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大學硬剛特朗普

上任以來,特朗普處於激烈的兩線作戰狀態。
對外跟俄羅斯、烏克蘭、伊朗、歐盟以及中國周旋,發起涵蓋全球主要國家和地區的“對等關稅”,對內則跟其一直宣稱的“深層政府”做對抗,搞大裁員和預算削減。
本月,特朗普跟美國教育系統的對抗全面升級,美教育部致函哈佛大學,要求學校改革和重組,具體來說:
1、以“學術誠信和欺詐”為名對所有現任和未來的教職員工進行一輪審查;
2、向聯邦政府提供所有學生就業資料,並在實施改革期間接受就業審計,至少到2028年;
3、向聯邦政府提供所有學生錄取資料,包括被拒絕和被錄取的申請者資訊,含種族、國籍、平均績點和標準化考試成績等;
4、向聯邦政府報告任何違反校園一般規則的國際學生,篩查“支援恐怖主義或反猶太主義”的國際學生;
5、立即關閉所有跟多元化、公平和包容性計劃相關的專案;
6、改革“存在惡劣反猶主義記錄”的專案,將學校某些部門和專案置於外部審查之下等等。
說來有趣,特朗普對美國知名高校的這場整肅運動跟當下正在進行的關稅談判有些許類似。
遭整頓的物件不僅僅是哈佛,其他諸如哥倫比亞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布朗大學、賓夕法尼亞大學、西北大學和康奈爾大學等著名高校都在打擊範圍內,另有19所高校已被告知可能面臨聯邦經費被砍的壓力。
這期間,第一個向特朗普“投降”的大學是中國人非常熟悉的紐約哥倫比亞大學。
自2023年10月加沙危機爆發以來,哥倫比亞大學校園內親巴勒斯坦活動者與以色列的支持者關係日益緊張,導致警方介入和大學校長辭職。
在長達一年半的時間裡,哥大校園成為反對加沙戰爭的抗議中心,共和黨一直批評該校管理層過於放任。
2025年特朗普上臺執政後,哥倫比亞大學成為首當其衝的整頓物件,遭到削減聯邦補貼等一系列威脅。
面對壓力的哥大被迫服軟,表示同意徹底改革,建立一個新的“安全服務機構”,僱用“36名特工”,授權他們在適當的情況下逮捕人員(學生)或將他們趕出校園。
3月初,聯邦移民警察逮捕了哥大親巴勒斯坦抗議活動的領軍人物馬哈茂德·哈利勒,將其拘留後準備驅逐出境——此案正在打官司。
幾乎同時,哥大同意將其中東、南亞和非洲研究系置於一名新設副教務長的監管之下,由其對該系的課程設定和教員聘任進行把關 。
這一要求等於剝奪了該系教師原有的學術自主權,原因是該繫有幾位巴勒斯坦裔教授曾公開評論加沙戰爭,引發共和黨議員不滿。
然而哥倫比亞大學服軟的舉動並未換來“寬恕”,過去一個月裡,特朗普政府仍不斷提出新要求,使得哥大疲於應付,裡外不是人。
據悉,哈佛大學正是仔細研究了哥倫比亞大學與聯邦政府博弈的過程後,才做出硬剛的舉動,也由此成為第一個公開反抗特朗普政府的知名高校。
4月14日,哈佛大學校長艾倫·加伯在致哈佛社群成員的一封信中寫道,特朗普提出的要求已經超出聯邦政府許可權,哈佛大學不會接受,也不會放棄獨立性和憲法權利。
在哈佛帶頭硬剛幾個小時後,美國政府立即宣佈凍結哈佛大學22億美元多年期撥款和6000萬美元多年期合同款項,如果繼續“抗命”,另外60多億美元聯邦經費同樣將面臨危險。
特朗普本人得知訊息後,親自在社群媒體平臺上發推:
“哈佛大學如今甚至稱不上是一所像樣的學府,也不該再被列入世界一流大學或學院名單。哈佛就是一個笑話,教授仇恨和愚蠢,不應該再獲得聯邦資金。”
特朗普推文言辭之激烈十分罕見。
不僅如此,特朗普還發話威脅要將哈佛大學視為“政治實體”徵稅。
白宮新聞秘書卡萊維特稱,總統認為哈佛大學應為其縱容校內的“反猶”行為向猶太裔學生道歉,美國政府不應資助“這樣一個存在嚴重反猶主義的地方”。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哈佛大學教授向阿拉伯半島電視臺表示,親以色列的美國精英對大學生普遍支援巴勒斯坦,以及美國知名大學中穆斯林學生數量之龐大感到震驚。
以2024年新入學的本科生為例,在1647名新生中,14%為非裔,37%為亞裔,16%為拉丁裔,白人學生比例僅佔31%。
前總統拜登當地時間4月16日在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參加一場活動時,稱讚了哈佛大學拒絕特朗普政府的行為。
2024年11月6日下午,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哈里斯在華盛頓特區的霍華德大學發表敗選演講。
過去三個月,對於特朗普的我行我素,民主黨大佬們幾乎沒有發聲。
這一方面是因為大選初敗、對手鋒芒正盛,另一方面也是無奈之舉,畢竟共和黨完全掌控著國會兩院,民主黨人實在沒有太好的切入點。
然而隨著特朗普與美國高校之間的衝突愈演愈烈,民主黨似乎發現了一塊不錯的陣地,奧巴馬、拜登等接連發聲力挺哈佛大學,並號召其他高校效仿哈佛的做法。
事實上,根據布魯金斯學會對2024年美國大選投票情況的分析,頂尖研究型大學所在選區幾乎都是民主黨票倉。
在美國經濟產值最高的100個縣中,44個縣有至少一所頂尖研究性大學,這44個縣中特朗普僅拿下4個,其餘40個悉數被哈里斯收入囊中。
換句話說,高校圈基本可以被認為是民主黨的大本營,這裡也是民主黨一系列政策,如:應對氣候變化、擴大公共服務、推進性別解放、提高最低工資等的源頭。
而站在MAGA的立場看,美國的下一代正在被批次化毒害,因此特朗普迫切希望對高校做“釜底抽薪”式的改造。
某種意義上講,特朗普與美國高校的衝突其實是一種理念衝突,是保守主義與進步主義的衝突,是MAGA意識形態與民主黨意識形態的衝突。
哈佛已經成為民主黨發聲的重要陣地之一。4月16日,前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沙利文在一場活動中激烈抨擊了特朗普政府的外交政策,沙利文字月加入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任教。
前美國駐華大使伯恩斯在2021年來到中國之前,曾在哈佛肯尼迪學院任教13年。圖為伯恩斯近期在哈佛接受採訪,他稱任內經歷的最糟糕的一天是2022年佩洛西訪臺那天。
文章最後,做幾點不成熟的探討。
前文關於帝王廟號的討論中,提出過“祖宗功德”的概念——孔老爺子和他的眾多信徒透過思想凝練和長久的論道宣傳,最終決定了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值得名垂青史,什麼會遺臭萬年。
試著想象一下,在漫長的歲月裡,某個思想慢慢孵化,被灌輸給所有的讀書人,最終成了影響幾千年的真理。
從這個意義上講,大學中的思想孵化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影響極其深遠。
二戰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美國大學曾是自由主義和反戰主義的中心,在1960年代平權運動和1970年代越戰期間,大學都是推進社會議程的堡壘。
再往後,隨著自由主義吸引力下降,美國高校裡的進步主義思潮開始佔據上風,並逐漸成為主流意識形態。
進步主義非“進步”,它帶有明顯的干預傾向,主張透過政府力量來解決社會不公,如貧富分化、種族主義和女性平權等——這些議程在奧巴馬時期被一一推上臺面。
不僅如此,進步主義還認為某些“有害”言論應受到限制,尤其是那些可能激化種族、性別不平等的言論。
自由主義者經常引用伏爾泰的話——“我不同意你的說法,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然而最近十幾年美國人能夠清楚感受到發言越來越受限,針對女性、猶太人和黑人的言辭必須慎之又慎。
前哈佛大學校長薩默斯曾因稱“男人比女人更適宜在科學和數學方面發展”而不得不連續三次發表致歉宣告,最終黯然辭職。
雖然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但有一點必須承認,相較於MAGA,民主黨的意識形態對大多數新移民和知識分子來說更具吸引力。
在特朗普等人看來,瀰漫進步主義思潮的高校已經導致持保守主義觀點的師生被迫沉默,美國大學的課程設定越來越集中於左派框架下,學生只能接觸到單一的意識形態。
長此以往,美國將日漸“歐洲化”,走向桑德斯等人主張的社會民主主義道路,即透過高稅收和高福利來實現所謂的“社會公平”。
矯枉必須過正,由此也就不難理解特朗普對哈佛等美國高校採取的斷然措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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