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時乾貨與一個時代謝幕:巴菲特大談關稅與美國財政,千億帝國開啟阿貝爾時代

來源|聰明投資者(ID: Capital-nature )
作者|聰明投資者(ID: Capital-nature)
沃倫·巴菲特精神矍鑠。
拄著柺杖,一身正裝地進入伯克希爾股東大會的現場。在開始演講前,他還把桌前最愛的兩聽可口可樂特意放在話筒前面醒目位置,並舉起右掌放在額頭上遠眺了下他的盛大舞臺。
滿滿當當的會場,比任何一屆都要人多。
巴菲特開場說,這是他第60次參加的會議,應該是他迄今為止規模最大、最好的一次。 “我們在各個方面都創下了紀錄”。
只是在5小時問答最後,巴菲特透露說,我現在想借這個機會,提前和大家談一件事。
“現在是格雷格·阿貝爾(Greg Abel)應該在年底正式接任伯克希爾執行長的時候了。我計劃在明天的董事會上提出這個建議。我相信董事會會全票支援這個決定。”
巴菲特緊接著明確表示,他不會賣出任何一股伯克希爾的股票因為在阿貝爾的領導下,“伯克希爾的前景會比我自己領導時更好”。
“當然,將來有可能出現一個可以大量投資的機會。如果那一刻到來,我仍可能會出來出點主意。”
伴隨這個訊息透露並宣告股東會結束時,全場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是的,經久不息,以至於巴菲特不得不補充一句話來回應“安可”:“大家的反應可以有兩種解讀,但我就當是‘驚喜’好了。謝謝大家。”
顯然,現場的掌聲很複雜,感激、感動、唏噓、不捨……確實也有一點驚喜,畢竟巴菲特邊說自己退休邊承諾保留所有股票。
要知道,在舉行這一屆股東會的最後一個交易日,伯克希爾市值創出了新高,而且這還是在今年美股大回調的背景下完成的。
去年8月28日,伯克希爾首次突破萬億美元市值。那是個週三,距離巴菲特94歲生日還有兩天。市值“進位”的那一刻,被媒體戲稱是“送給股神的生日禮物”。
如今,巴菲特第60次股東大會,伯克希爾市值再創新高……這些巧合般的重疊,既像一場對理性投資的集體回應,也像一曲複利之歌的高光合奏。
根據伯克希爾公佈的最新財報,2025年第一季度,公司賬上現金與短期國債總額已突破3477億美元,再創歷史新高,佔比高達總資產的27%,遠高於過去25年13%的均值。
巴菲特笑言自己“並不高尚到是為了讓格雷格將來更出色才保留現金”,而是現實太骨感。過去一個季度,他們差點花出100億美元收購一家企業,最後卻沒成交。
正如他所言:“如果機會合適,別說100億,1000億也能花出去。”
今年的股東會上,巴菲特沒有迴避大問題。他再次就美元貶值表達擔憂,強調“真正讓我擔心的,是美國財政政策本身”。 
他還再次強調,“別把貿易當作武器使用”!
巴菲特坦率表示,今年回購減緩,一是股價不夠便宜,二是受到了1%回購稅的影響。“這確實讓它比以前少了一點吸引力。”
當然,真正讓人不安的並不是稅負變化,而是這個世界的不確定性正在外溢到經營與資本配置之中。從自動駕駛可能對GEICO保險模式的挑戰,到電網投資的制度困境;從核風險的現實威脅,到政府與私人部門在能源投資上的協同困境……
巴菲特與阿貝爾顯得有點憂心。他坦言:“國家需要像高速公路系統那樣的投資機制。但當你面對48個州各自為政,這幾乎難以達成。”
最值得一提的是,雖然芒格已不在,但巴菲特和格雷格許多次提及他,一種近乎本能的懷舊回憶滲透在每一個片段中。
比如巴菲特回憶說,查理一直覺得我們做得還不夠集中,他說“你們一生只做5件事,可能比做50件還賺得多”。
聰明投資者(ID:Capital-nature)將股東會上幾個關注度最高的問題精譯分享給大家。
關於關稅與全球貿易
沃倫,在2003年你接受《財富》雜誌採訪時,曾提出透過進口憑證來限制貿易逆差,並指出這些進口憑證本質上等同於關稅。但你最近又稱關稅是一種“經濟戰爭行為”。請問你的貿易壁壘觀點發生變化了嗎?還是你認為兩者本質上是不同的?
 巴菲特 是的,進口憑證確實有別於傳統關稅。它的出發點是讓出口與進口保持大致平衡,避免我們的貿易逆差越來越失控。
當時這套方案還包含了一些條款,想幫那些當時被稱作“第三世界國家”的國家加快一點發展——考慮的東西挺多,但核心目的其實就一句話:別讓貿易失衡拖累大家的長期成長。
我一直認為,貿易平衡是件好事。越平衡,對世界越好。
像可可種植在迦納、咖啡在哥倫比亞等等,都有各自的比較優勢。
美國其實也是這樣走過來的:我們起初幾乎就是個純農業國家,250年前,我們出口的主要是菸草和棉花,一步步才變成工業國家的。
而我不想看到的,是我們靠積累越來越大的貿易逆差,把我們自己推向一個背上越來越多債務的局面。
我當年搞的那個進口憑證方案,查理覺得有點太複雜了,他說這玩意兒像是魯布·戈德堡機器,不知道現在還有多少人聽過這名字(笑)。確實是有點花俏,但我個人覺得,它比我們現在討論的那些方案要靠譜得多。
當然,貿易可以變成一種武器,而它引發的態度變化,有時候比政策本身還危險。
我那套進口憑證的想法,最後當然也沒能推行。我們手頭好像還有幾份影印件?不過需求不大啦(笑)。如果誰真的想看看,寫封信到辦公室我們可以寄給你。
但重點不在那紙檔案上。重點是,別把貿易當成武器來使用。
美國從250年前一無所有,走到今天——這在人類歷史上可以說沒有先例。依我看,當世界上的75億人對你心存不滿,而3億人還在對自己的成就沾沾自喜,這顯然既不正確也不明智。
世界其他地方越繁榮,我們自己會越安全,我們的孩子們也會更有保障。——不過你也別指望我的這個理論哪天能跟亞當·斯密的《國富論》並列(笑)。

關於日本的投資

日本央行繼續加息是合理的?他們的加息計劃會不會影響你繼續投資日本股市,甚至讓你考慮兌現已有的投資收益?

 巴菲特  這事已經過去六年左右了。我當時手邊有一本厚厚的小冊子,大概列了兩三千家日本公司。

然後我就看到那五家日本商社,當時它們的股價便宜得驚人。
我花了一年時間慢慢買入這些公司。隨著我們更深入地瞭解了這些企業,和管理層的人打交道,越瞭解越喜歡。
我們後來買到了接近10%的持股上限,我們也明確告訴對方,如果沒有他們的許可,我們不會超過這個比例。
我們後來也合理地徵詢了他們是否願意放寬這個限制,現在這個限制正在逐步放寬。
我可以替我自己,也替格雷格說——接下來的50年裡(我希望那時候是他在掌舵),我們不會考慮賣掉這些股票。
日本的經營紀錄其實非常出色。如果你去問蒂姆·庫克(Tim Cook),他大概會告訴你,日本的 iPhone 銷量在全球範圍內僅次於美國本土;你去問美國運通,他們也會說在日本的業務做得非常好;還有可口可樂,在日本也有重大投資,同樣表現非常出色。
日本有很多文化上的習慣跟我們不同,比如他們一直偏好罐裝飲料,這是他們從一開始就習慣的形式。他們還有一整套與我們完全不同的分銷系統。
我們被這五家公司非常友善、認真地對待。他們主要是和格雷格溝通,我大概一兩年前去過一趟,但大多數的溝通是他在處理。
格雷格比我“國際化”多了……當然,說他比我國際化,其實門檻也不高(笑),但確實如此。
這筆投資我們是要長期持有的。
而且我猜,他們覆蓋全球的業務佈局也會帶來一些很大的機會——這些機會對他們每家公司來說都可能是巨大的。有時候,我們或許能在某些專案上提供一些幫助,推動它們實現。我們和他們的關係會持續擴充套件。
可惜伯克希爾現在太大了。
我們特別喜歡這筆投資,真希望這塊頭還能再大點。儘管這五家公司已經是日本非常大的企業,我們在這塊的投資市值也有大約200億美元,但我巴不得能投個1000億美元。
我對我們手上好幾筆投資都有這種感覺。只不過,體量太大反而成了表現的敵人。我也不知道有什麼好辦法能解決這個問題。
查理以前老說,有點問題其實是好事。我一直不太明白他這話的意思(笑)。但要是你聽過他那些“金句”語錄,你可能就明白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筆日本投資完全就是我們喜歡的那種型別。
那本冊子其實也不算小,挺厚的。基本上是每頁兩家公司,一共幾千頁。但就是這樣翻著翻著,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頁會翻出什麼東西來。
我們去年放了一部短片,講的就是“翻每一頁”。我想說,“翻每一頁”這件事,其實是投資中非常關鍵的一環。
但現實是,很少有人真的會去一頁頁翻;而那些願意去翻的人,他們找到的東西,大機率也不會告訴你。
所以這活兒,得你自己親自去做。

關於手中的現金
伯克希爾持有超過3000億美元的現金與短期投資,佔總資產的約27%。這一比例遠高於過去25年平均的13%。除了保險業務所需的流動性之外,這樣做更多是因為當前市場估值過高、主動降低風險的策略嗎?
還是你有意為未來的領導交接鋪路,為格雷格·阿貝爾留下更大的操作空間和一份“乾淨”的資產負債表?
你是否樂觀地認為,可能會有一些難得的好機會正朝你靠近?
 巴菲特 (笑)我要說,我可沒那麼高尚,不至於為了讓格雷格將來看起來更出色,就特意按住自己不去投資。
如果他真因為我退場得了什麼優勢,我可能還會有點小吃醋呢(笑)。
我們現在的現金儲備,其實是出於很實際的考量。比如,不久前我們差一點就花了100億美元去買一家公司。
如果有合適的機會,別說100億,1000億我們也能花出去。這些決策其實不難,只要滿足幾個條件就行:我們看得懂,價格合理,而且我們不必太擔心風險。
問題就在於,投資機會從來不是按部就班地出現的,過去不會,將來也不會。
如果每天都有四次穩賺的機會,那投資就太輕鬆了。你只管算算大概能賺多少,再決定下多少注就行。
但我們不是做那種每天都能有“好球”進賬的生意。我們做的是那種極度依賴少數大機會、但長期奏效的投資。
查理過去常說,我做的事情太多了。他覺得如果我們一輩子只做五件事,會比做五十件事賺得還多。他認為我們從來不夠集中(笑)。
我不否認,我們現在賬上有3350億美元的國債,我們當然更希望這個數字只有500億——因為那意味著我們找到了更好的機會。
但現實是,市場就是不那麼配合。
過去,我們恰恰是因為不強求“永遠滿倉”,才賺到了不少錢。
而且我們並不認為,對普通投資者來說,長期持有幾筆簡單的投資坐等收益,有什麼不好。
身為主動投資者,我們必須接受一個事實:節奏註定不規律。但也正是這種“不追求頻率,只等待好球”的節奏,讓我們走出了與眾不同的投資之路。
如果你現在告訴我:我每年必須投資500億美元,直到我們賬上的現金從3350億降到只剩500億,那將是世界上最愚蠢的決策。
你要知道,真正超值的機會,往往出現得非常偶然。
從長期趨勢看,市場大機率是往上的。可問題是,沒有人知道市場明天、下週或下個月會怎麼走。我不知道,格雷格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沒人知道。
更別提個別公司的業績了,沒人能預測它們明天或下個月會發生什麼。
我們遲早會被一連串機會砸中,到時候你會慶幸自己手裡有現金可以接住它們。
當然,如果明天就來,那當然最好玩了。但很可能不會,非常非常不可能。但要是拉長到五年呢?機率就會慢慢變高。
這其實就像死亡一樣(笑)。你10歲的時候,明天就死的機率幾乎為零;可你要是活到100歲,那就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尤其是你是男性的話(笑)。
所有的長壽紀錄幾乎都是女性保持的。我當年還試圖說服查理去做變性手術,這樣他就有機會破紀錄了(笑)。不過以男性標準來說,他已經活得非常好了。
關於保險與AI

AI時代是否會帶來類似過去伯克希爾所經歷的重大轉變,例如在承保策略或資本配置方式上?
 賈恩  我毫不懷疑,AI一定會成為遊戲規則的改變者。它會重塑我們評估風險、定價風險、銷售保險、乃至理賠的方式。

但話說回來,我也看到很多公司在AI上砸了大把的錢,只是因為它是時髦的新概念。
伯克希爾一向不是最快出手、也不是第一個上車的。我們的風格是“先觀察,看清楚之後再行動”。只有當機會明朗,我們對失敗機率、收益風險比有清晰認知時,才會真正大舉投入。
目前我們的各家保險子公司的確在嘗試AI,看看哪些地方能用得上。但從集團層面來說,我們還沒有進行那種大手筆、戰略性的投入。
只要機會真來了,我們不會遲疑。

 巴菲特  我得說句實話,如果你現在讓我選:要麼給我1000億美元讓我去投產險市場,要麼讓我擁有全球最頂尖的AI團隊,我會毫不猶豫地選第一個。

我是認真的。如果你讓我選,是要AI專家、超級大模型,還是要阿吉特·賈恩做決策,我隨時選阿吉特。不是開玩笑。
關於耐心投資與果斷揮杆

你常常強調“耐心”的重要性。在你的投資生涯中,是否曾有哪一次打破耐心原則、迅速行動,結果反而帶來了好處?

 巴菲特  這是個好問題。確實,有時候你必須得迅速行動。事實上,我們之所以賺了很多錢,正是因為我們出手得比周圍所有人都快。

我記得有一次,應該是傑西卡·圖姆斯聯絡了我們——我想她是我們一位經理本·羅傑(Ben Rosner)的繼孫女。
1966年,我接到了一個來自紐約的電話,是一個叫比爾·施泰納(Bill Felt Steiner)的人打來的。他說:“我代表安嫩伯格夫人(Mrs. Annenberg)。”我記得安嫩伯格家有9個姐妹,在沃爾特(Annenberg)先生成名前,她們就都在了。
施泰納對我說:“我們有一項業務想賣給你們。”
於是我打電話叫來了查理,問了幾個細節,聽起來很有意思。我們就一起回到辦公室裡。
安嫩伯格女士的丈夫曾經是我們那位經理本·羅傑的合夥人,後來丈夫去世了,兩人之間的合作也變得有些緊張,於是她提出以非常優惠的價格出讓這家公司。
她開出的價格是600萬美元,其中200萬是現金,還有一塊在費城Market街900號地段價值200萬美元的不動產,而那家公司當時每年稅前利潤有200萬美元。
查理和我當時去了這家公司,本·羅傑也在場。他其實非常不情願與前合夥人的遺孀做交易。儘管他非常富有,但他並不享受這個過程,甚至非常緊張。
然後他說了句讓我印象特別深刻的話,他對查理說:“我可以幫你們打理這家公司到12月31日,之後我就退出。”
我把查理拉到走廊上說:“如果這個人真要辭職,那我讀過的所有心理學書都可以直接扔了!”(笑)
然後我們就買下了這家公司,開啟了一段很棒的合作關係。
你想想,那天早上接到電話的時候我根本沒料到會發生這一切!
我曾經歷過幾次這樣的情況。東部的人對中西部人有一種“刻板印象”,而這種印象反倒幫了我們。
比如本·羅傑的第一任妻子就是艾奧瓦人,他就想當然地覺得,來自中西部的人都挺靠譜。
這種時候,你要是走進一間屋子,碰到一個願意用600萬美元把一家每年賺200萬美元、還附帶兩百萬地產的公司賣給你的人,那就不是耐心的時候了。
你該耐心的是在等待這種電話響起的過程裡。電話會在某一刻響起,也許我正在後面那間屋子裡睡覺呢。
你永遠不知道是哪天,但這種“你永遠不知道哪天會有機會”的狀態,才是這項事業的樂趣所在。
保持耐心的同時,千萬不要低估我們為了快速出手所做的大量閱讀和準備工作。因為我們知道,不論是股票市場,還是各種型別的私營企業,只要機會出現,我們就已經準備好出擊了。
“耐心”的很大一部分,其實就是為行動做好準備的過程。
當然了,機會從來都不會以某種均勻的節奏出現。你要知道,這可能是你能從事的最不規則的一類活動了。你必須做到的核心一點是:你要能在五秒鐘之內結束通話一個電話,也要能在五秒鐘之內果斷說“幹” !
而且,你在這個行業裡,絕不能被自我懷疑困住。如果你整天遲疑不決,那你還是去幹點別的吧。
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我一直特別享受,其實可以說是我到90歲還在工作的真正原因,那就是——人們信任你。這真的很有意義。
即使今天我擁有的錢多到沒人能算得清,就算用機器幫忙也數不過來,那又怎樣呢?這對我生活沒有任何改變,對我孩子的生活也沒影響。
但查理和我都享受被人信任的感覺。
人們在60年前、70年前就信任我們,那時我們還是做合夥制生意的時候。我們從來沒有主動去找過專業的機構投資者加入我們的合夥企業。
我從來沒有一個合夥人是機構投資者,我根本不想要那種人。
我也不想要那種每三個月就得安排一堆人來給他們做彙報、說他們想聽的話的人。這不是我們要的。
我們找到了我們要的那些合夥人,也正因為如此,才有了今天在場的這一群人。一切都順利地實現了。
最後我要說的是,當機會來臨時,千萬不要還在那裡“保持耐心”,你得在當天把事情敲定下來!
關於美元貶值

隨著2025年美元對其他外幣迅速貶值,伯克希爾是否採取了措施來降低貨幣風險,以及對季度和年度利潤的影響?如果有,請說明具體做法。
伯克希爾目前透過發行日元債來對沖其日本股票投資的貨幣風險。未來,是否會持有非對沖的外幣計價資產?

 巴菲特  實際上我們一貫持有這類資產。

日本的情況比較特殊。因為我們打算長期持有那些頭寸,而融資成本又極低,所以我們基本嘗試以一定程度的日元融資,來對沖日元計價的資產。
但這並不是我們的公司政策。事實上,這還是我們第一次這麼做。我們曾經持有過大量的外幣計價證券,也都是沒有對沖的。
至於你問我們是否會為了減小季度或年度利潤的波動去做什麼,我們從不基於“季度或年度利潤的影響”來做決策。
最終的資料會是什麼樣,那就讓它去吧,真正重要的是我們在5年、10年、20年後的狀態。
實際上,上個季度由於日元波動,在財務報表裡觸發了一些GAAP準則下的賬面費用,但說實話,這根本不重要。
下個月或明年,這些情況都會變。
當然了,我們肯定不會去持有那些我們判斷其貨幣“正走向崩潰”的資產。我們真正擔心的問題是,美國貨幣是否保持長期穩定性。
如果一個政府傾向於讓自己的貨幣不斷貶值,那是沒有任何制度能夠長期抗衡的。
你可以選出獨裁者、代議制政府,甚至任何體制,但不論在哪種制度下,都會存在讓貨幣變得更弱的“本能衝動”。
這也是為什麼我在年報裡非常簡短地提到:讓我擔心的,其實是美國的財政政策。
因為它就是這樣運作的。
整個制度的激勵機制,推動著做出各種各樣的事情,而這些事情都可能透過貨幣體系造成問題。
而且,這種問題絕不僅僅出現在美國,全世界很多國家都一樣。有些地方貨幣失控的頻率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政府的天然走向,就是讓貨幣在時間中“縮水”。這種傾向,所帶來的後果非常嚴重。
但在制度設計中,很難建立起真正有效的制衡機制,來阻止這種事發生。
最近這段時間,(特朗普二次執政)一百天,我們確實從中得到了很多樂趣,特別是看到當人們試圖確保自己不會陷入財政風險時,會發生什麼。
我們並沒有什麼偉大的制度來防止貨幣貶值——在我們當前的日元持倉中,我們之所以這麼操作,是因為我們預期會持有這些資產50年甚至100年之久。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擁有的資產是以一個可預測性很高的貨幣計價的。只要我們能以合適的利差操作,我們就會嘗試以日元計價來發行一些負債。但這完全不是出於我們關心季度或年度利潤的考慮。
正如我之前提到過的,我們真正意義上只做過一次大型的貨幣操作。那一次稍微和我寫給《財富》雜誌的一篇文章有點關係,當時我們做多了大約12種其他貨幣(這意味著我們在做空美元),其中大約只有四五種是主要貨幣。
我們持有這個頭寸大概兩年,賺了幾十億美元,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金額。
查理一直覺得,如果必須在股票以外的資產類別裡選擇一個投資方向——雖然他很懂債券、房地產,還有其他很多東西——但他認為,如果操作得當,外匯市場是能賺很多錢的。
不過我們只做過那一次。將來再做,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可能性不大。
當然,也有可能美國發生某些事情,促使我們非常想持有大量其他貨幣的資產。比如說,如果我們在某個歐洲國家做了一筆非常大的投資,也許我們會選擇以當地貨幣融資。
在日本的案例中,情況是非常清晰的:我們有機會以極低的利息成本借入資金,而與此同時,我們對那些日本公司未來能夠帶來的收益也很有信心。
如果現在的這種狀況能持續幾十年(當然不會,世界從來都不會一成不變),我們可能會繼續這麼做。
但正因為世界總是在變化,所以別把我剛才說的當成什麼預測。
關於效率部門的工作

你認為DOGE(效率部門)帶來的整體影響,對美國長期發展是正面還是負面?

 巴菲特  我認為官僚主義是一種極其普遍,而且具有傳染性的東西。

在我們的資本主義體系裡,其實也到處是官僚主義。大公司往往都還有改進空間——包括伯克希爾在內。而政府就更難辦了,它幾乎沒有真正的制約機制,這也是為什麼政府支出和貨幣問題令人擔憂。畢竟,它可以直接印鈔票。
政客靠承諾好處來贏得選票,這本身也不一定是出於惡意。但關鍵難題是,如何控制政府的收支。說實話,這可能永遠沒有完美答案。
我們當前的財政赤字水平是不可持續的。也許還能撐兩年,也許二十年,我們誰都不知道。因為從來沒有哪個國家像美國這樣。但正如著名經濟學家赫伯特·斯坦(Herbert Stein)說的:“如果一件事情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那它終將停止。”
這很真實。而我們現在做的這件事(持續赤字),正是無法永久持續的。
一旦財政問題真的失控,局面可能徹底瓦解。美國曆史上其實已經好幾次差點滑到這個邊緣。雖然我們還沒經歷惡性通脹,但現在的通脹也不容小覷。一旦滑入失控狀態,會迅速自我加劇,形成惡性迴圈。
我們現在的赤字大概是GDP的7%,可真正可持續的也許只有3%。越偏離這個合理區間,問題就越可能變得不可控。
我可不想接這個燙手山芋,但我真心認為這個問題得有人解決。只可惜,國會似乎不是幹這個的好手。
聽到這裡你可能覺得我該適可而止了(笑)。
我們的國家一直都有各種問題,但這個問題是我們自找的。美國有著全球最強的收入體系、資本產出能力、人才培養機制,是前所未有的偉大系統。
但如果你要選一種方式來搞砸它,那就是搞砸我們的貨幣體系。
歷史上,很多國家就是這麼毀掉自己的。
理論上,出錯的人應當承擔後果;可現實往往是,他們不但沒付代價,反而可能還得了好處。現在我們還有迴旋餘地,但必須儘快解決這個問題。等不起太久了。
關於阿貝爾對資本配置的看法

想聽聽格雷格對資本配置,特別是進入新業務的看法。

 阿貝爾  這個問題不簡單(笑)。但你要知道,我們在伯克希爾其實起點非常好。我們有一種優秀的企業文化,有著由沃倫、查理和所有管理團隊共同定義的價值觀。

說到我們最核心的價值觀,有幾個我認為特別關鍵。
首先,我們會始終維護伯克希爾及旗下企業的聲譽。這在投資和運營中,始終是我們的優先考慮。
我還想回到之前關於資產負債表的評論——我們會保持一張“堡壘式”的資產負債表。
我覺得我們的首席獨立董事蘇·德克(Sue Decker,曾是雅虎總裁)說得非常好:雖然我們現在持有大量現金,但這是一項巨大的資產,這種資產觀念會持續成為我們的哲學。
我們會在有機會的時候配置它,但與此同時,我們也始終把它看作戰略資產。這讓我們在困難時期無需依賴他人,也能挺得過去。
這也將是我們未來的投資哲學。
我們將繼續保持伯克希爾的風格,永遠不會依賴銀行或其他外部機構來維持伯克希爾的成功。
關於資本的配置問題,這一點至關重要。但隨之而來的是風險管理和對風險的理解,這落在我們所有管理者的肩上,無論是保險還是非保險業務,我們都會將這一理念貫徹到整個伯克希爾集團中。
另一個我想要強調的是價值觀,也與我接下來要說的內容相關:我們擁有一組非常出色的運營公司,它們帶來了可觀的現金流,不論是創造浮存金的保險公司,還是那些每年都帶來強勁現金流的非保險公司。
這些正是我們未來長期成功的關鍵所在。
而這些現金流、浮存金,以及我們在資產負債表中本就擁有的大量資源,使我們能夠延續與過去60年完全一致的資本配置理念。
我們會首先考察集團內部的機會,即我們旗下的保險與非保險子公司:這些公司是否資本充足,是否有能力很好地運營業務。
這個原則會一直延續下去:伯克希爾旗下的公司將繼續保持各自的獨立運營模式,但資金的流入與流出——也就是資本的安排——始終由伯克希爾來把控。
接下來是關於全資收購的機會。沃倫之前提到,上一季度我們“接近”完成一筆有趣的交易——規模大約是100億美元。
不過前提依然沒有變:估值要合理,風險要匹配。如果這兩個條件都滿足了,我們就會出手;如果還不到合適的時候,我們也願意繼續等。
未來,總會有合適的機會出現。
然後還有持有公司部分股權的方式,即透過二級市場投資股票。如沃倫一貫強調的,我們在買入股份時,是把它當作一家公司的所有權看待。雖然我們只是股東之一,但我們真正擁有這家公司一部分的現金流、一部分的資產負債表。這不僅僅是一張股票憑證。
我們會用長期持有的心態去思考這類投資——無論是收購100%的公司,還是買入1%的股權,我們都必須清楚地理解:這家公司5年、10年、20年後的經濟前景會怎樣。
如果我們沒有這個判斷,就不會投資。我們不但要理解企業的成長性,還必須瞭解潛在的風險所在。
這正是沃倫和團隊過去60年來進行資本配置的哲學——它不會改變,也是我們未來繼續貫徹的方式。

 巴菲特  我沒有補充了,你剛才講得非常好。

關於年底換屆的大事件

你提到未來將由阿貝爾先生負責資本配置。那你怎麼看,是“企業經營者”更容易成為“投資者”,還是“投資者”更容易成為“經營者”?
 巴菲特  這是個好問題。我必須說,當一個企業經營者要難得多。

就我而言,坐在一個房間裡,動動手指研究投資,是一件相對輕鬆的事情。這種生活確實輕鬆得多。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它更值得欽佩。只是對我個人而言,這樣的生活令人愉快,我從不抱怨。
我擁有的一個巨大奢侈品,就是我能選擇和誰共事。我這輩子從沒為我不敬佩的人工作過,這是極大的幸運。
我曾為五位不同的人工作過,他們都很棒——從距離這裡幾公里的彭尼百貨經理,到幾家報社的主管,沒有一個老師讓我失望過。
我還得承認,我可以極大程度地掌控自己每天的生活節奏,而不是像一名公司運營者那樣被日常運營牽著走。
而且坦白講,我也不想在許多情況下,去和頂尖的企業管理者競爭,因為他們往往不得不做一些妥協,而我可以不用。
我其實是一個掌控自己人生節奏的人,我找到了這樣一個位置,可以按照我想要的方式來經營公司。這是一種非常特別的自由。
我現在想借這個機會,提前和大家談一件事。
明天,我們將召開伯克希爾的董事會會議。伯克希爾目前有11位董事,其中兩位是我的孩子——霍華德和蘇珊。他們已經知道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其他人還不知道。
我認為,是時候讓格雷格·阿貝爾在年底正式接任伯克希爾執行長。
我計劃在明天的董事會上提出這個建議,然後讓董事們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安排,考慮他們可能會有什麼問題、對架構的設想或其他方面的看法。
接下來,在幾個月後的那次董事會會議上,我們將就這件事正式表決。
我相信他們會一致支援這個決定。這意味著,從今年年底起,格雷格將成為伯克希爾的執行長。
我本人仍然會留在公司,必要的時候也許還能幫上一些忙。但無論是日常經營,還是資本的安排,最終拍板的人將是格雷格。
如果未來出現某些重大的機會,比如國家或市場遇到動盪,我相信我在某些方面仍然可以提供支援。
畢竟,伯克希爾有一個非常特殊的地位——在政府眼中,我們是“可以依靠的資產”,而不是“需要救助的負擔”。
能成為這樣的一家公司,其實是非常罕見的,因為一旦經濟出問題,大多數企業都會面臨公眾和政府的指責。
所以如果未來真的發生什麼大事,我可能還會出點力。但大方向上,一切由格雷格全面負責。比如遇到併購案,格雷格會全權主導。
當然,我猜如果董事會知道我還在身邊,他們可能也會更放心地把權力交給格雷格,尤其是在處理大筆交易的時候。
但需要明確的是:從那一刻起,格雷格將是伯克希爾唯一的執行長。
順帶一提,今天我說的這些,除了我兩個孩子,其他董事都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決定。明天我們會正式開董事會,到時候我會詳細講清楚,他們需要思考哪些問題,評估哪些結構安排。
等他們消化之後,在下一次董事會上,我們應該就會正式作出決議。如果透過,這項人事變動將作為“重大事項”對外公佈,我們也會按照監管流程進行資訊披露。
從那以後,格雷格將全面接手伯克希爾的管理工作。
而我嘛,可能會用“占卜板”偶爾指點一下(笑),但不會再插手日常事務了。
還有一件事我想特別說明:我不會賣出伯克希爾的任何一股股票。這些股票將會在未來逐步捐贈出去。
決定保留所有股票,這完全是一個經濟層面的決定。
因為我認為,在格雷格·阿貝爾的領導下,伯克希爾的前景會比我自己領導時更好。
當然,將來有可能出現一個可以大量投資的機會。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可能還是會出來幫點忙、提些建議。而董事會或許也會覺得:既然我所有的資產都還壓在伯克希爾身上,那我的意見還是很值得聽一聽的。
我自己認為,這樣的安排是很明智的。
而且我親眼看到格雷格這些年在伯克希爾的表現——他做得非常出色,真的非常棒。
好了,謝謝大家。
剛剛大家的反應有點“冷靜”,這種反應嘛,其實可以有兩種理解(笑):要麼是太驚訝了還沒反應過來,要麼就是被驚喜到了。我願意相信是後者。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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