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在烏克蘭戰爭中的秘密合作

最近《泰晤士報》披露了英國在烏克蘭戰爭中與烏克蘭、美國、法國、德國等國家的秘密合作，揭示了英國在烏克蘭戰爭中的深度參與、但一直未公開的角色，尤其是在2023年“春季反攻”前後的政治與軍事博弈中。值得參考借鑑，知己知彼，立場不同，請注意甄別。

英國軍事高層在烏克蘭的關鍵作用：未曾公開的故事

2023年春季，烏克蘭發起了期待已久的“春季攻勢”，而英國的參與程度，特別是最後時刻奔赴基輔、制定戰鬥計劃和收集情報的舉動，一直沒有為外界所知。直到今天，真相才得以揭示。

在2023年初夏，烏克蘭軍隊發動了久等的“春季攻勢”。這場關鍵進攻的代號並沒有以某個著名的烏克蘭人物或地點命名，而是以一位英國政治家的名字命名。

“沃萊斯”軸線（Wallace Axis）指的是當時的國防大臣本·沃萊斯，他在戰爭初期為烏克蘭提供了急需的武器，並幫助其應對俄羅斯的進攻。根據一位烏克蘭軍方人士的說法，沃萊斯因此被親切地稱為“拯救基輔的男人”。

儘管英國堅定支援其東歐盟友的立場一直不為人知，但其深度參與和影響力卻一直未曾顯現——從最後時刻奔赴基輔、幫助制定戰鬥計劃，到收集關於俄羅斯的重要情報，英國的角色遠超外界的想象。直到如今，這一切才得以曝光。

在幕後，烏克蘭人將英國的軍事領導人稱為“反普京”聯盟的“大腦”，這個聯盟由美國、英國以及其他數十個志同道合的國家組成。英國被認為有著敢於在其他國家不願涉足時派兵進入的膽略，其在戰爭中的作用遠超許多觀察者的預期。

最為關鍵的是，《泰晤士報》透露，在美國為烏克蘭提供了最先進的武器和精確的目標資料，幫助烏克蘭有效使用這些武器時，正是英國的軍事領導人在“蠍子行動”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保持了華盛頓和基輔之間複雜關係的穩定。

關鍵人物。從左上角，英國人:海軍上將託尼·拉達金爵士、華萊士、將軍羅利·沃克、將軍吉姆·霍肯胡爾和中將查理·斯蒂克蘭；美國人:克里斯托弗·卡沃利將軍、勞埃德·奧斯汀和將軍馬克·米利；烏克蘭人:瓦列裡·扎盧日尼、將軍亞歷山大·錫爾斯基和基裡洛·布達諾夫

前線之外

戰爭爆發一年多後，儘管在公開場合，美國拜登政府與烏克蘭保持一致，表現出對烏克蘭的堅定支援，但在幕後，美國與烏克蘭之間的關係卻在悄然發生緊張和摩擦。直到2023年初夏，這種緊張局勢才變得更加明顯，接近無法控制的程度。

烏克蘭已經開始了推遲已久的反攻，這是戰爭中的一個關鍵時刻。烏克蘭希望趁著當初成功將俄羅斯軍隊從基輔門前趕走的機會，重新奪回頓巴斯地區的土地，改變戰爭的態勢。然而，情況並不如預期。

正是在這一關鍵時刻，海軍上將託尼·拉達金和他的兩位“主要助手”，陸軍中將羅利·沃克和陸軍中將查理·斯特克蘭發揮了作用，贏得了烏克蘭和美國人的尊敬。

烏克蘭武裝部隊司令扎盧日尼與拉達金

為了這一時刻的作用，英國實際已經準備了六個月。

2022年12月

2022年12月23日，拉達金接到了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馬克·米利的電話。戰爭已經進行了一年多，此時的拉達金，充滿魅力和樂觀精神，而米利則以果斷和毫不畏懼聞名，兩人已經相識已久。

烏克蘭方面明確表示，2023年春季，他們計劃對俄羅斯展開攻勢。這一攻勢被公眾熱切期待並稱之為“春季攻勢”。然而，無論是美國還是英國，都對烏克蘭是否準備好表示懷疑。

“顯然，他們是打算發動攻勢的，”一位參與當時討論的英國軍官說。因此，邏輯就變成了，“既然他們要做，那就儘可能做到最好。”

在12月的通話中，米利告訴拉達金，美國已決定全力支援這一進攻。

烏克蘭軍隊為2023年春季攻勢進行訓練。斯科特·佩特森/蓋蒂圖片社

2023年1月

到了2023年1月，約50個國家在德國拉姆施泰因舉行會議，討論烏克蘭的軍事需求。美國國防部長勞埃德·奧斯汀（Lloyd Austin）宣佈，美國和其他北約國家將向烏克蘭提供一大批重型武器。

“這顯示了我們長期支援烏克蘭對抗俄羅斯無端侵略的承諾，”奧斯汀在新聞釋出會上表示。這被視為俄羅斯戰爭預計將升級的明確訊號。

隨後，白宮宣佈，美國將向烏克蘭提供31輛M1艾布拉姆斯坦克，幫助他們抵擋俄羅斯軍隊，並打破了長期以來不願向基輔提供進攻性裝甲車輛的顧慮。

與此同時，英國將成為首個向烏克蘭提供遠端“風暴影”巡航導彈的西方國家，沃萊斯表示。英國軍隊還秘密派遣軍人，幫助烏克蘭將這些導彈安裝到飛機上，並教導烏克蘭軍人如何使用這些武器。此舉並非第一次英國軍隊在地面部署：早在2022年2月俄羅斯入侵初期，幾十名英國常規軍人已被派往基輔，指導新兵及迴歸軍人使用英國提供的反坦克導彈NLAW。

儘管自2015年以來，英國一直向烏克蘭派遣訓練軍人，但在2022年2月俄羅斯入侵前，他們因擔心俄羅斯隨時發動攻擊，不得不撤離。

反攻

即將到來的反攻本應是戰爭中的轉折點。聯盟內充滿了樂觀情緒，認為這場戰鬥將是烏克蘭的最後一戰，普京總統將被迫做出和平讓步。

五月

在反攻開始前的幾周，戰略指揮部負責人、前國防情報局局長吉姆·霍肯赫爾將軍與烏克蘭軍事情報總局局長基里爾·布達諾夫會面。他們討論瞭如何合作以實現反擊的目標——霍肯赫爾手中掌握著高度敏感的軍事資源。

兩人最早的會面是在2019年左右。霍肯赫爾於1986年加入情報隊，作為一名初級軍官，他的早期工作重點是俄羅斯，早在全面戰爭爆發前，他就意識到需要與烏克蘭建立聯絡。他曾在1989年柏林牆倒塌時親歷了歷史時刻。早在2021年夏天，當時防務部內的其他人還沒有意識到戰爭的可能性時，霍肯赫爾就已經看到了衝突的跡象。

“一位軍事訊息來源表示：‘他意識到必須做些準備工作，幫助烏克蘭為即將到來的局勢做好準備。’”霍肯赫爾與沃萊斯密切合作，確保在入侵前烏克蘭擁有NLAW反坦克導彈。

烏克蘭士兵在2023年的攻勢中向巴赫穆特附近的俄羅斯防線開火，試圖奪回頓涅茨克地區的領土。LIBKOS/AP

沃克和斯特克蘭則幫助參與了戰鬥計劃的制定，而霍肯赫爾則在幕後提供了有關俄羅斯的情報。“他們需要足夠的資訊才能有效開展行動。他們需要在數量上處於劣勢的敵人面前佔據優勢，”該訊息來源說。

然而，烏克蘭人遇到了問題。原計劃美國、英國和其他國家的裝備會在三月底之前到位，但三月底變成了四月底，再到五月底。

“烏克蘭一直在等待所有裝備的到位，我們一直說，你們需要直接行動，俄羅斯並不強大。你們有足夠的裝備，應該挑戰他們，”一位英國軍事訊息來源說。

到那時，烏克蘭為反攻所提供的武器，已與整個英國陸軍的裝備相匹配。

隨著時間的推移，俄羅斯抓住了機會，固守了陣地。

六月

當烏克蘭終於在6月初發起反攻時，另一個問題隨之出現。拉達金和美國的同行們曾爭論，烏克蘭應該採取“飢餓、拉伸和打擊”的戰略。所謂“飢餓”部分指的是攻擊物流樞紐，試圖限制俄羅斯的供應；“拉伸”部分指的是透過多個軸線進行探查和誘敵，其中一個軸線被命名為“沃萊斯”。“NLAW導彈、坦克、風暴影導彈，這一切的實現都得益於沃萊斯，”一位官員表示。

然而，沃萊斯在國防部和外交部內遭遇了反對，原因是人們擔心向烏克蘭提供越來越重的武器可能會加劇與俄羅斯的緊張關係。克里姆林宮一直在揮舞核武器的威脅，並在3月表示將向白俄羅斯部署戰術核武器——這是自蘇聯解體以來，俄羅斯首次在其邊界以外部署核武器。

在戰略的“打擊”部分，英國和美國的軍事高層建議，需要集中兵力和火力，選擇一個最有可能突破的點進行進攻。

然而，澤連斯基總統有著不同的想法。他被烏克蘭地面部隊指揮官奧列克桑德爾·西爾斯基將軍說服，決定採用一種策略，既要在北方製造混亂，又要在東南部進行最大程度的推進。烏克蘭沒有選擇在南部發起突破（並切斷俄羅斯與被佔領的克里米亞之間的陸地通道），而是分散了戰鬥力量。最終，突破未能如期實現。

迫切的行動

這讓美國人感到沮喪，尤其是烏克蘭地面部隊的推進速度比美國要求的要慢。

“一開始，美國人很不耐煩。經過一系列戰鬥演習後，他們認為現在到了行動的時刻，”一位前高階國防官員說。烏克蘭人則表示，包括美國和英國在內的所有盟友都低估了俄羅斯的障礙以及現代戰場的實際情況。道路上佈滿了俄羅斯的地雷，而清除這些地雷的人們還面臨著來自無人機的威脅。

烏克蘭武裝部隊指揮官扎魯日尼將軍，負責指揮西爾斯基的領導者，他辦公室的牆上掛著拉達金的照片，正急於管理士氣危機。為此，他向英國軍事高層解釋說，許多士兵，尤其是年約三四十歲的徵召兵，僅在前線待三天。第一天是適應期，第二天他們會推進200到300米，而第三天他們會鞏固陣地，準備交接給新兵。這一程序緩慢且單調，烏克蘭最親密的盟友們認為這是低效的。

據稱,美國人則質疑“到底發生了什麼”，並敦促烏克蘭“以更強的節奏推進”。

正是在這個時候，烏克蘭與美國的關係達到了冰點。

米利和美國歐洲及非洲軍隊指揮官克里斯托弗·卡沃利將軍對扎魯日尼感到非常沮喪。扎魯日尼則對來自美國的壓力感到不滿。

華萊士，前排，右三，在多塞特郡博文頓營地，與烏克蘭士兵在挑戰者2坦克中訓練。本·比爾肖爾/法新社/蓋蒂圖片社

面對這種局面，拉達金放棄了假期，告訴沃萊斯，他需要前往烏克蘭調解雙方的分歧。

計劃是與扎魯日尼坐下來，聽取烏克蘭方面的意見，並透過影片電話將烏克蘭的觀點解釋給美國人。他乘坐蘇聯時代的夜間列車從波蘭前往基輔，親自與扎魯日尼交流，後者後來成為烏克蘭駐英國的大使，併成為繼任澤連斯基的熱門人選。

這是一場不同尋常的戰爭，儘管美國提供了強有力的領導，但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同時提供的支援遠遠超過其盟友。幾乎從一開始，拜登就因美國在烏克蘭的參與度超過政府公開表態而遭到質疑，有人擔心這場戰爭會成為代理人戰爭，可能帶來核戰爭的後果。“這些擔憂不是真的，”總統在2022年4月告訴記者。“它顯示了俄羅斯因失敗而感到的絕望。”第二年2月，奧斯汀在北約記者會上表示：“我們不會被捲入普京的戰爭。”

接下來的幾個月裡，美國的軍事高層開始模擬春季攻勢的計劃。由於擔心自己被認為過度介入戰爭，美國人僅在少數情況下前往烏克蘭，而英國的軍事高層則被給予了隨時前往的自由。有時，他們的訪問非常敏感，需要穿便衣。

外交攻勢

與拉達金的秘密訪問同時，沃克，一位曾因塔利班炸彈而受傷的前特種部隊指揮官，正在與他的美國和烏克蘭朋友們保持聯絡。

當時，他是國防參謀長的副職，負責軍事戰略和行動。同事都認為他“非常聰明”，沃克在烏克蘭人中極受歡迎。一位烏克蘭軍事訊息來源表示，他是英國戰鬥思想的“策劃者”，是那些與他接觸者的“靈感來源”。一位烏克蘭高階官員形容這位前皇家衛兵為“穿著粉色褲子的將軍”，因為他穿著這樣的褲子出現在基輔的一次會議上，令烏克蘭人忍俊不禁。

沃克是一個“信徒”，前高階國防官員表示。“他絕對是最優秀的之一。像沃萊斯一樣，他相信我們可以抵擋住俄羅斯，相信烏克蘭會戰鬥並堅持下去，不會像戰爭初期預測的那樣三週內崩潰。拉達金也是如此。”

烏克蘭軍隊在巴赫穆特附近。英國外交部門一直在計劃春季攻勢。LIBKOS/AP

八月

英國的外交努力使雙方重新走到了一起，在8月中旬，拉達金、扎魯日尼和卡沃利在波蘭和烏克蘭邊界見面。在長達五小時的討論中，他們商討了反攻的計劃，併為冬季以及明年的戰鬥做了安排。這標誌著美國不會很快撤出。

隨著聖誕節的臨近，距離夏季反攻已經過去了六個月，但基輔的部隊在遭遇俄羅斯頑強的抵抗時幾乎沒有取得任何進展，戰爭繼續進行。

隨著時間推移，英國和美國放鬆了對“風暴影”導彈等遠端武器在俄羅斯境內使用的限制。西方對烏克蘭的武器運輸中心從位於德國斯圖加特的二戰舊建築的閣樓搬到了美國位於威斯巴登的軍事基地。

扎魯日尼，現已駐倫敦，表示威斯巴登已成為“我們的秘密武器”，用於協調合作夥伴的作戰計劃，並確定前線所需的資源。

英美雙方繼續進行戰場模擬，供應需求被傳遞到倫敦、華盛頓和其他歐洲首都。英國的軍事高層提出了問題，例如攻擊計劃是否可行，某些進攻的數字是否合適。

拉達金髮揮了比傳統國防參謀長更廣泛的作用，領導了英國政府在烏克蘭問題上的整體努力。

一位同事稱讚他，“一直是他在維繫美國的立場，並確保拜登政府在烏克蘭問題上繼續推進。”

更深的介入

回到國防部，在霍肯赫爾的領導下，戰略指揮部派遣團隊收集烏克蘭戰爭的經驗教訓，以為戰略防禦評審提供參考。

一位軍事訊息來源透露，“烏克蘭在防衛自己時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他們也為我們展示了現代戰爭的視窗。”

沃克被晉升為總參謀長後，帶著2023年春夏季的教訓，致力於將軍隊轉變為更加致命和靈活的力量。

陸軍負責人說，“我們有三年時間為戰爭做準備。”

拉達金預計將在秋季卸任，四年來他已經與澤連斯基見面約十次。澤連斯基親切地稱他為“海軍上將”，並指出他不像大多數外國軍事高層那樣是將軍。

他們最近的一次會晤發生在基輔的總統辦公室，拉達金、聯合行動部隊指揮官尼克·佩裡中將以及他們的法國同行提出了一個“安撫力量”計劃，以應對可能的和平協議。

澤連斯基、基爾·斯塔默和馬克龍已經就“自願聯盟”舉行了幾次會議，盧多維克·馬林/AP

英國和法國在布魯塞爾召集了一個“願意者聯盟”防長會議，討論了與50個國家的計劃。英國國防部長約翰·希利表示：“今天的討論將是私密的，但我們的計劃是實際且實質性的，我們的計劃已經完善。”

隨著英國對烏克蘭防衛承諾的加深，一些人對這條路的盡頭感到擔憂。前駐莫斯科和基輔的防務武官約翰·福爾曼對即將到來的對烏克蘭的無期限軍事承諾以及可能持續十年的“任務不確定性”表示擔憂，這可能對北約產生影響。

“我們必須對這一點保持清醒，不能被情緒所迷惑。是時候對這件事做出真正的政治清晰表態了，”福爾曼說。“任務是什麼？如果我們派兵駐地提供安撫或威懾，如果停火破裂，怎麼辦？我們計程車兵和他們的交戰規則面臨什麼風險？如果士兵開始陣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們有可能被捲入衝突，而我認為這一風險並沒有真正向英國公眾揭示。”

“參與一場戰爭很容易，但要退出卻很難。”

在布魯塞爾舉行的烏克蘭防務接觸小組會議上，英國國防部長約翰·希利和德國防長博里斯·皮斯圖留斯將帶領討論。美國國防部長皮特·赫格塞斯將“透過電話”參與，而不是親自前往歐洲，討論如何繼續武裝烏克蘭。英國一位官員表示這是因為“日程問題”，儘管他的缺席被看作是美國在向後撤步——歐洲則準備加深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