隨著一個又一個受害者報案,她發現極其相似的作案手法:
這是個“體貼”而狡猾的兇手,戴著面具,自帶潤滑油和避孕套,和受害人輕聲細語地聊天,事後還讓她們洗澡。
他看上去跟蹤她們有一段時間,連身份證號都背得爛熟。
更可怕的是,他的作案線路,正在逼近趙楚喬家。
但打動趙趕鵝的,並不只是驚險的追兇過程,而是這些女性遭遇創傷後的人生。
於是,趙趕鵝把趙楚喬負責的這起“帝都連環強姦案”寫了下來,為的是看見與警示。
我要提示你的是,故事中引用了當事人的口述,是依照下列真實案例寫成——
【姬X被入室強姦案】、【梁X被強姦案】、【宋XX被強姦案】、【董X被強姦案】、【張X被入室盜竊、強姦案】、【毛XX被強姦案】、【劉XX被強姦案】。
(文章刊發時已隱去所有涉及隱私的原名、地點資訊。故事中所有人物亦採用化名。)


為了讓同事看得起,我裝成“小姐”破案
趙楚喬是一名警察,性別女。
就像大部分人所猜測的,她確實從小像男生。
初中高中的時候,趙楚喬就是校排球隊的成員,跟男孩一塊在體育館外抽菸。被校長看見叫了家長,她也只會說操,以後抽菸得避著點人。
但排球隊的男生也沒誰說幹警察,趙楚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可能因為我喜歡幫助別人吧,有成就感。”
當時父親並不同意趙楚喬考警校,其實她也覺得自己不行,就是順手去試試。
沒想到一考就考上了。
更順手的是,正好當時響應時代號召,要搞一支“女子重案探組”,趙楚喬一躍成為了女刑警。
沒人真的覺得女人能破案,她和另外幾個女刑警的主要任務,是和男警察抓到的嫌疑人合影,發到網上。
為了被這幫男警察看得起,趙楚喬想過很多辦法。
一方面她更像男生了,跟男警察一起抽菸上廁所。
另一方面她也發現,女警察如果在嫌疑人面前裝成歌廳小姐,撩撩頭髮,獲得的情報多得嚇人。
嫌疑人要她吸一口海洛因,或者要她脫衣服,她就會找藉口,“我一會回家會被我爸打死”,或者“明天我接孩子,不能弄暈了。”
有一次,趙楚喬去和一個男毒販接頭,喝了兩天。對方直到被戴上手銬,都不肯相信這位妹子是個警察。
趙楚喬覺得這是最大的讚美。
後來,趙楚喬離開刑警隊去了派出所,選擇了一種家長裡短的——更適合女性的生活。
她不再臥底,很少面對窮兇極惡的罪犯,但是刑警隊的經歷一直影響著她。
大部分時候這些經驗幫了她,比如讓她足夠老練、冷靜,很少有人再因為她是女的而看不起她。
但同時她也習慣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趙楚喬記得片區有一個病重的老太太,每天躺在床上,屎尿皆出,沒人照顧,每天報警要求把遺棄她的兒子抓起來。
趙楚喬每次都出警,親切地探望,但她心裡也曾想過老女人快些離世。
她對自己說,這樣做是希望老女人儘快擺脫痛苦。
但實際上,她在內心深處某個地方逃避甚至厭惡那些處境堪憂的女人,更甚於厭惡男人。
趙楚喬不想被拉下去成為她們當中的一員,她希望作為一個優秀的女警察和她們徹底分開。
但就在這時候,她遇到了一個女孩。
一個燙著大波浪長髮,戴著牙套,看起來無比脆弱的年輕女孩,一個強姦案的受害者。
這個女孩讓她意識到,她之前的一切都錯了。

“你報的是假警吧?”
女孩叫張懷萱,她是由男朋友陪著來到派出所的,在一個大雪天。
最開始她聲稱自己在家裡被搶了,等民警把她單獨帶進詢問室時,她才提出要求,“我可以馬上做DNA嗎?”
民警很快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所以說,你被強姦了嗎?”
張懷萱開始抽泣。
她說事情發生在三天以前。
那段時間張懷萱一直在加班,下班回到家,沒脫牛仔褲就睡著了。
半夜1點多她醒過一次,起床洗了個頭。她好像覺得屋裡有人,但說不上來在哪,於是快3點時又睡著了。
接著她被窒息感驚醒。
有個戴著面具的男人,站在床頭捂著她的嘴,將刀尖抵在她的眼皮上。

張懷萱說,男人用一根麻繩捆住了她的雙手,接著脫掉她的褲子,然後用一把說不上來的利器剪開了她的內褲。
他強姦了她。
整個過程說得上體貼,她說痛,他就塗上潤滑劑,她說冷,他就拆下枕套蓋在她身上。
他甚至會伸手擦乾她的眼淚。
他自己帶了避孕套,但是沒有使用,而是準確地找到了她和男友平時存放避孕套的抽屜,使用了他們剩下的避孕套。
他指示她做不同的動作,做對了就會稱讚她是乖寶貝。
接著他拍下照片,然後用臉貼臉的距離在她耳邊告訴她,如果她報警,他就會把所有照片發到她親友的手機上,把裸照貼到她家樓道里。
他在她耳邊背出了她的身份證號,她父母的手機號,都是對的。他無所不知。
最後他逼迫她洗澡,細心打掃了房間,帶走床單被罩。臨走時他近乎貼心地囑咐她,你以後只要把門鎖好就不會有事了。
可她記得自己明明鎖了門。
張懷萱沉浸在回憶中,一直哭泣,沒有注意到她的講述似乎出現了一些問題。
而趙楚喬就在這時趕到了詢問室。
她叼著菸捲坐在警察這邊。

對面是個女孩,但趙楚喬沒有表現出任何格外的關照,而是有意無意把煙霧噴到了張懷萱臉上,眼睛在張懷萱身上轉了好幾圈。
張懷萱明顯露出不自在的表情。
趙楚喬突然發話:“你事後為什麼不跑出來求救呢?”
這個問題有點刺人,張懷萱一愣,沒有回答,反問趙楚喬是誰。
趙楚喬沒有被這點敵意嚇到,反而露出自己的警服,懶洋洋地說:“事情已經出了,就想辦法解決。對嗎?”
她在給張懷萱施壓。
這是她從刑警學來的習慣,懷疑每一個人,包括報案人。
在案件還沒展開調查的時候,警方首先獲取資訊的源頭就是報案人,所以他們會用各種方式測試報案人是否在撒謊,避免被假資訊浪費時間。
這就是辦案經驗,不是什麼不尊重女性。
而以刑警的經驗來看,張懷萱的反應十分可疑。

“這哪是是強姦,是偷情吧?”
張懷萱的很多證詞前後矛盾,說掙扎時眼角有血流出來,一會又說可能是汗水。
趙楚喬的徒弟還提出,她的神情不夠恐懼,身上沒有傷痕。
他甚至直接說:“要是她男朋友不在,估計都沒這事!”
他的意思是說其實根本不存在強姦案,張懷萱就是出軌了,然後因為不好意思面對男友,報假警說是自己被強姦了。
這種事情不是沒發生過,甚至還有的情侶開房,女方也會舉報男方強姦,白白浪費警力,且對此毫無愧疚之心。
趙楚喬提出去現場看看,張懷萱則面無表情地說:“都打掃乾淨了,你們什麼也找不到。”
她好像知道現場不會有任何證據,或者根本不願意警察找到什麼。
進了出租房,趙楚喬找到的第一個物證,讓她更無法相信張懷萱——
一條擺在地面上的牛仔褲,沒有任何褶皺和撕扯的痕跡。
張懷萱聲稱,當時嫌疑犯把她的牛仔褲硬拉下來了。
趙楚喬的徒弟問:“你牛仔褲被脫下來了嗎?”
她回答說沒有,第一次沒脫下來,只脫了一半。
“沒脫下來你怎麼被強姦的?”
“他把我翻過來了。”張懷萱閉上了眼睛。
除了這條牛仔褲,房間裡沒有其他任何痕跡。
張懷萱聲稱陌生男人是撬鎖進來的,但技術隊在兩道房門鎖上進行查驗,沒有檢驗到技術開鎖或暴力開鎖的痕跡。
而且這是一個合租房,同住的還有兩名男性室友,他們也沒聽到當晚有什麼異常響動。
趙楚喬幾乎已經斷定這是一起假案了。
她帶著女孩去法醫中心做鑑定,路上繼續追問,問題越來越失去耐心:
“你確定當時沒叫嗎?”“你為什麼不大聲呼救?”“你反抗了嗎?”“你確定那是你不認識的人嗎?還是以前的朋友什麼的?”
“你會不會當時看見他的臉了,是不是以前見過他?”
趙楚喬想給她一個臺階,如果這是偷情,你可以跟我們說,這就是你的熟人,你剛剛想起來,你們只是一時糊塗發生了關係。
但張懷萱突然爆發了:
“對,他一邊幹我,我一邊看著他的臉,看得他媽的清清楚楚!”
她爆了粗口,隨後流下了眼淚。
很久很久後,她小聲地說,她覺得那個強姦犯確實似曾相識,好像聽過他的聲音。
趙楚喬在那一瞬間,徹底認定這是一場騙局。

又一個女人,被剪斷內褲
回到派出所以後,張懷萱徹底不回答警方的問題了。
趙楚喬覺得這件事可以結束了,她說自己會再調查,讓張懷萱回家。
張懷萱追問有什麼可調查的?
趙楚喬刺了她一句:“你為什麼當時不報案?”
張懷萱說,“我怕我家裡人知道。”
趙楚喬不想解釋了,她勸張懷萱趕緊和男友坦白。
她沒有說要張懷萱坦白什麼,但她告誡張懷萱,如果報假案,你會被行政拘留,尤其如果警方是抓了人才發現這件事,你甚至會被刑事拘留。
其實如果是一個更不負責任的警察,可能會假裝有這麼個案子,真的往下追查,真把張懷萱的“情夫”抓了,把三人的關係攪得一團亂,然後再“恍然大悟”地逮捕報假警的張懷萱。
這對警方是有好處的,兩個刑拘數,買一送一。
張懷萱拿到筆錄,說她頭有點疼,想休息一會。
趙楚喬走出了辦公室,等她回來,發現張懷萱已經坐在男朋友的車裡離開,既沒有在筆錄上簽字,也沒有留下聯絡方式。
她想象女孩會不會和男朋友坦白,如何解釋這一趟報警?
此刻,趙楚喬並不知道自己正在犯下什麼樣的錯誤。
趙楚喬再次想起張懷萱,是在一次和同事的閒聊中。
當時,隔壁分局的同事跟她說到最近接到一起強姦案,南城有個女孩烏韻寒報案稱自己在家裡被人強姦了。
女孩說,那人戴著面具,半夜突然出現在床前,用利器威脅她不能出聲,接著捆住了她,進行了強姦。
女孩還說,他知道她的名字、出生日期、工作地址,並且同樣用裸照威脅她。
結束後,男人還盯著她把澡洗了,還自己打掃了房間,帶走了床單被罩,沒留下一點痕跡。
整個故事像一個拿不出證據的假警,但同事還是去查了。
技術民警用紫外線對全屋進行了照射,只在床墊上發現兩個小點的體液殘留,床上找到了兩三根帶有毛囊的毛髮和少量纖維。
床墊向外偏移了大概10公分。
同事在門鎖的門舌上發現了幾道極為細小的劃痕,他猜測嫌疑人是使用一把類似鉗子一樣的小工具,鉗住了鎖舌,開啟門潛入了房間。
用來剪斷女人內褲所使用的工具也可能是這個。

同事因此相信這個能夠完美清除痕跡的強姦犯真實存在,儘管他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和怎麼做的。
毛髮並沒有鑑定到DNA,他圍繞受害者的社會關係和周邊走訪也沒有找到任何資訊。
他把這個案子擱置了三個月,直到遇到趙楚喬的時候,作為一樁煩心事說出來。
最開始他為了照顧女同事,有意地隱瞞了一些關於性的細節,但趙楚喬卻越聽越驚訝,不停地追問,甚至邊聽邊後悔地拍自己的腦門。
有太多細節和張懷萱所說的一樣了。兩個陌生女人,描述了一個同樣詭異的強姦犯。
她當時只有一個念頭:
“我他媽惹大事了!”

“我被那些追我的男人噁心到了”
趙楚喬發現,自己很可能放走了一起真正發生過的強姦案,並且二次傷害了一個強姦受害者。
她想去找張懷萱,但是不太敢,於是她先去找了同事接待過的烏韻寒,想從她那裡獲取一些案件細節。
烏韻寒正躲在賓館裡,走進房間的時候,趙楚喬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辣椒水味道。
烏韻寒有點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桌上的防狼噴霧,說她剛才在屋裡試這玩意。
不光是噴霧,屋裡到處都擺滿了刀,大小不同的水果刀,摺疊刀。
趙楚喬很想告訴她,在屋裡擺刀,一旦有兇徒入室,只是給對方提供武器而已。
但是她看了烏韻寒的臉色,沒敢說。
烏韻寒已經表現得有點神經質了,她堅信這個嫌疑人就在她身邊。
她說他會假扮成快遞員,推銷保險的,甚至她報案時,110接聽員的聲音都和嫌疑人很像。她一度被嚇壞了。
這種毫無證據的主觀猜測以前會讓趙楚喬厭煩,但這次她極力按捺警察的本能,聽下去。
她聽到了更多關於這個強姦犯的細節:
男人那天晚上穿著白色長袖T恤,短髮,身高大概170多一點,褲子有破洞。
但烏韻寒也沒有看清他的臉,他喝水時摘下過面具,但當時他背對著她,臉上似乎還帶著一層口罩。
他隔著面具,說過一些關於自己的事:當過兵,上過大學,手裡有人命。
他還說,她其實是他第一個。

烏韻寒在這些敘述中夾雜著關於自己的故事,比如她為什麼會住在這個缺少監控以至於招來強姦犯的老小區。
她說:
“我以前在鎮上上初中,學習很好。但每天到校門口,我就害怕。
有個小學同班男生,長得倒是不難看,但他會在回家的路上等我,我鑽到草稞子裡也不想見他。我覺得太丟人了。
我一般結伴回家,但老師總拖堂,我害怕同學知道,就只能等大家都走了,我再走。
天都黑了,我拿個手電,那男的突然跑出來,不聲不響地跟著我走老遠。
我嚇得魂都沒了,我越怕,他越樂。
我有個舅舅是派出所的,他就去那男的家。
聽說那男的沒敢出屋,當媽的也說的挺好,說孩子馬上去打工。
安穩了幾天,上學路上又碰到他,他下跪,哭,給我玉鐲子。我估計是從他媽那偷的。
他說喜歡我,要等我,和我結婚。我一路跑回家,嚇破膽了。
我後來轉了學,過幾天那男生又找來了,班主任叫我出去,我當時死的心都有了。
我後來說啥也不上學了。一心離開那,到大城市去。”
她確實是趙楚喬最討厭的那種處境堪憂並且脆弱的女人,但她已經走過了很遠的路。
烏韻寒今年33歲,至今沒結婚,她說,“我是被那些追我的男人噁心到了。可能男人都那樣,也不是真壞。但他們太嚇人了。”
她一個人過的日子並不好,最糟糕的就是在這裡租不起房,她住過地下室,陽臺,還有qq車裡。
這個老小區是烏韻寒第一次獨居的稱得上屋子的地方。來到這裡的時候,她有過一種有了家的感覺。
直到那天晚上。
她說,那個瞬間自己起了個荒唐的念頭:她以為是初中那個男生來找她了。
趙楚喬完全相信了張懷萱,但是當她想找張懷萱重新立案的時候,卻被拒絕了。
對方已經搬了家,在電話裡對趙楚喬說:“那是你們的事。”
趙楚喬先是感到自責,隨後是憤怒。對張懷萱的憤怒,對自己的憤怒。
她懷疑像自己之前那樣的錯誤不止發生過一次。
▌後來,趙楚喬又找到了第三、四個受害者。得知她是女民警後,她們全部同意和她見面。
▌向刑警隊求援後,趙楚喬卻遭到了批評和懷疑。她的前男友,另一個刑警,對其中一個案子提出了反對意見:“總體來說,這個女人水性楊花,和身邊很多男性都走得很近。她那起案件,應該還需要再斟酌一下。”
▌一個嫌疑犯,浮出了水面,趙楚喬單槍匹馬,闖入了他家……
因為堅持調查,趙楚喬甚至“四面楚歌”、眾叛親離。
她是怎麼化解危機,最終抓出這個可恨的連環強姦犯的?
她能顛覆同事們對女警的偏見嗎?
那些受害者們,後來怎麼樣了?
明天11:30,我會繼續更新女探長的故事結局,我們不見不散。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編輯:小旋風
插圖:徐六耳 花椒 大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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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
趙楚喬
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