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網辦案組紀實:直擊馬尼拉老巢·上|人間

高悅接過手機檢視,那是一張蒼白的長臉,玩世不恭的長鬍須下邊掛著詭譎的微笑,她轉頭輕聲對舒妤說:“電影《V字仇殺隊》。”
配圖 | 關斌斌
馬尼拉很悶,舒妤剛下飛機就感受到一股夾雜著淡淡的泥腥味的熱風。劉偉寧和陸建功走在最前,舒妤跟在後面,高悅揹著黑色書包走在她身旁。人生地不熟,他們先要前往當地警察局,協商跨境警務協作。
路上,當地的華人司機向他們介紹說,馬尼拉算是亞洲網路賭博的中心之一,藏匿著數不盡的賭博網站,晝夜不停地從中國境內抽取大量的資金。菲律賓政府對網賭表面上不鼓勵、不支援,暗地裡卻對每個網路賭場敞開懷抱,因為這個產業帶動了當地的經濟收入,警局也在索賄的同時為賭場老闆們提供著便利。
按照當地警方提供的地址,舒妤他們找到了“九鳳國際”的實體地址。諷刺的是,“九鳳國際”的網站看起來富麗堂皇,堪比虛擬的澳門賭場,可現實中的辦公場所卻簡陋不堪——門窗都是損壞的,四周隨意刷了點白漆,天花板的漆面也開裂了,一小塊粉皮掉到高悅的腳邊,碎成了粉末。
有一位身著黑色上衣的男子擋在舒妤他們面前:“你們是誰?跑到這裡幹什麼?”
陸建功和劉偉寧各自亮出證件,那男人看後,冷笑說:“你們才來啊,人都走光了,就剩我們幾個……”
“你說‘人都走光了’是什麼意思?”舒妤搶先發問。
男人指著後排那些空位:“關鍵的幾個人都搬走了,就剩我們幾個新來的守著,幫那些‘老人’擦屁股。”
劉偉寧邊環顧四周邊對男人說:“我們只是過來了解情況,你自己不要有壓力。”隨後,他和舒妤他們走進辦公室,現場只有四排粉白色的長桌,桌上放著幾臺筆記型電腦,上蓋有明顯的磨損和刮痕,像是從二手市場淘來的。
舒妤繞著辦公室走了一圈,看到前排的筆記本全部關機,走近檢視才發現,電腦的硬碟、記憶體條都沒了,徒留著空殼子。她不禁皺起眉頭,問:“這些電腦都拆了,你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咱們臺子要跟別的臺子合併了,還有一些資料要轉移出去,我負責做這一塊,像拉人頭去賭博這些事情我都沒做過。”男人講完,又朝左邊努了努嘴,“喏,平常我就跟著這些屌毛在做客服。”
一名客服人員則說,由於近期“九鳳國際”要更新升級,賭客的賬戶資訊需要遷至新網站,在此期間,有很多老賭客會找客服詢問“為什麼網站一直顯示更新升級,無法正常下注”等等,他們只能安撫賭客的情緒,讓對方登入新的賭博網站,並承諾賬戶餘額不變,還會發放“彩金福利”,賬戶投注的流水達到1.5倍,即可提現。
“更新升級”、“轉移資料”,舒妤馬上意識到,這是馬尼拉警局暗中擺了他們一道,提供的只是九鳳國際分站的IP。她焦急地看向劉偉寧,問現在該怎麼辦。
“別急,我們繼續照程式來查。”劉偉寧反而很淡定。
他繼續詢問身旁的黑衣男子:“你到這裡多久了?”
“上個月我剛來,咱們國家嚴打過這裡,‘灰()產()’生意沒以前那麼好做了,但我朋友跟我講,這裡重新開了幾個大‘臺子’,我就從江西跑過來了,結果到現在一毛錢沒掙到,回國還要吃牢飯,呵……”男人自嘲地搖了搖頭。
“你剛來的時候,這裡有多少人?網站財務的電腦是哪一臺?”劉偉寧凝目望向一排排的舊電腦,那些筆記本關的關、拆的拆,彷彿蔫掉的茄子。
男人撓了撓頭:“我剛到這個地方的時候,人是非常多的,大概有幾十個,後來我們內部工作群裡發了通知,搬走了一大批人,就留下我們這些個人,財務早就跟著那些人走了,帶著他那臺筆記型電腦走的。”
劉偉寧讓男人把他現有的資料調出來,陸建功和高悅也坐到了電腦旁。隨著男人的操作,劉偉寧和舒妤發現這些資料關係到賭博網站的資金流向和其他業務,它們透過加密傳輸,轉到另一個埠。
“那個加密檔案是什麼?開啟看看。”舒妤指著電腦螢幕。
男人搖頭說:“我也想知道這個檔案是什麼,但是根本打不開,好像要金鑰什麼的。”
舒妤聽後和劉偉寧對視著——很顯然,那些資金資料只是一個幌子,這些被加密過的檔案才是重要線索,可是關鍵人物和大部分的加密資料均已轉移,這讓他們的跨境取證工作一時陷入了被動。
舒妤不甘心,又問那男人:“你記不記得那些人搬到了哪裡?”
“我真的不知道。”男人苦笑著,“所以你們剛才一進來,我就說了,‘人都跑光了,你們還查什麼查’?”
難道千里迢迢飛抵菲律賓,一下飛機就出師不利?舒妤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這時,她感覺到有一雙手輕輕地搭在她肩上,抬頭望去,那是高悅的手。高悅緊蹙著眉頭,也許是對舒妤的焦慮感同身受,但她這次前來是輔助陸建功,並保護舒妤的安全,對於當前的困境,也想不出更好的對策,只能用這個動作安慰舒妤。
劉偉寧對男人說:“沒關係,我們過來就只是瞭解情況,你也不要有壓力,先跟我們講講,你們平常是怎麼工作的?”說完,他扯過塑膠椅子坐到男人身邊,右手撐在大腿上,身體前傾著,雙眼緊緊盯著螢幕,簡直就像個虛心求教的“菜農”。
男人向劉偉寧展示瞭如何進入客服聊天頁面,如何給賭客的賬號備註併發放彩金。劉偉寧問他:“如果有人輸了錢想要翻本,要透過哪個渠道給自己的賬戶充值?”
坐在男人身旁的“彩農”回答:“我們這‘臺子’的支付通道關閉了,以前是給微信或者支付寶的收款碼,後來這些支付平臺管得嚴了,‘臺子’就改成了銀行卡轉賬,到賬速度相對慢一點。現在‘臺子’要轉移了,只要有會員來諮詢,就給他傳送新的網址,然後說有彩金贈送。”
“新的網址開啟給我們看看。”陸建功讓那名“菜農”打開了新的賭博網站。舒妤和高悅湊到螢幕前,發現網站名稱改為了“新九鳳國際”,頁面設計與原先不同,更為簡約,以深色調為主。
按照劉偉寧的吩咐,“菜農”在“新九鳳國際”上註冊了會員,隨後點選充值頁面,上面有一行醒目的紅字,“充值1000送50,充值10000送100,僅限今日”,下面一行是網站收款人姓名、收款卡號和開戶行。舒妤看了一眼,覺得這個收款賬號極有可能是從“卡頭”那裡收購的。
“那你們這裡的負責人是誰?”劉偉寧問。
穿黑衣的男人說,自從那批人轉去新辦公點,這裡就長期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都不知道這個月工資能否正常發放,他本來打算拿到錢就跑路,“誰知道你們就殺過來了”。
“你們跟走的那批人還保持聯絡嗎?”舒妤問他。
對方搖了搖頭,轉而又說:“只有一個叫‘老吳’的男人,以前做網站技術方面的,現在兩頭跑,有時候晚上會過來,時間不確定。”
舒妤又讓這名男子聯絡老吳,問對方今晚是否過來,過了10分鐘,老吳才回了訊息,內容很簡短:“8點。”
離老吳還有3個小時,劉偉寧和陸建功商議了一下,由高悅先行收集現場證據,舒妤負責監督和拍攝,稍後,劉偉寧將和他們討論下一步的偵訊方案。
晚上8點,一名身穿灰色上衣的精瘦男子進了門,看到劉偉寧和陸建功,立刻意識到不妙,掉頭想逃,隨即被陸建功按了下來。
看到陸建功的證件,老吳反倒耍起了橫:“民警又怎麼樣,不要忘記這裡是國外,你們沒執法權,拘不了我,再說,我跟馬尼拉的警察很熟,動我一下,你就慘了。”
這番話讓劉偉寧和舒妤哭笑不得——看來這些在東南亞從事“灰產”的人把法律研究得很透,所幸他們到這裡之前,就申請了國際警務協作。陸建功立即聯絡了馬尼拉的警方,把老吳和其他人員帶回警局訊問。
老吳是個老油子,面對警方的訊問,永遠只說“不清楚”、“不記得”了,馬尼拉的警察也想敷衍了事,趕緊讓老吳在筆錄上籤完字,把人交給了陸建功,轉頭就去值班室看球賽了。
看著潦草雜亂的訊問筆錄,陸建功出離憤怒——大老遠跑到馬尼拉,怎麼可能就這麼被搪塞過去,帶兩張廢紙回國?他找劉偉寧商量後,決定聯絡馬尼拉的辦案警員,查詢老吳的僱主。結果那警員知道了陸建功的來意後,竟主動向其索賄2萬比索,說如果陸建功交了這筆“費用”,他就幫忙在警局系統查詢,如果陸建功不掏錢,那他絕對不會配合。
陸建功也沒廢話,拿著國際警務公函,敲開了警局值班隊長的房門,他用流利的英語,向值班隊長描述了他們目前遭遇的情況,剛才索賄的警員被值班隊長痛罵了一頓,對陸建功投來怨恨的眼神。陸建功只是聳了聳肩,“大家都是警察,我沒必要慣著他,我們比他們更對得起身上的衣服”。
不知是警員故意為之,警局系統裡只顯示,老吳受僱於馬尼拉當地的一家中介公司,那家公司在2019年正式關門歇業,目前老吳屬於無業狀態。值班隊長也無能為力,說他只能幫到這裡了,陸建功申請自己和高悅對老吳做一般性的問詢,隊長點了點頭,允許他們將老吳帶進警員辦公室,劉偉寧和舒妤也獲准進入。
老吳坐下後,翹起了二郎腿,譏笑陸建功在做無用功。陸建功沒衝他發火,畢竟,馬尼拉警員在辦公室,對著嫌疑人發怒,只會讓這些人看笑話。
“你可以講,也可以不講,選擇權在你身上。”陸建功平靜地盯著老吳,刻意放慢了語速,“我給你做個普法,在你晚上去的那個老地點,我們查到你為賭博網站技術維護,你已經涉嫌觸犯了刑法,也不要天真地以為我們在這裡沒有執法權就真的拿你沒辦法,我們可以通知移民局遣返你,也可以動用其他法律手段,現在應該怎麼做,你自己考慮。”
“我就是搞技術的,客戶具體要做什麼,我怎麼知道?到新的地方幹活之前,我們每個人都要簽署一份保密協議,如果違反了,後果很嚴重。”老吳面露憂懼。
陸建功告訴老吳,他們與賭博網站私下籤的協議並不受法律保護,不過是一紙空文,沒必要那麼緊張。老吳卻搖著頭說:“我不跟你講(實話),頂多在國內做個幾年牢。跟你們洩露了任何資訊,我這條老命就得交代在這裡。這裡的人都是什麼情況,我相信你們剛才也感受過了……”他講完,掃視著身邊的馬尼拉警員。
陸建功立馬會意,他後來告訴舒妤:“我們當然可以讓馬尼拉警局協查‘九鳳國際’的IP,但是一方面,‘九鳳國際’只是一個名頭,明天就可以改名叫“太陽城”、‘月亮城’,另一方面,馬尼拉警局的作風和辦事效率,我們已經有目共睹。”
老吳堅決不肯透露任何資訊,還建議陸建功他們聯絡移民局或者領事館,劉偉寧見狀,叫停了問詢,和陸建功到辦公室外面商討新的對策:“既然我們無法獲取‘九鳳國際’最新的IP和地址,只好先從基本情況入手,逐步深入,再選取有價值的線索了。賭博公司遷址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間節點,就從這個地方開始問,你再讓高悅聯絡國內的專案民警,讓他們對涉案人員做一次突審,看看能不能突破。”
“專案組的兄弟正在跨省凍結涉案銀行卡,剩下的人手不多,我給他們打個電話,明天一早就突審,一有情況,馬上報告。”
陸建功說完,進了辦公室,問老吳最早在馬尼拉哪家公司工作。老吳只答:“我剛到菲律賓就在新地點工作,地點在哪裡、我為誰幹活,我不能說。”
“沒問題,我們不會強迫你。”陸建功繼續問,“你是一開始就要兩頭跑,還是今年才開始的?”
“去年開始的,大概是7月份左右。”老吳說。
聽到老吳交代的時間,舒妤和劉偉寧面面相覷——2018年7月,正是趙良和楊若男相繼回國的時間,在此之前,“九鳳國際”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你見沒見過這兩個人?”陸建功拿著舒妤給他的兩張照片給老吳辨認。
老吳湊近腦袋,回答說:“那個女的我不認識,我見過這個男的,名字好像叫趙良,跟我一起投奔了‘九鳳國際’的總監魏恆軍。後來魏恆軍因為跟大老闆有利益糾紛,另起爐灶開了一家分公司,在帕賽,離這邊也不算很遠,趙良差不多是6月份過去的,他對魏恆軍就像條忠狗,魏恆軍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
舒妤記下了這個時間點——按照老吳的講法,趙良在帕賽的賭博分公司待了1個月不到,便回國了。
陸建功沒有馬上找警員協查,而是又進了值班隊長的辦公室。那個隊長很不耐煩:“你為什麼一直要打擾我,找那些警員幫忙就可以了。”     
雖說隊長很不情願,但還是帶著陸建功去了警局的治安辦公室。就像陸建功料想的那樣,幫助協查的馬尼拉警員沒有拿到比索,積極性不強,在不斷的督促下,才把帕賽所有的賭博公司都彙總出來。陸建功接過那張列印單,對劉偉寧和舒妤說:“這紙上的賭博公司少說也有幾十家。”
舒妤說,她已經向國內製發了“繼續偵查提綱”,其中包括趙良離開菲律賓前的工作地點,明天讓治安大隊的民警對趙良開展突擊審訊,查出這家分公司具體的位置。
天色已晚,舒妤他們一行人離開了馬尼拉警局,回到酒店休息。因為出師不利,舒妤情緒有些低落,不由感嘆“九鳳國際”的水深,結構複雜,“那天一整天,我總是有一種被Shadow戲耍的恥辱感,比喻成貓捉老鼠的話,這隻老鼠非常精明,但我相通道高一丈,一定會抓住他”。
高悅和舒妤睡在同一間客房,她低頭整理著床鋪,也是一言不發。這時舒妤注意到,高悅面色凝重,看起來好像藏著心事。氣氛略顯尷尬,討論案情不太適合,問高悅的心事更不適合,舒妤隨口說了句“早點休息”,很快便進入夢鄉。她平日睡眠不佳,到馬尼拉的第一天反倒沾枕就睡,“跨境取證比我預想中要複雜得多,付出的精力也更多”。
那晚,劉偉寧和陸建功卻沒怎麼閤眼,他們各自將工作進展彙報給了直屬領導,陸建功又吩咐了專案組的兄弟,讓他們明天清早就對幾個涉案嫌疑人發起突審。那些兄弟很支援他:“別說明早了,哪怕你說現在就要審,我們馬上趕到看守所,把他們提出來聊聊!”
窩了一肚子火的陸建功聽到工作手機裡熟悉的聲音,很快釋懷了,隨後,他又叮囑了明早要重點突審的幾個人員,第一個就是“刺頭”趙良。
“陸隊你就放心吧,咱們優秀預審員不是白吹的。”手機那頭的兄弟答應下來。
陸建功還想跟兄弟們抱怨下菲律賓的鬼天氣、主動索賄的馬尼拉警方,可他實在太累了,剛掛下電話,就像“練倒功”似地倒在床上,連衣服都沒脫,便酣睡起來。
平常睡得晚的劉偉寧,在窗前看著異邦的夜色,思索“九鳳國際”的案子。他掏出手機要打給舒妤,一看已經是11點半了,不忍心再把她叫醒,便獨自站在窗前,伴著陸建功的鼾聲來回踱步。今天沒能從老吳口中獲取有價值的線索,馬尼拉警方又在無形中增設了阻礙,讓他們的跨境取證沒法放開手去做。
好在,老吳透露了“九鳳國際”的合夥人們有利益糾紛,這印證了楊若男和趙良先前的供述,同時也是很好的切入點了。
次日上午8點半,專案組民警給陸建功傳來捷報——他們在趙良的審訊中成功突破,問出了魏恆軍那家分公司的重要資訊。民警在電話中說,當時趙良被問出這些資訊時,裝得蠻不在乎,嘴上說著“你們知道了也沒什麼用”,但身子已經坐不住了。
拿到那家分公司的位置,他們即刻動身,與馬尼拉警方一同前往帕賽。可就在所有人嚴陣以待的時候,卻發現又撲了空。
相較於前幾年“離岸博彩”的鼎盛時期,此時紮根在帕賽的網賭產業已出現蕭條,關門的關門,搬遷的搬遷,彷彿過去圍繞著金錢的貪婪與瘋狂從未有過。透過鎖死的玻璃門,舒妤望見這家分公司的“內臟”已被掏空,只剩下一張沒有櫥門的鐵櫃。她回想起趙良交代自己在2018年7月左右離職回國,僅僅過去了1年不到,公司就人去樓空,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陸建功觀察著四周,找到附近餐廳的華人老闆,出示證件後,開始問詢情況。老闆說,這種“集體撤離”的情況以往出現過兩次,第一次是2017年前後,當時中國公安部開展打擊整治跨境網路賭博的“斷鏈行動”,帕賽的賭博公司們聞風而逃,另一次就發生在上個月,具體原因不明,沒有任何預兆,就搬空了。
與陸建功交談之際,餐廳老闆望見了不遠處的馬尼拉警員,朝他們揮手招了招呼。其中一個馬尼拉警員喊了一聲老闆的英文名字,隨後與陸建功對視著。陸建功明顯感覺到,對方的眼神之中透出無法掩飾的譏諷與嘲弄。
“他們(馬尼拉警員)看起來和那個老闆關係很熟,帕賽這裡賭博公司的情況,我估計他們早就知道了,就是不告訴我們。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我們沒有賄賂他們。現在回想起來,這也是打擊跨境網路賭博的難點之一,這次到馬尼拉調查取證,我算是開了眼界。”陸建功後來告訴舒妤。
陸建功繼續追問那家分公司的情況,餐廳老闆瞥著那些警員,支支吾吾。陸建功意識到了問題,立即叫上舒妤他們,進了老闆餐廳內的辦公室。
沒有了那些“地頭蛇”的監視,老闆比剛才放鬆了一些,便告訴陸建功,他們要查的那家公司,是這裡迄今為止最短壽的,前後就開了一年不到。原先公司幾位總監模樣的人,經常到餐廳裡聚餐,花錢也很大方,“他們給服務員的小費給的最多”。
舒妤插了一句:“他們有幾個人,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您再仔細想想,這對我們很重要。”
老闆回憶說:“當時我店裡來了兩個男的,其中一個很喜歡聊天,好像姓李,給服務員的小費也最多,他具體跟另一個男人談了什麼,我記不清楚了,有次就聽見‘攝影棚’什麼的,那個李老闆說,他們開的這家公司不像老公司有攝影棚,有些業務搞不了。”
看到舒妤還是不太瞭解,熟諳賭犯伎倆的陸建功便替老闆解釋:賭博網站裡的投注專案分為幾種,有的要掛接賭博系統,譬如彩票、捕魚和電子老虎機這類,但如果是像“荷官發牌”這種真人視訊遊戲,就需要專門的攝影棚和攝製組進行實況直播。最早這種視訊賭博是賭客在場外電話下注,如今這種網賭專案,變得更加複雜和隱蔽。
“也就是說,分公司沒有荷官參與的專案,那個姓李的說的‘老公司’,很可能就是原先的總公司。”舒妤轉頭又問餐廳老闆,“他們有沒有提到那家老公司?”
老闆搖頭說:“其他的我不清楚,反正他們走了也挺可惜的,每次在我們店裡都是點最貴的菜,開最陳的酒,我再也找不到那麼大方的顧客了。如果你們實在想找到那家‘老公司’,我給你們出個主意,就挑那些帶攝影棚的公司,排摸一下。”
老闆自顧自地回憶了幾句過去的好光景:“現在搞私彩的賭博公司沒以前那麼多了,帶攝影棚的更少,有些拍荷官美女那種棚子,好像還要有專門的牌照。”
轉眼到了飯點,舒妤他們就在老闆的餐廳裡用餐,陸建功出於好心,叫上了隨同的馬尼拉警員,並提醒餐廳老闆:“等會兒那些人來了,不管問你什麼,你都不要說。”老闆應了一聲,便去了後廚。
馬尼拉並沒有“地主之誼”這一說,馬尼拉的警員們心安理得地等著陸建功等人自掏腰包。為了防止這些人亂點菜,舒妤用英文提醒:“想吃什麼自己點,點完自己付錢。”可是她的話還沒講完,就被陸建功打斷了,說這頓飯由他來買單。
舒妤並不理解陸建功的想法,專案組的經費並不多,花錢要精打細算,陸建功請客付的是他自己的錢,為什麼這麼做?陸建功悄聲告訴她:“我已經點了菜,多加幾個人也花不了多少,咱們的對手不是馬尼拉這些警察,而是‘九鳳國際’這些賭博團伙,趕緊找到他們的窩點才是當務之急。”
舒妤點了點頭,在高悅身邊坐下用餐。也許是思慮過度,她筷子動了兩三下,就失去了胃口。高悅輕輕地提醒她:“你多吃點吧,我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吃下一頓呢。”
高悅講的沒錯,自從來到馬尼拉,他們的用餐就不再規律了,昨天的午飯就因為忙碌的調查被忽略掉了。舒妤只好強迫自己多吃幾口,她對面的劉偉寧,正在思考著案子,顯得心事重重。
看到一名馬尼拉警員找老闆單獨談話,劉偉寧給陸建功使了個眼色,陸建功立刻會意,假裝去上廁所,經過了那名談話的警員。他聽見對方和老闆用英文交流,大意是說:“你剛才和那些中國人講了什麼?”
好在陸建功事先給老闆打了預防針,老闆答:“我跟他們說,我都不清楚。”
那名警員看到陸建功過來,便暫停了詢問,起身離開了。陸建功與餐廳老闆對視了一眼,裝作什麼也沒發生。
陸建功心知肚明:這個地方雖叫帕賽,但是部分割槽域都歸馬尼拉管轄,這些警員恐怕早就和賭博公司同流合汙了,甚至事先知道他們撤離的緣由,但看在比索的份上,會為賭博公司保守秘密、掃清障礙。
“回到警局調取名單之前,我們先回一趟酒店。”劉偉寧放下筷子說。
陸建功和高悅猜到他的用意,一回酒店,劉偉寧便借了一間小型的會議室,跟陸建功他們開了個短會。劉偉寧提出“雙管齊下”,一面讓陸建功以“跨境警務合作”向馬尼拉警局施壓,要求他們密切配合,提供“九鳳國際”總部的地址,另一方面讓高悅和舒妤調取資料後再做詳細的篩查。
陸建功在馬尼拉警局裡磨了整個下午,然後站在警局的大門前抱怨著那些警員的“作風”,隨後給中午那位中餐廳老闆打電話確認,最後給劉偉寧打了電話,第一句話就是:“總算找到了。”
與前兩個地點相比,舒妤他們這次去的寫字樓,才是九鳳國際的真身,那裡熱鬧非凡,光是“客服”和“代理”兩個工作區,至少就有20多名人員正在工作。
舒妤下了車,發現幾名保安值守面對他們這些不速之客,眼神透出森然的敵意。高悅用同樣的眼神回敬過去,其中一名保安上下打量著高悅,欲言又止,最後卻裝作什麼也沒看見,轉身回到了值班室。舒妤覺察到,那些巡邏的保安與隨行馬尼拉警員似乎很熟悉,他們打了照面後就在寒暄,還找警員借了打火機。
大廈晝夜燈火通明,和周遭的貧民窟形成反差。舒妤四處觀察著,高悅緊跟在她身後,她們跟著劉偉寧和陸建功進入了“九鳳國際”的老巢。當時舒妤想的是,有高悅和陸建功還有那些馬尼拉警員在場,不太會有什麼危險,就徑自去檢視那一排涉案電腦。
可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離舒妤最近的賭犯直接朝她撲了過去,像是在阻攔,又像要動手傷害她。高悅以為那人要傷害舒妤,向前一個箭步,迅速將他的胳膊反關節鎖住,再升腿絆在他面前,把他摔在地上,這套擒敵的動作行雲流水,彷彿是下意識的反應。
賭犯倒地的剎那,陸建功快步衝了過去,與高悅合力控住賭犯的雙手,厲聲呵斥:“你想幹什麼?講話!”
賭犯雙手被死鎖,臉貼在地上亂叫,陸建功沒有手銬,在這裡也沒有上銬的權力。他看向了馬尼拉警員,示意叫他們控制住賭犯。警員像剛睡醒,想將賭犯押進警車,陸建功跟他們說:“給他上銬以後,先不要動,等我們問完再押回去。”
警員們把賭犯押到一邊,用複雜的眼神望著高悅,或許他們還以為,眼前這個身穿工裝的女人只是隨行的文秘人員,卻沒想到身手如此迅猛。而令高悅憤懣的是,剛才賭犯想要對舒妤下手的時候,離賭犯最近的馬尼拉警察卻視若無睹,甚至帶著一種看熱鬧的心態,直到她出手制服了賭犯,他們才象徵性壓住賭犯的身軀,押解的動作在高悅看來,非常不專業。
舒妤凝視著偷襲她的賭犯,一字一句地問:“你叫什麼名字?這個地方藏了什麼?”
賭犯抬起頭:“我叫王鑫,我也不知道這裡藏了什麼,反正你們慢慢找吧,找到天黑也找不到。”
舒妤靠近王鑫,目光緊盯著他:“你幫我們找到還是我們自己找到,這兩種性質完全不一樣,你自己想好了?”
看到王鑫欲言又止,舒妤乾脆替他開了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也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情。現在我給你5分鐘的時間考慮,只有5分鐘,你自己把握好,做出的決定自己承擔後果,就像你當初選擇到這家公司來一樣。”
過去舒妤協助師父在看守所深挖隱案,掌握了很多心理戰術。既然現在無論跟王鑫說什麼都會被頂撞回來,那不如把思想負擔全交給他自己,迫使他自己去思考。舒妤臨時改變了想法,她和高悅沒去查涉案電腦,而是當著王鑫的面去了“客服區”。
那片區域大多是新進人員,有一名男客服還向舒妤訴苦,說自己做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聽朋友介紹說菲律賓“種菠菜”掙錢快,博彩公司也有官方牌照,就過來工作了,完全沒意識到幹這個會犯法。
他身邊的同事朝電腦努了努嘴:“剛才警察叫我們所有人雙手抱頭,不準碰電腦,可你們要是方便,最好看下我的電腦。”
舒妤在高悅的陪同下,走到那臺電腦前,聊天框裡的賭客不斷地刷著資訊,過濾掉汙言穢語,大意是說:今日是他翻本“回血”最關鍵的一天,剛借了20萬充進賭博賬戶,為什麼還沒到賬,客服為什麼一直不回覆,這個大平臺會不會“跑路”了?
望著螢幕裡瘋魔的賭客,舒妤和高悅無奈地搖頭。那位客服又向她倆描述了辦公室的區域分佈:“客服區”前面那排是“推廣區”和“財務區”,看到客服指向了剛才王鑫所在的區域,舒妤又確認了一遍,客服言之鑿鑿地稱,那裡只是“推廣區”,好多人都是“狗推”。
“推廣區”電腦並不直接涉及涉案財務,王鑫為何如此緊張?舒妤看了手錶上的時間,走回王鑫跟前,冷聲問:“你想清楚了嗎?”
王鑫不敢直視舒妤的眼睛,沉默著,就在舒妤轉身要走的一瞬間,終於開口講話了:“女警官,我想清楚了。”
“我是辦這個案子的檢察官,這位是辦案民警。”舒妤介紹了身邊的高悅,對王鑫說,“你繼續說下去。”
王鑫交代,就在幾個月前,公司裡的幾大合夥人因為錢財糾紛,最後“獨立”出去兩家,一家開在帕賽,一家開在附近,他一直忠心耿耿地跟著分家出去的合夥人李卓群,對方承諾,他只要再做30萬左右的業績,就可以晉升分紅。
王鑫打算跟著李卓群到新平臺,對方卻執意命令他留下:“大老闆(Shadow)老奸巨猾,把那些‘鑽石廳’的貴賓都扣下來了,不會直接交給我們去維護,我們開的新‘臺子’要白白地損失很多流水,我知道你手頭有一個大會員,想辦法把他挖過來,其他有經濟實力的,你也拉一點,新‘臺子’的代理賬號給你開好了,抽的點給你設定最高,你記住:這件事情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那你剛才為什麼對檢察官動手?”高悅訓斥著他。
“我沒這個想法,就是動作急了一點。”王鑫辯解說,“你們剛到公司的時候,我正好快把那個鑽石級會員拉過來了,就差最後一步,我在新‘臺子’的賬號繫結的是家人的銀行卡,只要我讓那個大會員註冊充值,李卓群就會先打一筆‘感謝費’到我家人賬上。”
舒妤苦笑著:“總公司都被嚴查了,你老闆這時候跑路都來不及,怎麼還會給你兌現空頭支票呢?”
看到王鑫半晌沒言語,舒妤繼續問:“你交代的這些算是次要的,你解釋一下剛才說的‘反正你們找不到’是什麼意思?”
王鑫意識到說漏了嘴,臉上露出悔意,不再講話。鑑於大多數涉案人員都在場,讓他當場回答也不合適,舒妤只好先讓陸建功和馬尼拉警員們將王鑫帶進警車,高悅和其他警員負責收集“客服區”和“電維區”的相關證據。
舒妤前去和劉偉寧匯合。劉偉寧平常遇到再棘手的案子,都不會皺眉,可此時,他的眉頭緊緊鎖著,彷彿被一串串問號絞成了一團。
劉偉寧告訴舒妤,“九鳳國際”有“四大合夥人”,Shadow、魏恆軍和李卓群至今都不知去向,今天在辦公現場,只扣下了最後一個合夥人,也就是面前這個叫胡晨的瘦高個兒。可他卻一問三不知。
作為投資最少的合夥人,胡晨的分成收益卻被Shadow拉得很高,條件是到“九鳳國際”總部擔任臨時負責人,統管人事工作。交代至此,胡晨不斷地訴說著委屈:“當時Shadow還給我包了到這裡的機票,我就想著,反正自己投了錢,正好過來看看我投的專案運作得怎麼樣,結果我剛到這裡一個月,錢也還沒捂熱,你們就過來查了,算我倒了血黴!”
聽聞此言,劉偉寧和舒妤都很清楚,胡晨這是接了爛攤子,還要背黑鍋,這幾個合夥人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讓這一宗跨境網賭大案變得雲遮霧罩。
劉偉寧坐到胡晨的電腦前,查閱著賭博公司的賬目和日流水報表,舒妤則繼續向胡晨問詢相關情況。
胡晨坐在老闆椅上,焦慮地自言自語:“我就料到有這麼一天。”
“你先彆著急,具體怎麼定罪責,我們會審查清楚,給你一個交代。現在你最要緊的,就是配合我們調查取證,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尤其是關於股東的事情。”劉偉寧說。
胡晨說,他和李卓群是發小,老家都在福建安溪。早些年,李卓群曾在緬甸邊境的賭場做過“洗碼仔”,當地戰亂頻發,為了保住性命,他還跟賭場的朋友逃到柬埔寨待過一段日子。看到那裡的老闆靠開設賭博網站日進斗金,李卓群便萌生了從事“灰產”的想法。同行的朋友經人介紹,進了賭博公司,從“狗代”做起。但是比起遭人辱罵的“狗代”,李卓群更想一步登天,想到胡晨在國內做茶葉生意賺了錢,便開始勸說胡晨跟他一同入局。
“我一開始不想跟他合夥的,我知道幹這種事情犯法,親戚也因為開賭博網站被抓進去過,我就對這種‘灰產’很警惕。”胡晨說。
“那你後來怎麼又想到跟他合夥了?”舒妤反問。
“李卓群每天都磨我,給我發那些聊天記錄,說什麼在東南亞開一個‘臺子’掙了多少錢,我當時正好做生意虧了一點,又不想讓家裡人知道,就問他接下來打算怎麼搞。”
胡晨回憶稱,李卓群當時想在柬埔寨西港開一個賭博“工作室”,但是糾結於運營成本太高,而且“工作室”在西港不具備合法的博彩執照,也很難擺平當地部門,容易就被沖垮。就在此時,李卓群的朋友“豹子”在境外聊天軟體上轉發了一條招募資訊,胡晨點開一看,發現是新成立的賭博網站在招募股東,分成比例也公開透明。當然,最吸引他們的是廣告最下面的一句話:“絕對安全,為你免去後顧之憂。”
“這家網賭公司開在馬尼拉,那裡開了很多這種公司,但是帶攝影棚的並不算多,大多數賭博網站都是掛接租賃的賭博系統,比如時時彩那些遊戲,如果是有荷官發牌的真人遊戲,就需要有專門的攝影棚,這家網站就有一個。”胡晨回憶。
“攝影棚是你們當中誰要求做的?”舒妤問。
“是我們最大的老闆,他的英文名叫Shadow,其他我就不清楚了,他整天弄得神秘兮兮的。”
在境外聊天軟體上,他們4個人開了一個“股東會議”,最終決定由“Shadow”出資60%,“豹子”技術入股,並要求所有技術人員必須由他配備,李卓群和胡晨各自出資25%和15%——李卓群原本想和胡晨各自平攤20%,但是胡晨私下跟他說自己膽子小,怕出事被警察抓,只想先試水,便與李卓群重新商定了投資比例。
“你提到這個‘豹子’是誰?你們根本就不認識Shadow這個人,為什麼還放心當他的股東?”舒妤很疑惑。
“‘豹子’的真名叫魏恆軍,我以前聽李卓群說,‘豹子’跟Shadow合作過,具體內容我就不清楚了。”胡晨回答。
當舒妤問及Shadow時,胡晨攤了攤手,說他至今都不知道Shadow的真實身份,平日溝通也只是在境外的聊天軟體上,那個軟體很狡猾,似乎專為犯罪分子而設,所有訊息均可“閱後即焚”,阻止警方倒查,“只有我和李卓群都是第一次搞,沒什麼經驗,用了真名”。
高悅在一臺涉案電腦上找到了一個“小姐名冊”,上面記錄了“小姐”們的身高、三圍和籍貫。名冊最下方的聯絡人“茉莉”,正是梁佳麗的花名。舒妤快速瀏覽了一遍,發現上面的“小姐”身高平均在165cm左右,身高172cm楊若男也在名冊中。
舒妤和高悅將胡晨帶進辦公室,繼續調查:“Shadow除了在聊天軟體上跟你們聯絡,還透過什麼方式嗎?”
胡晨撓著頭皮回想,稱Shadow跟他們透過一次影片電話,當時他以為Shadow總算要露臉了,在通話之初還截了屏,沒想到對方遲遲未開啟攝像頭。講完這句話,他便在手機相簿裡翻找,最後在2018年4月的相簿記錄中,找到了那張截圖。
高悅接過手機檢視,那是一張蒼白的長臉,玩世不恭的長鬍須下邊掛著詭譎的微笑,她轉頭輕聲對舒妤說:“電影《V字仇殺隊》。”
舒妤搖了搖頭,說她沒看過這部電影,又詢問胡晨:“當時Shadow打這通影片電話的目的是什麼?”
胡晨的臉上帶著幾分戲謔:“Shadow打這通電話就是為了談‘分家’的事情,因為Shadow經常不露臉,而且總是像甩手掌櫃一樣,什麼事情都不管,也從來都不參加重大事項的討論,‘豹子’和李卓群對他越來越不滿,就提出收購他的股權,結果就收到‘解散分家’的訊息。你們光憑這些不可能查出來,Shadow那天打影片電話的時候,用了這個頭像,聲音也是經過技術處理的。”
舒妤和高悅看向了對方,彼此的神色愈發凝重——“閱後即焚”的境外聊天軟體、從不開啟攝像頭、經過處理的聲音,正如“Shadow”這個單詞一樣,他透過這些方式將自己牢牢地隱藏在網際網路的黑暗世界中,甚至令人產生了一種錯覺:這個人彷彿從未真實存在過。
高悅想利用資金鍊倒查,順藤摸瓜找到Shadow,畢竟,大多數的賭博網站洗錢還是透過“銀行卡迷宮”這種老套路。排摸海量銀行卡資訊雖說耗時費力,但終究還有一絲希望,這也是當前偵查跨境網路賭博的主流手段之一。
聽到高悅的想法,胡晨揶揄地笑道:“Shadow比你們辦過的那些私彩老闆謹慎得多、縝密得多,要不‘豹子’和李卓群怎麼會放心跟他合作呢?”胡晨說,Shadow洗錢是透過虛擬幣交易,兌換成比索,再讓其他幾位股東自行在馬尼拉當地將比索兌換成人民幣。換言之,Shadow的贓款經過精心設計的二次清洗,已經合法乾淨,一同被洗白的還有他的身份,無論從哪個方面去排查,都很難查出他是誰,縱使查出他的真身,也未必能掌握關鍵證據,將其定罪量刑。
高悅忍不了這種憋屈,拳頭重重地捶著桌面,舒妤攬住她的肩膀,讓她先冷靜下來,說還有劉偉寧和陸建功可以出謀劃策,總有辦法把Shadow揪出來。
聽到舒妤這些勸言,胡晨忍不住笑了,那副小人得志的面容像是在說:你們都在白費功夫。
劉偉寧走了過來,感慨說,Shadow是他調到網路犯罪辦案組以來最難應付的對手,剛才他和陸建功一起查閱了“九鳳國際”近一個月的流水報表及其他關鍵賬目,公司的洗白迴流環節仍然很隱蔽,但他抱著一線希望,還是讓陸建功先將證據收集固定,到時回國交予司法審計部門。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編輯 | 沈燕妮        運營 | 嘉宇
暗網辦案組紀實 第二部
《 暗網辦案組紀實:直擊馬尼拉老巢 · 下 
—— 未完待續 ,明天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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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學協會成員,
現為人民檢察院幹警,
從事重罪檢察業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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