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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8日,周璟豪編劇、執導的長片首作
《花漾少女殺人事件》正式上映。
11年前,他從哈佛大學計算機科學專業畢業,
曾在美國矽谷科技公司做程式設計師。

周璟豪與主演張子楓、攝影餘靜萍戛納電影節亮相

在拍攝片場的周璟豪
因為始終找不到對這份工作的熱情,
2015年,周璟豪從矽谷辭職,
回國嘗試拍電影,
從自學寫短片、拍短片開始,
之後進入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進修。
今年5月,他帶著《花漾少女殺人事件》
走上了戛納電影節的紅毯。
在這部電影裡,
他講述了一個花滑少女,
如何對抗“想贏”的慾望,
尋找“冠軍”之外的答案。
這與周璟豪的人生選擇也不謀而合:
“學霸”“優秀”之類的標籤,
從中學階段就一直圍繞著周璟豪,
他也許想跳出這一套遊戲規則:
“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從中獲得某種價值感,
好像對我來說更重要一些。”
編輯:陳必欣
責編:魯雨涵


周璟豪在戛納電影節接受採訪
為了電影宣傳,周璟豪連續做了幾場直播。佈置簡單的直播間裡,他一個人面對鏡頭,回答問題時總是習慣低下頭,顯出幾分侷促,i人氣質盡顯。
有網友調侃“第一次見啥都能聊的電影直播”,導演不僅能聊電影幕後細節,還分享了理科學習心得,甚至大方談起當年在矽谷工作,因為不喜歡加班獎金墊底的往事。

周璟豪中學就讀於南京外國語學校,曾擔任北京奧運會火炬手,多次被媒體報道
在做導演之前,周璟豪稱得上是“別人家的孩子”的典範。
中學時期,他是學生會主席,擔任過北京奧運會聖火傳遞火炬手、南京申辦青奧會形象大使,計算機、數學、攝影、書法競賽都曾獲得獎項,當過校乒乓球隊、籃球隊、足球隊主力,還曾舉辦個人書法展覽……
2010年,周璟豪獲得全額獎學金,進入哈佛大學攻讀計算機科學專業,畢業後進入矽谷科技公司做程式設計師。
“作息規律,有明確的任務,有明確的彙報機制,”周璟豪回憶起這份在大多數人眼裡都足夠穩定的工作:“你知道你要做什麼,也總會有你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一直不斷地往前推進。”
如果繼續留在矽谷,周璟豪的人生大概也會這樣,穩紮穩打地向前推進。但這條看起來前景廣闊的職業道路,他卻只走了10個月,就中途掉頭了。

來到戛納,相比壓力,周璟豪說自己更加被創作的氛圍鼓舞
2015年3月,周璟豪辭去工作,回國從零開始嘗試做電影。十年後,他交出了長片首作《花漾少女殺人事件》,一舉入圍今年戛納電影節“導演雙週”單元。外媒評價他作為初露頭角的新人導演,“對視覺敘事有著敏銳的直覺”。
電影的創作靈感,來自於周璟豪經歷和思考的一件簡單的事情:“當一個人很想把一件事情做好的時候,他會面對什麼樣的困境?”

電影中張子楓、馬伊琍飾演一對各有慾望與偏執的母女
影片裡,花滑運動員江寧(張子楓飾)一度被“想贏”的慾望裹挾。處在壓抑的競爭環境下,她渴望用一座冠軍獎盃證明自己,但反覆的失敗卻讓她陷入自我懷疑的怪圈。
江寧與母親王霜(馬伊琍飾)的關係也彷彿無數東亞家庭的縮影——她是母親實現理想的寄託,也瘋狂地希望得到母親的認可。
“現實中,我們會遇到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周璟豪坦誠地說:“我也是會給自己壓力的人。當你執著於某個明確的目標時,往往會在某個時刻觸碰到自己的極限。”
這成為電影探討的核心情境:“當人被一個高壓環境逼到極致時,可能人的那一點脆弱,那一點真實的東西就會出來。”
當對輸贏的執著與自身的侷限將江寧逼到懸崖邊的時候,周璟豪說,這是一個“特別誠實的瞬間”:“這樣的瞬間對我來說是很有魅力的,可以透過這樣的瞬間,去認識我們自己。”影片最後,江寧終於不再在意旁人的眼光,單純地享受在冰面上滑行的暢快恣意。

影片戛納首映後,周璟豪向起立鼓掌的觀眾們致謝
戛納電影節期間,周璟豪每天泡在影院裡。前後左右的人都在討論電影,這種純粹的氛圍和創作的快樂,讓他覺得比光鮮的紅毯更有感染力。
在電影節首映式上,周璟豪面對來自世界各地的同行與觀眾介紹自己:“對我來說,這是一段漫長的旅程,我心懷感激。”
以下是周璟豪的自述,根據我們的對談內容整理。


周璟豪在哈佛攻讀計算機專業,同時輔修了政治學
進入大學之後,我逐漸開始感覺到一些茫然。倒不是因為這裡競爭有多激烈,而是我發現,大學裡大家都在忙著做各自的事情,有很明確的規劃。很多同學會計劃大一暑假要做什麼,大二暑假要做什麼,能積累怎樣的經驗,在大四的時候拿到什麼樣的offer。
但我就是比較遲鈍的人,大二覺得寫程式碼有意思,就選了計算機,但其實一直沒有想得特別清楚,按照自己的興趣上了各種各樣專業之外的選修課。直到快畢業了我才意識到,是不是應該要找個工作。
做程式設計師的10個月,我主要是寫一些產品的新功能,有時候修一些別人程式碼裡的問題,始終沒有找到那種熱情高漲的感覺。也因為沒有那麼喜歡,所以領域內的新技術我也學得很慢。
身邊會有同事特別狂熱,主動加班。一頭扎進自己熱愛的事情裡,那個狀態很感染我。我也會想,哪一天我也可以有這樣的狀態,是不是會更好一點?

回國後,周璟豪埋頭寫了三四年劇本,參加短片訓練營
做電影這個選項,不是某一個具體的瞬間出現的,而是很長一段時間積累的結果。我一直很喜歡影像,大學的時候選修了戲劇導演、紀錄片製作,是我整個大學最喜歡的課了。所以逐漸就做了這個決定,想辭職,試一試去學拍電影。
當時我的老闆勸我留下來,說我反正不加班,週一到週五下了班也可以去拍。但我就比較一根筋,我覺得必須全心去做這個事情我才能做好。
剛回國的三四年,我先自學了一段時間。不斷地寫劇本、推翻、再寫、再推翻,然後嘗試去拍,發給我周圍的人看,再拿著這些反饋看看書上是怎麼說的。
會有焦慮的時候,晚上睡不著覺就爬起來繼續寫。但我可能會開啟一個自我保護的機制,遮蔽掉一些懷疑焦慮的時刻,也儘可能地不去想太遠的事情,當下有一場戲沒寫好,我就先解決這場戲好了。


2020年,周璟豪參加FIRST訓練營,拍攝短片《洞穴愛情》(電影《孤島》篇章之一);2021年,在北影節創投訓練營拍攝短片《洛桑》,擔任導師的陳正道也是《花漾少女殺人事件》監製
這樣反覆嘗試之後,我覺得有一些進步,但還是有瓶頸,所以去北京電影學院進修,到有更多同行的環境裡去交流。我也開始報名一些影展的訓練營,找到資源支援,能有機會拍短片。
有時候寫劇本卡住了,就去運動一下,突然靈感就來了,這樣的瞬間真的能感受到創造力帶來的快樂。開心,焦慮,開心,焦慮,就一直在這兩種情緒之間波動,但那些開心的頻次,足以讓我喜歡上這件事情。
關於經濟上的壓力,我一開始也會做一點兼職,但一年一年過去,我當然希望這份工作最終能養活我自己,所以經濟上的焦慮肯定也會增加。但你問我是否有後悔過,其實沒有,因為我很清楚,原來走的那條路我並不喜歡。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我挺天真的,覺得做電影好像並沒有太難,結果真正做了才知道,比我想象的要難太多了。但我也會想,如果當初我在做這個決定之前就很理性,去計算這件事情能做好的機率有多大,我可能就不會那麼篤定地開始了。
所以有時候,這種盲目和天真其實還挺有幫助的,不去過多地想會不會失敗,覺得喜歡,就選擇去相信,相信總會慢慢有進步。


高中時周璟豪曾擔任校乒乓球隊、籃球隊、足球隊主力
“好學生”這種標籤,坦白說,肯定有一個時期,它們會給我帶來一個比較好的自我感受。但成長過程中也會慢慢意識到,標籤跟一個人真實是什麼樣子,其實沒有那麼大的關係。
就像我喜歡運動,就會常常聽到一個“愛好廣泛”的評價。但其實這就是我的習慣,小時候學習學累了,每天放學都要打球的。
標籤背後是一套遊戲規則。當你在這套遊戲規則裡被認可了,被認為是所謂的“好學生”之後,也許人會本能地想繼續往那個方向去夠。
就像江寧,她小時候拿過冠軍,她知道拿冠軍的感覺,所以當她開始走下坡路,她就會無法接受自己。
但除了拿冠軍之外,真正找到滑冰很爽的那種感覺,其實也是一種價值感的來源,是在遊戲體系之外的一種感覺。

電影結尾,江寧終於放下執念,享受滑冰帶來的快樂
現實中很多孩子也是揹負著父母的期待長大的,兩代人之間相互糾纏,這段關係裡有很多犧牲感,有愛,也有自我。
但在影片最後,我們發現這兩個人其實可以跳脫出母女關係,她們都是有野心、有慾望的人,都是為自己而活的。

接受法媒採訪時,周璟豪談到會“本能地被複雜的、充滿矛盾的角色吸引”
關於怎麼看待期待背後的優績主義,我覺得是複雜的。有的時候對於一個所謂的“成功”的追逐,它的確可以幫助人進步;但如果這種追逐變得特別的極端,又會帶來問題,有一些真摯的東西會丟失,關於我們自己,關於我們與他人的情感關係。
所以野心不是一個貶義詞,如何處理野心難以達到時遇到的落差也同樣重要。
也許遊戲規則是可以豐富的,標準可以是多元的,相比於一些標籤,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後就投入地去做,從中獲得某種價值感,好像對我來說更重要一些。
我以後肯定要接著做電影的。希望自己在做得更“好”的同時,繼續抓住影像最初帶給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