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捐5座茶葉加工廠,鍾睒睒圖什麼?

作者:喻汀
3月31日,一向低調的農夫山泉創始人鍾睒睒,現身雲南普洱景東彝族自治縣。
彝族同胞載歌載舞,手持感謝的橫幅,夾道歡迎鍾睒睒的到來。
 當地民眾夾道歡迎鍾睒睒
一年前,這片山腳下的土地還是荒蕪一片;一年後,一座現代化廠房拔地而起,如今已經正式投產。
這一切,都歸功於鍾睒睒。過去一年,他在雲南陸續捐建了5座現代化茶廠,每家捐贈超2000萬。
媒體見面會上,我問了他一個問題:您曾公開表示,很多重大決定都是一拍腦袋,那這次雲南的專案,又是一個“一拍腦袋”的決定嗎?
他幽默回答,“基本上是,但拍了兩次腦袋”。
回顧這位商業大佬的過往,他做出過很多次的戰略選擇——儘管他自謙地稱之為“一拍腦袋”——我願稱之為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孤勇。
 3月30日晚,鍾睒睒在媒體見面會上
對農業有感情
1954年12月,鍾睒睒出生於浙江省杭州一個書香門第,卻註定要走一條與眾不同的“泥腿子”之路。
1960年代,鍾睒睒的父親被劃為“右派”,下放到了諸暨農村老家,只讀了4年小學的鐘睒睒被迫輟學,跟隨父母回到老家生活。
特殊年代裡,這個城裡孩子在農村一紮就是17年。從8歲到25歲,他跟著泥瓦匠和木匠學手藝、幹活,做了17年的農民。
許多年後,鍾睒睒憶及當年,分享了一個故事:父親當年在農村勞動改造,晚上睡覺時會在腰上綁一塊塑膠布,裡面放著番茄種子,然後用體溫催芽,就是為了讓番茄提早一個星期上市。
“我生在這樣一個農民家庭,這種(對農業的感情)是受家庭影響的,是潛移默化的。”
1977年,高考恢復,鍾睒睒也躍躍欲試,可小學就輟學的他,接連兩次落榜。
不久後,25歲的鐘睒睒迎來了命運的轉折。國家在各省建立了“電大”, 為沒考上大學的青年提供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1979年,浙江廣播電視大學(現浙江開放大學)中文系招生,鍾睒睒成為第一批學生。
畢業後的鐘睒睒,先後就職於浙江省文聯、《江南》雜誌社,不久又進入《浙江日報》農村部,成為一名記者。

● 鍾睒睒

早年的農民經歷讓他特別能吃苦,他時常奔波於浙江各個村鎮間採訪報道,逐漸歷練成為“最懂泥土的筆桿子”。後來《浙江日報》這樣評價,最會寫的浙商,恐怕非鍾睒睒莫屬。
在《浙江日報》的幾年間,他採訪了幾百名傑出人物,不僅瞭解了各行各業的發展態勢,也建立了廣泛的人脈。這段記者生涯的淬鍊,為他日後的成功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988年4月,海南經濟特區建立,引發了一波海南淘金熱。
鍾睒睒縱身躍入海南商海,成為浙江省新聞記者“下海”第一人。
帶著理想主義的鐘睒睒,創辦了新中國第一份私營報紙《太平洋郵報》,希望它能走出國門,立於世界。然而這份盛滿雄心壯志的報紙,只辦了幾期就潦草收場。

● 鍾睒睒創辦的《太平洋郵報》
之後他又嘗試種蘑菇、養對蝦,但均以失敗告終。彼時的鐘睒睒已是身無分文,但寧負千金債,不欠鋤禾人,他東拼西湊,借錢也要把農民的工資結清。
1996年,他拿下千島湖水的獨家開發權,正式進軍飲用水市場,農夫山泉自此誕生。
此後鍾睒睒涉足多個領域,2021年,從農民白手起家的鐘睒睒,以3900億元的財富首次問鼎中國首富寶座。
可不管是做水、搞養生,還是生產疫苗,他心之所繫的,始終還是農業。
坑一個一個踩出來的
儘管做過17年農民,但真正開始“死磕”農業,還要從2007年說起。
那一年,“世界橙鄉”贛州安遠的臍橙遭遇危機,大量橙子滯銷,堆積如山的果子眼看就要爛在地裡。
當地縣長親自找到鍾睒睒求助,這恰好撞上了他籌備已久的橙汁產品計劃——在親自嘗過贛南臍橙後,一拍腦袋,他當場決定投資建榨汁廠。
● 鍾睒睒在贛南橙園
誰知這一拍腦袋背後,是一場又一場昂貴的試錯課。
先是新建的工廠選址在縣城邊緣,飽受斷水斷電困擾;隨後是斥巨資引進的進口榨汁裝置效率低下,最終淪為廢鐵;更令人頭疼的是,榨出的橙汁總有怪味,後來才發現是工業殺菌產生的檸檬苦素。
為破解難題,鍾睒睒跑遍西班牙、葡萄牙、荷蘭、巴西、美國等國求教,卻被外國專家當面嘲諷:“你腦袋進水了?你不知道臍橙不能榨汁嗎?這是全世界都解決不了的難題!”   
面對重重打擊,鍾睒睒選擇迎難而上:認準的事,錯了也要把它做對。
他帶著團隊從零學習農業知識,與果農同吃同住7年,終於在2014年攻克世界性技術難題,成功推出17.5°NFC橙汁。
然而考驗接踵而至。2015年,贛州爆發“柑橘界癌症”黃龍病,三年間百萬畝橙園化為烏有,無數人的心血付諸東流。

● 遭遇黃龍病的果樹
面對與美國佛羅里達同樣慘烈的場景,鍾睒睒自掏腰包補貼果農,給果農吃下定心丸,接著組建專項組培育脫毒苗。又是7年奮戰,終於攻克了這個世界性難題。如今贛南橙園重現生機,曾經處於貧困線的果農年收入超20萬元,4000多戶實現小康。
這種農業攻堅的執著延續到了全國:除了江西贛州,鍾睒睒在新疆也建了助農種植基地。從種植、回收到加工,用了10年的時間,農夫山泉的17.5°蘋果才得以上市。
除此之外,農夫山泉在東北香米、四川軟籽石榴、阿克蘇金冠蘋果等多個農業專案持續拓展。即便農業板塊長期虧損,鍾睒睒仍堅持投入,這一次,他又把戰場轉向了雲南茶產業。
拍了兩次腦袋
2011年,當農夫山泉推出東方樹葉茶飲時,或許已埋下雲南故事的伏筆。13年後,站在普洱茶山上的鐘睒睒,終於讀懂了這片土地的矛盾與饋贈——雲南既是“天選茶鄉”,又是產業窪地。
在去雲南助農之前,鍾睒睒也有過糾結和猶豫,可真的到了實地考察後,他被震撼了。雲南自然資源豐沛,別的地方的茶葉是種出來的,而云南的茶是自己長出來的。
● 位於雲南大理南澗彝族自治縣的茶園
茶農們,尤其是少數民族地區的茶農,守著金山卻過著苦日子:鮮葉收購價每斤僅2—3元,辛辛苦苦種茶,漫山茶葉卻因滯銷腐爛,年輕人被迫外出謀生。像文章開頭提到的景東縣,人均收入只有1.4萬元。
這種撕裂刺痛了鍾睒睒的神經。
他“拍了兩次腦袋”,最終決定出手:首先與當地毛茶初制廠合作,大量收購茶葉,並主動把價格提到了4塊錢一斤,高於市場價的2.8元,用真金白銀築起價格護城河。
但授人以魚,更要授人以漁,更重要的是在當地留下先進的標準化生產理念和做法。
於是鍾睒睒斥資1億元,在雲南少數民族貧困地區捐建5座現代化茶廠,引入國內最高標準的生產線,幫助茶農標準化生產,不再靠天吃飯。
鍾睒睒捐建的景東茶廠廠房內
農夫山泉把最好的生產裝置、生產方式、種植技術,毫無保留地傳授給茶農,為當地帶去一種產業化發展的“農夫方案”。同時對茶農的要求也隨之提高,首先就是嚴格限制農藥的使用,並且在收購時對茶葉的品質和產量都有著高標準,不達標不能合作。這些嚴苛要求,也倒逼傳統茶產業升級轉型。
效果立竿見影:
過去因為沒有銷路,茶農只做一季茶,和農夫山泉合作後,茶園採摘季從一季延至三季,土地產能被徹底啟用。茶農左大姐,半年內收入增加了10%,更讓她欣喜的是,外出打工的子女看到了茶產業的希望,準備回家發展。
去年農夫山泉在雲南收了6個億的茶,當地因此建起了20多家工廠。
一家當地茶廠因為農夫山泉的入局,年利潤暴增400萬,鍾睒睒得知後表示,“比我自己賺錢更高興”。

● 茶農在採茶

談及捐建廠房的初衷,鍾睒睒坦言,是希望能夠讓周邊幾千戶農民能夠不愁賣茶,能夠為當地的農民帶來穩定的收入。而未來,他還有更大的雄心,他希望把雲南茶推向國際。
雲南的普洱茶雖好,可國際上並不認可,因為茶農種植沒有統一的標準,老外每次檢測出來的黃麴黴素含量都不一樣。鍾睒睒要做的,就是讓雲南茶工業化、標準化,讓雲南茶香飄向世界。
與農民同頻共振
回望18年的助農之路,每一次,鍾睒睒都在不遺餘力地授人以漁。
在贛南橙園,他引入“狗偵探”,用生物進行病害檢測;在新疆果園,他率隊研發蘋果無毒苗,幫助果農提高蘋果質量和產量……
他不僅給農民兄弟託底,還教會農民科學種植,更是為農村產業的發展,注入新的活力。當農民有了產業,有了學習能力,便能更快地走上致富道路。這才是真正的共同富裕。
因為自己做過農民,他知道農民真正需要的是什麼。也因此能夠帶著問題意識,直指中國農業產業的核心問題,並給出自己的解決方案
他也多次提到,中國農業的現代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放眼世界,中國農業機械化水平並不高,農民收益率還很低。以茶產業為例,在去年的《對話》節目上,鍾睒睒提到,在中國一個農民最多隻能管2畝地,但日本農民一個人卻可以管理50畝。
這就是工業和科技的差距,也是追趕的方向。世界市場需求廣闊,中國農業前景光明,未來市場空間還大有可為。”
“中國在改革開放到現在,我們是一下子從農耕文明跳到工業文明,然後我們是衛星、高鐵、房地產、白色家電一起上的,但是我們要去補課的。中國為什麼農業有非常豐富的生物多樣性?這是它在全世界國家當中,非常非常稀少的。但真的是需要長期有人,包括我們現在的高等院校,要把論文變成產品,要在中國的大地上紮紮實實到地頭去,到田頭去,到山裡去,這樣中國才能真正的把這個地基打紮實。”
而農夫山泉要做的,就是篳路藍縷,以啟山林。
農民不易,農業也不易,踏踏實實做農業的企業更加不易。同行的人本就不多,嘲笑者、質疑者更有之。
面對“做農業不上檔次”的質疑,古稀之年的鐘睒睒在鏡頭前笑得坦然:“農夫山泉就是一家農業企業”。
“企業家就應該來解決產業問題,扶持整個產業,不僅是幫助農民,也是幫助一個國家競爭力”。作為成長與受益於土地的企業家,就是要履行這樣的社會責任,與農民同頻共振。與農民在一起,就夠了。
● 農民:農夫山泉還是有良心,對農民有感情的企業。圖片來源:央視《對話》
這位總愛“一拍腦袋”的大佬,就這樣近乎執拗地與農業“死磕”了18年。
有人說他衝動,也有人笑他瘋狂,殊不知,這些一拍腦袋的決定背後,恰是一個農民企業家對農業的滿腔赤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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