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讓這些攝影師一次次地回到同一個地方?

是什麼讓一些攝影師一次又一次地回到相同的地方?當然,每個藝術家都有重複出現的主題,但要在一個人的意識中烙下特定地點或場景的印記,必須有一種特殊的共生關係。這個地方一定對藝術家產生了影響,無論是視覺上、情感上、氛圍上,還是其他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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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作為一種媒介,長期以來一直與 “重複” 這一概念聯絡在一起,不過也許更多的是因為它的機械性,即技術上的無限可複製性,而不是它的任何概念性用途。在藝術創作過程中,習慣和儀式是一種巨大的塑造力量,許多攝影師,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都顯示出自己是習慣的動物,無論他們的事業走向何方,都無法擺脫一兩個特定的主題。這篇文章所圍繞的幾位當代藝術家都有一個他們重複拍攝的地方,共同編織了一個豐富的理由網。
探索美學可能性
對於出生於墨西哥、常駐日本的攝影師 Juan Carlos Pinto 來說,這個地點的形式是東京新宿車站地下室的一小群美觀的綠色電話亭,這是他在 2016 年一個春雨綿綿的下午第一次發現這個地點。
“我是在上班的路上看到這個畫面的: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使用這些電話。我以前每週都會路過那裡三四次,但以前從未注意過它們。突然間,看到那個人溼漉漉的外套和拿著手機的手,這個地方就變得生動起來。我沒有多想構圖,就拍了這張照片,然後就走了”。 Pinto 將這張照片列印成一張圖片,並命名為《時代/Jidai – I》。一年多過去了,他才再次想起這件事。
“起初,我回到那裡拍攝是因為那裡的外觀。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地方對我來說有了新的含義,因為我新增到照片集中的每張照片似乎都是書信對話的一個章節,東京的社會結構在其中顯露無遺”。他開始越來越多地光顧這個地方,有的時候會花上四個小時等待有人使用這個空間。
他說:“一旦我發現了一個有美學可能性的地方,我通常會對其進行數週甚至數月的探索,直到拍攝出我想要的照片為止”。
有了這類作品,就會產生這樣一個問題:這樣一個專案應該在什麼時候完成?如果有時限的話。對Pinto來說,“也許這就是這個系列的終結:兩個空空如也的鋁製基座”。在某種程度上,這些人們使用電話的圖片構成了一個小小的時間膠囊,因為我們現在大多數人都使用手機,公共電話遲早會消失。
感知場景的潛力
另一些攝影師則喜歡記錄特定地點如何被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使用。探索這一主題的兩位攝影師是富安隼久(Tomiyasu Hayahisa) 和 Ellen Mitchell ,富安隼久反覆拍攝他所在的柏林社群一個公共公園裡的乒乓球桌,而 Ellen Mitchell 則反覆拍攝新澤西海濱高地木板路上的長椅。富安隼久的照片總是以同樣的方式取景——從他公寓窗戶的有利位置。

“2012年的一天,我看著人們來到球桌前,我以為他們要打乒乓球,但他們沒有。他們什麼也沒打,只是坐在那裡,過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從那時起,我就開始拍攝桌邊的人”,他說。在他的“TTP”系列照片中,人們的確可以在桌子上躺著、坐著聊天、滑冰等等。富安隼久長期以來一直對定點觀察的攝影風格感興趣,他認為這是一種真正觀察物體和場景並感知其潛力的方式。
重新整理視野
與此同時, Ellen Mitchell 於 2014 年開始拍攝她的系列作品,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記錄下這個她在成長過程中經常光顧的地方。她解釋說:“當我開始在海濱拍攝時,我並沒有想好要拍什麼樣的照片,但我知道我對這個地方感興趣的是什麼——不同的人群、建築、經濟非常蕭條的居民(這裡一直是該州最貧窮的城鎮之一)和充滿活力的海灘度假勝地之間的對立。”
“我認為,作為一個本地人,我可以找出很多小細節來展現小鎮的有趣之處,但與此同時,我可能也會錯過很多東西,因為我看得太習慣了,以至於在某種程度上變得視而不見”。那麼,這種重複拍攝行為背後的一些衝動是為了重新重新整理她的視野,以及審視那些與她使用相同空間的人物。
“有了統一的格式,我們就能更清楚地意識到每個畫面中的人有什麼不同—年齡、性別、種族、無窮無盡的外表和行為——所有這些都是我們人類的魅力所在”。她說:“我認為,有了相似的佈局,再加上不變的長凳,就能更加突出拍攝物件的美感和獨特性。”
捕捉不同的體驗
和 Ellen Mitchell 一樣,來自舊金山的攝影師 Jake Ricker 也被一個特殊的公共場所深深吸引:這次是標誌性的金門大橋。從 2017 年開始,他幾乎每天都會去大橋,一待就是一整天,尋找影像。
他說:“我認為,我所拍攝的坦率、街頭風格的攝影作品將是一種有趣的方式,可以展現這樣一個被拍攝的地方的不同版本”。這些照片捕捉到了各種不同的體驗,從遊客出遊到家庭擁抱、車禍和警察巡邏。
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時刻——60 多起自殺未遂事件,他僅僅透過在現場、觀察行為和傾聽,就幫助阻止了這些事件的發生。就這樣,日復一日回到同一個地方的儀式超越了攝影,迅速成為他生活中的工作。 Jake Ricker 說,他知道這個專案最終一定會結束,所以他計劃在正在安裝的防止自殺網完成後結束這個專案,這感覺就像是這個專案的 “自然結束”。
發掘不斷感受到的東西
有些攝影師到外面的世界去尋找他們經常出現的拍攝物件,而有些攝影師則向內尋找,從他們的日常生活中發掘出他們不斷感覺到的東西。早在 2008 年,藝術家 Daniel Blaufuks 就因為個人原因長期呆在家裡,有一段時間他幾乎不出門。在此期間,他閱讀和研究了大量書籍,慢慢地,他開始從自己的隱居生活和私人空間的細節中獲得靈感。
他回憶說:“就好像其他攝影師為了拍攝而越走越遠,而我卻越來越退縮。就在那時,他發現自己在考慮家中的一扇窗戶——磨砂玻璃遮住了窗外的綠色植物,散射光投射在窗前的小桌子上。”他說:“我對這扇窗戶本身以及它每天的變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每次我坐在桌前,它都會對我的空間產生不同的影響”。
借用作家薩米耶·德梅斯特的一句話,這是一堂關於我們可以 “在自己的房間裡旅行” 多遠的課——關於我們的思想可以帶我們去的地方,靈感來自我們居所中最安靜、最看似平凡的角落。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閱讀和寫作的同時, Daniel Blaufuks 開始拍攝窗景,在照片中,取景本身從未改變。相反,不同的只是桌上的物品、光線以及窗戶是開著的還是關著的。他把這個專案命名為 “Attempting Exhaustion(試圖窮盡)”,這反映了他對 “是否可能窮盡拍攝一個地方”的思考,或者換句話說,“是否可能全面完整地描述一個地方”。
記錄情感的細微變化
有時,攝影師會回到一些面孔和地點的組合,比如英國攝影師 Colin Pantall ,他的出版物“Sofa Portraits”(沙發肖像)收集了他多年來拍攝的女兒 Isabel 在家裡破舊但深受喜愛的沙發上的照片,華麗而富有情感。在有女兒之前, Pantall 和妻子經常出差工作,但女兒一出生,他們就需要一個永久的基地。他們搬進了英國巴斯的一套公寓,而這套沙發也是隨公寓一起搬進來的。
他解釋說:“我經常在家工作,當我妻子工作時,我還照顧 Isabel,所以我開始在離家較近的地方拍攝,因為那是我沉浸其中的地方”。他解釋說,“一開始這只是個意外。但透過這樣做,我開始拍攝同樣的東西,看到一天、一週、一個月、一年中發生的節奏、光線、情緒——表情和存在——的細微變化。這與我們的女兒在家裡的生活重合,看著她從嬰兒成長為幼兒、女孩,再到現在的女人”。
Pantall 說,反覆在沙發上拍攝 Isabel 會帶來不同的情感元素。“她累的時候會看電視,放學回家、去森林或公園遊玩、生病的時候也會看電視。她喜歡有人陪著她,而這個人有時就是我。有時我陪她看,有時我做別的事,有時我拍照。她的身體和情感都棲息在那個空間裡……在我拍攝的那一兩年裡,她在那張沙發上明顯地長大了。當我們離開它的時候,這個專案也就結束了”。
就這樣,《沙發肖像》中的每張照片都像是一次小小的關愛行動;揭示了相機是如何陪伴著許多微妙而重要的家庭時刻,以及沙發本身作為舞臺的重要性。
那麼,按時間順序、緩慢變化的地方和人物攝影肖像能發掘出什麼呢?聚集在這裡的藝術家們向我們講述了分類法的力量和同一性的詩意,他們的作品雖然主題和意圖各不相同,但在某種程度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迴歸同一主題揭示了人類生活的隱秘面。
 良倉今日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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