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這兩天，美國最知名和最大的教會之一的柳溪教會（Willow Creek Community Church）創辦人比爾∙海波斯牧師性騷擾事件再度成為熱點。《紐約時報》於8月5日釋出長篇報導，詳述其中原委。而8月9日，也是由海波斯牧師創辦的全球領導力峰會，即將開幕。但不會看到海波斯的身影。關於對海波斯牧師性侵事件獨立調查方案細節將於峰會上報告。
1、提升影響力的新理念
10多年前，有感於華人教會、機構普遍缺乏有效的管理和執行，我到南加州一所基督教大學進修非營利機構管理的MBA。
當時用的是哈佛商學院的教材，我驚喜地發現居然有一間教會可以作為成功案例被列在其中，成為很多公司企業和社會組織學習的榜樣。這間教會就是位於美國芝加哥北郊的柳溪教會。
針對當時人們對傳統教會“說教”、“無聊”、“只是要奉獻”的刻板印象，柳溪教會根據人的信仰程度差別對待，特別針對“慕道友”即新來者，提供全新的舒適的“劇場式體驗”（他們的第一次聚會就在一個電影院），並因此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從而帶來了教會的高速持續增長。
到2011年，柳溪教會平均參加聚會人數達到24000人，成為全美最大的教會之一。其以“使用者需求”為導向的“服務”理念，更對傳統教會的“運營模式”帶來巨大的衝擊和更新。某種程度上講，今天幾乎所有教會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間接地都受到這一觀念上的影響。
直到今天，如果你讓我推薦幾本關於非營利機構管理的書，我一般會推薦以下幾本：第一本是作為基礎的彼得∙ 德魯克的《卓有成效的管理者》；第二本是基本讀物，亨利 & 理察‧布克比的《不再一樣的領導力》；第三本就是作為進階的比爾∙ 海波斯牧師的代表作《教會需要勇者》（Courageous Leadership 我譯作：勇敢帶領）。
這本書中，海波斯認為全方位的領袖不只將自己的恩賜“朝下”發展，也要“向左右”發展，影響同伴。更要學習“朝上”發揮，影響那些比自己職位更高，掌握更多資源，擁有更大影響力的人。這個理念雖然並不新鮮，卻把握到了影響力的關鍵，他更以諸多實際案例現身說法，有效激勵和幫助人們突破自己的盲點和侷限。
在《聖經》中我們也確實看到，“要剛強壯膽”是被反覆強調的一個領導力的特質。海波斯抓到了其中的精華和要點，書中分享的不僅僅是領導策略，更傳遞了一種積極的態度、信念和思維方式，激勵人們勇敢承擔責任，完成上帝的託付。
海波斯牧師不僅僅是這樣說的，更是身體力行。在他的“勇敢帶領”下，柳溪教會不但自己增長很快，而且服務社群，並以“有效管理和領導力”為特色，幫助了全世界成千上萬的教會。他更發起了全球領導力峰會(The Global Leadership Summit)，吸引了很多世界級的有影響力的人來分享經驗，彼此交流，並透過媒體傳播，結合在地化的組織運營模式，使這一峰會本身成為名副其實的全球性領導力高峰論壇，對教會、社會、政府、企業和個人都產生了重要的積極影響。
從另一方面講，這個超越宗派、宗教的論壇，是柳溪教會最大的也是品牌性的外展（outreach）活動，為教會本身贏得了巨大的聲譽；某種意義上，也為基督教樹立了非常正面的形象。對與會者而言，無論其在教會、機構或其它社會公司扮演什麼角色，確實在觀念和實操上都有很好的啟發和學習，特別是對關注領導力提升的人來說，這是一個難得的學習機會。
2、卓越領導者形象盡毀
去年5月，我有機會到柳溪教會參觀，這也是我第一次實地參觀。雖然久仰其名，但對我而言，其建築設施的完善，組織架構的合理，對會員和社群的貢獻，還是相當震撼的，也無怪乎柳溪教會被評為2017年最理想工作場所和最佳僱主之一。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那天海波斯特地會見了我們，並且進行了一個小時的分享和對話。他當時出差剛剛趕回來，還顧不得喝水即來參加，讓人頗為感動。他的分享也都是乾貨，態度誠懇真摯，說話直接了當。後來我們才得知，那時關於他過去性騷擾的一些醜聞正在發酵當中，想必那個時候，也是他人生中最為難捱的一段時間。
2018年4月，原本規劃10月退休的比爾·海波斯宣佈提前退休。對他關於性騷擾的指控，他一改先前的竭力否認，承認自己當時行為確有不當之處。5月，柳溪教會長老委員會出面向那些指控海波斯的女性道歉，並且表示相信他曾陷入與指控相關的罪行當中（We now believe Bill entered into areas of sin related to the allegations that have been brought forth.[i]）。
8月5日，《紐約時報》以“他是一名超級明星牧師，她曾為他工作卻被他多次撫摸騷擾”(He’s a Superstar Pastor. She Worked for Him and Says He Groped Her Repeatedly.[ii])為題，報導了三十多年前曾擔任海波斯行政助理的Pat Baranowski女士對他的指控。當日，海波斯的繼任者之一Steve Carter宣佈辭職以回應[iii]。6日，柳溪教會宣佈將邀請獨立機構重啟對海波斯的調查。相信以後會有更多細節流出。無論如何，從某種意義上講，比爾·海波斯一生作為卓越領導者的形象盡毀。可能……以後再也沒有以後了。
關於教會牧者貪腐墮落的故事並不新鮮，但是海波斯的事件卻格外令人痛心並值得反思。在海波斯的《教會需要勇者》一書當中，他花了很大的篇幅都在談領導力最重要的是，領袖要學習怎樣握穩指南針，領導自己，讓自己的人生和諧，以提供他人更多的指引。在領袖峰會上，在其他的場合中，他更多次提到領袖品格的重要性，包括我見到他那次的分享。如今事發，更讓人覺得莫大的諷刺，痛心、失望、憤怒之外，也會感到迷失甚至質疑。
領導力的實質到底是什麼？為什麼這樣一個種種劣行的人會被神重用？
3、何為最有效率的領導？
前面提到我推薦的關於領導力的幾本書。
最後一本則屬於高階，但同時也可能屬於根本，就是詹姆士∙杭特所寫的《僕人——修道院的領導啟示錄》。
這本書並不複雜，和其他領導力書籍不同的是，作者講了一個故事，讓人很容易代入，在娓娓道來中感受到強烈的震撼。一位成功的總經理約翰，爬到個人事業頂峰，外表看來生活富裕美滿，然而實際上事業與家庭卻暗藏危機與掙扎。妻子鼓勵他暫時拋開一切，去參加一所修道院為期一週的領導力課程。這個課程是由講師曾經叱吒華爾街的風雲大亨西面修士，與六位不同身份背景的學員之間的問答互動，展開本書所要傳達的重要觀念：威權與威信，慾望與需求，愛的真義等等這些領導者實際上經常面對的難題，透過學員不同的看法來思考釐清這些觀念。
其核心觀念就是：最偉大的領導其實便是侍奉，犧牲和給予。像僕人一樣全心服侍“被領導者”（在職場是員工，在家庭是配偶和子女），關心他們所需要的，解決他們的困難，竭力達成他們的要求，這種“服務式的領導”，其實是最有效率的。
雖然，“僕人領導學”並非為作者所提出，但我覺得此書堪稱僕人領導學乃至領導學的經典。現實中，人們最常見的問題是往往把當僕人成為一種手段，成了為當領袖而作僕人，或者當成一種統馭術。
這本書則強調，想要成為一位以“僕人精神”為本質的領導人，必須具備極強的動機，舉一反三的能力，以及經常的練習，最重要的是有意願及動機想要改變自己，追求成長。將自己的學習經驗，知識及體會融入每天的生活中，潛移默化，形成習慣，成為你的性格特徵，你才有可能成為一個成功的領導者。換言之，僕人領導力是一個生命更新的過程。
4、有效管理的基礎
生命更新，則是從認識自己開始。認識自己的關鍵則是認識到人的罪性和有限。做領袖的最大挑戰就是隨著經驗的加增，個性的成熟，影響力的擴大，周圍人們的愛戴，逐漸會讓人不能清醒地認識自己，看自己過於所當看的。認為自己比較有抵抗力了，就會把自己放在不恰當的環境當中；認為自己有能力處理難題了，有時就會容讓問題生長到嚴重的程度和地步；認為自己足夠強大的時候，就會試圖用自己的影響力來掩蓋自己的過失。
我不是說海波斯在此事上一定如此，真相有待進一步調查和釐清，而且往往比我們想象的更為複雜，但這是人的本性，換句話說，和尚方丈、牧師主教如此，控訴者和調查者也如此，你我皆如此。很多時候，我們沒有這樣做，不是因為我們不會，而是條件不具備。正如聖經中所說，“人心比萬物都詭詐，誰能識透呢？”（耶利米書17:9）
承認並直麵人（包括自己）的罪性和有限，才是領導力和有效管理的基礎。管理的本質是抑惡揚善，領導的本質是帶領人一起追求上善，走上上帝的計劃。
5、結 語
8月9日，已經舉辦了20多年的全球領導力峰會即將召開。海波斯和柳溪教會已經宣佈此次峰會不再由海波斯主持。我很難想象沒有海波斯的GLS是否還能像以前一樣精彩。到目前為止，峰會已經失去了111家分會場的支援，主要講員中有三位退出，其中包括著名奧斯卡影帝丹澤爾∙華盛頓[iv]。
我其實非常希望看到這樣一幕，不是更多更優秀的講員，更精彩的節目，而是海波斯牧師能夠再次登臺，告訴大家他是一個“有罪的人”，有限的人，願意承擔相應的責任，請求受害者和教會的原諒，從而見證領導力的真正的本質。
事實上，這也有先例可循。大約三千多年前，以色列王大衛，這位才華橫溢的領袖人物被人當眾指控性侵，大衛沒有否認或者抵賴，而是憂傷痛悔。他甚至寫了一首詩，至今讀來仍然振聾發聵，提醒我們人性的幽暗，並應在上帝面前勇於直面自己的殘破。
大衛的悔罪詩（詩篇51章）
大衛與拔示巴同室以後，先知拿單來見他。他作這詩，交與伶長。
神啊，求你按你的慈愛憐恤我，
按你豐盛的慈悲塗抹我的過犯。
求你將我的罪孽洗除淨盡，
並潔除我的罪。
因為我知道我的過犯，
我的罪常在我面前。
我向你犯罪，惟獨得罪了你，
在你眼前行了這惡，
以致你責備我的時候顯為公義；
判斷我的時候顯為清正。
我是在罪孽裡生的，
在我母親懷胎的時候就有了罪。
你所喜愛的是內裡誠實；
你在我隱密處必使我得智慧。
求你用牛膝草潔淨我，我就乾淨；
求你洗滌我，我就比雪更白。
求你使我得聽歡喜快樂的聲音，
使你所壓傷的骨頭可以踴躍。
求你掩面不看我的罪，
塗抹我一切的罪孽。
神啊，求你為我造清潔的心，
使我裡面重新有正直的靈（“正直”或作“堅定”）。
不要丟棄我，使我離開你的面；
不要從我收回你的聖靈。
求你使我仍得救恩之樂，
賜我樂意的靈扶持我；
我就把你的道指教有過犯的人，
罪人必歸順你。
神啊，你是拯救我的 神，
求你救我脫離流人血的罪，
我的舌頭就高聲歌唱你的公義。
主啊，求你使我嘴唇張開，
我的口便傳揚讚美你的話。
你本不喜愛祭物，若喜愛，我就獻上；
燔祭你也不喜悅。
神所要的祭，就是憂傷的靈。
神啊，憂傷痛悔的心，你必不輕看。
求你隨你的美意善待錫安，
建造耶路撒冷的城牆。
那時，你必喜愛公義的祭和燔祭，
並全牲的燔祭；
那時，人必將公牛獻在你壇上。
或許，這也正是大衛被神稱為合神心意的人，人們今天仍然能夠記住他的原因吧。不是因為他的豐功偉業，也不是因為他卓越的領導力，而是他重新定義了何謂真正有效的領導力，那就是勇敢地面對自己的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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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安平, 旅美作家，資深媒體人，非營利機構管理顧問。長期致力新媒體事工開展，推動和研究。
注：
[i]https://www.willowcreek.org/en/june-30-statement
[ii]https://www.nytimes.com/2018/08/05/us/bill-hybels-willow-creek-pat-baranowski.html
[iii]https://www.christianitytoday.com/news/2018/august/bill-hybels-steve-carter-resigns-willow-creek-gls-summit.html
[iv]https://www.christianpost.com/news/willow-creeks-global-leadership-summit-loses-111-sites-due-to-allegations-made-against-bill-hybels-226467/
△影片：一個奇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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