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內娛一灘死水的局面被古偶爆款《夢華錄》打破。
如今你不追個劇,已經不好意思說和網友或同事們混同一片海域了。
但還是沒想到有一天能在熱搜上看到“雙潔”這個詞。
以及,和它一起上熱搜的包括:發乎情止乎禮、夢華錄船戲。

於是,至此,《夢華錄》實現了從“年度古偶之光”到“貞潔錄”的口碑大翻車。
就是擰巴,咱就是說。
一方面,我們似乎樂於見到國產劇也有敢拍敢澀的大恥度船戲;
另一方面,又似乎對男女主角的精神純潔性時刻保持警惕。
趙盼兒和顧千帆。

一個多年官伎,一個高階官二代,談戀愛之前也要先彼此明志:我是處女/處男。
誰能信?就問,誰能信?

在《夢華錄》將雙潔帶出圈之前,它是網文領域一個很火的性/癖標籤。
一般指在bg(言情)或bl(耽美)文裡,雙方主角從未有過感情史(感情潔)與性生活史(身體潔),彼此互為初戀。
有的甚至會分的更為細緻。
比如,bl文裡的身體潔,需要有且只有和對方有過性行為,其中包括互攻、反攻等等。
由此還延伸出了瓜潔、菊潔等詞彙,可自由組合搭配。

並且,嚴格意義上說,如果是前世今生文、穿書文,還要求所有世與穿書附身身體都要潔。
這種過分嚴苛的愛情純度,在現實中很難得到滿足。
於是,網文世界往往成為承載過度幻想的地方。
講好聽叫純愛烏托邦,實際就是電子裹腳布。
而從網文界延伸到影視界,追求潔淨純愛的氛圍下,以往的很多劇情也就顯得“不合時宜”。
比如同樣由劉亦菲主演的《神鵰俠侶》。

放在今天,小龍女失身情節是會被“潔黨”罵上熱搜的下頭情節。
十年前的古偶經典《步步驚心》,尚且可以讓女主在一部劇和兩個男人談了兩段戀愛。

今天網友們再濤這部劇,卻轉而熱衷於定義“若曦是否是綠茶渣女”。

幾年前,《知否》播出,也曾被“潔黨”避雷。
因為本劇女主初戀是男二;而男主人設就更“雷”,竟然有過外室,屬於離異帶娃。

“潔黨”壯大,頻頻出警。
不論出於迎合讀者需求,還是自我安全保障,如今雙潔在網文界早已蔚為大觀、儼然主流。

但在一部古裝劇裡,如此不符合實際的強調彼此雙潔。
還是得看翻車的《夢華錄》。
這段情節是這樣的——
男女主定情之後,互訴衷腸。
陳曉飾演的男主顧千帆首先陳明自己有過婚約,但後與對方再無關係。
並且,一生至此,“從來沒有過任何小娘子。”

劉亦菲飾演的趙盼兒聽聞,歡心一笑,遂告白之。
自己雖淪落風塵,但多年藏拙,仍是清白之身,脫籍後有過前男友,但“發乎情止乎禮”。

嚴格定義下,他倆不符合雙潔,只能算雙處。
但這段對白的老舊餿味,也幾乎嗆鼻可聞。
其實,雙潔作為一種現代女性讀者受眾的審美趣味,不能說完全是糟粕。
比如,它是建立在對以往網文中“一方濫情、一方守貞”設定基礎上而出現的逆反。
它也並不是說完全不可行。
如果放在現代校園文裡,十幾歲的少男少女作為彼此初戀,即使設定雙潔也沒什麼好指摘。
但《夢華錄》的問題是,強行雙潔。
一個在官場沉浮十餘年的古代高階官二代,很難在30歲左右還未娶妻生子;
一個淪落風塵的官伎少女,也很難靠藏拙就獲得去學賬房管事的本領。

30歲處男“魔法師”作為架空漫畫主角很容易接受,放在宋代背景就是離奇。
無所指靠又無一技傍身的古代官伎少女,能想到的結局只能是被父權社會吃得更狠。
而和前任三年無逾矩,和男主認識三個月就魚水之歡。

更能凸顯本劇在設定上的無法自洽。
雙潔背後的取向是感情潔癖與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追求,但當它被強行插入到一個現實歷史背景。
更何況《夢華錄》是在有原著的情況下。
就讓這種違和感格外強烈。
被批評保守、倒退、降智,也無可厚非。

這段雙潔的互訴衷腸,只是本劇標誌性的擰巴場景之一。
本質在於《夢華錄》的定位太尷尬了。
強調改編自關漢卿的《趙盼兒風月救風塵》,在開播前後都不斷宣傳其女性覺醒與女性互助的主題。

但是,它卻不敢碰觸古代女性風塵的那部分現實。
原著裡,趙盼兒與解救的宋引章,都是底層妓女。後者被騙婚之後,還不斷遭受家暴。
趙盼兒利用美色和風月場的本領,從對方丈夫手裡拿到了休書,解救了宋引章。
這是一齣真正的底層女性互助故事。
到了《夢華錄》,趙盼兒與宋引章的人設,都從妓女被“淨化”為賣藝不賣身的官伎。
趙盼兒從出場開始,臺詞就不斷的強調自己脫離賤籍、清清白白。

後又更是借東京花魁娘子之口與底層妓女割席:
“只有以色事人才是賤。”

這也是雙潔這個詞,容易讓人觀感不適的緣由——
它幾乎暗含了一種多情感經歷與性經歷則為“髒”的評判取向。
即使是作為原著核心的趙盼兒以色誘解救好姐妹宋引章那一段。
最終讓趙盼兒給出的反應卻是因嫌棄自己髒而反覆洗手,更要借男主之口不斷確認自己不髒的事實。


關漢卿寫《救風塵》,其意為讚頌底層女性的堅韌、互助與抗爭。
《夢華錄》的改編則完全曲解其意,不僅與底層女性割席,更將貞操帶重新捆綁回女性脖頸。
在網文領域,雙潔的存在與流行尚有一定的土壤與邏輯。
其一是雙潔大多流行於女頻小說,它是女性在對現實婚戀生活失望後的一種補償性文學。
社會權力結構難以被撼動,只能遮蔽掉真實生活,在不被剝削、不被排斥的世界中,享受純愛與自由。

幻想世界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式親密關係,雖然刻板。
但不應該受到過度批判(對比男頻世界流行的男性廣開後宮、女性守貞,甚至很難說不是進步)。
其二,也正因為是網文,它的有害性相對較低——
因為看網文時,大家能夠得到共識,看的是紙片人。
於是,這種對道德的審視或說警惕,也最終指向了虛擬世界的紙片人。
但當改編為影視劇時,雙潔的意義與有害性就完全不是一個程度了。
紙片人被真人演繹,進入到現實邏輯,雙潔的審美取向,就很容易在現實中對女性形成新一輪壓迫。

姐姐妹妹站起來
即使表面上看,雙潔好像是對男女的相同要求與同等公平。
但在男權文化意識佔主流的當下,在性的雙重道德標準之下。
又有多少男性最終會對性問題做習慣的自我審查呢?
談論雙潔、消費雙潔的也多是女性群體。
當以雙潔價值觀指導生活,你會發現,最終潔的枷鎖還是隻會落回到女性頭上。
貞操是什麼呢?
是被控制的身體及由此產生的性羞恥感。
劇裡趙盼兒每強調一次清清白白,何嘗不是焦慮傳播一次性羞恥感?
而在另一層意義上。
潔與非潔、清清白白與以色侍人的割裂,也是本劇女主們與普通的廣大底層女性們的徹底割席。
她們以優越的口吻將妓女劃分三六九等,更在底層女性的故事上踩上底層女性一腳。

想起毛尖那句話:“影視劇就是全中國最封建的地方”。
不可謂不精闢。
日本女性主義者上野千鶴子曾在東大的入學演講上說:
「請你們不要忘記,你們所獲得的回報,並不是你們努力的成果,而是你們的環境所賦予的。
世界上有即使努力了也無法得到回報的人、有想要努力卻無法努力的人、有因為過於努力而身心崩潰的人,也有在努力之前先被澆一盆冷水的人。
請不要把你們的努力只用於自己的輸贏,不要把你們獲得的得天獨厚的環境與能力,用來貶低那些沒有你們那麼幸運的人,而是要用來幫助他們。
孕育了女性學的是女性主義這一女性運動,可是女性主義絕不是女性想要跟男人同化的思想,也不是弱者想要成為強者的思想。
女性主義是一種追求弱者也能得到應有尊重的思想。」
近幾年國產劇,大多積極回應了都市精英女性。
更廣泛的小鎮女性、基層女性。
她們的苦痛哀樂,早被遺忘消散在浪漫愛主導的女性崛起虛幻的承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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