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詩十九首》雲,“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人生苦短,一半卻在睡中過了,實在有點可惜。如果人能不睡覺,豈不是將人生延長了一半?
因此,古人視睡為魔,故有“斬睡魔”之說。《性命圭旨亨集》曰,“修道易,煉魔難,誠哉是言也。然色魔食魔,易於制伏,獨有睡魔難煉。”王重陽開創的全真派將“斬睡魔”作為主要的修煉方法之一,但這種修煉方法卻是違背天道的,所以“魔”沒斬掉,卻把自己給早早地斬掉了——王重陽58歲就過世了,而他的弟子全真七子大都短命,最長壽的丘處機也才活了80歲。至於佛家,則有“不倒單”之法,和“斬睡魔”大同小異。
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整晚地不睡覺,很傷身體,更何況長期整晚地不睡覺。上帝在設計人類時,所編的程式碼就是讓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渺小的人類居然敢違背上帝的意志,受到懲罰也是必然的——晚上不睡覺的人,無異於一臺中了病毒的電腦,無法正常運作,時間久了,就會導致系統的崩潰。
人類睡眠的狀態與死亡接近,人生的一小半就這麼過了,畢竟有點可惜。於是,仁慈的上帝還給我們設定了一套能代替睡眠的備用程式碼——這就是傳說中的“睡功”。不過,只有極少數人才能啟用並啟用這套備用程式碼。
據說,孔子的 “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即是睡功。然以睡功修煉而著名者,當首推華山隱士陳摶( 872-989 ),關於陳摶睡覺的傳說,《山堂肆考》說他大睡三十六載,小睡一十八春。《堅瓠集續》中有個故事:說他在華山雲臺觀修道,每日總閉門獨睡,一睡就是累月不起。周世宗聽說他很有學問,又能睡覺,一時好奇,想看個究竟,就派人把陳摶召到他的禁中,鎖在一間房子裡。鎖了一月多,開門看時,陳摶依然在酣睡。周世宗知他是個有道之士,召見他談話,他對周世宗作歌道:
“臣愛睡,臣愛睡。不臥氈,不蓋被。片石枕頭,蓑衣鋪地。震雷掣電鬼神驚,臣當其時正鼾睡。閒思張良,悶想范蠡,說甚孟德,休言劉備,三四君子只是爭些閒氣。怎如臣向青山頂上、白雲堆裡、展開眉頭、解放肚皮、且一覺睡。管甚玉兔東昇,紅日西墜”。

陳希夷《蟄龍法》口訣為:龍歸元海,陽潛於陰。人曰蟄龍,我卻蟄心。默藏其用,息之深深。白雲高臥,世無知音。
其《勵睡詩》曰:常人無所重,惟睡乃為重。舉世皆為息,魂離神不動。覺來無所知,貪求心愈濃。堪笑塵中人,不知夢是夢。至人本無夢,其夢本遊仙。真人本無睡,睡則浮雲煙。

後陳摶傳道於火龍,火龍傳於張三丰,並作《蟄龍吟》以表之,中曰:“圖南(即陳摶)一派儔能繼?邋遢道人張豐仙。”西派初祖李涵虛(西月)曾在“峨眉山遇呂祖(呂岩)、豐祖(張三丰)於禪院,密付本音”(清李道山《李涵虛真人小傳》)。民國玄靜子徐海印在《天樂集》中也講:“涵虛真人初遇三豐仙師,次遇純陽道祖,匯文始、東華兩派之心傳,道成創立大江西派。”
在大江西派留下的典籍中,倒是將睡功的原理講得非常清楚,其原理大致如下:
雖雲睡功,實為內丹,假借睡臥之中修煉內丹耳,丹書謂“借假修真”。因此,丹學理論即是睡功原理。徐海印在《天樂集》中雲:“予參汪師(汪東亭)首尾四年,蒙師一再傳授,知西派相承要旨,乃在大定真空。其餘返還口訣、火候細微,皆大定真空之餘緒。”故“大定真空之妙旨,乃文始、東華兩派之肯綮,九還七返之玄要也。”
宋張紫陽在《青華秘文》中說:“靜中行火候,定裡結還丹。”白玉蟾在《玄關顯秘論》中也說:“採精神以為藥,取靜定以為火。以靜定之火,而煉精神之藥,則成金液大還丹。”元李道純在《中和集》中說:“藥物只於無裡取,大丹全在定中燒。”體真山人汪東亭也講:“丹法攝歸一定字,所謂至簡至易之道也”(《體真山人丹訣語錄》,徐海印輯。)因此,造丹的方法無他,只是一“定”之功,能“定”則金丹不求而可致也。
睡與定極為相似。睡中無思無慮,定境混混沌沌,故稱“睡”為“相似定”。於睡中依法修持,自然能生出“定”功,進而採藥煉丹,其法甚易,其效甚速。修士每稱“睡”為“睡魔”,靜功中惟恐睡去,終宵打坐,強忍不睡,稱之“斬睡魔”。殊不知,睡是生理特性,若強行終夜不睡,違反生理規律,使神經調節系統發生錯亂,反惹睡魔,流弊百出。先天大道,無為自然。故丹家大德,以睡煉睡,轉識成智,漸生定功,睡魔不斬而自斬之,以神足不思睡耳。起初做功,能迅速睡去,就是效驗。得“定”最易,故“睡”是“大定真空”的前奏。
大江西派的睡丹總訣為:心息相依,大定真空。然而,不管是按陳摶的睡功口訣還是大江西派的睡丹訣去修煉,都修不出什麼功夫來。江湖上也流傳著很多睡功的修煉方法,但幾乎沒有一種是對的,基本上都是以盲引盲,或者騙人錢財的。
難道陳摶的睡功口訣與大江西派的睡丹訣是假的麼?或者睡功只是一種傳說,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睡功?答曰:非也。陳摶的睡功口訣與大江西派的睡丹訣都是真的,只是入手法門卻並沒有寫出來,這個入手法門即屬於“秘法”,自古以來都是口耳相傳,從未看到過一個門派會將入手法門在書上公佈出來,而沒有入手法門,這些口訣就毫無用處。
其實,佛道的很多典籍都是修煉的心法,如《道德經》、《陰符經》、《金剛經》、《心經》等,這些最高大上的東西都是公開的,相當於“上層建築”,人人都可以看到,唯有打地基的方法,卻秘而不宣。世人不明是理,看到“上層建築”的華美壯觀,於是自以為是地依樣畫葫蘆,殊不知沒有堅實的地基,怎麼能承受得起華美壯觀的“上層建築”呢?
如大江西派的典籍所言,睡功的本質是“以睡入定”,與睡的姿勢無關,也與睡前的做作無關。陸游詩云:汝果欲學詩,功夫在詩外。睡功的功夫也在睡之外。睡功其實並不是一種功法,而是修煉到比較高的境界後,自然而然生成的一種生命狀態——不是人練功,而是功煉人。睡功的狀態是“天人合一”的狀態,無思無慮,混混沌沌,不但身外的大宇宙帶著身體的小宇宙在運動,而且“天地悉皆歸”,即在這種狀態中,天地之靈氣可以直接進入你的“臭皮囊”,我常以“偷天盜地”稱之,又比喻成老天爺在給你發紅包。如果在這種狀態中沒有睡著,外面發現的一切事情,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知道,但第二天起來,人卻精神百倍。如果睡著了,則有可能出現“夢修”——由於你的小宇宙被大宇宙帶著動,而且得到了大宇宙能量的加持,這種比較高的能量在身體內運作時,對神經會產生比較大的刺激,這種刺激反映在大腦皮層,就變成了夢。在“夢修”的狀態中,是不能動念的,只要夢中一動念,人就會醒來,但醒來後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與普通的夢中醒來的狀態不一樣。我曾經有一次在夢中看到自己的身體從床上漂浮起來,在空中高速地旋轉,一害怕,就醒過來了,醒來後,發現自己的身體被一層炁膜給包裹住了,雖然晚上有點冷,寒氣卻無法突破那層炁膜——這時,你也就明白《金剛經》裡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幻”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所謂“精滿不思淫、炁滿不思食、神滿不思睡”,三者並非“神話”,而是真實不虛,可以實證的。“精滿不思淫”即是回到了童子的狀態,即道家所說的“斬赤龍”、“伏白虎”,乃陽氣足了,煉精化炁的結果,自然而然,不是有意“斷淫”;“炁滿不思食”就是傳說中的“辟穀”,是禪定或曰“天人合一”的產物,因為偷到了足夠多的“先天炁”(《西遊記》裡的蟠桃、仙丹都是“先天炁”的比喻),能量充足,自然不想吃飯了,並非刻意地“斷食”;至於“神滿不思睡”,同樣也是禪定或曰“天人合一”的產物——真正的“不倒單”或“斬睡魔”並非故意讓自己不睡覺,而是在禪定狀態中不需要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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