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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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朱穎
5月3日，巴菲特出人意料地宣佈，他有意在年底退休，讓阿貝爾從2026年開始擔任CEO。這意味著巴菲特60年投資生涯將圓滿畫上句號，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投資者，其成就無人能及，世間不會有第二個巴菲特。總結巴菲特精彩的投資人生，既可以從哲學層面提煉出投資理念，也可以從操作層面提供實用經驗。即使他失敗的投資案例，也為投資者提供了可借鑑的正面啟示。
談論巴菲特都必須從他驚人的業績開始。1930年出生的巴菲特，6歲的他會推銷口香糖和可口可樂。在30歲，巴菲特跨進了百萬富翁的門檻，1962年他以45萬美元的淨資產投入合夥企業。1964年該合夥企業的市值增長至1700萬美元，巴菲特持有其中的180萬美元的股份。
1965年巴菲特購入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的控股權，到43歲時，他的個人淨資產已達到3400萬美元。1978年他的個人淨資產達到1億美元。1989年，59歲的巴菲特的財富達到36億美元。2001年，他的財富達到323億美元。2018年初，巴菲特的淨資產為840億美元。2024年4月22日，巴菲特的淨資產高達1349億美元。2025年5月，他的財富達到了1680億美元。
按照伯克希爾·哈撒韋的資料，從1965年到2024年的60年間，伯克希爾·哈撒韋的股票市值年均增長率為19.9%，而同期標準普爾500指數的年均回報率（包括股息）僅為10.4%。雖然大多數投資人都會嘗試在標準普爾500指數基金中獲得更好的回報，但只有少數人跑贏大盤，且短暫或跑贏的幅度不大。唯獨巴菲特在60年時間裡跑贏大盤。因為巴菲特跑贏大盤，創造了驚人的財富增長紀錄，股神的稱號由此而來。
巴菲特的財富紀錄證明了他有非凡的投資理念和方法，這些理念和方法的核心是不斷學習。幾十年來，他一直致力於揭開投資的神秘面紗，並教育投資者，主要透過他精心撰寫的年度股東信，這些信成為許多投資者的必讀之作。在信中，他傳授永恆投資智慧，並細緻地承認自己的錯誤，這在華爾街幾乎聞所未聞。他的年度信函廣為流傳，以至於許多CEO現在都會撰寫自己的信函，但模仿者中沒有一個能超越巴菲特。
極為重要的原因是巴菲特不斷學習。巴菲特的名言是：“不犯愚蠢的錯誤比擁有卓越的天賦更加重要。”這就是說，可持續的成功並不總是關乎才華橫溢，而在於避免不必要的失誤，保持謙遜，並構建防止自作聰明的體系。巴菲特悄然打破了華爾街基金經理無所不知的神話。他從不假裝無所不知，也從不試圖成為無所不知的人。他常說，成為一名偉大的投資者需要合適的性格，而不是高智商。這意味著要認真評估投資，並有勇氣付諸行動。
被世人廣為熟知的“價值投資”成為巴菲特投資的傳世經驗。巴菲特從價值投資先驅本傑明·格雷厄姆那裡學到了選股技巧，但沒有人像巴菲特那樣成功，也沒有人像他那樣堅持如此之久，他比任何人都更努力地推廣格雷厄姆的策略。巴菲特選中可口可樂股票是價值投資成功的一個經典案例。1988年，巴菲特首次投資可口可樂時，公開表示他預計將長期持有該公司的股票。“當我們擁有優秀的企業和優秀的管理層時，我們最喜歡的持有期是永遠。”40年後，可口可樂仍然是他的持股物件。到2024年底，這筆股份的價值約為250億美元。幾十年來，可口可樂的股息逐年遞增，僅在2024年就為伯克希爾·哈撒韋帶來了約7.7億美元的回報。巴菲特的價值投資不僅要考慮公司的價值，更要考慮公司的質量。考慮公司的質量往往是一般投資者所忽略的。
不斷學習的巴菲特沒有讓價值投資成為他的思想禁錮，購買蘋果公司的股票是巴菲特的又一個極為成功的投資案例。2016年巴菲特開始買入蘋果公司的股票，當年年報顯示，巴菲特以67.47億美元的成本買入了蘋果公司1.1%的股份，持有蘋果公司股票6124.3萬股。當2024年伯克希爾·哈撒韋出售其持有的約一半蘋果公司股票時，這些股票的價值超過1500億美元，成為巴菲特傳奇職業生涯中最賺錢的一筆投資。在2025年股東大會上，巴菲特承認，蘋果的庫克為伯克希爾·哈撒韋賺的錢比他自己公司賺的錢還多。
巴菲特投資蘋果給人們的啟示是：巴菲特敢於改變過去迴避科技股的做法，從價值投資轉到成長股投資。沒有改變的是勇於增持的投資理念，在市場波動中保持耐心，以及在情況發生變化時主動拋售。投資蘋果體現了巴菲特的幾條經典原則：透過分類，洞察企業本質；在前景出現時勇於進行大規模投資；在市場波動中保持紀律。巴菲特在投資方面最大的優勢是時間，他爐火純青的投資藝術在65歲後趨於完美。在86歲，巴菲特投資成長股。
86歲的老人擁有敏銳頭腦的關鍵在於不斷學習。摩根·豪瑟爾在其《金錢心理學》一書中寫道：“他（巴菲特）的技能是投資，但他的秘訣是時間。”“這就是複利的運作方式。”豪瑟爾在2022年接受CNBC採訪時指出，巴菲特99%的淨資產都是在他65歲之後積累起來的。“如果巴菲特65歲退休，你根本就不會聽說過他。”巴菲特在50歲之後積累了842億美元，65歲之後積累了815億美元。如今，巴菲特在90歲之後積累了845億美元。時間是巴菲特的秘訣，但僅僅延長時間不學習，依舊不會進步。
在瞬息萬變的時代，固守價值投資只會錯失投資機會。在過去15年的大部分時間裡，成長股碾壓價值股。在過去兩年裡，由Alphabet、亞馬遜、蘋果公司、Meta Platforms、微軟、英偉達和特斯拉組成的“股市七雄”推動了一輪強勁的漲勢，將股市帶出2022年的熊市，數十次刷新歷史高點。投資者將這些公司的股價推升至令人瞠目的水平，稱讚它們擁有穩固的資產負債表以及在AI競賽中的領先地位。
巴菲特能在85歲的高齡實現投資模式轉變首先依託其健康的身體，健康身體延續了生命的時間。其次是不斷學習，唯有學習，提升認知，方能把握大勢，這就是查理·芒格所言的“系統性思維”。僅僅圍繞K線圖這類技術性指標，不可能判斷大勢。眾多的投資者功利性太強會忽視學習和讀書。當然，巴菲特投資成長股並不意味著價值股的時代過去了，任何選股都必須根據時間範圍和波動性進行評估，需要考慮為實現這些結果所承受的風險。如何把握取決於投資者的學習，也取決於投資者的風險承受能力、投資目標和投資期限。
2024年11月，巴菲特在減持蘋果公司時表示，蘋果公司的經濟效益已經不值得持有如此大的頭寸。拋售蘋果股票的部分原因是需要囤積現金，以應對未來動盪的市場。2024年11月的時間點是美國大選，特朗普有可能再次當選，特朗普的特徵就是不確定，不僅美國經濟不確定，由此還帶動世界經濟不確定。2025年的頭四個月裡，美國股市上下波動證明了巴菲特判斷的未來動盪期是完全正確的。
投資者面對特朗普不確定的法寶就是現金為王。市場觀察到從2024年11月起，巴菲特在囤積現金。2024年伯克希爾的季報顯示，該公司第三財季持有的現金和現金等價物加上短期美國國債投資總計為3252億美元，第二財季末僅為2769億美元。
特朗普勝選後，美國股市加速上漲，許多人認為巴菲特囤積現金錯過投資機會。今天回頭看，巴菲特囤積現金沒有錯。特朗普上任100天打擊各類金融資產。4月29日，標普500指數累計下跌了7.3%，同期道瓊斯指數下跌6.8%。這兩大股指均創下自1973年理查德·尼克松第二個總統任期以來新政府執政頭100天最差表現。與此同時，納斯達克綜合指數自特朗普就職日以來下跌了11%，創下自2001年小布什第一個任期以來總統執政頭100天最差表現。
巴菲特是人，是人就會犯錯誤。2025年2月，巴菲特在年度股東信中寫到，錯誤不可避免，一旦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就應該迅速承認，以免造成更大的損失。這是他從長期商業夥伴兼好友查理·芒格那裡學到的教訓。“最大的錯誤是拖延糾正錯誤，或者用查理·芒格的話來說，‘吮拇指’。”巴菲特寫道，“他會告訴我，問題無法靠願望來消除。它們需要採取行動，無論這有多麼令人不適。”巴菲特在信中指出，從2019年到2023年的年度股東信中，他16次使用了“錯誤”和“失誤”這兩個詞。
巴菲特一生的投資實踐中至少有25個重大的投資失誤案例，僅舉其中的兩個：一是投資德克斯特鞋業。1993年伯克希爾·哈撒韋收購了德克斯特鞋業公司，巴菲特的錯誤是對德克斯特前景的估計，他只是看到了其回報率，沒有考慮到該公司來自發展中國家廉價鞋類的競爭。由此，巴菲特得到的教訓是必須考察公司持久的競爭優勢。巴菲特的這個錯誤讓伯克希爾·哈撒韋損失了150億美元的鉅款。二是投資樂購的錯誤。2012年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投資樂購，換取樂購5%以上的股份。到2013年，樂購的問題開始顯現，其股價下跌了近50%。該公司還爆出會計醜聞，並受到英國金融監管機構的調查。巴菲特的錯誤在於他推遲了出售樂購股票，導致伯克希爾·哈撒韋損失了約4.44億美元。
巴菲特堪稱股神，但世人無法複製巴菲特。原因有三：第一，巴菲特有與生俱來的投資基因，投資滲透進巴菲特的血液裡。他漫長的一生都痴迷於股市，尤其是在他作為投資者的早期，取得無與倫比的成功，靠的是一種常人難以承受的犧牲：放棄正常的社交和家庭生活。
他在兒童時期會閱讀財務報表，沉浸於分析稅收虧損結轉和攤銷計劃。由此造就他對財務資訊的接觸程度無人能及，加上他驚人的記憶力，使他成為了一個人形的人工智慧。他幾乎可以從自己的內部資料庫中回答任何疑問，由此他獲得了能夠識別任何新資訊中關鍵要點的超常能力，也獲得了超越其他投資者的持久優勢。
第二，巴菲特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如果巴菲特出生在1880年的奧馬哈，而不是1930年，那他投資的應該是牲畜而不是股票。巴菲特恰好在成年之際師從格雷厄姆，格雷厄姆是上個世紀最偉大的投資者之一。巴菲特的職業生涯起步之時，指數基金和其他大型機構投資者尚未向股市投入數以萬億美元計的資金。他以股市中最微小的“浮游生物”為生。巴菲特投資起步的年代也沒有道瓊斯指數或標普綜合指數等主要市場指數成份股的股票。
第三，巴菲特的投資架構獨一無二。伯克希爾·哈撒韋作為一家公開上市的控股公司運營，持有巴菲特認為值得擁有的任何資產：公開上市的股票、國債、非上市公司。伯克希爾·哈撒韋還曾是全球最大的白銀持有者之一。伯克希爾·哈撒韋不是對沖基金、共同基金、交易所交易基金或任何其他常規投資的物件。
伯克希爾·哈撒韋的現金流都來自內部，資金從它所擁有的資產中流入（或流出）。現金不會從新投資者那裡湧入，也不會在最糟糕的時候因為投資者撤資而被抽走，因為人們只能透過二級市場上從其他人手中購買股票來投資伯克希爾·哈撒韋。這種投資架構給了巴菲特一種結構性優勢，使他能夠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發現機會時就去把握。這是幾乎其他任何專業投資者都沒有甚至也不想要的優勢。
無人能取代巴菲特，但巴菲特勸告人們“保持好奇心，多讀書”的學習精神是永恆真理。世人不應僅看巴菲特口袋裡有多少錢，更應知道巴菲特腦袋裡裝了多少知識，以及由知識上升到的認知和投資智慧。
（作者繫上海師範大學天華學院商學院經濟學教授）
微信編輯 | 小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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