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潤
來源：劉潤（ID：runliu-pub）
這幾天，我的朋友圈被一則新聞刷屏了：外賣平臺要給騎手繳社保了。
2月19日，京東宣佈將逐步為其外賣全職騎手繳納五險一金，為兼職騎手提供意外險和健康醫療險。緊接著，美團也宣佈，逐步為全職及穩定兼職騎手繳納社保，預計2025年二季度開始實施。2月20日，餓了麼也釋出公告，宣佈已在部分城市試點為騎手繳納社保。
訊息一齣，很多網友都在歡呼。
有人說，京東入局了，企業開始良性內捲了。有人說，這才是負責任的企業。騎手們太不容易了，風裡來雨裡去，事故發生率還這麼高，是該有個保障了。
是啊，誰不希望這些辛辛苦苦的騎手，有更好的保障呢？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晚上點了個外賣，我隨口問了送餐的騎手小哥：“聽說平臺要給你們上社保了，挺好的吧？”
他卻嘆了口氣，說這事沒那麼簡單。
這個回答，讓人有些意外。接著，我又試著問了一些外賣騎手，他們的回答都是：不好說，觀望觀望。
按理說，繳社保是好事。可騎手們，怎麼似乎都不太開心呢？
帶著這個疑問，我去查閱了一些資料。越查越發現，這事不簡單。
怎麼說？首先，讓我們算筆賬。
一家外賣平臺如果要給騎手繳社保，大概要花多少錢？
社保，其實是一堆保險的總稱，包括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工傷保險、生育保險、失業保險。也即平常所說的：五險。
先看一位騎手的社保費用。
按照規定，職工的社保由企業和個人分別承擔部分，養老和醫療保險是大頭。以上海為例，養老保險，需要企業承擔月收入的16%，個人承擔8%；醫療保險(含生育保險)，企業承擔9%，個人承擔2%。
也就是說，粗略來算，企業承擔的社保費用，大概是員工月收入的25%，個人承擔的社保費用，大概是月收入的10%。
嗯。那麼，騎手的月收入又怎麼算？以美團為例，看圖。
（資料來自美團官方網站）
根據美團資料，2024年第三季度，在北上廣深等城市中，如果你跑的勤，“眾包騎手”能拿到7000多元，“樂跑騎手”是10000多元。在四五線城市，這個數字是5000多元和7000多元。
這裡說的“跑的勤”，就是指你的當月接單在22天及以上、日均時長6小時及以上，比較符合美團提及“全職及穩定兼職騎手”的要求。
我們忽略各地最低社保繳納要求，就當作平均收入6000元好了。
那麼，這些騎手，總共有多少人？
根據美團資料，2023年，在美團獲得收入的騎手，有745萬。這其中，就有11%的騎手，全年接單到了260天以上，大約81.95萬人。
（資料來自美團研究院《2023年·美團騎手 權益保障社會責任報告》）
所以對美團來說，企業和個人一年需要繳納的社保成本，就大概是：
6000×（25+10）%×12×81.95萬=206.5億元。
並且，如果讓騎手的到手薪資保持不變，就意味著美團要把企業和騎手需要繳納的部分，全部承擔起來。
200多億元吶。這可不是小數。這還只是社保，沒有計算公積金。
有人說，美團多大的企業？掏200億，想必不難吧？
不一定。根據報道，2024年第二季度，美團盈利136億元，第三季度，美團盈利128億元。
這樣算，美團這半年，就幾乎白乾了。
股東們，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至少，不可能同意由美團承擔全部社保費用。
那問題就來了。這錢，還得誰出？
從商業邏輯上來說，外賣這個生意的所有收益，都來自於消費者出錢，再由平臺、騎手和商家分掉。
所以，要給騎手繳納社保，要麼是商家、騎手和平臺少分錢，要麼是消費者多出錢。
先看商家。讓商家少分錢，其實就是提高平臺向商家收取的佣金。
但這裡，有個誤會。有人說，外賣越來越貴，騎手越來越窮，商家一家家的倒閉，都是因為佣金分成太高導致的。聽說，一單外賣的佣金，美團足足要抽兩成。
真的是這樣嗎？
根據美團官方釋出的通告，美團外賣的服務費，實際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技術服務費，一部分是履約服務費。而技術服務費，細算下來一單隻有6%-8%。配送服務費，則只有在你選擇了美團外送的時候才會產生，具體就要看配送距離、時段、天氣了。
（圖片來自美團官方網站）
但即便是這樣，商家也很難同意提高佣金。畢竟，大量中小商戶利潤微薄，再加上其他平臺在旁競爭，你提高太多佣金，他們就會去其他平臺了。
那麼，要不然讓騎手自己出？這就更不可能了。
以6000元工資來算的話，如果讓騎手自己全出35%的社保成本，相當於到手薪資直接砍掉2000多元。但騎手肯定就不幹了。這怎麼幹？
就算退一步，不降低騎手的薪資，只是讓他承擔10%個人應繳納的部分，估計也會有很多人不樂意，甚至直接跳槽。
因為，每個月到手的錢少了。以6000元工資來算，這就是600多元錢。節省一點，都夠很多地方一家三口一個月的餐費了。
而這對平臺自己，也是個很大的挑戰。還是拿美團舉例，即便是隻承擔企業的25%部分，一年的費用也要去到140億元，幾乎相當於他們整個第三季度的盈利了。
那怎麼辦？估計最後，消費者也要多出錢。
那麼，多出多少呢？
根據美團2023年財報，美團的全年即時配送訂單，有219億筆。這樣的話，只需要每單平均加1元錢，就能攤掉理論上的全部成本。
但是，這畢竟是“平均漲價1元”，落到實際，消費者必然有不小體感。可如果給人感覺提價太多，單量下降又會下降，造成惡性迴圈。
這帳，算到這裡，不由得長嘆一口氣。
錢不可能從天上掉下來，只能是由現有商業模式中的幾個交易方，共同承擔。
現在，你大概明白，為什麼外賣小哥一提到繳納社保，都愁眉苦臉了。因為他們擔心，羊毛出在羊身上。即使是自己只承擔個人的部分，也會直接導致到手的薪資減少。
有人就說了，哎？不對吧。你看新聞。京東，怎麼就敢宣佈給騎手上社保呢？
（圖片來自京東黑板報賬號）
就在2月24日，京東集團宣佈，現有的全職騎手和新加入的全職騎手，五險一金的全部成本，都由京東承擔。
這就是京東，作為市場後進者的聰明之處了。因為繳納社保，京東需要付出的成本，比美團要低很多。
根據報道，雖然京東旗下的外賣騎手，約有130萬人，但他們建設的全職騎手團隊，大概只有幾萬人。按照我們剛才的計算，即便是全部支出都由京東承擔，總共的費用也不會超過10個億。
雖然這只是大概的估算，但和美團數百億的成本相比，差距太大。所以，如果把外賣業務比作攻防戰，給所有全職和穩定兼職的騎手繳納社保，就是一個只能京東開火，美團卻很難還手的“軟肋”。
或許在未來，他們也會慢慢把所有騎手都變成全職，並且繳納社保。但需要的資金動輒百億，挑戰也會很大。
畢竟，錢總有人要出。
當商業模式本身沒有變革時，就總會需要有人站出來，承擔這部分成本。
這，也和社保本身的邏輯很類似。尤其，是社保養老金。
每個人會很自然地覺得，國家要幫助自己養老。可是國家的錢，也需要有來源的。從哪來？從當期的年輕人身上來。
你年輕時交的養老金，主要用來養活當時的老年人。而你年老以後領取的養老金，都是你的下一代繳納的。雖然數字一直幫你記著。
每個老人都年輕過，但年輕人從來都沒有老過。人在年輕的時候，其實很難意識到，自己老了的時候，是很需要這筆錢的。坐吃山空和每個月都有現金流的安全感，是不一樣的。
繳納社保，既是用現在的確定性來對沖未來的不確定性，也是對社會互助精神的踐行。
而每一次社會的進步，其實都是在用一個更大的確定，來對抗生活的不確定。
風裡來雨裡去的外賣騎手，用一單又一單的外賣，幫助我們對抗著生活的不確定。而社保，則是用制度的力量，為他們撐起一片確定的天空。
有人說，這個時代最貴的，是確定性。
但其實，最貴的不是確定性本身，而是我們為了給彼此確定性，所付出的那份擔當。今天我們付出的每一分錢，都會讓明天的我們，以及千千萬萬奔波在路上的人，走得更穩更遠。
這或許，就是一個時代在越變越好的證明吧。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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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團：將為全職及穩定兼職騎手繳納社保，積極構建和諧勞動關係 -
獨家詳解！騎手繳社保，美團每年增加多少成本，阿里京東影響多大？| 原創 -
2023年·美團騎手 權益保障社會責任報告
https://s3plus.meituan.net/waimai-pc/%E7%BE%8E%E5%9B%A2%E9%AA%91%E6%89%8B%E6%9D%83%E7%9B%8A%E4%BF%9D%E9%9A%9C%E7%A4%BE%E4%BC%9A%E8%B4%A3%E4%BB%BB%E6%8A%A5%E5%91%8A2023%E5%B9%B4.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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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團745萬騎手收入大曝光：一線城市月均7354元，近半騎手年接單低於30天！“8萬研究生、30萬本科生送外賣”是假的 -
美團騎手的真實收入水平、工作時長是怎樣的？
https://www.meituan.com/news/NN2412250470102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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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單位繳納社保的比例是多少？ -
美團釋出2024年Q3財報：營收936億元 多措並舉推動生態共贏
https://www.meituan.com/news/NN241129066007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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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團2023年財報：全年營收2767億元，同比增長26%
https://www.meituan.com/news/NN240322064007784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