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齊步向右轉,越來越像二戰前

作者:劉勝軍 
來源:劉勝軍大局觀
文章已獲授權
歐洲議會選舉結果,震動全球!
首先,這是一次歷史性的選舉。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在上次選舉(2019年)之後的這五年,世界已面目全非:英國脫歐、新冠疫情、大脫鉤(去風險)、俄烏戰爭,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政治經濟空前動盪,各種矛盾交織縱橫,二戰後的秩序重構拉開序幕。歐洲何去何從?大約3.6億名選民參與了本屆選舉的投票,這是歐洲人民對歐洲未來方向的一次投票
其次,在此次選舉中,歐洲人民已經鮮明表態,歐洲當權派被嚴重打臉“極右翼”崛起。雖然中右翼的歐洲人民黨(EPP)、進步聯盟社會黨和民主黨(S&D)、自由中間派的復興歐洲黨(Renew Europe),保持前三名,這三個領先的政黨預計總共有401名歐洲議會議員,仍佔705個席位中的多數席位,但風向已經變了。

真正重要的問題是:

法國和德國內部的政黨大洗牌

• 馬克龍的法國執政黨復興黨在歐洲議會選舉中僅獲約14.6%的選票,遠遠落後于勒龐領導的極右翼政黨國民聯盟的31.7%。結果,羞憤不已的馬克龍不得不鋌而走險,於6月9日宣佈解散國民議會,試圖效法當年戴高樂總統逼選民重新表態。但結果可能是自取其辱
• 德國總理朔爾茨所在的社會民主黨遭遇歐洲議會歷次選舉最大挫敗,得票率僅14%左右。極右翼德國選擇黨以約16%的得票率躍居第二。
馬克龍、朔爾茨這兩位“歐洲雙雄”一夜之間淪為“難兄難弟”,令人驚愕。
法國、德國向來是歐盟的兩大支柱,這次法德同步向右轉,的確讓歐洲政壇炸鍋。
歐盟總部所在地的比利時,執政黨也輸得滿地找牙。比利時首相德克羅所在的荷語開放自民黨的得票率居然排在該國第九位。德克羅9日晚含淚宣佈辭職,“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特別艱難的夜晚,選民發出的訊號很明確。”
其實,我們不必假裝很驚訝。這一趨勢幾年前就已經明確開始了。
法國總統選舉,勒龐在2017年以33.9% 的選票輸給了馬克龍。2022年勒龐又敗給了馬克龍,但勒龐得票率激增至41.45%。這是一個明確的訊號
2022年義大利大選中,梅洛尼旗下由義大利兄弟黨領導的右派聯盟贏得43%得票率,她成為義大利首位女性總理。梅洛尼政府被一些人稱為二戰以來義大利第一個極右翼政府,梅洛尼是自貝尼託·墨索里尼以來的第一個極右翼領導人。這種說法可能有所誇大,但必須關注。
2023年底,有“荷蘭特朗普”之稱的海爾特·維爾德斯帶領自由黨(PVV)首次成為眾議院第一大政黨,再次震動歐洲政壇。
必須承認,歐洲已經齊步向右轉
• 歐盟27國,已有6個國家的全國性政府由極右翼政黨主導或有其身影參與其中,包括義大利、芬蘭、斯洛伐克、匈牙利、克羅埃西亞與捷克。瑞典的執政聯盟仰賴於極右翼的第二大黨瑞典民主黨(Sweden Democrats)對現政府在議會中的信任供給而維持。可以說極右翼政黨已經活躍於歐盟一半以上國家的政治前臺。
極右翼為何能迅速崛起?它又意味著什麼?
在歐美國家,“左”、“右”之分是劃分政治光譜一個簡單但實用的標準。左翼和右翼究竟有什麼區別呢?筆者認為可以概括為以下幾點:
1、左翼更關注公平,右翼更注重自由和效率。例如,美國民主黨素來強調透過對黑人的政策傾斜來改善黑人地位,從而改善社會公平。但共和黨卻認為這種做法侵犯了公民權利,也破壞了自由競爭的精神。2020年美國大選,一度風頭十足的桑德斯參議員,其核心主張就被貼上了“社會主義”標籤,呼籲全民醫療保險、提高最低工資、免費高等教育。
2、左翼支援全球化,右翼更強調國家利益至上(民族主義)。全球化是過去幾十年影響世界經濟的主要趨勢,以WTO、達沃斯論壇等為代表。但全球化帶來了嚴重的“財富再分配效應”,跨國公司賺得盆滿缽滿,發達國家的“鏽帶”工人卻唱著《鄉下人的悲歌》。特朗普能贏得選民支援,一個重要原因是他鮮明的反全球化和“美國優先”立場。特朗普上臺後,退出了不少國際組織;拜登上臺後,又重新加入這些組織。這就是美國的左右搖擺。
3、左翼支援移民,右翼反對移民。在過去幾十年全球化程序中,移民現象與之伴隨。但是移民也對本地居民對生活、就業和社會同質性帶來了衝擊。左翼往往從“人權”的政治正確出發,贊同多元文化,認為移民提高了社會活力,對外來移民更為包容;右翼則從種族主義的心態出發,認為外來移民是搶飯碗。特朗普提出“禁穆令”、“修邊境牆”等激進政策,卻能獲得白人群體的叫座。拜登在“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中的立場,與特朗普截然相反。
拜登這樣向黑人“單膝下跪”特朗普打死也不肯‍‍‍‍‍
4、左翼強調政府幹預的必要性,右翼反對政府幹預。在這方面,最極端的右翼代表是阿根廷的米萊,他力圖取消大部分的政府管制,讓“看不見的手”來繁榮經濟。這是一場相當激進的賭博。在美國,奧巴馬試圖透過《薩班尼斯-奧克斯利法案》、沃爾克法則來約束“金融精英”,而特朗普上臺後卻降低公司所得稅。此外,與民主黨相比,共和黨更反對禁槍,認為持槍是民眾的自由權利。
特朗普聲稱絕不禁槍
5、在兩性問題上,左翼更開放,右翼更保守。在美國,民主黨更支援LGBT(同性戀、雙性戀與跨性別)。奧巴馬在總統大選中正式宣佈支援同性婚姻,奧巴馬被美國媒體戲稱為“美國首位同性戀總統”。共和黨則在決議中重申,婚姻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結合,是為美國的未來撫養健康孩子的最佳環境”。2021年美國眾議院以224票贊成、206票反對的結果通過了《平等法案》,試圖明確禁止在公共和私人場所歧視男女同性戀、雙性戀和跨性別人士(LGBTQ),所有民主黨人投了贊成票,而共和黨只有3人投了贊成票。民主黨主張自由墮胎,而共和黨主張禁止自由墮胎。2022年,美國最高法院歷史性地裁定:墮胎不屬於美國憲法保護的權利,各州可自行決定容許或限制婦女墮胎。
34歲的阿塔爾成為法國最年輕的、也是第一位公開同性戀的總理
6、在氣候變化問題上,左翼更支援全球控制碳排放,以特朗普為代表的右翼則聲稱全球變暖是一場陰謀論。因此,特朗普上臺後支援恢復傳統能源,並退出了“巴黎氣候協定”(人類正在成為青蛙:全球氣溫升高與“西方式現代化”的陷阱)。
簡單地說,左翼更注重政治正確、進步主義、觀念解放、理想主義、擁抱全球化右翼更現實主義、個人主義、國家主義、種族主義和保守主義
法國的勒龐、義大利總理梅洛尼,是歐洲極右翼的主要代表人物。我們看看她們的政策主張,從中可以管窺歐洲的未來。
梅洛尼參與反LGBT權益示威,反對法律認同同性婚姻或民事結合,支援修改憲法將同性伴侶收養兒童的行為列為非法。2018年,梅洛尼在社交媒體批評動畫電影《冰雪奇緣2》中展現一對同性伴侶:“夠了,我們忍不了了!把你們的手從孩子身上拿開!”2021年,梅洛尼簽署《馬德里憲章》,該憲章由西班牙極端民族主義政黨呼聲發起,稱左翼團體是拉美的敵人,在“古巴政權的保護下”進行“犯罪活動”。梅洛尼欣賞匈牙利強勢領導人歐爾班,梅洛尼支援總統制,提倡修改《義大利憲法》。梅洛尼批評義大利當局接納非法移民,支援白人民族主義提出的大取代陰謀論(Grand Remplacement。梅洛尼反對接受外來移民及多元文化主義,認為非洲移民的大規模移入是有計劃的舉動,目的是取代、消滅義大利人,提倡封鎖水路遏制移民流動,並打出“義大利和義大利人優先”的口號。梅洛尼對歐洲聯盟持懷疑立場,揚言退出歐元。2020年5月,梅洛尼稱讚了義大利社會運動聯合創辦人喬治·阿爾米蘭特,阿爾米蘭特在二戰期間在墨索里尼被義大利王室趕下臺並被德國救出後,協助德國的傀儡政權義大利社會共和國,是反猶太、種族主義雜誌《種族防禦》總編。
義大利總理梅洛尼

瑪麗安·安娜·佩裡娜·勒龐,是國民陣線創始人讓-馬裡·勒龐最小的女兒,女承父業。勒龐主張對移民政策採取強硬路線,認為多元文化主義已經失敗,並主張法國社會要進行“

去伊斯蘭化

”。勒龐呼籲暫停合法移民,主張廢除非法移民成為合法居民的法律,主張減少向移民提供的社會福利,主張法國退出申根區並恢復邊境管制。

國民優先

”是勒龐的基礎理念:主張任何法國國籍的人都應在住房、社會援助和工作方面享有優先權,優於其他外國人的福利。公司必須優先僱用法國人,除非證明外國人工作更有效率。勒龐反對自由貿易和封閉經濟,她倡導貿易保護主義。勒龐反對全球化,認為全球化會導致法國工業衰落產業外移和失業。她提議改革世界貿易組織、廢除國際貨幣基金組織。

勒龐反對歐盟的超國家主義和聯邦主義,而是支援鬆散聯盟的“萬國之歐洲”。她曾經認為法國必須退出歐盟和歐元區
勒龐支援與俄羅斯建立特殊夥伴關係。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爆發後勒龐承認克里米亞屬於俄羅斯。她強烈批評北約在該地區的政策。雖然勒龐批評俄羅斯對烏克蘭的軍事行動,但仍表示戰爭結束後,俄羅斯可再次成為法國的盟友。
勒龐

有意思吧,

右翼的主張幾乎都和歐洲現在的政策是相反的

。未來,“歐洲雙雄”如果被“

歐洲雙花

”梅洛尼、勒龐取代,會多麼有趣?

極右翼在歐洲崛起,絕非偶然,而是社會局勢演變的必然:
1、貧富差距擴大,99%的人民渴望變革。達利歐曾經指出,美國的貧富差距已經重新回到二戰前的歷史高點。歐洲也差不多。2021年的調查表明:在16歲及以上的歐盟公民中,有28%的人沒有經濟能力負擔為期一週的度假。自里根-撒切爾革命以來,歐美貧富差距持續擴大。“不患寡而患不均”,這是2014年皮凱蒂《21世紀資本論》風靡全球的根本原因。‍‍‍
2、外來移民導致歐洲穆斯林化,引發種族主義情緒。尤其是近年來的敘利亞難民、烏克蘭難民,進一步衝擊了歐洲民眾的心理底線。隨著歐洲穆斯林人口的激增,一個新的政治詞彙出現了:尤拉伯(Eurabia)。2005年,英國學者貝特·葉奧出版了《尤拉伯:歐洲-阿拉伯軸心》一書。
3、俄烏戰爭衝擊歐洲經濟和民眾生活,引發民眾不滿。俄烏戰爭,最受傷的除了交戰雙方,當屬歐洲。好處都歸美國,壞處全由歐洲承受,歐洲人民命苦!歐洲不僅要接受大批難民,還要援助烏克蘭,還要忍受經濟停滯、能源價格上漲的痛苦。‍‍

4、歐盟一體化程序,必然帶來各國之間的不公平,導致民眾的心理不平衡,民族主義情緒升溫。英國脫鉤是這一問題的突出體現。歐盟這麼多國家,發展階段不一,一碗水端平是絕對不可能的。歐盟成立的初心,主要是為了“綁住德國”,避免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悲劇重演。但這麼做,經濟上、社會上必定付出代價。

5、代際更替:歐洲也面臨社會階層固化難題。以Z世代為代表的年輕一代選民,一方面錯過了父輩們享受過的經濟繁榮紅利,另一方面要面對不斷上漲的生活支出、住房成本以及侷限的階層上升空間。民以食為天,歐洲也不會例外。對年輕人而言,如何過好日子才是大事,對難民、氣候、地緣政治等議題越來越無感
歐洲變天了。雖然這是一個漸進的過程,雖然極右翼政客上臺後也不可能隨心所欲,但未來歐洲政策的轉向是大機率事件:‍‍‍‍‍‍‍‍‍‍
1、歐洲會越來越不“一致”,甚至可能出現部分國家跟隨英國步伐脫歐;‍‍‍‍‍‍‍
2、歐洲會越來越排斥外來移民;
3、歐洲對烏克蘭的支援意願可能下降;
4、歐洲可能會走向貿易保護主義;
5、歐洲可能在全球氣候變化問題上變得消極;
6、失去了價值觀的粘合劑,拜登打造的“跨大西洋聯盟”可能再度走向解體。‍‍‍‍

二戰前‍‍的‍‍歐洲‍‍,‍‍隨著‍社會矛盾的激化,希特勒、墨索里尼等極右翼粉墨登場,民粹主義、民族主義甚至種族主義大行其道,將人類帶入了一場空前的浩劫。如今的歐洲,雖然人民生活水平比二戰前的“民不聊生”好得多,但其發展趨勢與二戰前異曲同工。

無論如何,歷史的鐘擺已經朝另一個方向擺動,歐洲動盪之門已經開啟。在特朗普很可能重回白宮的情況下(拜振華,請別總是抄“川建國”同學的作業好不好?),全球會引發什麼樣的共振,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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