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儷最近連播兩部戲,仍是收視扛把子,口碑也還算過得去。
但它們仍收到了不少類似的批評聲:劇情老套,人設平庸,表演用力過猛……
顯然,話頭直指孫儷。

曾經很會選本,得到觀眾甚至全行業看好,被譽為“出品必屬精品”的孫儷,似乎又沒達到預期,甚至漸有頹勢。
電影圈是大花在扛,劇圈是孫儷在扛,這是內娛多年來無需明言的既定格局。除了她的視後大滿貫成績單,2016年以電視劇女演員的身份登上《VOGUE》開年刊,至今無後繼者,也足見行業對她的認可。

當時《VOGUE》對咖位卡得極嚴,孫儷是首位非大花封面女星
但,孫儷好像很久沒再驚豔過觀眾了。
很多人說,以為甄嬛只是娘娘的開始,沒想到是結束。所以從一開始,《甄嬛傳》就只是幸運的偶然?孫儷被過譽了?
借這個時機,不妨就來從頭再看一遍孫儷的起起伏伏。

人們常認為,孫儷代表著“努力型”演員能混到的最高位置,這話其實不假,只是有一個小小的漏洞——
孫儷是有表演天賦的。
跳舞出身、半路出家的孫儷,早年就已是不少人的表演啟蒙老師。
拍《屋頂上的綠寶石》時,男一霍建華很欣賞孫儷,說她的哭戲很動人,不只是簡單流淚。

即便十年後,霍建華還念念不忘,說正是因為孫儷,自己才開始重視選角色,設計表演細節。

男二胡宇崴是初次拍戲,他能清晰感受到孫儷在給自己丟戲,這也讓他第一次知道什麼是表演。
而何潤東對孫儷的認可更誇張。拍《玉觀音》時,彼時已大紅大紫的何潤東第一眼見到沒學過表演的孫儷,覺得她肯定不行。但和她演完第一場後,態度180度大轉彎,驚歎她前途無限。

孫儷確實是一個天生情緒飽滿,且很會表達的人。
被選入《玉觀音》女主備選時,她才上第一堂表演課。可就當別的同學還在皺眉嘆氣地表達悲傷時,她已經在邊上痛哭流涕,入戲飛快。

《玉觀音》第一場戲,19歲的她扮演一個歷經磨難的媽媽,為了孩子下求跪人。正當導演擔心她能不能體驗到時,她又是進場就開始哭。
當時燈光機器都還沒佈置好,導演喊她先等等,但她完全沉浸在情緒中,根本無法自控。
多年後,她笑自己當年不能自控的眼淚,說自己不專業,說演《玉觀音》時太青澀。
導演點破,她當時的感受是獨一無二的。
所有藝術的珍貴性,恰恰來自一種隨機的有機結合。

事實上,早年不專業的青澀時期,反而是她最有靈氣的時候。
這是她人生第一場正式的哭戲,但基於她的易感本能,導演都被感動哭了。
到《小姨多鶴》,她飾演日本戰敗後險些喪命,卻陰差陽錯被善良的中國百姓救助的日本人多鶴。語言不通,且因為不能被發現身份,她需要常年裝啞巴。
所以劇前半段,孫儷幾乎沒臺詞,全靠一雙大眼睛傳神。
可這也已經足夠。她剛從昏迷中醒過來時,迷茫恐懼如倉惶的小兔的眼神,很真切很抓人。

孫儷長相其實挺鋒利的,眼角下勾鼻頭銳利,看上去甚至有點“厲害”。但好在她神大於形,眼神的親和感中和了她咄咄逼人的鋒芒感。
丁黑導演當初看好孫儷,也正是因為她這種長相和氣質可以互補的巧妙搭配,某種程度上正符合中國人的“中庸之道”。
畢竟明豔的漂亮女明星不稀罕,稀罕的是怎麼一邊獨豔、一邊沒有距離感,孫儷的親切是她後來成為國民女星的基礎。
但問題是,即便有著超過大部分普通人的天賦,孫儷骨子裡仍是心虛的。
她羨慕別人的科班出身到一種莫名崇拜的地步,甚至連看錶演畢業生的聚會都會嘶哈,回家還會請教鄧超學院派怎麼訓練……科班對她來說太神秘崇高了,可正因為這是她幻想中的存在,所以她不可能真正靠近。於是,她只能用技巧去不斷填滿自己內心的心虛。
孫儷太追求所謂專業了,久而久之,表演自然會離真實,離觀眾越來越遠,並且會越來越匠氣。她氣質裡的親近感,也會被慢慢稀釋掉,不再具備優勢。
也就是因為這層心理,天賦型的孫儷,開始朝著努力型變化——某種程度來說,是“退化”。
《玉觀音》還沒敲定時,她就開始為角色參加各色培訓。考駕照,學游泳,上表演課。甚至為了理解孕婦和緝毒警察,她偷跑去婦產科觀察,並跟隨緝毒警察參加過危險行動。

這種全方位的、學生式的準備,讓她有漫長的週期去和角色融為一體。
拍完安心後,孫儷有很長一段時間接不到合適的戲,因為她總會拿別的角色和安心對比,並感到沮喪,因為隨時間推移,曾與角色合二為一的她離安心越來越遠了。
而在有了初次和角色神交的經歷後,她開始認為這種訓練確實有效。
即便在功成名就的後來,她仍喜歡這種全方位備戰的方式,很樂意有導演這麼對她。
其實大可不必。
表演畢竟是個創作,技巧是途徑而不是目的。
前文提到過,孫儷的天份是感受力,哭戲更是她的絕技。《玉觀音》《屋頂上的綠寶石》《小姨多鶴》,她的哭戲被很多合作演員誇過直達內心。那些情緒上的真,勝過千言萬語百般設計。

《玉觀音》
而《甄嬛傳》,正是她在表演上從“情緒”到“設計”的分水嶺。
在這個時期她二者兼顧,具備一些大演員的表演質感。特別皇帝駕崩時的那場戲,痴念變成一縷青煙,痛徹心扉都化作虛空,“皇帝駕崩”說完,兩行眼淚分秒不差地落下,成為神筆。

《甄嬛傳》雖是孫儷的作品,卻也有天作之美的成分。它之所以能成為經典,個人的努力是其次,天時地利人和才是關鍵。
陳建斌給過孫儷一個很客觀的評價:劇本賦予了角色很多,只要認真演好,甄嬛就能成立,並具備角色魅力。

孫儷完成得很好,但“完成”對應的是作業或答卷,更高階的是創作、創造。
某種程度上,是甄嬛成就了孫儷,而非孫儷成就了甄嬛。
孫儷看不見自己曾經有過的靈氣,偏執於訓練即可得的技巧,演技逐漸僵化、遭人詬病,也是可以預料的。

但孫儷很難改變這種思維模式。
2018年,36歲的孫儷獲飛天獎,完成飛天、金鷹、白玉蘭大滿貫,是史上最年輕的大滿貫視後。
而其他的大滿貫獲得者都是誰?
蔣雯麗,唯一兩輪大滿貫獲得者,無可置疑的神級演員;薩日娜,耕耘30年的老戲骨,行業標杆人物。
此外還有殷桃、閆妮兩位70後女演員。這些人演技在爐火純青的基礎上,不管年齡幾何,依然鮮靈生動,毫無痕跡。

和她們一比,孫儷的侷限性還挺突出的。尤其是和年齡更相近的殷桃、閆妮比,孫儷顯得過於板正,甚至無聊。
是不是因為孫儷有過部隊經歷呢?
也不是。閆妮和殷桃是正經從軍藝畢業的,而這倆一個微醺成名,一個率性愛美,根本沒有分毫拘謹。


擁有鮮明的性格特質,往往意味著人格飽滿。
現在表演的基本理論是,演員將自己人格里最接近角色的部分調動出來,不斷接近角色。因此人格越複雜的人,在表演中便擁有更多的創作空間。
而孫儷從戲裡到生活中,都屬於嚴謹、苛刻,乃至有點無趣的那類人。這種一板一眼使人失去靈活的呼吸感,適合當做題家,卻不利於藝術創作。
但孫儷性格的生成,也不能說和部隊毫無聯絡——
當年她剛入伍就被選中擔任文藝匯演的領舞。孫儷從小就漂亮,被老師偏愛更是飄了起來,訓練也開始鬆懈。
結果被抽查,孫儷就被嚴肅批評:只給兩週時間,如果跳不好立刻換人。
孫儷後來幾乎每個訪談都聊過這件事。她至今想起來都恐懼到頭皮發麻,很長一段時間裡,她的噩夢都是這件事。

文藝匯演表演片段
從此,孫儷的鬆弛感一夜消失了。她開始認定,每件事都要付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才有資格收穫成功。

這徹底改變了孫儷的思維。哪怕沒有真實的老師在身邊,她自己也會分化出一個老師人格,用於自我鞭策。這種行為模式在很多家教嚴格的人身上,也能窺見。
孫儷極其自律,她常年的運動養生沒有毅力是堅持不下來的。自律某種程度上就是自虐,用汗水、辛苦、麻煩去做一件(自認為)正確的、有用的事,快感主要來源於完成任務。
這種思維下,求心安是更本質的目的,某種程度上只是一種心理安慰劑。
認真當然是好事,但認真不等於好。
《那年花開月正圓》時期,她對周瑩的角色設計就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一場戲後,她非常驕傲地跟導演說自己“演出了八個層次”。另一回,她還提到自己能演出七十二種笑聲。


可表演不是烤酥餅,層次越多越厲害。當孫儷沉浸於花費精力、理性地清點自己的表演層次時,她真摯的感性成分必然會大打折扣。
炫技容易失真,導演這一時期總叫她表演“收一點”,她並不能領會背後的深意。

巧的是,《那年花開》的導演也是丁黑,即《玉觀音》時相中孫儷的伯樂。
而他對孫儷後來的評價,很難說有多少欣賞的成分,更像是勉為其難的應付。
因為你生活中要這麼用
眉飛色舞的挺嚇人的

這種千層糕式的誇張表演,放在更苛刻的大銀幕上,也就更露怯。這也是孫儷每次觸電大銀幕都熄火的原因。

《影》

陳曉也曾表達過對孫儷的佩服,她嚴絲合縫如機器一樣精準,完全不知疲勞滾滾向前。
可在我看來,這對演員來講絕對不算優點。
你會發現孫儷在做任何選擇時,都異常謹慎小心,甚至可以說保守。
早年在擇偶時就有這種傾向。
孫儷那時是真正的男神收割機,和她合作過的男演員幾乎都被她迷倒。何潤東《玉觀音》時期聊起和孫儷的吻戲,出道多時的他講話都磕巴。

《那年花開月正圓》時期,她們都各自成家了。何潤東卻依然承認,如果當年再一起多拍一部劇,可能就真動心思了。
還有《屋頂上的綠寶石》男二胡宇崴,親口承認對孫儷心動過。

記者會上,正羞澀描述和孫儷吻戲時,記者突然宣佈孫儷和鄧超戀愛,他立刻低落到說不出來話。
後面也是酸出天際,說對你這麼好,怎麼就選擇鄧超了。直白到讓主持人都傻眼。

劇中另一位主演霍建華現場嗑糖後,還出來圓場,發現根本圓不回來。
十年後,胡宇崴還對孫儷念念不忘。前言承認喜歡過孫儷,後語就說自己最想結婚的年紀是28歲——剛好是孫儷結婚那年。
那孫儷怎麼選中了鄧超呢?
她說最欣賞鄧超的坦誠。

一般人都眷戀曖昧時期的神秘、戀愛時期的激情,很少人會像孫儷一樣,上來就追求這種貼合婚姻需求、更務實的品質。
坦誠,意味著一覽無遺。她需要看上去清晰的、明確的、可把控的另一半。即便不管怎麼選,情感永遠是人類最捉摸不定的部分。
但也不難理解。
孫儷始終缺乏安全感。童年時父母的離婚投給的陰霾,曾長期籠罩在她頭頂。
你很難想象現在對家庭如此重視的孫儷,曾經是個不婚主義者:她害怕重蹈覆轍母親的婚姻。
不相信愛情
這也是我第一次在媒體面前說
因為我從小在單親家庭長大
會有恐懼感

離婚時,媽媽拿著2000塊贍養費回家,母女氣憤而無助。孫儷對媽媽說,以後她不結婚,永遠和媽媽在一起。
缺乏安全感是一件很無解的事。它無法向外求得,也很難靠自己填補,最徹底的解法是:接受人生難以圓滿的事實。
但孫儷一直在試圖抓住所有不可控性,乃至透過壓抑自己的可能性來規避風險。
比如她曾出過不少單曲,還在春晚唱過歌,可她私底下在KTV都不敢點歌,因為自認為聲音不好,不會唱。

她在很多時候都是如此,對自己的評價極低。一定要有貴人的賞識、肯定,推著她去實踐,獲得正反饋後,她才敢走出安全區。
更體現問題的是她挑劇本時的謹小慎微。
因為有入伍的經歷,她才有信心駕馭安心的一身警服。

也因為安心的成功,她才確認自己能演此類角色,《烏雲之上》就是她多年後又迴歸舒適區。
而《蠻好的生活》賣保險的胡曼黎,像極了《安家》中賣房的房似錦。
類似的,《甄嬛傳》後她確認自己的可塑性,覺得選角可以放肆點,所以有了《辣媽正傳》;結果口碑不行,於是退回古裝劇《羋月傳》;《羋月傳》引起一些爭議,所以當《那年花開月正圓》找上門時,她起先是拒絕的。

她根本還沒來得及判斷劇本的優劣,僅是“古裝”這一個標籤就把她嚇著了。被導演強塞劇本後,她又開始整晚整晚做噩夢。

就像當年差點當不成領舞時一樣。
孫儷的不安全感,妨害著她的野心,創造力和判斷力。
這對一位寄予厚望的演員來講,是致命的。
你會發現,早年讚賞她的都是偶像劇出身的人。確實,孫儷的演技在偶像劇裡太夠用了。
她自己一開始也無甚大志。和鄧超在一起後說,戀愛是最開心的事情,比任何事業上的成績都開心,30歲之後如果不紅了就退圈。

沒想到《甄嬛傳》大爆,孫儷開始被視為行業接班人。
她憑不咋樣的《辣媽正傳》拿下白玉蘭,次年又憑《羋月傳》連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行業在彌補《甄嬛傳》沒給她獎項的虧欠(注:《甄嬛傳》無法拿女主獎的主要問題是用了配音)。
而像丁黑這樣的大導也很關注孫儷,時不時還會找孫儷吃飯,和她聊職業發展。

孫儷被架在這個位置上後,卻有些招架不住。
行業和觀眾對她的期待和評價,會加深她的自我教化,放大她的不安全感和恐懼。
她本來就容易自定牢籠,多了周圍的目光,變成了雙重牢籠。所以越是功成名就,人反倒越行為僵化,因為顧慮太多,難以施展。
她顯然被困住很久了。
在意觀眾說她變醜,眼睛凸像得甲亢,為此她特意去做了檢查,並在訪談中澄清。

但轉頭,又在新劇中用他人之口自我調侃。

是和解是釋然嗎?不見得。
母親把孫儷教養成了一個很正派的人。
父愛的缺失讓她曾深深受傷,所以當父親再婚生下妹妹,孫儷看到媽媽和妹妹相處融洽很詫異。但媽媽卻說,孩子都是很可愛的,何況還是自己的孩子。
曾經的怨恨變成合家歡,孫儷也早和父親和解了。這幾年還經常帶著同父異母的妹妹出演一些角色,拍雜誌封面。

但正派,即便是正面特質,也是基於傳統評價系統的評價。既然是外界評價,便有違本心成分的風險。
它或許又是另一種非黑即白,不夠複雜也就不夠豐富。
於孫儷,於角色,都是一種傷害。乖學生思維深深烙在她的神經中,本質是一種自我客體化。
我感受的好壞被壓縮,我被評價的好壞被放在首要位置。

人在看不見自己時,沒有自由可言。如今賢良淑德的孫儷早年喜歡賽車,還因為玩太嗨出過車禍。
但聊起當時腎上腺素飆升的感受時,她很快樂。
其實被罵不會完蛋的,謹慎不也同樣被罵了嗎?
重要的是,人生的方向盤握在自己手裡,飆起來,有沒有人喝彩根本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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