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恆軍憑藉經驗,猜想Shadow是福建籍男子,胡晨也認為Shadow是他的福建老鄉,因為聊天中出現過他的家鄉俚語,李卓群則一直咬定Shadow是英國人。

配圖 | 關斌斌


回到國內,舒妤他們跟Shadow的對決仍在持續。
“如果比喻成競賽,我們總共跟Shadow打滿了整整5局,打完第3局,我們終於查到Shadow的真實身份,第5局就像加時賽,好在我們事先準備得很充分。”劉偉寧向我講述時,打了一個有趣的比方。
第1局——高階檢察官劉偉寧提審“駭客校長”魏恆軍。舒妤在劉偉寧身旁製作筆錄,這是她主動申請的,想跟著前輩學習審訊技巧。
“聽胡晨說,你還有個花名叫‘豹子’?”審訊的開局,劉偉寧不經意地問道。
“對,這是我給自己取的。”魏恆軍自述稱,最開始他上網,用的是一個英文網名。2016年的一天,他在網上小賭了一把,也許是幸運女神眷顧,他隨意押了一把“豹子”,結果那一期彩票果真開出了“豹子號”,賠率高到讓他都後悔自己押少了。於是,他就給自己的網名改成了“豹子”,希望能夠一直擁有這份好運。
“你的好運結束了。”劉偉寧結束了寒暄。
魏恆軍抬起頭,眼睛也直直地盯著劉偉寧,神情宛如捕獵的豹子,這場獵人和豹子之間的較量正式打響。
“我再重複一遍,你的好運氣已經結束了,自從你開始接觸這個灰色產業開始,你以為的好運氣都是虛幻的。”劉偉寧說,“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你玩博彩的時候,莊家是誰?你自己成為莊家的時候,幕後的莊家又是誰?”
這個問題有些不按常理出牌,魏恆軍一下被問住了,低頭想了一下,才明白劉偉寧其實在問什麼:“能從我們幾個股東身上撈到好處的,只有Shadow他一個人,現在我手頭也掌握到一些線索,想檢舉他。”
“你先把自己的案子交代清楚,再檢舉揭發。”劉偉寧說。
魏恆軍點頭如搗蒜,開始了他的供述。

2016年,魏恆軍在暗網上開設了一家名為“黑色天堂”的“線上教育網站”,傳授他的駭客技術,在圈子裡贏得了“校長”的尊稱。後來被公安追緝後,魏恆軍關掉了駭客學校,找朋友聯絡了蛇頭,連夜潛逃到了菲律賓。
2018年的春天,隨著馬尼拉的網路博彩產業在中國公安的一波跨境打擊之後死灰復燃,魏恆軍也發現了商機:除去那些過來“種菠菜”(從事博彩行業)的打工者,還有許多人想當賭場的老闆,可當時的技術人員基本上都被壟斷了,於是,他就想到了給這些人專門搭建賭博網站,並從中抽成漁利8%。
“那時候,搞技術的人在菲律賓都是香餑餑,有的老闆很心急,只要建站速度夠快、網站夠穩定,我們是可以自由定價的,不用按什麼行規。當地一些有名的技術團隊抽成很高,但我因為剛起步,跟那些老闆要的也不多,如果他們能夠介紹新客戶,我還會讓利一部分。”
不過,這個錢賺得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順利,當地的技術人員都依託團隊,單打獨鬥的魏恆軍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劣勢——他動了別人的“肉”,也高估了菲律賓的治安水平,剛搬到馬尼拉第三天,就在街巷遭受偷襲,手、胳膊和大腿都留下了刀傷。
魏恆軍被路人緊急送往醫院,救護人員幫他報了警,警察來病房調查情況時,魏恆軍拒絕回答任何問題——馬尼拉警方可是出了名的腐敗,給他們提供線索,非但不能把偷襲他的人繩之以法,還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躺在病床上的魏恆軍不甘心就這麼認輸,便在藥品清單的背面羅列了那些開設在馬尼拉的賭博網站的名字,“我當時是這麼想的——他們不讓我吃飯,我也要把他們飯碗砸了,還要他們覺也睡不好,我不知道是誰暗算了我,那我就無差別攻擊,誰都不放過”。
出院當天,魏恆軍搬到了一處新的住所,距離貧民窟較遠,離馬尼拉警局較近,還花錢賄賂了幾名警員。隨後,他就把自己關在屋裡整整3天。在他眼裡,這是被網賭行業“載入史冊”的3天,馬尼拉的龍頭網站全部遭到襲擊,陷入停擺,引起了大規模的恐慌,賭客們無法下注,更無法提現,莊家們則彼此懷疑——放到往常,被競爭對手搞駭客襲擊也很常見,那種技術主要是“劫持”,賭客們登入後,網站突然搖身一變,改成對手自己的網站,再放出公告:“因網站改造升級,本站即將停用,請新老客戶立即轉移。”
魏恆軍這次襲擊毫無預兆,無差別、無目的,純粹為了“黑”而“黑”。一連串的網站在同一天、同一個時段被入侵,背後的老闆們甚至想不通偷襲的目的是什麼。魏恆軍沒有給那些網站寫勒索郵件,也無意當“反賭英雄”,他藉著這次襲擊在圈子裡引來的關注,另搭建起了一個類似“黑色天堂”的網站,把這次襲擊做成了一次生動的教學案例,向所有人宣告他的迴歸。
這個教學案例隱去了最關鍵的技術部分,更像是魏恆軍向“有見識、有實力”的網賭團隊發起的招標廣告,他聲稱自己可以提供更優惠的建站技術和安全維護,同時還刻薄地嘲諷了別的技術團隊,說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他們搭建的“臺子”徹底搞癱瘓。這則“廣告”在網賭圈子裡肆意傳播,那些被搞的老闆們恨不得立刻除掉魏恆軍,卻又投鼠忌器——因為影片中的最後一段話挑明說,一旦“校長”遇到任何不測,他帶過的學生就會對被襲網站展開新一輪報復,最後吃虧的還是賭場老闆。
此外,魏恆軍還在他的網站裡發起團隊招募,邀請他曾經的“學員”加入進來,共同打造一支“精銳部隊”。他開具的工資和提成,接近賭博網站“技術總監”的薪資待遇,這讓許多學員躍躍欲試,趙良正是其中之一——當年,圈子裡有人說“校長”被公安抓了,也有人說“校長”結婚生子、金盆洗手了,但趙良始終把“校長”視為偶像,認定“校長”遲早有一天會重出江湖。如今魏恆軍橫掃馬尼拉博彩網站的舉動,不僅讓趙良熱血沸騰,也給他找了一條出路——跟偶像合作,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
魏恆軍選人有一套“金標準”,他面試那些“學員”只是“走一個流程”,並不在乎他們的技術有多麼高超,而是更看重對方的服從性,用他自己的話來講,“要像狗一樣乖巧聽話”。趙良作為他的崇拜者,自然符合這一條件。別的“學員”們還在猶豫時,趙良已經義無反顧地背起行囊,遠赴菲律賓,尋找他的偶像“逐夢”去了。
魏恆軍這邊也收到大量的信件,刨去那些充滿詛咒和威脅的垃圾郵件,他篩選出幾家網站的邀請,其中有一家網站聲稱正在籌建階段,缺乏經驗,急需像魏恆軍這樣的“技術型人才”,有了他的建設和保護,必然能夠安穩地日進斗金。魏恆軍沒有被恭維所打動,他感興趣的是該網站開具的條件——技術入股,成為賭博網站的股東。
“當時我懷疑這是誘餌,把我引誘出來,然後搞我,哪有那麼好的事,雙方都不是知根知底的,就放心讓我技術入股?”
魏恆軍回信婉拒,不料在第二天後的早晨8點,他又收到了一封郵件,還是上次那家網站發出的,對方在信中附上了境外聊天軟體的VIP賬號,邀請他在軟體上詳聊。
魏恆軍吃著泡麵,饒有興致地讀了這封郵件。對方言辭懇切地請他“出山”,並且有足夠的誠意和信心,給到他想要的待遇。另外,發件人稱,由於特殊原因,暫時無法線下約見魏恆軍,只能在境外聊天軟體上談,“這是對彼此的保護”。
“他沒法見面,我也不想出門跟他見面,正好打消了我的顧慮。我也對這個人產生了興趣,就想知道他到底在搞什麼。”魏恆軍琢磨了一下對方提到的境外聊天軟體,確認安全後便上線了,“這個人的網名就叫‘Shadow’。”
魏恆軍發出了一條訊息後,對方“閱後即焚”,這個細節讓魏恆軍覺得Shadow的思維很縝密,具有很強的反偵查意識,而這正是他所欣賞的,他想再試探一下對方的深淺。
為了表達誠意,Shadow承諾給予部分定金,並由魏恆軍自行定價。魏恆軍表示他需要時間考慮,對方“已讀”後,就沒了任何回覆。魏恆軍以為Shadow在擺譜,正要刪除聯絡人,此時的頁面跳出了一句話:“你考慮一天就要損失一天的錢。”
“我不缺錢。”魏恆軍雖然在菲律賓已經窮途末路,但他怕讓對方佔據談判的優勢,沒有暴露自己的需求。
Shadow突然問:“你覺得賭博網站靠什麼賺錢?”
魏恆軍很想笑——連怎麼賺錢都不知道,還開什麼賭場?
不料,對方竟然是在自問自答,說出的答案讓他摸不著頭腦:“是時間。”
“明天下午3點前,你給我答覆,我給你賬號。”Shadow發完這條訊息,就下線了。
魏恆軍坐在電腦前,反覆琢磨這句話,很顯然,對方主導了談話的結果,帶著命令的口吻,在誘導他做出決定,而且沒有解釋“賬號”是賭博網站賬號還是其他賬號,這讓魏恆軍更想要一探究竟。
翌日下午2點58分,魏恆軍在聊天軟體上給了肯定的答覆,並附加了條件:他帶來的技術團隊,必須由他直接管轄,包括制度管理和薪資待遇。
Shadow回覆說:“沒問題。”隨即發來了一串陌生的網址。
魏恆軍檢查無誤後才點開,發現Shadow的“道行”比他想象中還要深——那是一個非法的虛擬幣交易網站,掛接到境外某些合法的平臺上。換言之,Shadow已經給他註冊了一個“工資卡”賬號,以後都是透過這個平臺結算工資。
Shadow好像預測到了魏恆軍想問的問題,提前發了一條訊息:“兌換成什麼幣種都可以,你自己決定。”
“這種網站不安全,今天我可以搞垮那些賭博場子,明天這個非法的網站也能被別人弄癱瘓。”魏恆軍說。
“他們黑了網站也拿不到錢,只能看到一串亂碼。”Shadow說,“我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你,如果你更習慣現金打款,那就換成這種結算方式。”
魏恆軍表示同意合作後,Shadow讓他定一個見面地點,商談合作事宜。魏恆軍為了防止不測,也為了試探對方,直接將地點定位在警局的接待廳,那裡有他賄賂過的馬尼拉警員,可以暫時保證他的人身安全。
Shadow收到地址後,沒有提出任何意見,只留下了聯絡方式,就下線了。

線下見面的當天,魏恆軍並沒有見到Shadow本人——與他對接的,只是一位23歲的閩南小夥吳嘉,他此前被同伴誘騙到菲律賓“種菠菜”,在收到Shadow群發的招聘郵件後,被極高的待遇所吸引,便冒險從上一家賭博公司逃離,來到這家正在籌備的新“臺子”。
“反正我在之前那家公司經常被虐待,還差點被打得大小便失禁,所以我也沒什麼怕的。”吳嘉告訴魏恆軍。
令魏恆軍意外的是,當他詢問Shadow的情況,吳嘉卻堅稱自己從沒見過老闆,也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長什麼樣子。
魏恆軍不敢置信:“你連自己的老闆都沒見過,就放心跟他合作?”
“這有什麼?只要錢到手就行了,做這行的誰會露臉呢?”吳嘉在手機上點開了個網址,正是幾天前Shadow發給魏恆軍的那個交易平臺。吳嘉說,從裡面提取虛擬幣後,要找Shadow的聯絡人索要密碼,才能成功兌換現金,前兩天他提款後,就兌換成了比索。另外,今後的代理提成、團隊管理佣金是從外匯那裡走賬,有了多渠道收入,就不必擔心Shadow跑路了。
“做不做隨便你,反正你找不到比他更好的老闆了。別的小公司弄好了平臺,搞一票就跑路了,後面承諾的錢都不一定給你。”吳嘉上下打量著魏恆軍,似乎不相信眼前這個鬍子拉碴的邋遢男人,竟然就是老闆說的“技術總監”。
魏恆軍有些遲疑,可他已經在等錢用了,趙良和另外兩個“學生”即將到馬尼拉了,至少要給他們一個交代,假如到時“學生”們看到“校長”生活無著,每天靠泡麵度日,心裡會作何感想?
魏恆軍打算賭一把,他接過了吳嘉遞來的資料夾,翻看著網站籌建的方案,順便問了公司周邊的情況。
“你放心吧,我們這裡的安保工作做得很到位,業務能力好過馬尼拉警局。”吳嘉環顧著馬尼拉警局大廳,他來到這裡時,就已經猜到魏恆軍內心的想法。

趙良他們到了馬尼拉後,魏恆軍請他們在馬尼拉一家西餐館吃了第一頓飯。他找服務員借了一支黑色圓珠筆,讓3個投奔他的年輕小夥在餐巾紙上寫下他們的賺錢目標。
“有很多跟你們一樣大的年輕人,不遠萬里飛到這個地方,被那些賭場老闆逼著做‘狗代’、‘菜農’,我以前是你們的‘校長’,我做不出這麼下三濫的事,你們過來是信任我,我也要回饋各位,你們過來想賺多少錢,把它寫在紙上。”魏恆軍說。
其中一位寫了188萬,另一位寫了600萬,趙良卻只寫了一個數字:0。
魏恆軍笑了,問趙良為什麼不想賺錢?趙良說,他到馬尼拉就是為了追隨偶像,他刑滿釋放後實在找不到出路,還不如跟著“校長”學點本事。
這正是魏恆軍想要的,他拍著趙良的肩膀,承諾會傾囊相授,並保證趙良的工作收入。他又對另兩位“學生”說:“最晚明年這個時候,你們寫的數字就不在紙上,是打到你們賬上。”但魏恆軍內心的真實想法是:“用他們的時候,他們只是工具,用不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就是累贅。”為了防止Shadow的公司像“網賭大廈”一樣將工作人員囚禁起來,魏恆軍先讓趙良他們前去“試水”,還教了他們“話術”——如果趙良他們發生意外,魏恆軍也只是犧牲了幾枚棋子,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失。
離開餐廳後,魏恆軍又給趙良他們定了酒店客房,此時他手頭的錢已經不多了,但表面上還是裝得很闊綽。
次日傍晚,趙良他們從Shadow的公司回來,向魏恆軍描述了情況:辦公場地剛剛起步,雖然不夠氣派,但是老闆想得很周到,各方面都在有條不紊地推進,筆記型電腦等裝置也是全新的。
魏恆軍正式進入公司是在2018年2月16號,在指導趙良等人建設網站、自由變換網站馬甲時,他還專門留了一手,這是為了防止公司跟他耍詐。
經過1個多月的籌備,“九鳳國際”大張旗鼓地開張了,工位坐滿了人,分為“推廣組”、“維護組”、“技術組”和“客服組”。“推廣組”的廣告像蝗蟲一般撲向了中國境內,給參賭的會員們開通二級或三級代理賬號,誘導他們在國內拉更多的人下水。

魏恆軍第一次在那個虛擬幣平臺上提交了取款申請時,他感覺自己也像一名賭徒。他催促網站早點給他下款,工作人員告訴他,取現是“一機一碼”,還需要他這邊提供密碼。魏恆軍聯絡Shadow索要,對方先說了他一句“太心急”,然後發來一長串的字元,有30多個字母和數字,讓他複製到平臺上,“只能使用一次,用過即作廢”。
魏恆軍很不悅,領自己應得的工資,還要低聲下氣地討要密碼?1個多月前,明明是Shadow求著他,現在雙方的地位反倒還對調了?他強壓著怒火,直到把虛擬幣成功兌換成現金後,眉頭才舒展開來。
但在合作之初,魏恆軍跟Shadow並不算合拍。Shadow就覺得魏恆軍畏首畏尾、喜歡猜忌,魏恆軍則認為Shadow整天跟他玩神秘,高高在上,對他提出的設想統統都是:“不”、“不行”、“不考慮”。
不過,“九鳳國際”給賭客開的賠率堪稱“業界最高”,提款也快,再加上開業之初的充值優惠,很快就從小平臺變成一頭龐然巨獸,吞噬了大量的賭客。這讓Shadow開始考慮新一輪的擴張,給魏恆軍安排了“拉人頭”的指標。
“網路賭博的本質其實就是‘拉人頭’,Shadow拉了我,我拉了趙良他們,但還不夠。Shadow在聊天軟體上跟我講,如果我能拉到其他的合夥人參與進來,他承諾會把股東投資的10%作為我的提成。”
魏恆軍說,當時他嚴詞拒絕了Shadow的請求,他認為自己的本職工作就是搞技術,其他一律不用負責。但Shadow讓魏恆軍自行考慮,並將抽成比例拉到25%,還說如果魏恆軍實在沒有“拉人頭”的經驗和途徑,那這30%的分成只能讓給別人了:“你拉過來的3名員工都非常優秀,如果你實在不想參與,我當然不會強迫你,只是把你的任務交給他們去完成,拉一些小股東過來,積少成多。”
這些話戳到了魏恆軍的“痛處”——堂堂一個“校長”,“拉人頭”的水平還不如他當初教的“學生”,這是他不願接受的。他甚至也想帶著“學生”們自立門戶,可他算了一筆賬:與Shadow合作才能實現利益最大化,離開“九鳳國際”的庇護,他只會損失更多。
思來想去,他物色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李卓群。

李卓群是魏恆軍的前同事,因虛開發票罪被法院判處過3年有期徒刑。出獄後,只想賺快錢的他又不斷尋找新的偏門。聽說有朋友透過做賭博網站實現了財富自由,他也動起了心思,還聯絡了精通網路技術的魏恆軍。當時魏恆軍以“不安全”為由,婉拒了李卓群的邀請。
抱著試試看的心理,魏恆軍給李卓群打了電話,卻發現對方已關機,他又在微信和QQ上試著聯絡李卓群,點開李卓群的朋友圈,發現最近一條動態的時間是2018年2月14號情人節那天,內容是一張經過特殊處理的圖片。魏恆軍把圖片下載後,用技術還原出來,發現李卓群傳遞了一條資訊,讓老朋友們下載一款冷門的聊天軟體跟他聯絡。
魏恆軍在那款聊天軟體上道明來意後,李卓群也說出了自己的情況:他之前在朋友開設的賭博網站做二級代理,早已賺得盆滿缽滿,但是國內對網賭的嚴打日趨常態化,2017年5月,短短一個月裡,他認識的幾位開賭博網站的朋友全都排隊到拘留所報到去了,只剩他到處東躲西藏,惶惶不可終日。
魏恆軍打斷了李卓群的訴苦,直接問:“你現在有多少錢?”
“全部家當不到100個(萬)。”李卓群答,“怎麼說?”
“我給你指條路,跟我到菲律賓做賭場的股東吧。”
李卓群很不理解:“我有錢,你有技術,我們兩個為啥不聯手自己做?開個小‘臺子’,也好過寄人籬下。”
“背靠大樹好乘涼。”魏恆軍說,“你跟我在菲律賓也只是從零起步,要人脈沒人脈,要實力也沒實力,場地房租、員工薪水這些都是開銷,哪像做股東那麼輕鬆?”
李卓群的警惕性很強,為了試探魏恆軍的真實目的,談話時總是突然發問。魏恆軍想要獲取他的信任,便大大方方地發出了自己的薪資截圖:“這還只是一小部分,我還有其他錢沒有領。”
李卓群看完,直接說:“老魏你直說吧,我過來投錢,你老闆讓你抽幾個點?”
魏恆軍當然不會講實話:“10%,你投資以後,我返還給你6%。”
“讓我投錢可以,但你要給我安排到菲律賓的路子,還要保證我的安全。”李卓群想過越境潛逃,正愁找不到幫他越境的人。
魏恆軍便向Shadow說明情況,沒想到Shadow答應得很痛快:“你讓他放心過來,我們這裡歡迎他,他喜歡什麼,我們就提供什麼。”
魏恆軍原封不動地把這段話複製給李卓群,得到的回覆是:“喜歡女人。”
魏恆軍轉達了Shadow的話:“沒問題。”

在魏恆軍的協調下,李卓群偷渡到陌生的馬尼拉,當他提出要跟老闆見面時,魏恆軍說:“老闆平常不見人。”
李卓群被魏恆軍帶著參觀了“九鳳國際”的辦公室,又和吳嘉談了1個小時。吳嘉告訴李卓群,與其他網賭“血汗工廠”不一樣,這裡每位員工來去自由,只要不洩密、不挖牆腳,客服幹一天就結一天工資,“推廣員”拉了人頭就能抽成。李卓群不可置信地搖著頭,都懷疑這是否是一家合法的正規公司。
從吳嘉那裡出來,魏恆軍又單獨找李卓群聊了聊。李卓群說,他考察下來,沒發現問題,但他的錢畢竟也是辛苦賺來的,想先投一部分,同時,他會付給魏恆軍一筆錢作為偷渡的“排程費”,“我是懂規矩的人”。
這件事,在後來成了魏恆軍和Shadow衝突爆發的導火索。
“過了一段時間,我查到李卓群成了‘九鳳國際’的第二股東,還拉了胡晨過來。那時我想不通,當初李卓群才投了30萬,為什麼讓我在股東里面墊底?”
魏恆軍氣勢洶洶地找到李卓群,李卓群卻言之鑿鑿地聲稱:“這是Shadow要我做的,還不讓我告訴你,他後來又讓我投了60萬。”
魏恆軍又在聊天軟體上質問Shadow,只看到“閱後即焚”,卻不見對方回覆。魏恆軍覺得自己被擺了一道,正要毀掉自己搭建的網站時,Shadow卻發來了回覆:“你把李卓群拉來以後,他投了30萬,我給你結掉了7萬5的提成,後面他再投的錢,跟你沒有關係。”
見Shadow在這裡玩文字遊戲,魏恆軍的怒火爆發了,他在聊天頁面上不斷地謾罵,Shadow全部“閱後即焚”,不予回應。
事後,魏恆軍跟李卓群私下抱怨:“我們明明是股東,很多事情卻根本沒有發言權,Shadow也不跟我們開會,一直都是他自己做主,沒把我們放在眼裡。”
李卓群卻慫恿說:“我們自己幹吧,我們又不知道Shadow的底細,跟他合夥不安全,而且他這麼對你,以後也會這麼對我。”
魏恆軍嘆著氣,說他們羽翼未豐,缺錢也缺場地,否則確實可以聯合起來制衡Shadow:“老是被別人壓著,這錢賺得再多也沒意思。”
李卓群說:“Shadow準備開設兩家分站,我們先去分站撈錢,這樣可以慢慢地把他撇開,最後再出去自立門戶。”
“萬一Shadow耍詐怎麼辦?”
“你去探一下底就清楚了,反正我去帕賽那家公司看了,沒看到有什麼問題。”李卓群說。
聽李卓然如此說,魏恆軍也帶著趙良去帕賽考察了一番。他觀察下來,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這確實是一個剛成立不久的網賭公司。於是,他和李卓群聯手在線上找Shadow攤牌,要求各自接管一個分站,成為負責人,並給出兩點理由:一是Shadow從不參與他們的股東會議;二是他們倆接管分站後,自負盈虧,分賬也更清楚,大家的利益不會糾纏在一起。
Shadow爽快地答應了他們的要求,魏恆軍沒有想到,其實這一切都在Shadow的掌控之中。

正式“分家”之後,魏恆軍才知道自己被做局了,之前他和趙良去帕賽考察的時候,那個分公司的人員和裝置都是臨時租賃過來,等到魏恆軍被下套後,這些被悉數撤走。而Shadow給李卓群的那個分站,則是人員裝置齊全,執行正常。魏恆軍把自己這邊的情況告訴了李卓群后,李卓群立刻調了一批人員和筆記型電腦給魏恆軍的分站。
魏恆軍理解李卓群向自己示好的原因,一方面,李卓群是忌憚他的網路技術,想證明自己沒有參與Shadow做的局,另一方面,李卓群也需要他的技術——馬尼拉各大賭博網站競爭慘烈,以後必定用得上他。
心高氣傲的魏恆軍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他再次質問Shadow,對方卻輕描淡寫地回覆:“當初分家是你自己的主張,跨出了‘九鳳國際’總站,你就跟總站沒關係了,現在你把分站做成什麼樣,就憑你自己本事。”
魏恆軍繼續謾罵,Shadow再也沒回復過他,罵著罵著,魏恆軍發現自己在虛擬幣交易平臺的賬號已被停用了。
“這下,我跟Shadow徹底撕破了臉皮,他需要我的時候對我畢恭畢敬的,用完我了又把我掃地出門了。”
為了報復Shadow過河拆橋,魏恆軍在線上破壞了“九鳳國際“的總站,又線上下僱了一批打手去總公司進場打砸,給Shadow造成了實際損失。他還想進一步試探Shadow的底線,給去鬧事的不法分子提供了楊若男的照片,讓他們“重點照顧”這個女人,但楊若男那天不在,打手們撲了空。
魏恆軍觸碰到了Shadow的逆鱗,很快就嚐到了苦果。2018年7月初,他收到李卓群發來的訊息,提議在帕賽再見一面,結果他到了李卓群的公司後,發現早已人去樓空,隨後又突遭偷襲,等他清醒過來時,已經被獨自關在一間堆滿垃圾桶的儲物間裡。
魏恆軍回憶稱,儲物間有一個小燈,開關在房門外的牆上,開燈與否完全取決於安保的心情。魏恆軍長期處在密閉的黑暗中,感覺快撐不下去時,偶爾會趕上外面的安保心情好,“啪嗒”開了房間裡的燈。乍現的光亮讓他閉起雙眼,內心對安保竟有些“感恩戴德”——看到光,他就看到活下去的希望,也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魏恆軍被押送回國後,羈押在看守所,監室全天開燈,許多犯人覺得燈光太亮,影響晚上睡覺,紛紛佩戴眼罩或者攤開書本倒扣在臉上。而斷了兩根手指的魏恆軍什麼都不需要,每晚入睡前,他就躺在監室的大通鋪上,直視著天花板上的白燈光。
“我寧願一輩子待在這裡,也不想在那個地下室待上一天。”魏恆軍說。

交鋒的第2局,是檢察官舒妤提審“九鳳國際”分站老闆李卓群。
李卓群長著一張驢臉,兩隻眼睛警惕地這邊瞄、那邊瞅。他向舒妤保證,接下來,他會毫無隱瞞地全部交代清楚。
他說在成為“九鳳國際”的小股東之後,偷偷賄賂了吳嘉,拿到了在線上聯絡Shadow的方式。他在享受“紅利”的同時,私下向Shadow提出,想繞過魏恆軍這個“中間商”,繼續追加投資,那些回扣,以虛擬幣的形式存到他自己的平臺賬戶,並要求Shadow保密。
看到Shadow對他的想法沒有拒絕,李卓群便得寸進尺:“老闆,我投的錢比老魏多了,你還記不記得當初答應我的條件?”
Shadow發來個“?”
李卓群提醒他:“女人。”
“我不會食言,但你先要讓我看到你的實力。”Shadow回覆道,“魏恆軍跟我講了你的情況,你在中國是‘大代理’,如果你想嘗試,可以自己組建一個代理團隊,這樣你有分紅,也有管理佣金,做不做,你自己考慮。”
“後宮佳麗”就像掛在驢子眼前的蘿蔔,怎麼也吃不進嘴裡,這讓李卓群心癢難耐。但Shadow的提議正中他的下懷,代理團隊的管傭極為豐厚,他此前在國內就是幹這一行,在馬尼拉重操舊業也沒什麼難度。
李卓群跟Shadow暗通款曲時,矇在鼓裡的魏恆軍還會私下跟他談論Shadow。李卓群對魏恆軍說:“我覺得Shadow應該是個英國人,因為菲律賓很多賭博網站的幕後老闆都是英國人,他是把英文翻譯成中文,再跟我們聊天。”
瞞著魏恆軍,李卓群暗中組建了自己的代理團隊,他先給代理們開會培訓,傳授他以前擔任“大代理”的心得體會,並多次在會上強調:“一定要給他們(賭客)營造這種感覺——他們贏了,是因為有你在,他們輸了,你要表現出自己輸得更慘,讓他們的心理得到平衡。”
李卓群對代理們實行了新的獎勵機制,提成比例在原有基礎上升1.5%。在利益的誘惑下,代理們加班加點地“拉人頭”,源源不斷的資金從中國國內流入到“九鳳國際”的賬上,再經層層洗白,進入到幾個股東們的手中。
代理業務做得風生水起之時,李卓群也像之前的魏恆軍一樣,從Shadow那裡接到了“拉人頭”業務。Shadow說,他準備對“九鳳國際”的業務開啟第二輪擴張計劃,開設幾家分站,分散風險的同時,也更新洗錢的路徑,所以需要李卓群再拉一名新股東的投資參與進來。
Shadow給李卓群開出的條件是“成為管轄分站的直接負責人”。李卓群算了一筆賬,分站的利潤,加上原有的分紅,自己的收入可以翻幾番。於是他便在好友名單中篩選潛在目標,胡晨就這樣進入了他的視野。
李卓群那邊廂忙得不亦樂乎,不願親自去搞代理團隊的魏恆軍,卻做起了甩手掌櫃,把技術維護的工作都交給了趙良他們。如果不是知道股東里面又多了一個胡晨,魏恆軍都不會發現自己矇在鼓裡。
胡晨加入“九鳳國際”後,李卓群心裡還惦記著Shadow許諾給他的“佳麗”。於是,在李卓群的撮合下,一場荒唐的跨國招嫖出現了,在飛抵馬尼拉的佳麗名單中,就有楊若男的身影。
據李卓群回憶,Shadow當時查閱了附有佳麗照片的花名冊,一眼就相中了楊若男,還警告李卓群,所有佳麗都可以碰,唯獨這個楊若男不行,因為這是他挑中的。

此時,中國公安新一輪對網賭的跨境打擊再次覆蓋了東南亞,一波“斷鏈”以後,碗裡的肉少了,賭博網站之間搶奪得更加激烈了,李卓群耍盡了手段,才讓自己分公司的收益繼續增長。正在他沾沾自喜時,幾家大牌的賭博公司被警方搗毀了,李卓群很慌亂,趕忙聯絡Shadow商量對策。
Shadow單獨跟他語音連線,講了自己的難處:“我也沒有辦法,‘九鳳國際’說不定哪天就被搗了,現在我也準備跑路,你們分站的洗錢渠道太舊了,不管你逃到哪裡,公安還是能查到你。”
Shadow向李卓群提議,可以將分站的資金打回總部掛接的虛擬幣平臺,再返還給他:“你可以查一下這個平臺,跟我們之前的不一樣,是靠譜的正規平臺,不會有什麼差錯。”
李卓群怕Shadow黑吃黑,把自己那份利潤也吞掉,便說“再考慮考慮”。
Shadow猜到他的顧慮:“假如你不放心,可以把資金分散成無數筆小額轉賬,這樣你就不容易損失。你想一下,如果你到時候被查,我肯定也會受牽連,保護你也是保護我自己。這筆賬劃不划算,你自己想。”
李卓群將信將疑,在Shadow的反覆勸說下,嘗試了小額洗錢,最後都成功到賬了。“但我發現這樣洗錢速度太慢了,還需要派幾個人一直盯著電腦。不過,一天時間內我打了很多筆小錢,最後還是到我賬上了,我就放鬆了警惕,加大了額度往他那個新的虛擬幣平臺上打,結果我在平臺上的賬號被凍結了,大量的資金鎖在賬戶裡面根本取不出,我懷疑是Shadow弄的。”
那天下午,李卓群正要找Shadow算賬,卻遭遇了打手的突襲。所幸他有所防備,跑得快,只是左臂受了點傷。為了避風頭,他在馬尼拉一處舊旅館住了半個多月,期間他多次嘗試聯絡魏恆軍,卻發現找不到人了。他意識到魏恆軍應該也是被Shadow暗算了——原來,Shadow並不是“過河拆橋”,而是“卸磨殺驢”。
李卓群不敢在危牆之下久留,立馬從菲律賓逃到泰國,他本來想著自己在“九鳳國際”分站賺的錢,夠他在新的地方重新發家,卻發現大部分的錢也被Shadow轉走了——因為分站的洗錢渠道是總站以前的,60%的資金會迴流到虛擬幣賬戶,而那些賬戶都由Shadow當初幫他們開通的。
“我跟魏恆軍一樣恨Shadow,我都跑路了,他還用了一些方式來羞辱我!”李卓群交代到這裡,攥緊了拳頭。
舒妤沒有問他被如何羞辱的,畢竟那不是提審的重點。

陸建功等人透過魏、李二人交代的線索繼續展開排摸,最終將楊若男的妹妹楊若薇鎖定。警方發現,這個楊若薇不僅幫助“九鳳國際”轉移資金、清洗贓款,而且多項證據表明,她很可能就是Shadow本人。
這個推測很快就得到了確認,在陸建功和高悅上門抓捕楊若薇時,這個女人乾脆地承認:“是的,我就是你們要找的Shadow。”
所有人都沒料到,這個神秘的賭博網站的幕後老闆,竟然是一個女人。這個燈下黑的結果,讓魏恆軍他們一直以來對Shadow身份的猜測,產生了一種“黑色幽默”的效果:魏恆軍憑藉經驗,猜想Shadow是福建籍男子,胡晨也認為Shadow是他的福建老鄉,因為聊天中出現過他的家鄉俚語,李卓群則一直咬定Shadow是英國人。
劉偉寧聽取了陸建功彙報的情況後,告訴他:“依照刑法規定,開設賭場罪並不屬於洗錢罪的7種上遊犯罪,即便楊若薇不是Shadow,她參與洗錢的行為也涉嫌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陸隊,你們把證據收集固定以後,把楊若薇的案子送到檢察院報捕吧。”

楊若薇落網後,舒妤聯絡了駐所檢察官程寧,提醒她要及時找楊若男做談話教育,以防楊若男在監室裡做出過激的行為。
程寧反饋稱,就在前兩天,楊若男所在的監室發生過群毆事件,監區中隊出動了4名管教,才將現場控制。
該事件的起因是幾名犯人舉報了“鋪頭”賭博、強佔他人物品。程寧回看監控,事發時幾名女犯在狹窄的過道扭打起來,有一名犯人的頭髮被扯傷,楊若男則靠在牆角冷眼旁觀。事後,涉事女犯全被戴上了械具,駐所檢察官收到械具表後介入調查,發現幾名犯人不約而同地指認楊若男挑唆了這場“戰鬥”。
於是,程寧約談了楊若男,讓她“把這件事從頭講一下”。
楊若男說,她此前做過5年的荷官,鍛煉出了察言觀色的能力,“在牌面上做點手腳是我的老本行,對我來說沒什麼難度。從我被關進監室的第一天起,我就明確了在這裡我要依靠誰才能活得更好。其實我一點也不怕那些犯人欺負我,她們再壞也沒有我繼父壞。這裡的‘大姐大’喜歡賭博,賭的是食品和日用品,我就主動做荷官,基本上都能讓她贏。我也把我自己大賬上的東西分給她一些,有她當我的靠山,當然沒有人敢欺負我。”
在“鋪頭”的控制下,監室內的棉被、食品都需要犯人拿出物資來交換,書籍則被楊若男牢牢掌控,如有女犯想要借閱,就要透過楊若男這一關。有一位女犯想要寫上訴信,但是找不到紙筆,楊若男沒有索要任何東西,便借給了她:“你欠我一個人情,以後要幫我做件事。”
程寧問:“你讓她幫你做什麼?”
“讓她跟那些犯人合起來舉報‘鋪頭’。”
程寧不太明白:“你跟那個‘鋪頭’的關係不是挺好的麼?為什麼要舉報她?”
“因為她馬上就要下監了,對我沒有任何價值了,之前她佔我那些便宜,算我借給她的,她走之前當然要收回來,收不回來,就要好好收拾她一下。”楊若男淡淡地說。
“你不怕她報復你?”
“她已經被管教調出監室了。以前我還會擔心妹妹被抓,現在我們姐妹倆都進來了,我沒有什麼好怕的。”楊若男的眼角閃出淚光,隨即便熄滅了。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編輯 | 沈燕妮 運營 | 梨梨

左 權
犯罪學協會成員,
現為人民檢察院幹警,
從事重罪檢察業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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