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林一五
今天聊一下最近華盛頓爭論正酣的H-1B特殊專業人員/臨時工作簽證問題。事情經過推薦觀看B站瓜熟蒂落拉老師的最新影片，講得非常詳細。
簡單講就是MAGA內訌，在反對非法移民問題上立場一致的精英MAGA如馬斯克、Vivek Ramaswamy等人與基層紅脖子MAGA如班農、Laura Loomer等人，圍繞高技術合法移民H-1B簽證，爆發了激烈衝突。基層紅脖子MAGA像反非法移民一樣反合法移民，認為H-1B簽證讓外國人搶了美國人的工作機會，而精英MAGA要麼是大量H-1B簽證持有者的僱主，要麼像馬斯克本人就是靠H-1B簽證到美國的，支援維持甚至擴大H-1B簽證的發放，認為這是美國國際競爭力的來源。
整個爭論過程有非常多魔幻的展開。比如紅脖子老鄉罵著罵著，一會兒把馬斯克和Vivek Ramaswamy罵成跟民主黨建制派精英沆瀣一氣的內奸，一會兒又把兩人罵成了境外敵對勢力安插在華盛頓的細作。陪著馬斯克和Vivek Ramaswamy一起捱罵的還有矽谷的一眾大佬以及懂家軍接班人副總統萬斯的印度裔妻子。馬斯克可能被罵急了，反手就在X上給Laura Loomer等人上了取消藍V、禁止關注、限制發言的大禮包。
具體的來龍去脈各位可以去看瓜老師影片，這裡我們選取一個非常窄的點來談，這個點非常有意思，對我們這邊也很有警示作用，值得剖析一下。
基層紅脖子MAGA指責矽谷僱傭了太多外國高技術移民，Vivek Ramaswamy在12月27號專門發了一條長推文，來解釋這個事情。他說不能怪矽谷老闆們偏心，也不能認為是美國人智商低，主要是美國的文化教育出了問題：
這條推文光在X上就有1.1億次的閱讀，引發了滔天巨浪。Vivek Ramaswamy的黨內政治對手、同為印度裔二代移民的黑莉就跳出來懟Vivek Ramaswamy，說憑啥說我們美國文化崇尚平庸，憑啥說我們美國文化更推崇舞會皇后和運動明星，你看看邊境上有多少人擠破腦袋想來美國，美國文化沒問題。
這場關於“美國文化劣根性”和“美國教育評價體系”的爭論，真正有趣的地方在哪裡呢？我們說有趣的點在於黑莉的潛臺詞。
首先我們要注意到，Vivek Ramaswamy27號的長推文，其實是有明確對話目標受眾的，就是那些反對H-1B簽證的基層紅脖子MAGA。這一群體的一般社會面貌是什麼樣的？我們在《紅脖子對民主黨的恨意，中國人不難理解》裡有過詳細的介紹，學歷不高是一個特徵。Vivek Ramaswamy的長推文其實是在向這部分老鄉解釋為什麼他們的學歷不高，因為這套體制從他們年輕時起就沒有告訴他們學習很重要。
這兩天我在重讀《美國底層》這本書，這本刻畫美國貧民窟面貌的書籍也有殊途同歸的感慨。
從這個角度講，Vivek Ramaswamy甚至還有點幫抱怨的紅脖子老鄉開脫的意味在：不是你們有問題，是美國教育制度出了問題。
但是顯然Vivek Ramaswamy低估了紅脖子老鄉們的自尊心和榮譽感，讓黑莉找到了機會，黑莉的潛臺詞是美國教育和文化也沒有問題，問題還是移民佔便宜了，老鄉們，你們無需自省。
黑莉的潛臺詞當然不是事實。我們以前推薦過蓮溪博士的長文《是誰奪走了美國人的數學能力？美國百年數學戰爭演義》，還介紹過《大西洋月刊》上分析美國富人的私立學校和窮人的公立學校雙軌制的文章（《美國的體制問題》），“素質教育之精英教育分支”vs“素質教育之快樂教育分支”的雙軌制教育體制帶來的一系列嚴重社會問題，早就是公開的秘密。它是把窮人壓在底層的系統化工程的一環（《美國工人階級崩潰史，可以教會我們什麼》《在美國，把監獄開上市是一種什麼體驗？》《私營監獄裡的“孩子換金錢”》《困在盈利性司法系統裡的窮人》《毒品氾濫與“醫藥集採”》）。
作為二代移民、作為矽谷精英，我們可以說Vivek Ramaswamy在為自己所在的群體辯護，但是我們不能忽視他道出了美國的某種真相：對H-1B簽證最為憤怒的基層紅脖子MAGA群體，其實本身受困於一種教導錯誤價值觀的教育體制和文化氛圍。作為中國人，我們最切身體會的是內卷不好，但是必須要說，內卷有千萬種不好，但至少是好於那種從思想根源上就剝奪窮人翻身可能性的“快樂教育”的。
這個問題絕不只是美國的問題，我們這邊也有類似的問題。比如前兩年我們這邊有位清華的網紅學者，做講座大談讓自己的孩子“做個普通人”，一堆不諳世事的家長在社交媒體上跟風吹捧，好像完全意識不到清華教授家的“普通孩子”，簡簡單單就能上清華附小、清華附中，哪怕高考考砸了，找找關係研究生導師就是個大牛，想出國隨隨便便就有的是重量級的推薦信。人家不止“得了便宜”，還要拿“賣乖”來到你面前立人設、賺流量。
有條件的家長和孩子，才有餘地在通行教育和快樂教育之間做平衡。平衡的倚仗是家長的社會資源。沒有資源的孩子，讀書是唯一的出路。
話扯得有點遠了，回到黑莉的潛臺詞上來。為什麼說這個故事裡這一點最有趣呢？因為分析來看，黑莉對美國教育文化上的問題，其實採取的是迴避和掩蓋的態度，目的是抨擊政敵Vivek Ramaswamy。
在爭論發酵了幾天之後，特朗普終於表態了。他選擇支援馬斯克和Vivek Ramaswamy。
特朗普的態度和黑莉的就形成了有趣的對比。維護H-1B簽證就是維護美國對外國高階技術人才的吸引力，就是維護美國的國際競爭力，特朗普選擇了這一條路線，而不是跟著基層紅脖子MAGA起舞。這樣一看，還能看得出特朗普是共和黨極右翼的代表，而黑莉在2024競選週期裡一直被視為位元朗普溫和的非極端派，甚至還曾被德桑蒂斯罵作“建制派代表”（當然她本人否認）嗎？神奇的政治鬥爭，可以扭轉萬事萬物。
最後照例講個笑話結尾。
MAGA內訌，最開心的當屬民主黨，看熱鬧不嫌事大。以《新聞週刊》為例，民主黨喉舌簡直笑嘻了，連夜發了一篇稿子，引用眾議員Jasmine Crockett的話說：看哪，MAGA被馬斯克和Vivek Ramaswamy玩弄啦。
而像CNN，則忙著強調MAGA們都聽好了，特朗普不是跟你們站在一起的，他是跟有錢人一窩的。
可想而知，Vivek Ramaswamy提出的那個對美國來說“要命的真問題”，在各方政治鬥爭的需求之下，大機率還是不了了之的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