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小學教師死在了秋天。
她只有23歲,上崗僅3個月。
因為在教學之外還要應對上級檢查,擬寫材料等課外行政工作,承受著巨大工作和心理壓力。
最終從6樓一躍而下,結束了年輕的生命。
悲劇發生後有媒體評論,無論如何教師的本職工作就是教書。
其中有沒有可以最佳化的空間,有沒有可以簡化的可能,能否從收入、休息制度上入手,增加廣大教師的獲得感和幸福感……
但和可怕的結局相比,遲來的討論是否還那麼有意義?
“問題不是出在亡羊補牢階段,而是第一根柵條鬆動之時。”
去世教師叫呂某,從小的理想是做一名老師,大學讀的也是師範。
畢業之後準備了一年時間,在今年8月份考上了教師編,進入河南省實驗小學(建興路小學)做三四班的班主任。
一家人都為她圓夢而高興,但是呂某多次跟家人談心卻說,學校給老師安排了太多本職工作以外的事情。
比如週末要加班、要開會、還要受批評。
自從工作之後呂某週六週日就很少休息,凌晨睡覺更是常態。

在和家裡人的聊天記錄裡,9月27日晚上8點,呂某說“還在開會”、“被領導批評了”、“當著我們班學生面批我”;
10月6日下午,又提到“在學校”“7天”“不休息”。
10月11日,呂某給姐姐發信息說“昨晚凌晨一點才回宿舍,真不容易”。
10月17日晚上,又跟姐姐吐槽“我們頭髮油的不行,又不敢回學校,回學校就被逮著去工作”、“真的讓人崩潰每天”。


呂某的姐姐一直記得,有次晚上呂某被學校叫回去數石榴。
“因為學校第二天要搞石榴節,所以要求老師回校數清楚有多少個石榴。”
還有一次學校安排呂某寫宣傳稿,一連改了三遍才過關。
“我不明白,老師的任務不是教書育人嗎,老師們已經很累了,為什麼要安排一個任課老師一遍遍寫宣傳稿?”
不過關於“加班數石榴”等資訊,管城回族區教育局已回應說:屬於不實訊息。

26日週四晚上,呂某原本在學校批改作業,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整個人情緒很差。
後來她離開學校,打車去了水庫,又打車去了社群,最終跳樓自盡。
據知情人說,自殺前一天還遭到了校長的批評。

自殺後,家屬從警方那裡拿回妹妹的手機,發現呂某26日當晚自殺前在23:44寫了一份遺書,遺書中稱:
“真的撐不住了”。
“好難過,我覺得自己喘不過來氣”。
“從來沒想過,作為一個小學老師會這麼的難”。
她還說,面對學生,很想真的做到教書育人。
但是學校的工作,學校的活動,領導的檢查,讓我們這些沒有培訓過就直接當班主任的畢業生像入了牢籠。
牢籠一點點縮小,我們每天都提著最後一口氣上班。
什麼時候老師才能只做教書育人的工作?不幸福的老師怎麼能教出來積極樂觀的孩子呢?
是啊,什麼時候老師才能只做教書育人的工作?
又是什麼時候,老師的工作不止是教書育人?
這無疑不只是在建興路小學才有的“規矩”,這個規矩形成也不止三個月。
在網上很多人留言說老師的工作已經變了味道。






甚至班裡幾點開燈,空凋開幾度,都要和班主任的津貼掛鉤。
最誇張的有人說,當老師的,可以死,不能生病。
從某種程度來說,好老師的標準已經不在於教書的質量,而在於做雜活的數量。
三聯生活週刊曾經採訪過一名90後教師,據她說,自己每天八點就要到班裡迎接學生,然後是上課改作業,帶學生做課間操。
中午和下午沒有教學任務,但要管理學生吃午飯,監督午休,回覆家長資訊,參加學校會議。
下午四點學校放學,因為有託管班,她實際到7點才能下班。
回到家裡,依然是備課,和家長溝通,11點才能睡覺。
張老師估算說,她只有三成是教學任務,其餘7成只能算社會任務。
事實上還有一部分,是被忽略的家庭任務。
2018年7月12日,河南省洛陽第二高階中學的女教師張某芳帶著女兒自殺。
她是一名資深老教師,獲得榮譽無數。
生完二胎,休完產假不久,學校要求她帶高三應屆班,晚上要抱著孩子在家備課到十點多。
工作繁重,再加上還要照顧孩子,張老師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

她曾多次向學校請假,但高三學習太過緊張一直未能准假。
兢兢業業的張老師也理解學校的難處,她能忍則忍,帶著病痛和家庭的壓力堅守工作崗位。
後來那屆畢業生順利進了考場,但是積勞成疾的張老師卻輕生了。
在絕筆信上她這樣寫道:
“走了,我終是個不善言辭的人,臨走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工作壓力大,無法忍受,生活也毫無樂趣,無法接受現在這個面目全非的自己,給親人帶來傷害真的很抱歉。
我是自己走的,孩子是我帶走的,我認為這是對她好,一切不再解釋。
我所有財產、物品,一切都歸愛人李國民處理。”

同樣自殺的還有江西網紅校長劉愛平,他生前多次被評為模範校長、特級教師。
但也難以平衡工作和家庭患上抑鬱症,最終從七樓一躍而下。
在遺書中他說,“抑鬱症讓我痛苦不堪,巨大的工作壓力讓我身心俱疲。我太累了,我想休息了。”

承受著上級的考核,學生的期望,家長的壓力,和自己的內耗。
用於應付檢查的時間要多於學習和教學的時間,用於應付公共的精力多於平衡私人的精力,但是效果仍然不能令人滿意。
還有,來自同行的波及,陌生的惡意,和莫名其妙的黑鍋。
每年都會出現一些品性惡劣的教師,現在熱搜上還有一個幼師毆打兒童的新聞。
這是這個行業裡的害群之馬,給教師群體抹了黑打了臉。
可是,他們中大多數都是好老師,沒有做過違背良心的事。
可是,總有人以偏概全,把教師行業妖魔化。
當然,把教師極端神仙化,也是她們不能也不願承受的生命之重,畢竟造神和毀神只在一念之間。

最近幾年又出現了針對教師的網暴,一些社會人士和學生內外勾結,有組織的用語音、共享螢幕、干擾課件等等手段擾亂課堂秩序。
新鄭三中的劉老師就是受害者,在她講課時螢幕上突然出現了一段音樂。
有人在上面打字:“你瞅啥?我是夢淚。感謝發來的會議號。”
劉老師說:“這個是誰(弄的),頁面蹦出來了,一直有聲音。”
音樂和文字大概持續一分鐘,劉老師勸說對方不要搗亂,但反而刺激了對方。
然後在一片罵聲中劉老師情緒受到影響,最終因為心梗去世了。

今年3月份,武漢有個中學組織學生集體參加工廠,費用是每人170元。
有家長支援,但大部分家長都拒絕參加。
一個班還不過半數,老師直接在群裡點名:
拒絕的家長請給我一個理由,是家裡揭不開鍋缺這170元買米買菜?

老師的話雖然不妥,但結合情景多半也是情緒化的表達,隨口一說。
這背後是她的委屈。
這種活動並非她能組織,但所有的問題都需要她來負責。
要保證學生的安全,要保證學校的任務,要保證家長的態度,要保證的太多,唯獨沒有她自己。

2016年12月6日某校高一15班女生趙某因在廁所抽菸被老師發現。
老師要求她寫檢討,不想寫完後趙某自行跳樓了。
這件事情老師有對錯嗎?
春蠶到死芳菲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現在越來越多擁有教師編制卻累出乳腺結節、甲狀腺結節的他們後悔了,調崗了,辭職了。
但是真的能離開嗎?
我想起最近發生在學校的另一件事——課間十分鐘被取消了。
事實上這一現象由來已久,2019年的一項針對1900餘名家長的調查顯示,75.2%的家長認為身邊中小學“安靜的小課間”現象普遍,且在小學最為突出。
如今北京市中心27家小學裡,22所學校限制了課間十分鐘活動。
其他地方河南鄭州、河北保定等地也有學校曾經採取類似規定。
常見的做法包括:不準出教學樓、不準出教室、不準在教室內外高聲說話和嬉戲打鬧。
有些地方,中午午休上廁所還得舉手示意,准許後還要排成隊伍挨個解決。
升旗儀式也改在教室裡舉行。
為了保證教室的安靜,有些學校走廊裡安裝了分貝檢測儀。

吃飯也不能亂跑,衡水一所高中留給孩子們吃飯的時間只有20分鐘,去晚了沒有飯吃,吃慢了要受到批評。
官媒評論,怕孩子出事,怕被追責,就取消課間活動,實則是教育的懶政。
但事實上,老師們一點懶都偷不了。
學生們被要求留在教室,意味著需要老師們投入更多的精力去監管照顧學生。
而如果老師們都離開了,誰來做這些,教書育人傳道授業。
網上有一句話,教師是一個職業又不只是一個職業。
在留言區很多老師只有一句“堅持”,每天承擔的工作量是旁人無法想象的,又因熱愛和責任無法放棄不願辜負。
即便是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大廠有996,私企有35歲,網紅也需要考慮流量和對抗網暴,每個行業都有自己的KPI。
眾生皆苦,有口難言。
我只能勸你珍惜生命,永遠堅強;偶爾認慫,成全自己。
沒有教育什麼都不是,沒有生命也就沒有了教育的意義。
剩下的,希望就如官媒評論的那樣,能讓老師這個職業迴歸本職,把他們的時間還給他們自己。
社會工作儘量最佳化簡化,工資待遇休息制度儘量和勞動匹配。
老師不是超人,只是平凡人。
工作強度大、心理壓力大、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他們都會喘不過氣。
在我的學習生涯中,也遇見過不少因為工作而傷了身體的好老師。
他們因為家長的不理解而沮喪,因為學生成績達不到上級要求,上級向學校施壓,學校又向他們施壓。
甚至有一位老師兢兢業業教書10多年,因為那種世故問題遲遲未能評上優秀。
表揚表揚他很難嗎?
什麼時候“教育系統健康了,教師才能健康,教師健康了,教育才能健康,教育健康了,祖國的花朵才能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