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劇場表演懸疑文學,一個人就是一臺戲,硬控40萬網友

這是《自拍》第461個口述故事
每年的諾貝爾文學獎都會喚醒人們對文學的記憶,我們重新談論名著,探討新的命題,思考屬於我們這代人的文學該是什麼樣子,也反思自我,和每個個體的現實處境。
我們在抖音上發現了一群讀書博主,有的人沉醉懸疑和科幻,拆解偉大作家的想法和腦洞;有的人迷戀名著的魅力,將大部頭經典講得通俗易懂,找到古典作品在當代的現實意義。
他們帶領普通人一起在文學中看見痛苦、感受孤獨,也找尋到繼續生活下去的力量,就像文學之旅上的一個個“搭子”。
今天,是“文學搭子”@小說家Puckio 的故事。
劉雯Puckio,是一名讀書賽道的全職博主,此前以寫小說為生。
做抖音博主時,她逐漸給自己確立了一個方向,要做雅俗共賞的影片,讓觀看的人破除閱讀門檻。有一年她收到了一位女大學生粉絲的留言說,路過學校工地時候,突然聽到了她的聲音,仔細一看發現是工人叔叔在工作間隙看她的影片。這位粉絲告訴她,“能把書中的世界帶給本來可能很難接觸到這些故事的人,真是一件美好而又‘偉大’的事!”
Puckio不能判斷自己是否偉大,但她堅定地認為,閱讀,本來就不應該分年齡、階級、性別、學歷,而是應該打破這些標籤,將那些所處遙遠時空的人彼此相連。
以下是劉雯Puckio的講述。
現代版的說書人
我是劉雯Puckio,如果你開啟我的抖音主頁,會發現我的影片已經有了一個基本的風格。
根據每期講解的圖書不同,我會搭配完全不一樣的妝面和造型。如果是傳統的中國小說,就穿上漢服、梳好古風發髻,戴上簪子,再搭配一把摺扇;如果是校園類小說,我就畫個素顏妝,穿上校服襯衫;但要是歐美文學,我就會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貴婦,手上、脖子上,耳朵上佩戴大顆“珠寶”,再畫上明豔的妝容……
根據每期講解的不同圖書,我會搭配完全不一樣的妝面和造型,這是我裝扮成高中生的樣子。
為了讓大家能夠更好地理解書中角色,我會摘錄能代表人物的話進行演繹。懸疑類小說,要製造緊張的氣氛,我會壓低聲音;角色歡樂的時候,我的聲音也很明快;如果角色憤怒,那我語氣就會兇狠,再配上BGM。我希望看影片的人,都能夠沉浸在書中去理解人物。
其實,我不是一開始就確定了這個風格,但一直在朝這個方向探索。原因很簡單,我自己也是影片愛好者,每天回到家刷刷手機,是想釋放壓力,畢竟人生已經很累了。因此,我也希望別人看到我的影片時覺得非常輕鬆,在消遣中獲得知識。
有粉絲形容我是現代版的說書人,我還挺喜歡這個稱呼的。
在講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時,我又會把自己打扮成民國風,以貼近書角色的年代。
回憶起來,我小時候就展露了講故事的天賦。上小學的時候,我就是班級裡的“故事大王”,看到好看的故事書,第二天會迫不及待地給小夥伴講,久而久之,只要我講故事時,周圍就會有一群小夥伴來聽,每學期的主題班會上,我基本都會表演小品或者講故事,是班級裡的文藝積極分子。
我好像天生愛表達,有點話癆,甚至上課的時候也忍不住講兩句閒話。這種愛表達也體現在作文課上。二三年級時,小學生會開始嘗試寫作文。我印象很深刻,有一次作文題目是寫週末發生的有趣事情,那次我寫了週末和朋友到菜市場不同的攤位買吃的,我既描述了天氣、又記錄了我們兩個的心情,寫了餓著吃了包子、包子是什麼餡的、花了多少錢、肉餡是怎麼樣的、菜是怎麼樣的、朋友買的是什麼口味,等等。
就這樣洋洋灑灑,題目下方的兩行橫線根本不夠寫,又寫滿了後面整整一頁空白紙。用現在的話說,這可能會“卷”到其他小朋友,但那個時候,根本沒有這個概念,我就是有很多場景和細節要去描述。第二天,我的作文被老師表揚,我第一次意識到,在這件事上,我好像是擅長的。不過這都是回過頭來總結的,真處在小學的時候,我並不覺得自己特別,因為無法衡量這個能力到底是什麼水平,或者能用來幹什麼。
6歲,我和家人在公園散步時拍攝的照片。
算起來,我嘗試寫小說,最早可以追溯到15歲,當時上初中,開始有喜歡的明星,但我追星的方式很不同,別人買畫冊、唱片,我就會天馬行空地寫粉絲小說,編寫和偶像發生的各種故事,把情節弄得跌宕起伏,再和其他女生一起傳閱,或者發在論壇上,算是一種青春荷爾蒙的出口,但後來因為課業壓力,這件事不得不擱置。
上了高中,班上會有一些同學看青春文學小說,我看到的時候就想,這和我以前寫的小說差不多呀,那個時候我腦子裡就有一個概念,希望將來也有署自己名字的圖書。當其他同學想著高考結束要拼命玩,我卻想著熬過了高三,我要全心全意地寫小說。
“想聽故事的受眾,比想寫書的人多”
上了大學,我曾一度很瘋狂地熬夜寫書,但那時並不掌握中長篇小說創作的方法,而是一種直覺創作,想到什麼寫什麼。因此,當我開始聯絡出版社希望能將作品出版的時候,可以說是處處碰壁,極其艱難,也使我一度很懷疑自己,後來經歷了四五年的時間,作品才終於出版。
說起來可能有點幼稚,我曾一度以為,自己期待已久的作品出版,世界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但我想錯了,它只在某個小角落發生了一個微小的變化,可能只有我以及極少數的零散讀者知道,他們偶爾會給我寫信,並沒有造成全世界的轟動效果。但這卻是我曾經真實的想象。
不過,上天給你關一扇門,就會給你開一扇窗戶。在第一本書投稿的過程中我認識了不少圖書編輯,其中一家出版社編輯開始和我約稿創作。
這是我已經出版的作品之一《未來男友》。
在和專業編輯接觸的過程中,我逐漸學習到,如何列一個書的故事大綱,確立故事走向和結局,設定人物出場和邏輯的閉環,而編輯在這個過程中會把控進度,瞭解每個章節的故事梗概,確立大概的字數,我因此建立起了專業寫作習慣。後來,第二本書很順利地出版,我也自然而然地獲得了後續創作邀約。
當時寫作的強度,已經讓我無法一邊工作一邊熬夜創作。2014年,我辭職成為一名全職作家,並希望能到更遠的地方尋找靈感,在機緣巧合下我去到了紐西蘭,在那裡待到了2019年才回國。這時的傳統圖書行業已經受到了新媒體衝擊,快速萎縮,而我在龐大的圖書市場裡,仍然是寂寂無名的寫作者,自然也受到了影響。
我在紐西蘭待了四年多,那裡風景宜人。
新媒體已經滲透到生活中的各個地方,我不打算逃避,決定擁抱這種變化。當我開始嘗試錄製第一個影片的時候,我已經陸續出版過8本青春文學小說了,但對於如何成為自媒體博主,我沒有經驗,能分享的也只是寫作出版的心得,影片也不溫不火。
有一天,我突發奇想分享了一期有關愛情的經典名著《茶花女》,介紹了當時的社會背景、故事梗概和人物心理,沒想到這一期影片反饋特別好,不斷有人給我留言說,第一次知道了這樣一個故事,希望我講講其他文學作品。
我的影片開始有規律地更新,又錄製了《基督山伯爵》《簡愛》《飄》等文學作品,幾乎每一期反響都挺不錯。我後來就意識到,想寫書的人只有一小撮,但想聽故事的受眾,卻比想寫書的人,多得多。兜兜轉轉我又回到了講故事和演小品的小學時代。
我的創作工作空間其實只有4平方米,在這裡我完成了幾乎所有書目的講解。
後來,有一個讀書類的App找過來合作,希望我能講一本暢銷書,在列出的書單裡,我選擇了自己喜歡也看過的《白夜行》。出乎意料,影片釋出後,立刻成為爆款。
我開始快速積累粉絲,並有了漲粉的渴望,於是就琢磨怎麼把影片做好看。當時我講書有一個困境,因為書中往往涉及的人物特別多,要連名帶姓地介紹清楚幾個人物故事線,顯得非常囉嗦,而且對於完全沒讀過作品的人來說,很容易聽迷失。
抖音上一些劇情賬號的博主啟發了我。這些博主就是一個人扮演多個角色,演繹出來的人物非常清晰鮮明。我直接借鑑了這個模式,在講書過程中,穿插“小劇場”的環節,後來一期一期在特效、音樂和造型上進行了細化,增加代入感。
這是我在“小劇場”環節扮演《獵冰》中的跛腳一角,我的表情不屑,讓自己貼近人物囂張的一面。
坦白說,做造型和角色扮演都很花費時間,但也讓每次錄製,增加了一種儀式感,整件事變得正式了起來。我由衷產生了一種尊重感,尊重整個錄製的過程和影片作品。彷彿我在經營一個電視臺,要自己做節目、選劇本、做妝造,上陣表演,還要時刻關注“收視率”,根據點選量和留言的反饋,判斷哪類書,大家更愛看。
當我的抖音賬號是一個沒什麼粉絲數的“小號”時,我的目標就是漲粉,主要以粉絲喜愛的方向選擇錄製的書目。但小說的世界很寬泛也很宏大,有一定粉絲基礎時,我會無意識地承擔一種責任,希望透過我的分享將更多值得被看見卻被忽略的書,分享給更多人,就算資料差,我也敢冒險去做這樣一期影片。
比如,3年前我曾講過一部非常冷門的韓國作家寫的書《素食者》,小說以女性視角諷刺了社會諸多現象,影片錄製後點擊量並不算高,但今年作者韓江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影片便被很多人重溫。
3年前我曾講過一部冷門書籍《素食者》,今年作者韓江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推開一扇閱讀的門
在這個過程中,我也會思考一個影片博主到底要承擔什麼樣的角色。
在和粉絲的互動中,我對這個問題的答案逐漸清晰。他們會給我留言:“從你這裡愛上閱讀、理解閱讀”,“閱讀是一座避難所,這句話說得真好”,“講名著會推薦給學生一起看,我們都覺得講得非常生動,身臨其境,比一般的名著簡介,都讓孩子們印象深刻”。
後來,有越來越多的粉絲告訴我,他們原本不愛閱讀,因為看了我的影片,激發了他們讀書的興趣,體會到了理解人物不同的角度。收到這樣的反饋,真是一件讓我很開心的事情。
粉絲給我的留言,當我得知影片激發了他們閱讀的興趣,心裡特別開心。
其實我有想過,為什麼他們原來不喜歡看書呢,因為在我們的觀念裡,看書是有一點門檻的,甚至有些人還會有閱讀障礙,看到書就想睡覺,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就頭疼。
但我希望能把這件事簡單化,透過我生動的演繹,好看的妝造,把大家留在閱讀的世界裡,至少能推開一扇門。在我看來,對任何普通人來說,閱讀都不應該需要什麼門檻,我想做到雅俗共賞,不管是女大學生還是工地上的工人,都能喜歡看我的影片。我認為這也是影片博主的天命:把難的事情變容易。
我的一位粉絲是一名老師,在課堂上把我講名著的影片放給學生看。
如果我把自己介紹到這,或許會被簡單理解為,我是一個開朗、熱情、愛說話的樂天派,但其實在很多事情上我也很悲觀,我只是給人的感覺很樂觀,算是樂觀的悲觀主義。
在紐西蘭的時候,我曾一度想把自己的作品影視化,但沒有了下文。趕上圖書行業萎縮,出版社越來越謹慎,我不再有書稿邀約。回國之後,很快經歷了疫情,自媒體賬號也沒做起來,有兩三年的時間我非常迷茫。
但要怎麼過自己的人生是一種選擇,要怎麼回憶自己的人生同樣是一種選擇。我不願意把生活很不開心或者苦悶的事情,看得太仔細。
在紐西蘭我曾受邀加入華文作家協會,當時我有點心虛,我問協會的工作人員,“在文學創作領域,青春文學小說會不會有點太幼稚?”但他們卻鼓勵我,每一種型別的文學都是被需要的。我感受到創作的真諦。
在紐西蘭和我的書一起合影,在那裡我開啟了全職寫作的一段日子。
說起來,小時候的特長,也曾給過我一個彩蛋。讀大學後,我曾經遇到過一個隔壁班的小學同學。她認出我後說,知道我的作文很好,因為語文老師經常在班裡讀我的作文。當時,我已經在寫書,這個彩蛋也給了我信心。
在紐西蘭旅居時,面對宜人的風光,我產生一種空虛感,我意識到,我必須要重新進入到充滿煙火氣的生活中,在那裡汲取素材和靈感。
而講書以及和粉絲的互動,恰好又給了我這樣一個反饋。我在講張愛玲的《茉莉香片》時,就有粉絲將她親屬的真實婚姻故事分享給我。在講到雷米的《心理罪4:暗河》時,我自己的感受是非常好看,甚至主角有點爽文大女主,但評論的反饋卻有很多聲音提出質疑,“作者為什麼一定要讓女主最後結婚?”這裡就會很直觀地出現價值觀的不同,我會默默思考,以後我的書,要怎麼給主人公設計結局呢?
是的,我至今都沒有放棄小說創作,因為我從頭到尾都堅信,這件事一定會出結果。這是我很喜歡做的事,就不存在“堅持”。
*本文由劉雯Puckio口述整理而成,文中照片除特殊註明外均由本人授權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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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雯Puckio | 口述
孫嘉瓷 | 撰文
貓  基 |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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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講述的第461個口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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