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十二杯咖啡寫音樂的男人

離我們最遠的旋律,距心靈愈近
范曄,高大,儒雅。
那份精緻,無疑是經典的上海男人形象。
他是瑞士伯爾尼藝術大學首位古典吉他專業以滿分成績畢業,並獲得最高學位的中國演奏家。
目前,他是上海國際吉他周藝術總監,也是成立已七年的上海恆星樂團團長及首席吉他。
古典吉他與小提琴、鋼琴並列為世界三大樂器,其歷史可以追溯到3500年前。因其細膩而多變的音色及豐富的表現力,對不同時期、風格的作品均能詮釋自如。
古典吉他被認為是吉他藝術的最高形式。
“古典”並不意味著讓人望而生畏,范曄的古典吉他表演,更努力讓它融入生活。在他近期的音樂會規劃中,他甚至專門為12款咖啡做曲。
令咖啡擁有一首音樂
上海,當之無愧的咖啡之城。
咖啡是這個城市的清晨,也是黃昏。
不僅咖啡店數量全球第一,更有熱愛咖啡的無數擁躉。
范曄工作室裡,除了樂器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咖啡機。他特意研習了咖啡豆的品種,甚至製作拿鐵所搭配的牛奶品牌,他也有自己苛刻的選擇。
甚至,范曄親手給現場每個人做了一杯咖啡,還示範了堪稱楷模的拉花。

而朝夕相處的每杯咖啡,在不同的時間和境遇下,也應該擁有一首音樂的命名。
他花很長時間,來研究如何讓每款咖啡搭配不同的旋律,每一種濃香應該瀰漫著專屬的心情故事。
音樂表演的舞臺被佈置成義大利風情,不時升騰起製作咖啡時的蒸汽,觀眾甚至可以加入其中。
但是吉他手卻堅持在演奏中不置一詞。因為這是音樂,不是音樂劇。
他用純粹的方式,呈現出真正的沉浸式情景音樂。
這場醞釀許久的情景音樂,目前暫命名為《十二杯咖啡》。
以古典吉他定義情景音樂,對范曄來說早已是身體力行的實踐。
他的第一張專輯是《20封信》,在上海音樂廳現場演出時,他以20封信所派生的故事,和音樂一同呈現。
信,在一個電子和高速的時代是被遺忘的。
但范曄棲息於紙張的慢,舉重若輕地詠歎著不應捨棄的愛情。
《憂鬱的一封信》、《寫給自己的一封信》、《一封空白的信》、《找不到的一封信》…..讓堆積的情感,舉重若輕地融化在音符裡。
融入戲劇的表演元素,使得吉他譜寫的“書信”,可以送抵至觀眾的內心。
范曄堅持在演奏中營造情景,是為了讓觀眾更好的理解音樂,而不是取代音樂。
他認為,今天的演奏家不能僅僅把曲調彈完,責任就完成了。
因為古典樂收聽成本極高,不是大眾不想聽,而是覺得需要有準備、有基礎,才能去接受並感知。
范曄的情景音樂就是想去打破瓶頸,讓觀眾愛上古典音樂。
吉他就是我的聲音
在范曄的工作室,比咖啡更引人注目、更蔚為大觀的,無疑是他的吉他收藏。
范曄有很多把吉他,為了保持最佳狀態,許多都被陳列在乾燥箱裡。
他收藏琴,更收藏著自己的心境,從不會僅僅用價格去衡定琴的優劣。
吉他不但是范曄最喜歡的音色,也是最有說服力的語言,也是他表達自我的聲音。
有些音色彷彿是溫柔的女性,有些是鏗鏘的陽剛之聲,有些談不上純粹的悅耳,但依舊是他當時情緒的一個共鳴。每一把琴似乎都在和他交談,哪一把適合錄音,哪一把適合演奏……范曄欣賞吉普賽人對琴的態度,他們毫不在乎琴的由來,而是珍惜琴和自己的朝夕相伴。他們隨性而歌,而音符也格外的揮灑自如。
他拿出了一把魯特琴(LUTE),彈起了一首《綠袖子》,這種曲頸撥絃樂器,被譽為是天使之琴,是文藝復興時期的產物。
我試圖用自己有限的聆聽經驗去形容它的音色——它有豎琴的聖潔,但是更為纖巧;它有哀婉的幽玄,卻毫無晦澀。
范曄問:“知道它為什麼適合用魯特彈嗎?”
答案很簡單,又出人意料,因為它原本就是用魯特琴譜寫的。
《綠袖子》耳熟能詳、膾炙人口,但這首曲子竟起源於16世紀的英格蘭,普遍被認為是亨利八世的作品。
莎士比亞說,魯特琴能夠從人的身體裡呼喚出靈魂。
魯特琴身的自重格外輕盈,作為當年吟遊詩人的彈唱樂器,它也完全勝任當代的彈唱吉他。原來,離我們最遠的旋律,距心靈愈近。
如果再聽一次范曄演奏的電影《教父》主題曲SPEAK SOFTLY LOVE,會更深切的感受到他充滿雄辯,和留有餘白的演繹——那是男人在貌似平靜下的快意恩仇,更有悲憫的身不由己。
一週八天的男人
范曄每天的日程極度自律,勤勉。
他幾乎在下午四點才吃午飯,傍晚後,時間才屬於自己。
往往在琴音歇止時,已是子夜。
即便在今年春節,一過完除夕,大年初一他便回到了工作室。
工作室成了他的另一個家,這幾乎是他歐洲遊學歷練的延續。
當年奧地利導師建議,他除了考演奏證書外,可以再讀一個教育文憑。儘管他當時一心只想做一個演奏家,並不想學習過於繁冗的音樂教學理論。
作為一個好學生的慣性,他還是聽從了老師的規勸,雙文憑同時攻讀。最終,那張德語系教育文憑含金量,讓他很早便開啟了演奏和教學的雙規模式。
當其他同學課餘消遣時,范曄則在奔波的路途中,甚至在火車上。
而教學的思考和耐心,也令他在藝術家的敏感之外,擁有了宏觀和理性維度。
今天的范曄,獨自、卻不孤獨。一個人獨處的能力,恰恰是他內心強大的能力。
工作室,成了他精神的棲居之地,也是他音樂思考的試驗室。
他收藏的鋼琴是沙龍聚會時音樂的核心,也是朋友交流的圓點。他熱愛古典的燈飾、器皿,更有經典的歷史。他對莫扎特、貝多芬、帕格尼尼的傳記影片百看不厭,裡面有音樂的慰藉,也有化解逆境的力量。
在工作室,陪伴范曄最久的還有柴犬Pepsi。
Pepsi似乎可以聽懂室內的琴聲和傾談,洞悉著主人的一切,總是靜默平和,如影隨形。
 結語
到今年,范曄突然覺得自己從容起來,無論面對音樂,還是失去。
對演奏家來說,大多有巨大的現場表演焦慮,它幾乎伴隨藝術家終身。即便偉大如帕瓦羅蒂,在演唱時總捏著的那塊白手帕,就是用作自我紓解。
究其根源,這種緊張無非是恐懼於失去,失去對音樂的控制,失去輿論的讚譽……不斷陷入失去的迴圈。
而范曄卻走出了這種焦慮。“即便是一場完美的音樂會,落幕的一刻便是一次失去。但我們真該惘然若失嗎?”

我們失去的只是一次音樂會的形式與外殼,而它的核心,它帶來的感動,和曾經發生在即刻的靈魂互動的共鳴,既留存於演奏家的記憶中,也激盪在更多人的回憶裡。
與其說範曄自洽了“失去”,不如說,范曄領悟了“得到”。
今年,范曄計劃完成一張全新的專輯,名為《足跡Footprint》。這張專輯裡會包含不同國家的作曲家,更有好朋友特意題獻給他的作品。
這些音樂集結了多元風格,既有近年裡范曄遊歷的世界,充滿著時間的跨度,也詮釋著友誼。
它像一本開啟的自傳,也是亙古音樂的本質:坦誠,和對生命的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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