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詩詩在剛完播的《淮水竹亭》中被嘲端姐,和楊洋的端王湊一對。
但劉詩詩被嘲,女主人設也有鍋。
發現一個現象:混到一定位置的女演員,本該很有話語權,但選擇的人設反而更不討喜,甚至容易大女主變成strong姐。
周迅的《如懿傳》、章子怡的《上陽賦》都是這樣,怎麼已成事實大女主的她們,一演大女主反而容易顯得裝?

《上陽賦》豆瓣評論
那就得先談談她們飾演角色的共性。
此類女主往往是個絕對完美的人兒,她必須充滿大義大愛,慈悲為懷。
像《淮水竹亭》。
男主王權弘業一方面有成就大業必備的冷酷心機,一方面又是十足戀愛腦,這種瑕疵、矛盾反而提供了活人感。
反觀女主東方淮竹,只在被矇蔽心智時短暫生出一個暗黑人格,有了一些人格豐富度,其他大多數時間都是一個絕對高尚、純潔的形象。
劃重點,這個後面要考。
她總以最高道德標準要求男主。男主如她所願出手救人,但因變故沒救成,東方淮竹就把責任全賴男主頭上,指責他不夠大公無私、暗藏私心,並和他斷絕關係。

和男主決裂
自己卻很雙標。
這邊對男主道德審判到極點,另一頭約會心儀面具男,卻把這場悲劇美化,以展示自己的積極樂觀,浪漫天真。

諷刺的點就在於,面具男其實就是男主。彷彿男主是好是壞,全在女主一念間的偏見。
更諷刺的是,同樣是為愛虐殺他人,百目妖君殘害人族後自願獻上妖丹,東方淮竹就對其痴情同情悲憫。
而自己受到大妖九惑傷害,就能正義凜然地毀掉他苦心製造、用以復活愛人的神器,在語言上也極盡踩低他的尊嚴以強調自己有多牛×。
九惑
你一敗塗地

倒不是不允許角色雙標,只是當角色設定被抬到至聖母級別,一點雙標就能引起觀眾注意,如白雪之上的蒼蠅,成為高潔人設的扎眼證明,更顯諷刺。
高潔,是大女主人設甩不掉的牛皮蘚。
周迅的《如懿傳》被嘲也是因為這些毛病,如懿身處宮鬥颱風眼,據網友統計,經歷過大大小小近30次迫害,包括被毒蛇圍攻、被縱火謀殺、子嗣被害等,樁樁件件都直擊要害。
但如懿愣是從頭到尾行為準則不變,如少女時一樣純淨,絕不主動出擊、連反擊也不行。

那麼她是怎麼活下來的呢?壞事,都是好姐妹海蘭做的,與她無關。
周迅是這樣把握這個角色的:
她認為如懿是皇后,作為國母,她的人格她的氣度品行,都絕不可能去參與任何勾心鬥角的事。沒辦法被逼到絕路了咋辦?
她不害人,她只設計。最後壞人都是惡人惡報,真相都是自己浮出水面的。

是的,如懿就是這樣一個高潔TOP級人物。別人當皇后,靠的是籌謀和經營,她“無心後位”,是被推上去的。

女性宮鬥本就是對應男性權謀的題材,可《如懿傳》非要懿造出一個不可能存在的人格,一頭被獵物逼著去捕食的素食主義猛獸。
然而,她做的雙標事情也不少。
包括不限於把魏嬿婉的所有奮鬥都歸類成下作手段,卻默許海蘭各種詆譭設計魏嬿婉……自己能穿著桃黃牡丹挑釁孝賢皇后,嘉妃穿正紅就是衝撞中宮……

大女主不是懶散閒人,她們最終都是要上位的。可是一個聖母該怎麼上位呢?
在這幫有話語權的中年女演員的詮釋中,她們一個兩個都是不爭不搶、形勢所逼、被迫上位的。
唐嫣在《燕雲臺》飾演的蕭燕燕原本嚮往自由,啥都沒想要,但被迫進入政治婚姻,很快就受到寵愛成為皇后。
緊接著老公身體不咋行,就把皇權交給她代行,後面還直接掛了。無奈之下,蕭燕燕帶著孩子長年理臨朝稱制,成為實質上的統治者。

而章子怡《上陽賦》飾演的王儇,原著女主無論對待權力還是婚戀,都是充滿野心的,主動利己的。
劇版則弱化了王儇攀上高位的主動性。

權謀劇中嘟嘴裝可愛
男人全都愛她,她是在情感捆綁中、基於賢內助的身份,勉強在爭取利益。

慈悲的她奉獻所有、原諒所有,最後因生育損傷混加常年的身心疲憊早逝。
這是女主嗎?這顯然是女佛。

可本性純良人設本就早已不是觀眾的心頭好,如今人們能敏銳感受到角色又當又立的扭捏,而生出厭惡。
為何?因為這種人設壓根就是失真的。
而當這類過時、虛浮的角色碰上圈中擁有實權的大花、85花,更會進一步加深觀眾的不適。
我們不熟別的演員,難道還不認識你們嗎?當年你們怎麼一路廝殺到這個咖位的,觀眾全都看得明白,怎麼可能對女性奮鬥的殘酷沒點數?怎麼如今功成名就了,反而要洗白來時路了?


這其中除了一種混出頭了就想自我包裝的普遍心理外,外人的盲目吹捧也助力不少。
周迅演《如懿傳》就是這陣仗。
紀錄片變成拍周迅馬屁大賽。那口吻神情,全是崇拜到不可思議的程度。有些演員直接無以言表,只能靠哭泣來表達崇敬。

這種過度的吹捧無疑加強了周迅崇高完美的自我認知,以及對極端神聖人格的幻想,不知不覺人戲合一。
說到底,人都是自戀的,而自戀使人忘本。恰如嘉妃所說,承寵讓人忘了是怎麼爬上來的。

而夠不到周迅這個位置的女演員,也有自己的死裝理由。
眾所周知,複雜性、因暗面這些東西向來是由配角乃至反派負責的,國產劇中女主的特權便是傻白甜。
因而高度拔高角色設定,為其打造纖塵不染的品格,某種程度也成了女演員宣誓地位、和其他小咖劃清界限的途徑。
唐嫣和劉詩詩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眾星捧月的大女主不光能顯示地位,理論上也能加持個人形象。
只是當演員的目的性很強的同時實力又一般,碰上古板的角色“裝感”便會強到飛起。
典型案例還是東方淮竹。
劇彷彿只是她展示個人形象的舞臺,所以表演第一目標不是服務劇情,而是施展個人魅力。無時無刻流露出的自戀氣息,也會進一步加重角色的討人嫌。
比如在表述好姐妹的未婚夫慘死,自己十分痛惋時,她的整個身體竟詭異地呈現為跳芭蕾狀。

憤怒地與反派大戰時,重點也全在凹體態上。

而表現對男主傾慕的橋段,她又只全神貫注於繃出完美天鵝頸,又怎麼可能演出CP感呢?

實際上,完美大女主形象由來已久。
2003年《至尊紅顏》中,賈靜雯版的武則天就被改編為至純至善的人設。

歷史上的武則天多有心狠手辣的一面,而這版的編劇卻將她的暗黑完全剝離給反派徐盈盈。
遇到問題,不是有男人跳出來幫她解決,就是好姐妹徐盈盈或主動或陰差陽錯幫她除掉障礙。
武則天自己則無論怎麼受挫都能以德報怨,靠著善良的心和百分之百的運氣被動登上皇位。
於是徐盈盈成了童年陰影,而武媚娘只是一個被貶至尼姑庵仍身穿透紗的無辜女人罷了。


而2010年左右最熱門的一些港劇,也是全員菩薩。
如《宮心計》“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的劉三好和《搜神記》“笑口常開,好彩自然來”的好彩妹。

她們好得不像正常人。
劉三好不僅以最高道德要求自己,還熱衷於道德輸出。她與姚金玲就恰如如懿與魏嬿婉的前身,一個自詡為救苦救難的大聖母,一個被迫當品行低劣的野心家。
而好彩妹熱臉貼冷屁股,對一直在害她的反派沒一點怨念,反而一心想感化她。

編劇自己心裡有數,這類純潔女主只應天上有,借配角之口說破。

但哪怕她們再失真,在當年卻是有市場的。
只是十幾年過去了,觀眾的心態已全然變化。

電視劇作為一種精神產品,在節奏沒那麼快的當年,代表的往往是人們高於生活的期待,是對普世價值觀的肯定。
但現在,人們心中某些樸素願望崩塌了,電視劇不光要緊扣現實,最好還能用來宣洩對現實的不滿。
人們沒耐心聽脫離實際的大道理了,表達當下的憤懣才是頭等大事。
爽劇中有仇必報的惡女因此成為最時興的形象。
觀眾對暴力輸出的需求到了怎樣的地步呢?
報仇,要立刻!馬上!
《墨雨雲間》《九重紫》《雁回時》中女主演好人都超不出一集,女主善良的時間被無限壓縮,觀眾是一分一秒也等不了。
而諷刺的是,引領狠毒復仇女風潮的,正是與《如懿傳》同期播出的《延禧攻略》。

至今這麼多年,這種復仇女形象依然經久不衰,可見這一類女主確實捕捉了某種大眾需求。
而以周迅為代表的掌權內娛姐們,對大女主的審美還停留在從前。
圈中姐姐的女星們大都人到中年,認為復仇類大女主更像小打小鬧的爽劇, 而大愛慈悲的形象更符合高大上作品的需求。脫離市場需求,變成必然。
一個有話語權的女演員拍劇,角色的塑造由她一手把控,但對女主人設審美的落後註定讓她背離大眾需求。
有意思的是,周迅和一般想要透過角色正面形象鞏固自身價值的女演員不同,她其實根本不需要透過如懿加持自身。
她可以去演一個壞人,只要角色需要。但她認為如懿是好人,所有她必須以這樣一個極端完美的形象去塑造如懿。

一個細節,說到如懿的心腹蕊心終於遇到良人相配時,周迅激動地說“終於出現了一個好人”。

所以她理解的如懿從一而終地保持純淨,她認為是合理的成立的。 她甚至自然地說出,如懿就是想告訴大家,宮鬥沒有用也沒有必要。

事實上,絕對純淨的如懿是寓言式的,悲劇式的。從創作立意上,這是可行的,甚至可以是高階的。
但客觀事實是,這劇就是沒拍好,短平快的爽沒有,悠長的深刻也沒有,自然變成一種裝。
《如懿傳》多重buff疊滿,被嘲成現象級,在情理中。
而就周迅而言,她往常更擅長揣摩一些極致的人物人格,帶著某種病態的執念,最有戲劇性,也最適合周迅。
《李米的猜想》滿腦子失蹤男友的李米,《夜宴》為愛赴死的青女,《畫皮》為得到人類愛情違逆本性,死而無憾的狐女……

話說回來。
不是說當下流行的黑蓮花就比白蓮花優越多少,當某種型別的大女主成為絕對主流時,勢必依然會有一些演員的特質無法理解並勝任,特別一些已經形成表演定式,或已經呈現出明顯侷限性的內娛中女演員。
只有當大女主型別足夠豐富,中年掌權女演員才有可能帶著各自獨特的人生經驗為角色加持,而不是去硬凹貼合主流大女主,這才是內娛女主角能欣欣向榮的正解。
戀愛腦的周迅隨心而動,但以自身感受為第一不也是一種大女主視角嗎?劉詩詩從無事業心到重新迴歸野心勃勃,雖然並不理想,但一定也有自己的人生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