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發現了我在搞自己的賬號吧!”
大廠人錢馨剛剛經歷了搞副業的驚險時刻。leader已經在自己身後站了很久了,錢馨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時候來的,更不確定leader都看見了什麼。雖然,最後leader什麼都沒說,但她還是驚出一身冷汗。
自此她就多了個心眼——在工位上擺了個鋥明瓦亮的反光鏡。
這樣心跳加速的職場攻防戰,成了錢馨這樣大廠人的“噩夢”。公開資料顯示,大概每5個打工人中,就有1個人在做副業。
“偷感”成了大廠人的“副業後遺症”

“請問怎麼收費?”
隨著一條詢價訊息的彈出,嶽湘立刻變得“偷感十足”。她一邊小心回覆著客戶訊息,一邊用餘光打量四周,再時不時假裝敲兩下鍵盤,生怕別人看出她在搞副業。畢竟,一個大廠人用工作時間給大學生做“簡歷最佳化服務”,傳出去不好。不過,她心知肚明,“這棟樓裡,有副業的可不止我一個人。”
南京大學一項調研顯示,國內在職做副業的人超過8000萬。據全國總工會的資料,2023年全國在職員工共4.02億人,也就是說,大概每5個打工人中,就有1個人在做副業。
其中,大廠人這個群體尤其值得關注。他們曾代表著打工人的“至高榮耀”——手握各種高薪、福利、補貼、獎金、期權……前途無限。但如今,也不得不時刻面臨裁員的風險。

▲ 大廠人也面臨著被裁員的風險。圖 / 《年會不能停!》
另一個大廠人陶媛最近發現自己的工作量變大了。這讓她焦頭爛額。
不光如此,leader對她的態度似乎也變了。一份稿子,改了一遍又一遍,leader總也不滿意。她不得不開始加班,但加班,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是個大問題。
3個月前,陶媛和3個朋友合夥開了個酒吧當副業。剛開業的時候,幾個人都信心滿滿。可隨著最近流水下降,幾個人商量著誰下班早,就去盯一盯店。如今主業工作的加碼,更進一步擠壓了她投在酒吧上的時間和精力,對此,她有苦難言。
相比之下,同為大廠人的錢馨,就謹慎很多,她只接線上業務,且自己的副業和主業高度相關。錢馨的主業是教商家拍短影片帶貨,副業就是自己拍短影片帶貨,只從電腦螢幕看,介面都差不多,只是博主ID不一樣。在工位上,她從不怕身旁人來人往,也不怕領導過來找她談工作。
偶爾還是有驚險的時刻。比如開頭那一幕,錢馨驚覺leader好像已經在自己身後站了很久了,讓她驚出一身冷汗。自此,一個鋥明瓦亮的反光鏡就出現在她辦公桌上。有次,她的這面鏡子,還被同事八卦是不是和風水相關。對此,她只有苦笑。

主業不夠給力,副業就得加碼

副業不僅關乎經濟保障,更是個體應對時代不確定性的主動選擇。百度指數顯示,“副業”一詞搜尋度和關注度的飆升,始自2019年8月。到現在,小紅書和抖音上,“副業”話題區的瀏覽量均已超過40億,且還在不斷攀升。做副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陶媛決定搞副業,始於2022年初的一場大病。住院的日子裡,陶媛一方面反思近年來工作對自己健康的擠壓,一方面,又不停收到網際網路大廠加速裁員的新聞。這不得不讓她自問,“我要是也‘畢業’了,該咋辦?”
陶媛決定兩條腿走路,加碼副業。於是,出院後沒多久,陶媛便帶著計劃書,找到3個之前曾一起泡過酒吧的“酒友”們:“為了慶祝我出院,咱們自己來開個酒吧吧。”

▲ 陶媛打算開個酒吧做副業。圖 / 《裝腔啟示錄》
而錢馨決定做副業,是在經歷了一次調崗之後。當時她所在的業務線效益不好,公司直接把整條線砍了。錢馨被轉到了新業務線裡做運營,但這並沒有給她安全感,“裁業務線這種事,有一就有二,而且可能性還會越來越大。”
2020年以來,網際網路這班疾馳的列車,像是輪子生了鏽,車上的大廠人越來越沒有安全感。漲薪標準變得嚴苛,各種福利不斷縮水,免費的下午茶也不見了……大環境的壓力灌注到錢馨所在的部門,反應更加直接——人均降薪15%。
主業不給力,就得副業加碼。錢馨發現,自己教商家拍短影片帶貨,說得頭頭是道,但到了自己做賬號,沒了公司的推流助力,“7天起號,分分鐘賣爆”的流量邏輯,還是失效了——賬號粉絲才3位數,變現遙遙無期。
錢馨最近打算換個賽道,轉戰小紅書試試,“還得接著做呀,萬一哪天工作丟了,不就抓瞎了嘛。”

做副業,有人歡喜有人愁

做副業,並不是一件簡單、輕鬆的事情。
陶媛的酒吧最大的問題是沒有復購。同時她發現,自己和3個合夥人,既無實體經營經驗又無整塊的時間,主業一忙起來,酒吧沒人管,業績怎麼會好?
副業遇冷,主業也撞上冰山。leader從一開始提高工作標準,到後面開始給她增大工作量,一段時間後,陶媛實在受不了,忍不住問leader:“為什麼只有我的工作越來越多?”
對方扶了扶眼鏡:“聽說你開了個酒吧,我都沒來得及去給你捧場。最近生意怎麼樣?”
陶媛這才知道,自己幹副業的事兒,早傳開了。
一邊是leader的“虐待”,另一邊是酒吧越來越冷清,陶媛幹個副業,反而身心俱疲,感覺身體又快不行了。幸而酒吧被一位朋友盤下,讓她鬆了口氣——還好沒虧太多。不過,副業也正式宣告破產了。
做副業的賽道上,有人失敗,自然也有人成功。得益於自己大學時對美妝穿搭的研究,錢馨轉戰小紅書做起穿搭博主後,第一個月就做出一條爆款。後面連續幾條資料都不錯,一些服裝品牌找上門合作。她收穫了人生創業的第一桶金。
2024年底,新一輪裁員到來時,錢馨沒能躲過。不過,她痛痛快快拿了N+1,沒感到沮喪。“給別人打工太久,都忘了自己是誰,正好,咱創個業。”她準備把自己原本的副業扶正,開工作室,孵化一批號。“我覺得這不是裁員,這是老天爺替我做了個決定。”她說。
嶽湘被裁那年,也做了個決定。
原本在大廠一邊上班一邊偷偷給畢業大學生潤色簡歷的她,現在這個小錢也掙不上了,因為賬號交還給公司,她的社交ID沒了大廠認證,流失了很多客戶。
她找工作也異常艱難,要麼被婉拒,要麼底薪低得離譜,績效部分語焉不詳。被面試折磨多次後,嶽湘有天突然對老公程胤說:“閒著也是閒著,乾脆咱們要個孩子吧。”
2023年底,程胤和嶽湘的兒子出生了。有了孩子,嶽湘找工作的難度進一步增加,但柳暗花明的是,嶽湘的產後恢復師黃麗,讓她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那是在坐月子時,孩子黃疸持續不退,嶽湘自己除了睡不好覺,還要承受婆媳矛盾、身材走形等的困擾,無從傾訴,她和早出晚歸的老公的關係也一度緊繃。如果不是黃麗的出現,她說自己“都快熬不下去了”。

▲ 圖 / 視覺中國
精力充沛的黃麗,不但在處理新生兒問題上經驗豐富,還精通產後體質調理和形體恢復。最關鍵的是,對於嶽湘的吐槽,她都能認真傾聽,並設身處地給予建議。這種高質量的陪伴,讓嶽湘放下了不少心結,順利完成了新手媽媽的身份轉換。
在此期間,嶽湘發現黃麗的朋友圈異常豐富(如戶外瑜伽、美食沙龍),還總在不忙時接打一些“有趣”的神秘電話,似乎在策劃一些什麼活動。終於有天,嶽湘忍不住問她,是在創業嗎?黃麗卻笑而不答,把她拉進一個叫“新手麻麻向前衝!”的寶媽群,並邀她參加次日的親子交流會。
嶽湘抱著好奇的心理參加了,結果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她發現這裡的寶媽都特別颯,不光多才多藝,而且獨立自信。尤其是黃麗,雖也曾遭遇裁員,但她沒有頹廢,反而自學成為一位專業的產後恢復師,還運營著一個寶媽社群。在她的帶動下,好幾位寶媽都跟著她一起做副業,大家相互陪伴、鼓勵,狀態越來越好,而且能有一筆相對穩定的收入。
“副業?你們做這個群也算副業?”因為群裡只有活動資訊、健康知識和大家的日常分享、並不涉及任何的推銷,嶽湘好奇,她們怎麼轉化的?後來黃麗才告訴她,她們在做的,是依託安利的健康和美容產品,為寶媽朋友們提供個性化的健康解決方案和日常服務。
黃麗還告訴她,現在做這行,要先成為這個領域的專家和達人,不僅掌握專業的知識和技能,還要有運營社群和服務的經驗積累。最重要的是,要自己先做到健康美麗,用自己的改變去吸引身邊的人,幫助她們開啟自我、陶冶身心,塑造健康的生活方式,成為更好的自己。 “一旦口碑效應形成,自然會有新朋友主動嘗試你的解決方案,找你買產品,享受個性化服務。”
已經在家待業兩年的嶽湘,在目睹幾次黃麗被人主動諮詢安利產品後,決心入局嘗試。她一邊向黃麗請教,一邊加強健康知識學習,才做了5個月,就實現了轉化。她自己的群叫“喂好家裡的兩個寶”,主打“家庭健康官”人設,不光收入穩定增加,還結識了很多好朋友,大家閒暇時相互陪伴、相互打氣,自己的日子也有聲有色起來。
“後來發現,自己獨立了,反而不那麼指望老公了。”嶽湘笑著說,“但這樣,我們的夫妻關係反倒逐漸改善了。”

改變不了大環境,就改變自己的小環境

嶽湘老公程胤也是個大廠人,原本沒打算幹副業。
但妻子失業在家帶娃後,他開始焦慮家裡的花銷,房貸、孩子上學,每一項都是錢。白天上班,眼看自己的工區,人越來越少,甚至有幾個常被領導誇讚的技術骨幹,也被優化了。他的壓力越來越大,一把把掉頭髮,經常無故心跳加速,與家人相處時也會莫名其妙動怒。他覺得,自己的小家像風中稻草,很不安穩,原本定下來的巴厘島旅遊,在和嶽湘商議之後,也決定取消了。
轉機發生在妻子跟著黃麗做社群后,眼看著妻子的生活狀態和收入水平都在逐漸變好,他也動了心。妻子十分歡迎,她尋思著,程胤在大廠就是做使用者運營的,很多能力能夠遷移過來。於是,程胤開始在週末嘗試更多加入社群活動和組織。一開始只是幫妻子“打下手”,後來隨著和圈子越混越熟,開始逐漸全面融入。

▲ 程胤開始在週末嘗試更多加入社群活動。圖 /視覺中國
嶽湘很快發現,幫助程胤融入的,與其說是他大廠的積累,不如說是對他體內e人本性的喚醒。程胤樂於和人打交道,在和女士溝通時很紳士,而且還和很多寶媽的老公們打成一片,進一步增加了圈子的活躍度。
“這讓我想起我們談戀愛時,那時我們都還沒有進大廠,那時的他就是這個樣子的!” 嶽湘笑著說,“我都差點忘了他原來那麼開朗愛笑了。”
在程胤看來,社群裡的氛圍和公司很不同。在這裡,他結識了新朋友,找到了久違的自我,也開闢了主業之外的副業,更重要的是,隨著群成員增多,業務也越做越大。黃麗笑說:“難怪夫妻店這麼流行,看到你倆我算明白了。”
現在,副業對於程胤而言,既是一種逃離重複日常的嘗試,也是一種對沖風險的有效手段,“什麼裁員不裁員的,我們有群!”他說。
(文中講述者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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